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一滴血。
第一滴血不是來自于契丹人,第一滴血來自于自己人。
西城門洞,撤離者依次而過,特戰隊員負責審核。婦女和兒童們在寒風中瑟縮著排著長隊,間或傳來低低的飲泣聲和幼兒大聲的嚎哭聲。
忽然,后面大亂,幾個富戶和儒生帶著家丁擠了上來。
一個錦袍男子帶著幾個家丁沖在最前面,“讓我過去,我是趙旭,是貝州趙推官的弟弟,我有優先權,讓我過去。”幾個惡奴隸用力推搡著前面的婦孺,婦孺哪里受得住男人的推搡,紛紛東倒西歪。一對母子躲閃不及,婦人被撞倒在地,孩子落在了地上。
那婦人撲上去用臂膀護著孩子,有個惡奴竟然不管不顧的就踩了過去,踏在了婦人的胳膊上。咯吱,那婦人的手臂被踩斷,痛苦的在地上翻滾起來。地上的孩子放聲嚎哭,可是,后面的富戶和儒生們跟著擠了過來,眼看著那孩子就要被淹沒在眾人的踩踏之中。
韓楓有些不放心,過來查看。
他對這些人的人性沒有信心,作威作福慣了。他們只將自己視為人,而百姓們則被視為是羊群,是可以收割的韭菜。
到了城門時,韓楓好看到了這一幕,他睚眥欲裂:“荊南,這些禽獸全給我殺了,一個不留,人頭掛城門示眾。”
警衛班迅速前沖,莫刀揮起,寒光閃過,幾顆人頭落地。那些人驚呆了,開始哭嚎著跪地求饒,任他們如何求饒,警衛班只如冰冷的死神,寒光無情,依然舉起落下,更多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我是貝州趙推官的弟弟,你們竟…啊!啊!”荊南手起刀落,趙旭的人頭骨碌滾在了地上,一腔血泉竄起了老高。荊南隨即一腳踹開了趙旭的尸體,接著莫刀揮起朝另一個家丁模樣的人頭上砍去。
一個白色錦袍男子跪在地上大聲求饒:“我是儒生,我有功名在身,你等竟然敢,啊!!我是被趙旭蠱惑的,我再不敢了,我這就回…。”
“晚了,去地獄里再學一遍經典吧!”寒光閃過,人頭落地,韓楓躲開了血泉,輕蔑的吹落刀頭的血珠。
韓楓歸刀入鞘,上前摻扶起了那婦人,對抱起孩子的荊南道:“安排人去送她們母子上船,讓醫務兵好好包扎,再讓韓豹給他們母子安排個好的位置。”
不等婦人感謝,韓楓回頭走向不遠處的另一群富戶和儒生,他們正畏縮著連連后退,臉色煞白,體如篩糠。
韓楓上前縱聲道:“你們這群雜碎,富貴你們享,命都是要別人拼是吧?現在老子就給你們拼命的機會,特戰隊在哪里?”
這時城門卡的特戰隊趕了過來,韓楓道:“把這些懦夫全部給我押上城墻,告訴城墻上的弟兄們,契丹人來了就讓他們先上。誰敢后退,當場格殺。”
雪地上的鮮紅觸目驚心,幾十顆人頭掛上了城門,在寒風中異常的肅殺。人群中孩子們的嚎哭聲更大了,婦孺們顫抖著有些畏懼。
平民家的女子心中卻充滿了感激,以往誰把她們當人啊?有了好處還不是那幫富戶和儒生享有,留給他們的只有苦難和危險。雖然有些殘酷,但是今后都像彰德軍這般就好了。
豪門女眷們也都無語,雖然說有些那個,可是,婦孺優先呢。以前真的不曾有過,除了正妻,自己這幫侍妾和下人們也差不上太多,這是要變天了嗎?
隊伍井然有序了起來,婦孺們陸續登船,走進了船艙。水軍官兵逐一的給安排位置。對不起,一視同仁,只有老弱才能占據好的位置。官兵紛紛拿出來自己配發的甜食,分發給孩子們。口中有了甜蜜,孩子們的哭嚎聲小了許多。
看著掛在城洞的人頭,韓璆有些感慨。
兒子真是鐵面無情,說到做到,殺人不眨眼。這還是那個溫文儒雅,才華橫溢的兒子嗎?也許只有這樣的兒子,才能當上都虞侯吧,這小子可比自己的官職大多了,他才十六啊。
每一個父母,都認為自己的孩子是上天的賜予,即使是他胡鬧,那也只是可愛。即使他殺了人,那也必定是被殺者死有余辜。
韓璆微微的埋怨了幾句,韓楓卻道:
“父親,不是孩兒無情,而是大戰無情。這是兩個民族在殊死搏殺,沒有人有退路,沒有人可以高人一等,是男人就拿出命來拼。父親,派些衙役通知各鄉,不要再往縣城聚集了,自己找地方躲避去吧。這里即將成為死地,那些衙役就不要回來了,帶上剩余的武器,就留在各處組織民眾抵抗吧。”
韓璆點頭:“也只好這樣了。”
************
韓楓走后的第二天下午符彥倫才收到韓楓的通報
符彥倫頓時大怒,咆哮道:
“這小子,竟然就這樣走了,這是擅離職守!擅離職守!”
一旁趙迥道:“韓楓那也是為了救父,這是孝道;他已經很克制了,只帶走了水軍和一都人馬,安陽城還是有保障的。”
符彥倫怒道:“我說這個了嗎?我說的是他就帶了那么點人,契丹人來了,能頂的住嗎?來人,去給我通知第三營韓山,葉漢部趕來進駐安陽,韓虎第四都留守,通知梁暉派四營進駐水冶,通知第一營王繼弘和第二營樊暉晚上過來府衙議事。遠山兄,我們去水軍那邊。”
趙迥一哽,‘哦,判斷錯了,原來他竟這么護著那小子啊。’
符彥倫和趙迥風一般的沖進了水軍的營地,找來高沖等和留守的水軍副都頭朱永清。符彥倫開門見山道:“高沖,剩下的五艘戰艦何時能夠列裝完畢?”
高沖回道:“符大人,武器簡單,已經列裝完畢,就是風帆和槳輪還沒有好,這個最費時間。我們已經在連夜加緊,估計還要半個月左右。”
“不等了,這先這樣,能行駛就好。全部裝滿武器,明天早上要能起航。朱永清,剩下的水軍和水手如何,夠嗎?”
朱永清道:“留守大人,水軍還好,就是水手還沒有招滿,現在又是在過年,沒有辦法啊。”
符彥倫怒道:“什么沒辦法,你們都虞侯不是說辦法總比困難多嗎?趙大人,你來安排,召集所有的船夫和力工。什么辦法我不管,我只要晚上之前,船夫和力工要全部到位,連夜上船演練,明天一早出發。
晚上,幕府大廳里燈火通明。
符彥倫道:“樊暉,你派兩都人馬,今晚連夜上船演練,明晨隨我一道出發。韓山、葉漢,你們兩都馬軍隨船隊在岸邊行走,記住,和船隊隨時保持聯系。王繼弘,你們讓出一都馬匹交給葉漢部。趙兄,你主持留守安陽,以防萬一。”
王繼弘不干了:“留守大人,我部要求參戰,你們帶的人太少了。”
符彥倫眼睛一瞪:“胡鬧,這是命令,安陽城是根本,給我老實留下,聽從趙大人指揮。別急,大戰將起,機會少不了你的。”
王繼弘諾諾而下,符彥倫道:“都散了,分頭回去連夜準備。”
眾將轟然領命,夜色中的相州進入了緊張的忙碌中。
************
暮色中,契丹的兵峰接近了貝州。
隨軍工匠們開始砍伐樹木,打造組裝攻城器具,一隊隊的精騎繞過了貝州繼續南下。小股的二線部隊在原野中散開,分頭去打草谷。
村莊里燃燒起了大火,屋舍里闖進來如狼似虎的兵卒,漂亮些的女人被撕破衣服,按在床頭輪奸,發出凄厲的哭嚎。伴著野獸般的笑聲中,是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孩子們大聲的嚎哭,間或被長槍和鋼刀挑起在空中。
視野從白茫茫的大地升起,看在更遙遠的西北。
云中(大同)城下,大片的契丹兵馬正追逐著一隊晉騎,那些晉騎一人三馬,亡命的向南奔逃,這是劉知遠和郭威等商議后,派出的襲擾部隊。
掠過貝州的上空向東,從青州城(淄博西),楊光遠的軍隊正在向西北前進,奔向濟水方向,他打算去攻取棣州接應契丹人。
又是那個同平章事兼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景延廣,竟然在年底派人,要楊光遠將晉高祖石敬瑭借給他的三百匹戰馬送還。
楊光遠,沙陀人。
后晉起兵時,他作為后唐軍的副將,殺害了主將張敬達投降了石敬瑭,斷送了后唐的江山。后晉建國后,他自持功高,不斷提出非分的要求。
石敬瑭隱忍,罷黜了和楊光遠不睦的心腹桑維翰,出京擔任地方節度使。正是這個桑維翰,當初出謀割讓燕云十六州,借助契丹人對抗后唐。石敬瑭對楊光遠采取了既用且防的手段,四次遷其節度使的任地,借此逐步削弱楊光遠的力量,本來矛盾就很深。
愚蠢的景延廣在最不恰當的時機,壓上了最后一棵稻草。
楊光遠年底遣騎兵入淄州,劫持了刺史翟進宗,又令從單州逃回青州的兒子楊承祚,轉任登州刺史以從其便。接著遣使密入契丹,說晉主負德違背盟約,今年大晉境內大饑,公私困竭,如乘此際攻之,一舉可取。
趙延壽跳的更歡,竭力勸說耶律德光出兵。
他是原盧龍節度使趙德均的義子,長相俊美,才華橫溢,成了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晉初歸降了契丹,耶律德光心胸寬廣,封他為盧龍節度使。趙延壽力勸契丹出兵南下,他也想做契丹的兒皇帝。
契丹第二任皇帝,耶律德光集結山后騎軍,同時派趙延壽和趙延照率幽州漢軍五萬人做先鋒經略中國。
主子用奴才要有激勵政策,耶律德光深知這些曾經藩鎮的德行,他對趙延壽允諾道:“如果得到了中國,當立你為帝。”又經常指著趙延壽對晉使道:“這就是你們的新主人。”
兒皇帝也是皇帝啊,自從陳勝喊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硬幣有兩面,好的一面是中國人具有奮斗向上的心態,而另一面則是,在古老的中國,野心家從此風起云涌。
趙延壽信以為真,心中火熱,賣力的謀劃起如何取得中國之策。
視野拉回貝州向北,恒州(石家莊)、邢州(邢臺)、滄州都有契丹人入寇。
漫天的風雪中,大戰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