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有。”

屋頂涼風，夕陽霞暈，兩個身影相依而坐。

小師妹眨了眨皓月般的大眼睛，手指輕戳紅潤小嘴，一副疑惑的樣子。

“那我怎么從來都沒見過？”

道若嘴邊叼著一根狗尾草，眼神看似渙散地飄向遠方。

“你現在是不是感覺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喉嚨，呼吸有些困難，后頸還涼颼颼的像是一直有人在吹冷風？”

“師兄！我只是秋衣穿反了！”清允努努嘴，嘟囔道。

道若噗一口吐掉狗尾草，雙手高舉伸了個懶腰。

“你轉頭往后看看。”

“……嗯？”

清允半信半疑，腦袋緩緩往后轉。

一個圓鼓鼓，奇丑無比的頭顱就在自己面前幾寸的地方，露出一個自認為和善但其實驚恐萬分的微笑。

呆滯了零點零零一秒后。

“啊啊啊——鬼啊！！！”

一聲足以刺穿耳膜的驚叫沖天而起，把道若和大頭鬼嚇得身子一顫，差點從屋頂掉下去。

道若好不容易穩住平衡，憤憤轉過頭：“你吼這么大聲干……啊臥槽！！！”

他下意識一腳踹出，貼在腳底的符箓瞬間發光。

本來已經堪堪穩住沒摔下去的大頭鬼腰間突然傳來一股奇大無比的力，直接將他踢得像個皮球一樣倒飛出去。

“大胖！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丑啊！”

轟一聲巨響！

被稱作大胖的鬼飛出去數米，重重砸在墻上，嵌出一個人形凹痕。

嘴里還在無意識地低喃：“我……我特么只是來傳個信啊，招誰惹誰了…厄啊……”

砰！

大胖肥碩的身軀摔落在地。

這時，山頂道觀里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

“瑪德！兔崽子又在拆家了！”

聽到這個聲音，道若身子一抖，瞬間滿臉諂笑。

“沒，沒！師父，我們鬧著玩呢！”

他說完趕忙跳下屋頂，小步跑到大胖身前，掰開他的嘴喂了一顆聚陰丹。

一會功夫，大胖就恢復了活力，三下兩除二地爬了起來。

道若見他沒事，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氣，又從兜里掏出一張符重新貼在腳底。

“喂！大胖！”

道若突然拍了拍大頭鬼的肩膀。

“看這！笑一個！”

他手里舉著一面不知道從哪摸來的鏡子，正對著大胖那張驚悚的臉。

“啊啊啊……鬼啊！”

“閉嘴啊！”

道若拍了拍他的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現在知道你有多丑了吧？”

大胖呆滯地點點頭，由于晃的力度太大，原本安在眼眶里的眼球搖搖欲墜。

“那我給你的面具呢？”

聽到這個，大胖的聲音變得有些支支吾吾。

“這……那個……”

他極為糾結的從身后摸出一張面具。

“能……能不能換一張啊？”

道若很是嚴肅的搖搖頭，接過面具，親手幫他戴上。

這是他當初挑了許久才挑到的一張天線寶寶的面具，雖然才九塊九包郵，但禮輕情意重。

“嗯！這樣看著就舒服多了。”

“可是……”大胖兩手擺弄著臉上的面具。

“小主人，其他鬼都沒有，就我有，還是這么難……”

“嗯？！”道若鼓了鼓眼，眉頭高高皺起。

“這么……好看的面具！”

“嗯，這還差不多。”道若緩緩點頭。

“小主人。”

大胖突然湊過臉，把聲音壓得極低。

“我覺得像千初，無機這些大人的臉也相當恐怖，我每次看到都覺得像是掉進了冰窖里，渾身刺寒，小主人你……”

“去去去！”

道若瞥了瞥嘴，白眼道：“你說誰恐怖呢？那是你實力太低所以受不住他們的陰氣。”

而且千初姐姐明明那么好看，這大胖鬼審美鐵定有些問題。

不過那個整天一副死人臉的無機確實挺丑的，但是我特么打不贏他啊，怎么給他帶面具！

“咳咳……”

道若清清嗓子，擺出一副友善的表情。

“大胖啊，你要知道我們之間的情義，那可是驚天地泣鬼神，怎么能是那幾位大人能比的，所以我才特地，單獨，且耗費了巨大心血給你準備了這個面具。”

“真的嗎？”

大胖雙手激動地有些無處安放，顯然是沒想到自己一個最低級的鬼竟然在小主人的心中位置那么高。

可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還嫌棄這張面具，頓時心中羞愧不已。

他趕忙抽了根繩子出來，打算把面具死死地捆在臉上，永遠都不分離。

“哎哎！”道若趕忙伸手攔下，“你這是要干嘛？”

“把它扎牢一點。”大胖一臉認真道。

“哎呀……不用！”

道若抽走繩子甩到一旁，仔細地端起他的腦袋，閉著眼睛說道：“就這樣，已經很好看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有騙過你嗎？”

“好……好像……”

“打住！”

道若伸手隔著面具按住他的嘴。

“說正事，你來找我干嘛？”

“哦對對！”

大胖經這一提醒才想起自己來這的目的，立馬挺胸收腹頭抬高，聲音都高漲了幾分。

“主人要你立刻，馬上去見他，遲一分鐘就打一大板子！”

“……”

道若突然沉默，一股無形的殺氣漸漸升起。

“大胖，”他嘴邊勾勒出一撇微笑，只是那笑容里深藏的寒意讓大胖不自主地倒退一步。

“小小小主人，怎么了？”

道若邁開腿緩緩跟近：“你不要跟我說時間是從你到這就開始算的。”

“應……應該是的吧。”大胖有些心虛道。

“……你！”道若猛地抬起手。

“啊呀！不要打我！”

手還沒落下，大胖就怪叫一聲，飛一般的逃竄出去，一瞬間跑的沒影。

“……”

道若嘴角微微抽搐，擎在半空中的手只好無力地收回。

“這死胖子……每次都要害我被打！”

他輕嘆一聲，轉頭看了看窩在屋頂上只冒個腦袋出來的清允。

“小清允！師父找我們，快下來了！”

“哦！馬上吖！”

清允趕忙站起身，從一旁的樓梯爬了下來。

“走吧走吧！”

……

這是清允入觀的第七天。

師父說她天生陰陽眼，乃修道奇才，資質天下無人可敵。

于是第一天聽師父講了一堆為人處世的大道理。

第二天把師父的下酒菜全偷吃了。

到了第三天又聽了一大堆天地陰陽，之乎者也的謎語。

第四天開始實踐，練了一上午的馬步。

第六天把道觀山逛了個遍。

第七天，也就是現在，正拉著道若朝師父那走去。

什么？沒有第五天？

好吧，第五天在床上趴了一整天，因為前一天蹲馬步把腰給閃了。

.

.

.

吱呀一聲，推開大殿的門，些許木屑掉落下來。

一個身形有些佝僂的老者正盤腿坐在破舊的蒲團上，目光看著那擦得锃亮，但仍難掩銹跡，陳舊不堪的三清銅像。

“脫褲子。”

低沉，帶些沙啞的聲音發出的卻是如此虎狼之詞。

道若頓時挑了挑眉，而一旁原本步伐平穩的清允差點摔了個踉蹌。

“那……那個，師父，在三清祖師爺面前做這種事不太好吧，而且清允小師妹也在呢。”

一襲布衣，白發蒼蒼的老道二話不說，一拂塵甩在道若頭上。

“啊！”

道若抱頭痛呼一聲。

“遲了二十分鐘，挨二十下打。”

說著拂塵又揚了起來，道若趕忙喊停，同時瘋狂逃竄。

“師父！不是說好打屁股的嗎？！”

然而任他怎么逃都沒用，拂塵總是能夠精準地拍在他腦袋上。

一旁的清允輕捂著小嘴，視線也跟著道若亂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道若暗嘆一聲，這下丟臉丟大了，自己師兄的威嚴形象肯定不保，以后還怎么忽悠這么可愛的小師妹。

“臭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屁股上貼滿了玄武符，就這點把戲還想騙你師父我！”

老道又揚起手，不過這次卻意外地止在半空，沒有甩下去。

“罷了，過來吧。”

“啊？”

道若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抱著腦袋移著碎步。

“坐好。”

老道指了指旁邊那個蒲團，又看向清允：“清允你也過來。”

“哦哦。”

待到全都坐正，老道長吁一口氣，梳理了一下有些雜亂的胡須，目光直直地盯著道若。

“本道創立靈阿觀已有三……十余年，其間諸多興衰成敗，世間滄桑。奈何時光冉冉，所見萬物，所歷諸事，不過黃土一抔。今日……”

他頓了頓，輕撫胡須：“這把拂塵跟了我五十來年，便交給你了。”

老道將手里的拂塵遞到一臉懵逼的道若手里，又緩緩張口：

“人生有夢，各自精彩……”

道若一愣。

“師父你要走了？！是不是要把觀主之位傳給我了！？那千初……啊呀！”

他說著說著突然痛呼一聲，額頭上腫起一個大包。

老道憤憤地收回手，慍怒道：“傳你個頭傳，只要老子還活一天，就一直是這道觀之主！”

“嗚嗚嗚……那師父是什么意思嘛？”道若揉著額頭一臉委屈。

“當然是你走的意思了。”

“……什么！？為什么？”

“觀里沒錢了，下山掙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