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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寒潮來襲

天氣說冷就冷了起來。一夜的冷雨過后,第二天城市里的人們就換了衣著。秋衣外面再套一層厚厚的絨衣,外面還要披上夾襖。上班的人們連走路都不肯直起腰來了,努力往領口里面縮著脖子,雙手攏在袖子里(如果能騎上自行車的話,也要戴上厚厚的毛線手套了),上身向前一探一探地行進。從一個巷口里出來的鄰居們,在路上碰見,照例要打個招呼:

“吃啦沒?”

“吃了。你吃了沒?”

“也吃了。上班去啊?”

“是啊,上班去。你也上班去啊?”

“是啊,不上班吃啥喝啥哩么。這天氣說冷就冷了哈?”

“是啊是啊,一場北風就變天了哩。今天早晨起來,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呢?”

“水管都凍上了。往水籠頭上澆了少半壺開水才化開哩。”

“嘿嘿,這鬼天氣,冷的邪性。開火了?不在外面吃了?”

“還在巷子口吃?那不是找病嗎!坐在風口里,湯還沒端上來就涼了。”

“是啊是啊,這么冷的天,還是在家里做點吃,熱湯熱水,肚子里熨貼啊。”

“是啊是啊,晚上下班沒事喝兩盅哈。我先走了!”

“好咧,咱就晚上見了哈。我往西拐了,回見。”

一來一往的十幾句對答,兩個人嘴里都冒出騰騰的熱氣,那白色的熱氣一噴出口腔,馬上就變成水珠兒掛在胡子上或下巴上,把身上殘存的一點熱量也消耗掉了。分道揚鑣之后,就趕緊把整個腦袋都埋在豎起的領子里,再也不肯往別處多看一眼,生怕遇到熟人還要打招呼,還要消耗熱量。

阿炎和姑媽還坐在巷子口,守著她們的早餐攤。天氣冷了,眼看著生意銳減,阿炎越來越愁。她和這個巷子里擺早餐攤的別人是有區別的,所以對待生意的態度也是截然不同的。她跟這些城里人不一樣,他們做生意只是為了掙點外快,以彌補工資的不足,掙到了固然高興,掙不到也還有工資花,餓不著人的。可她顧阿炎是沒有工資的,她只能靠擺早餐攤來解決自己的生活費用。

當然,一個春夏季過來,阿炎用自己的手藝幫姑媽賺到了不少錢,就算冬天不再做生意了,姑媽也應該管阿炎的吃喝的。但阿炎不這樣想。她認為自己既然每天都在吃姑爹姑媽的口糧,那就應該每天都替他們賺到錢才對。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一共替姑媽賺了多少錢,要是換算成自己的口糧應該吃多少天。她固執地認為,每天如果不賣出一百碗米粉外加二十斤面的蒸餃,自己再吃飯就是在剝削姑媽一家人。

出于這個想法,阿炎見生意淡了下去,就開始發愁了。阿炎發愁的方式跟別人不一樣,別人發愁或許會罵天罵地,阿炎卻是一聲不吭,也不怎么肯吃飯。每到吃飯的時候,姑媽總是要勸阿炎多吃點,說不管賺不賺錢飯總是要吃的呀,可她越這樣說阿炎就越發愁,就吃的越少。入冬不到十天的功夫,阿炎就明顯地瘦下來了,快要跟她剛進城的時候一樣了。

這天早晨,阿炎看著空蕩蕩的地攤,見只有兩個孤寡老人(他們都是老退休工,老伴去世了,子女都不在跟前)瑟索著坐在那里悶聲不吭地喝米粉,就又開始發愁了。阿炎就想,要是自己不在的話,姑媽本來也可以像其他那幾家賣早餐的一樣,根本不用在這么冷的天氣出攤的。不然的話,收攤后就跟姑媽商量一下,明天就不要出攤了吧。我還是回到鄉下去,等明年開春暖和了,再來城里幫姑媽擺攤賺錢。

打定了這個主意,阿炎就出了一口氣,覺得輕松多了。可轉念再一想,自己這樣可算個什么呢?本來是想到城里來找份工作的,卻落到了這種地步,每天忙碌也只是為了三餐飯啊。冬天回鄉下春天進城里,這叫什么日子呢,什么時候算是個頭呢?濱海市雖然這么大,可連自己的一張床也放不下啊。想到這里,阿炎又禁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阿炎嘆氣的聲音沒有被坐在墻角打盹的姑媽聽見,因為那嘆息聲很輕,而且正好被汽車剎車的聲音掩蓋住了。阿炎也聽到剎車的聲音,抬起頭來向巷子口看去,見一輛轎車停在拐角處了,就是那輛熟悉的黑色小轎車。

阿炎的心里一陣發熱,甚至都要熱淚盈眶了。阿炎就想,要是那個阿福還是放下五毛錢就走的話,就不再堅持非要找錢給他了。他和那個穿皮鞋夾皮包的劉科長都是有錢人,他們是不會在乎這毛兒八分零碎錢的,而自己要是每天有了這毛兒八分,就可以不回鄉下老家過冬了,就可以熬到來春了哩。

鄉下老家!那還能算得上是一個家嗎?是啊,阿炎想起來自己在鄉下的家,心里就禁不住一哆嗦。三間土草房,門倒窗塌,土墻的四壁都是裂縫,一到寒風凜冽的冬夜,比站在這城里的巷口還要冷啊。最要命的是肚子里沒食,躺在冰窖似的被窩里怎么也睡不著,也只能瑟索著等待天亮。天亮了太陽就出來了,喝一口熱水,就能撐下去呀。

阿福打開車門,走出駕駛室來了。可是阿炎注意到了,阿福的雙手是空著的,沒有提著那只雙層不銹鋼飯盒。再往車子里面望望,里面是空著的,那個穿著皮鞋夾著皮包的劉科長也沒有坐在里面。

阿炎的心里一點點地冷下去,感覺到身上的棉襖好像完全成了擺設,根本抵擋不住從巷口刮來的冷風侵襲。他只是從這里路過嗎?還是為了要告訴自己,以后再也不來吃她的白菜蒸餃和酸辣米粉了?那么自己是否也要告訴阿福,自己明天就要離開這座城市,要回到鄉下去了,要等到明年開春以后才能見面呢?阿炎在心里又嘲笑了一下自己:你算什么人呢?你回不回鄉下跟人家開小轎車的有什么關系呢?一陣冷風吹過來,阿炎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真的流下兩行淚水來。

“阿炎,天這么冷了還出攤啊?”阿福已經站在案板前,嘻嘻笑著向阿炎打招呼。

阿炎嚇了一跳,趕忙回過頭去,用袖口擦去腮邊的淚痕:“天再冷也要出攤呀,要不吃啥喝啥呀?不像你們這些當大官坐辦公室的,風不打頭雨不打臉,到月就發工資。”

阿福繼續嘻嘻地笑:“阿炎,火氣不小啊,是不是受了誰的氣啦?”

阿炎用刀胡亂剁著案板上的面團:“用不著你管。”接著又說,“凍死也不用你管,餓死也不用你管。你又不買米粉,跑到我們這個窮巷子里來干啥?”

姑媽被驚醒了,袖著雙手貼著墻根站了起來:“喲,這不是大司機阿福哥嗎?阿炎,你不招呼阿福哥坐,怎么跟人家嘔起氣來了哩?”

阿炎咕噥著說:“誰跟他嘔氣來呀?俺們一個鄉下丫頭,憑啥跟人家坐小轎車的大官嘔氣呀。阿福哥,你要吃點啥?先坐下吧。”

阿福也不生氣,依舊笑嘻嘻地:“已經吃過了,不吃啥了。阿炎,你的米粉不要再賣了,這么冷的天,是不會有人再來你這里吃早餐了。”

阿炎心里就像塞了一大塊石頭,忽地就沉了下去,心里想:“他們果然不會再來吃我的米粉和白菜蒸餃了。看起來,明天真的要回鄉下了。那么……明年春天我還要到城里來嗎?來了還有多大的意思么。”

阿福說過不吃了,但卻沒有走的意思,只是看著阿炎笑。

阿炎有些惱了,把面團使勁往案板上一摔:“你不吃不喝地,怎么還不走呢?站在這里不動,就像個要飯的呀。”

阿福哈哈地笑出聲來了:“我不是要飯的,我是給你送飯票來了哩。”

阿炎鼓起了腮幫子:“才不信哩。非親非故的,你為啥要送我飯票?你要有那么好啊,每天早晨還提著你的飯盒子來買我的米粉和蒸餃,就算照顧俺們小老百姓啦。”

阿福忽然不笑了,一本正經起來。阿福看了看阿炎的姑媽,湊近了阿炎的耳邊輕輕地說:“阿炎,你來城里是為了幫姑媽賣米粉的嗎?”

阿炎一扭臉:“你管我呢!”

阿福說:“阿炎你也看到了,做早餐有一搭沒一搭的,能賺幾張毛票啊?再說了,就算是賺了也沒有你的份,白賺個辛苦。”

阿炎白了他一眼:“這你還不是嘴巴上抹石灰——白說?總不成讓我也向你們一樣,坐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紙,按月領工資?”

阿福又笑了起來:“我說阿炎聰明就是聰明,還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給你找一個風不打頭雨不打臉的按月領工資的工作,你要不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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