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這些天心緒不寧。
有人從身旁走過時(shí)，他總覺得那眼神里透著什么。飯吃的不香甜，做工的時(shí)候總走神。那天一不下心，模具夾了手指，鉆心的疼，立刻腫了起來。
沒有臆想中的斥責(zé)，葉漢請郎中給他上了藥。期間，趙四幾次想開口，卻終于沒有說出什么。
他恨自己，當(dāng)初自己流落水冶，天寒地凍的是楓少爺和葉漢他們雇了自己，令全家有了飯吃。
我怎么就這樣忘恩負(fù)義呢？四下無人時(shí)，他會狠狠的抽自己的嘴，邊抽邊說：“打死你個(gè)白眼狼！”。然后就抱住頭蹲到地上無聲的哭泣，他恨自己。
他更恨那個(gè)馬管家。
是他誘惑的自己，還以為他是好人，請自己去鎮(zhèn)上最好的酒樓吃飯。那飯菜真香啊，他不禁流出了口水。馬管家還請自己去了暗門子，“那小桃紅的肉可真是滑，比我渾家好上了太多。趙四不禁回憶起那種欲生欲死的快樂。
當(dāng)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時(shí)，馬管家卻攤了牌。他一口拒絕，然后…馬掌柜猙獰的面孔、案上雪亮的尖刀、還有那包閃亮的銀子。
他經(jīng)常偷偷去樹林翻看那包銀子，總也看不夠。有了這些銀子，就有了希望，小桃紅那個(gè)婆娘，嘿嘿……
“趙四，韓少爺來了，說是要犒勞大家呢！快走。”呼喚聲把他從臆想中喚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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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絨場中院，院子里擺了好些袋米，還有半扇肥豬。
韓楓道：“諸位工友，大家辛苦了！這一個(gè)多月來，咱煤球廠的生意紅火，賺了不少錢。我就想著給大家改善改善伙食。”
吳作頭出來抱拳：“楓少爺，您太客氣了。我等都是您和和漢哥兒搭救的，吃飽穿暖不說，還給工錢，做夢都想不到啊！我們沒什么，就是有把子力氣。”
韓楓擺擺手，待場子靜下來道：“哦，是我招的大家不假，可咱場子興旺那也是靠大家出力，今天我?guī)硇┏允尘扑蠹腋纳埔幌隆５饶甑自圪嵙隋X，會給大家發(fā)紅包，這里劇透下，可不少呢！”
場子里一片興奮，眾人開始交頭接耳。
“什么劇透？”
“啥，還有紅包？”
“韓少爺平時(shí)給的工錢可不少呢？”
“太好了，這下元日可以給俺娃扯件新衣裳了。”
……
韓楓雙手在空中壓了壓，場子里靜了下來.
“廠子是咱大家的血汗，也是咱大家的依靠，煤球場好了大家都會好，這個(gè)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我卻聽說咱模具被人泄露了出去，鎮(zhèn)上已經(jīng)開始有人仿制了，對咱生意影響不小，大家說怎么辦？”
轟的一聲人群就炸開了。
“什么，模具泄露了，是哪個(gè)不要臉的泄露的？”
“何止不要臉，我說該殺，忘恩負(fù)義呀！韓少爺多好的人呀，招收我等流民，吃飽穿暖不說，還給工錢。我可聽說了，咱的工錢比鎮(zhèn)上工坊都高哪！”
“是呀，白眼狼。到底是誰？李老五，是不是你？你小子最近發(fā)達(dá)了，竟然穿上了羽絨衣，錢哪來的？”
“呸，狗日的，那羽絨服是飛哥兒看我前幾天改進(jìn)了工藝，獎(jiǎng)勵(lì)我的。倒是你干活經(jīng)常偷懶！”
吳作頭上前一步道：“趙四，你出來！”
“韓少爺，趙四這些天干活不仔細(xì)，我按規(guī)矩扣了不少他工錢。可那天我看到他在鎮(zhèn)上和馬管家吃酒，還有人看到他現(xiàn)在經(jīng)常去暗門子會那個(gè)小桃紅。趙四你說，你哪來的錢？就是那馬家作坊在賣煤球，你敢說不是你泄露的模具？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趙四的腦袋翁的一聲炸開了，噗通一聲跪到地上，
他哭喊道：“楓少爺饒命呀！是我狼心狗肺，可是…是那馬管家逼迫的我，他出了刀子，我是沒辦法啊！嗚…嗚…對，對了，他還給了我銀子，就藏在小樹林中最大的那顆松樹下，我都交出來，都交出來啊！
楓少爺饒命啊，我，我渾家身子弱，娃也小啊！饒了我吧，少爺，我再也不敢了！嗚…嗚…”
‘心理素質(zhì)真差，這就招了。’
韓楓心中鄙夷，卻轉(zhuǎn)向眾人道：“趙四招了，是他泄了咱模具。不瞞大家，那馬家勢大財(cái)厚，拼價(jià)錢咱可斗不過人家。咱廠子可能會有段困難日子，我們盡量會想辦法，可廠子萬一垮了也說不定。大家說，這個(gè)趙四怎么辦？”
“趕出廠子！”
“啥，趕出去？太便宜了他，那馬家不還是會收留他，我看狠狠揍他一頓！”
“揍他？他賣了咱們，廠子沒了咱們怎么辦？殺了他！”
“對，殺了他！”
……
韓楓待大家安靜了些，道：“殺是不能殺的，那是犯法。再說他也罪不至死。我和沖哥兒、漢哥兒和飛哥兒商議了，趙四趕出廠子，借給他家的房子收回來。
吳作頭，你現(xiàn)在就帶人去小樹林取出銀子入庫，這都是出賣咱的錢，年底作為大家紅包。
漢哥兒，你帶人去收了他房子，再把印好的《開除聲明》給我貼滿全鎮(zhèn)，讓大家都知道原因，不是我們不仁義。”
說著，韓楓一腳踢翻了趙四，抽出刀架在趙四脖子上，稍用了下力，趙四的脖子上頓時(shí)流出了細(xì)細(xì)的血線。
高沖搶步上前奪過刀子：“楓哥兒，不能殺！”
韓楓盯著趙四充滿恐懼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趙四，你個(gè)忘恩負(fù)義的狗東西，壞了心腸就要付出代價(jià)。爺不殺你，可爺也不會留你，給我滾去馬家，但愿馬家能收留你。
可你給我仔細(xì)聽著，別再起什么壞心思。我會讓人盯著你，你要是再起壞心思，別怪爺心狠手辣，信不信爺親手剮了你？”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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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家堂屋。
馬鉍和馬老太爺在商議著事情。主要是關(guān)于明年如何運(yùn)作，水冶坊能增加哪些便利楓兒馬家工坊，哪些工匠可以弄過來。
當(dāng)然不能太過分，畢竟水冶坊還要完成朝廷的任務(wù)，不能一下子減少太多。州城的符大人和監(jiān)司趙大人眼里可是不揉沙子。雖說汴京有人遞過話，符大人和趙監(jiān)司還算留了情面，可總得大體上說得過去。
忽然，管家敲門進(jìn)來一揖道：“老太爺，老爺，那趙四帶著妻兒正跪在我馬氏工坊門前請求收留，跪了有會子了，門前聚集了不少人，我來請示怎樣辦？”
馬鉍訓(xùn)斥道：“管家，這點(diǎn)小事你自己定就好，請示什么？搞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影響多惡劣？快去收了進(jìn)來。”
馬老太爺?shù)溃骸奥°G兒，管家乃慎重之人，前來請示必有因由。”
馬管家遞上一張告示，道：“老太爺明見。老爺，不是我不收，趙四不僅被趕了出來，那葉漢還在鎮(zhèn)上貼滿了告示，哦，叫開除聲明。
里面說趙四被開除，是因?yàn)橥髫?fù)義泄露了煤球廠的秘，鎮(zhèn)上出了仿制品，給廠子造成了損失，還說什么趙四是受了小桃紅的引誘。咱工坊門前也貼了不少，我尋思著這要是收了，不就……哦，告示我?guī)Я艘粡垼埨蠣斶^目！”
看了告示馬鉍怒道：“這還怎么收？給我趕了出去，收了不就告訴鎮(zhèn)上是我馬家弄得鬼？還好，韓楓這小子知道些分寸，只說是小桃紅引誘的，快去。”
馬管家離去后，馬鉍猶自憤怒著：“這個(gè)趙四，怎敢到我家工坊門口？該死！”
馬老太爺爺合上雙眼，過了會緩緩睜開：“厲害，厲害呀！鉍兒，韓楓此子不可小覷啊。此子先封了那趙四的退路，逼迫到我馬氏工坊的門前，又廣貼告示斷了那趙四的生機(jī)。
告示貼在了我們工坊門前，卻又說什么是被小桃紅引誘。不指明我馬家就是不破臉，可分明又處處指向了我馬家。這是警告，是警告啊！
此子心狠手辣，分寸卻甚是老道。鉍兒，太行工坊與我馬家工坊并無多大沖突，不要為了那幾個(gè)工匠，再去刺激韓家了。記住，輕易不可起沖突，起沖突必須下狠手，懂了嗎？
“遵命，父親大人！”馬鉍一掌重重?fù)粼诎干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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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絨廠后屋，兄弟幾個(gè)聚談。
葉漢道：“楓哥兒，沖哥兒，那趙四全家被趕出了馬氏工坊，鎮(zhèn)上無人肯收留，全家凍餓不堪，今天早上被發(fā)現(xiàn)在街上凍僵多時(shí)了。我們，我們是不是太狠了些，那個(gè)孩子……”
“葉漢住口！”高沖訓(xùn)斥道，“你懂什么，是那趙四虧心泄密在先，被馬家拋棄在后，干我等何事？再說，要不是楓哥早有準(zhǔn)備，煤球廠可能就垮了，垮了你知道嗎？工坊里的那些人怎么辦，再去當(dāng)流民？那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我知道，可就是心里過不去。”葉漢雙手抱頭痛苦道。
韓楓望著窗外，雙手背在身后，用力的握了握。
看著遠(yuǎn)處的九龍山，山上積雪。
良久，韓楓緩緩道：“漢哥兒，人心是復(fù)雜的，光給好處不行，那會升米恩斗米仇。要立威，恩威并施才能掌握人心。這個(gè)你沖哥兒了解，你們幾個(gè)也要慢慢的去了解。
不錯(cuò)！趙四就是我有意逼死的，因?yàn)槲乙呀?jīng)斷了他全家的生路。可我要是不斷了他生路，今后廠子里就還會出現(xiàn)第二個(gè)，第三個(gè)趙四，你懂么？
現(xiàn)在只是小局面，明年我們會擴(kuò)大生意，辦更多的廠子，和馬家或別人就會有更大的沖突，就會引來更多的誘惑。如果現(xiàn)在不狠下心，那今后怎么辦？
葉漢有些諾諾：“楓哥兒，我…我懂了！”
韓楓倏然回身，盯著葉漢的眼睛。
“葉漢，你慷慨豪邁，是個(gè)做將軍的苗子，可要做將軍就不能心慈手軟，要心如鐵石！菩薩心腸，必須霹靂手段，殺一人而救萬人，這才是大慈悲。你去，親手把趙四一家的尸骨送去亂墳崗，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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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昌辭思忖了很久，緩緩睜開雙目道：“瑯兒，你說的這些為父知道了，為父歷經(jīng)風(fēng)雨，深知所謂能成大事者必非尋常之輩。我和你兄長可沒有這份狠辣，這是我韓家之幸！
你去吧，記住，你和你兄長雖然也是一時(shí)之選，但今后要光大我韓家，恐怕還是要靠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