乍一看這樣的面孔，足以將人嚇倒。

但此時，我心里竟生出一絲憐憫之心，我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之類的東西，不會故意裝出一副嚇人的模樣。

她是個病人，而且病入膏肓。

那雙眼睛里滿是空洞，好像對生保存著最后一絲絲念想。

在短暫的驚懼之后，我劇烈跳動的心逐漸平復下來。

剛才開燈的動作，似乎已經將她最后的一絲力氣耗盡，此時，她對我而言，構不成任何威脅。

我們就這么對視了好幾分鐘，我想她心里一定也跟我一樣，在猜測著對方的身份，但奈何她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隔著棉被，我看著她的胸口緩慢地起伏，大概呼吸這件事對她來說是極為困難的。

可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而不是在醫院的病房？

我承認我這個人有點多愁善感，對這樣一個陌生的女人竟有了一絲同情。

我就這么站在她面前，似乎在見證著她的生命在逐漸流逝，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正想著，樓下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看樣子是朝著這里來了。

我毫不猶豫地拉開衣柜門，躲了進去，我想看看來的人會是誰。

“咚……咚……咚”

腳步聲由遠及近，鐵鏈撞擊在鐵門上，發出脆響。

這一次與之前不同，我再驚懼，而是極端的好奇。

我隱隱猜到這會是個悲傷的故事，將一個重病不堪的女人放在無人的二樓上，背后大抵會是一個貧困的家庭，再接連出一串悲傷的故事。

漫長的寂靜，我屏住呼吸，隔著衣柜的縫隙往外看。

看了一眼便驚出了我一身的冷汗，誰會來這里，其實我心里早已經有了答案，只是這個答案對我來說，有點矛盾。

此時，老謝正坐在床前，將女人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摩挲著女人的手，似乎對老謝來說是一種享受。

女人起初是看著衣柜的方向，但很快，她似乎沒了力氣，閉上眼睛，任憑老謝的動作。

“再堅持一下，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老謝在女人耳邊呢喃道。

我再次壓低了自己呼吸的聲音，看著老謝一臉認真的樣子，我心里有點難受。

我認識老謝已經快五六年了，雖然關系很好，但他從來沒有讓我知道這個女人的存在，我想她大概就是老謝的妻子吧？

老謝一邊干快遞，一邊送外賣，大概就是想多掙點錢，給女人治病吧？

虧得我還一直不理解老謝，我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老謝的話說完，女人一絲絲反應也沒有，手就這么垂著。

我想，這樣干枯的手臂，即使是想要輸液或是打針，恐怕都極為困難，但老謝依舊沒有放棄。

老張說的秘密，大概不是指的文件袋，而是這個女人。

我徹底明白過來，卻又迷惑于老張的意圖。

這確實算得上老謝的秘密，但對于我而言，對我林家宅37號而言，似乎沒有任何關聯。

老張讓我到這里來，目的是什么呢？

正想著，老謝又跟女人說了幾句話，而后喂女人喝了些水，只是這一次，女人有些抵觸，偏著頭，始終不愿意將水喝下去。

也許是女人偏頭的動作幅度過大，也或許是老謝有些心急，水順著女人的嘴角流到了枕頭上。

我的眼睛也直了，那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水，或是牛奶一類，而是鮮紅的液體。

我猜測那并不是什么飲料，或者藥劑，而是鮮血，至于是來自于人，還是動物，我不得而知。

隔了一段距離，我依舊能聞到血腥味，女人不愿意喝，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最終，老謝還是強迫女人將它喝了下去，又替女人擦拭了嘴角，這才滿意的收了碗，而后在女人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老謝站起身來，準備關燈離開。

起身之后，不到四五秒的時間，他又再次坐下了，似乎并不想離開這里。

女人全程沒有回應。

大概半個小時之后，老謝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了。

屋子里一下暗了，我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時，這才準備從衣柜里出來。

可我還沒來得及拉開衣柜門，就聽到樓下忽然響起鐵鏈的聲音，心里暗叫一聲不好，老謝把鐵門給鎖上了！

我不禁小聲罵了句娘。

接下里又是漫長的寂靜，這漆黑的屋子里，我的喘息聲變得極為明顯，我似乎在與這漆黑的屋子，漫長的走廊僵持著。

漫長的等待后，我推開衣柜門，站到房間里，卻不敢打開手電，也不敢開燈。

生怕老謝去而復還。

我動了動已經有些僵硬的身體，腦門上的汗水跟著流了下來，我下意識地看床上的女人看了一眼。

整個被褥都在扭動，她似乎極為痛苦，喉嚨里發出些嘶吼聲，但幾乎弱不可聞。

我不忍心再看，推開房門，順著走廊往樓下走。

鐵門被老謝給鎖上了！

我心里有點急，站在鐵門前又等了幾分鐘，這才開始用手電砸鐵門上的鎖。

幾分鐘后，鎖被我砸開，我站在小巷子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但心里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壓抑。

對于生死，我還是看不開，回想起那個女人的模樣，整個人都有點恍惚。

我踉踉蹌蹌地回了住處，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

對門老王家的喪事似乎已經操辦完了，門雖然開著，但卻沒了嗩吶聲。

我開門準備進屋，卻被門前的東西給絆了一跤，仔細一看，門前竟然擺著一摞紙錢！

我第一反應就覺得可能是老王不注意，把紙錢丟到我家門口了。

要知道，這是件極為晦氣的事，我這會兒正壓抑地要命，老王算是撞在槍口上了。

我一腳把紙錢踢到一旁，就直奔老王家去了。

他家因為還在守靈，門是開著的，我沒敲門，直接就進去了，老王和他媳婦穿著孝服在客廳里坐著，一看是我闖進來了，還有些驚訝。

我正需要宣泄，也客氣不起來，直接就問：“你怎么把紙錢放我門口了？”

兩口子一臉懵地看著我，搖搖頭，說：“啥紙錢，你說啥呢？”

我拉開他家的門，讓他們自己看，老王看了一眼之后，說：

“老弟啊，這紙錢真不是我們放的，我們家買的紙錢在樓下就燒了，怎么可能帶上樓？”

我有點不相信，又問：“真的？”

老王使勁地點頭，但是我看他有點緊張，臉上都出汗了，臉色也很難看，他媳婦還一個勁兒地在他旁邊拉他，看樣子事情沒這么簡單。

可能老王被他媳婦拉得有點煩了，忽然罵道：“你別拽了，還想貪錢，咱媽怎么死的，你這么快就忘了？”

老王的話像晴天霹靂一樣，讓我直愣在原地。

我轉身，蹲下去，數了數地上的紙錢，正好一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