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宮禁下的延慶殿內，燈火輝煌，所有的宮女內侍都放輕了腳步，來去匆匆，不敢多說一句話。

朝中非值守的文武重臣齊聚在宮殿外，面上都憂心忡忡，值此危急關頭，皇上突然陷入長時間的昏迷，給所有人的頭頂蒙上了一層陰影。

張文軒站在最后，也是滿臉凝重，卻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任何事，不過是來湊數的，本來以他的品級，根本沒資格站在這里，不過是為了防止皇上突然下旨，翰林院得隨時候著，李大學士念著他是永安侯府的女婿，看在老侯爺的面子上，帶來見見世面。

宮殿內的角落里，幾個太醫頭挨著頭，輕聲細語商量著方子，時不時傳來低低的爭吵聲，很快又平息下去，不久又再次傳來。

床上的皇帝已經瘦得皮包骨頭，臉色灰白，呼吸微弱，陷入了時昏時醒的的狀態，隨時都有不測發生，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起丹藥的反噬，太后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臉悲傷，她先是失去了丈夫，現在大兒子又要離她而去，雙眼微閉間，輕輕撥動著手上的佛串，無聲頌念著經文，祈求有奇跡出現。

劉賢妃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擔憂的看著睡在床上的皇上，握著他露在外面的手，想要給他活下來的力量，也或者是自己活下去的勇氣。

稍遠的地方，政事堂張相，王相領著各部尚書，公卿坐在那里，時不時低聲交談幾句，除了負責樞密院的龐樞密，這里已經聚集了整個王朝最頂尖的大人物。

整個屋子唯一顯得活潑的，就是趴在床邊的太子袁宗澤，他還不到四歲，不明白父皇為什么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母妃在暗暗垂淚，疼愛自己的祖母滿臉嚴肅，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左看右看，剛要想說什么，就又被母親安撫了下去。

秦大伴還是習慣性的半躬著身子，看著那個服侍了一輩子的主子，此時正虛弱的躺在那里，無悲無喜，突然，他轉過了腦袋，仔細聽了聽，臉色微有變化，然后朝著太后行了一禮，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這是他這這些天的日常，宮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離不開他。

他離開延慶殿，才避過眾人的目光，就看見一道滿身是血的身影，正跑得跌跌撞撞，他提起內力，拖出一道道殘影，眨眼間就到了對方面前，“發生什么事了？”

“大人，秦王爺離開王府了，正在趕來皇宮的路上，弟兄們快阻擋不住了，”皇城司行動處周押班見到秦大伴，一口氣松了下來，差點摔倒在地，幸好被扶了一把，“這件事需要馬上稟報皇上，再晚就來不及了。”

“怎么可能？監控秦王府的人呢？”秦大伴心中一驚，面上還得強裝鎮定，皇上從昨晚開始，病情已經是急劇惡化，現在更是昏迷不晚，太醫院也是束手無策，輕易不敢開方子了，“現在他到了哪里了？禁軍沒有抯攔嗎？”

“暫時還不清楚王府那邊的情況如何，屬下是接到稟報，趕去察看時遭遇伏擊的，”周押班也是一臉迷惑，包圍王府的有禁軍，燕山衛，皇城司三方的人，怎么可能一起叛變了，“具體到了哪里還不清楚，屬下是在……”

話音未落，他的手猛的前伸，突破了秦大伴的雙手范圍，勁力吞吐間，重重擊到了對方的胸口，秦大伴猝不及防下，反應已是慢了一拍，只得身體后仰，順著力道疾速后退，迅速拉開了雙方的距離。

“原來你也投靠了王爺，”秦大伴“噗”的吐出一大口血，踉踉蹌蹌著又后退了幾步，擦去嘴邊的鮮血，嘆息道，“我還真是小看了他。”

“能讓監正大人吃驚，說明一直以來，屬下偽裝的都足夠好，”周押班對自己未能瞬間擊殺對方頗有點遺憾，拱了拱手，“多謝大人這段時間的看重，很多事情的安排，容易了不少。”

說話間，從后面及左右出現了七八道身影，都是身穿內侍股飾，眼光明亮，腳步沉穩，一看就是身手不凡，隱隱對秦大伴成半包圍之勢。

秦大伴緩緩直起了身子，呼吸變得悠長厚重，臉色也急劇變化，一會潮紅，一會青白，懾人的氣勢從他身上直沖天際，周押班也不由得后退兩步，他長嘯一聲，直接沖向了對方。

屋外隱約傳來了交手碰撞的聲音，劉賢妃驚恐的轉過腦袋，看到不遠處的幾位大人也是驚疑不定，張相率先起身，朝著這邊行了一禮，領著眾人退出了房屋，隨著宮門的打開，交手的聲音更是掩蓋不住，還有臨死前的慘叫傳來，院子里也是交頭接耳，嗡嗡聲一片。

屋內的動靜終于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她睜開雙眼，只是目光一掃間，歷盡世事的她就大約明白發生了什么，重新閉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發出一聲低語：

“造孽啊！”

……………………

事情遠比想象的簡單，袁城眾人混入巡邏的禁軍中，路上追隨的人數越來越多，到后來他干脆樹起了自己的大旗，一路無驚無險的到達了皇宮門口，十多年海量金錢撒下去的效果開始顯現，側門被人打開，在遠離皇宮幾個月后，他又堂而皇之的踏進了這里。

除了金錢的作用，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皇帝病危，一位成年的長君，明顯比年幼的皇帝更讓人信服，反正這是你們袁家叔侄兩的爭斗，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大部分的禁軍將領如是想道。

一路穿堂過室，直到抵達由皇城司控制的宮門才遇到了激烈反抗，不過這個時候已經大勢已去。

“住手。”留下足夠的人手處理后續，袁城腳步不停，很快來到了秦大伴交手的地方，那里已經是一片修羅場，殘缺的尸體，滿地的鮮血，映入了他的眼簾，剩下的周押班等人個個帶傷，正在苦苦支撐，要不是他來的夠快，再過一會兒，就不會有活人了。

“王爺，您做得過了，”秦大伴先是平復呼吸，擦去嘴角的鮮血，對袁城行了一禮，才鄭重開口，“皇上有旨，秦王閉門讀書，無旨不得入宮，請回府。”

隨著嘯聲，皇宮各處的侍衛正在陸續趕來，越來越多，很快就堵住了大門，和秦王帶來的人持刀僵持。

“大伴，看看本王的身后，這是眾望所歸，你不要螳臂當車，”已經換回親王大禮服的袁城，臉上泛起潮紅，事情的順利超過了他的預料，就像是做夢一樣，他抬了抬手，身后是烏泱泱的人影，“我要去見皇兄，讓開。”

“沒有皇上的旨意，您無權進宮，”秦大伴堅持不退，毫不示弱，“如果就此退去，咱家可以當成這里的事沒有發生。”

“你敢殺我嗎？”袁城嗤笑了一聲，反而上前兩步，“我是袁家的子孫，當今太后最疼愛的兒子，皇上的親弟弟，大燕朝的秦王殿下，沒有旨意，你敢殺我？”

“你壓榨身體的極限，強行提升自己的內力，還能堅持多久？還能用幾次？大伴，收手吧，這樣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你從小看著我長大，本王也把你當做自己的親人，實在不想我們自相殘殺。”

“王爺厚愛，咱家不敢承受，”秦大伴先是行了一禮，又慢慢站直了身體，“如果王爺堅持不回府上，咱家也只好得罪了。”

袁一等王府眾人上前，提高戒備，把袁城護在身后，就在雙方一觸即發時，皇宮深處傳來了叫停聲：

“皇上口諭，著秦王爺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