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元眼神已經渾濁了，看著姬明月身邊的關迎春，緩緩的舉起手，指著關迎春說道；

“姓關的，屠元今生無能，來世不忘關山月的賜予，你轉告給你父親。”

這話說完，屠元急忙的喘著粗氣，又干咳了幾聲，才緩緩的舒氣。

關迎春一聽大怒，當即要上去揪住屠元，姬明月攔下關迎春，又問道；

“屠元何等人物，怎么的淪落到這等地步？你現在的樣子，似乎是武功盡失了吧？”

屠元嘆息一聲，微微點頭，說道；

“是啊，堵百草吸干了我的功力，留下了這一身的銀針，呵呵，屠元啊屠元，你英雄一世，竟然也......”

屠元從頭頂拔下一根銀針，顫抖著拿在手中，竟然痛苦的哭了起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好半餉，姬明月只是站著不動，屠元又眼睛一亮，盯著姬明月，隨即眼神一暗，嘆息道；

“若是我有無情劍，何至于此！姬明月啊，屠元至此，乃你之罪啊！”

姬明月無奈的搖搖頭，果真人如智明大師所說的一般，屠元入魔已深，即便是到了這等地步，也念念不忘的是無情劍。

即便是有無情劍，那也有能制衡他的人，神武大帝，魔教教主，哪一個出來，都不是他屠元能抵擋的，又如何的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關迎春看著屠元的樣子，也是有些不忍，嘆息道；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屠元有這等下場，也算是他咎由自取，若是他不要利欲熏心，跑去攻打高山族的話，哪有這等事情呢？”

屠元眼睛里面稍稍有些怒火，說道；

“呸，屠元至此，若是沒有你父親，我早坐在天都峰的莫家大院里面了，又怎么會落的這等地步，啊？”

姬明月搖搖頭，說道；

“屠元，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到了現在還將所有的罪責歸咎在別人的身上，你怎么不去想想你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不是天怒人怨的？枉你活了六十有五，也只是個朽木罷了，唉。”

姬明月緩緩轉身，悠悠道；

“你怎么不去想想，你現在的下場，在你三十年前叛離彌陀寺的時候，這份因果早已種下，只是你還不自知罷了。”

屠元猛然一呆，手停下半空好久未動，關迎春只當是屠元有些醒悟了，心想若是屠元就此醒悟過來，那也算是一份功德，過去的種種，該過的，也就過去了。

但哪知屠元又憤怒的吼道；

“智明，智明，你詛咒我啊！是你詛咒我啊！師傅，你也詛咒我嗎？哈哈......哈哈.”

姬明月無奈的看了關迎春一眼，關迎春搖搖頭說道；

“無可救藥，走吧，讓他自生自滅就是了，即便是救了，也只是個行尸走肉，沒有什么意義。”

看姬明月和關迎春轉身離去，屠元又連忙道；

“姬明月，等等。”

姬明月頭也不回，冷冷道；

“還有何事？”

屠元聲音里面似有哀求，又似乎是有些期盼的說道；

“姬明月，能否讓我再看一眼無情劍，這輩子，我還未曾真正的看過一眼無情劍啊！”

姬明月被屠元氣的失笑，轉身欲要發怒，但看屠元這半斤身子骨，姬明月心中的火氣也一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即便是曾經對屠元恨的入骨。

但當屠元就在自己面前，自己隨時能取掉他性命的時候，姬明月反而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一代梟雄，就此落幕，多大的仇恨，也沒有任何的意義了，都會隨著屠元的死消失掉。

姬明月嘆息道；

“對不起，我還沒有能力取出無情劍，你的這個心愿，我無法達成。”

姬明月不忍再看，轉身又走，屠元連忙大聲嘶吼道；

“你忍心嗎？你真的忍心嗎？”

此刻看屠元，除去他一身的武功之后，也只是個尋常的老頭子，自己的生命不受自己的支配，甚至是半步也移動不了，比起那些古稀之年的老頭子，更要慘的多了。

姬明月心中感慨萬千，人這一生，似乎都在追求著萬物，自己想要的，都是心中的欲望支配。

姬明月不由得想起六祖的一句話；菩提本無樹！

是啊，本來沒有的東西，硬生生的被人欲念給造了出來，那無情劍，若是沒有人去追捧，也無非就是一塊爛鐵，那些武功心法，若是沒有人刻意追求的話，無非就是枯黃的書籍。

突然，屠元嘆息一聲，閉上眼睛緩緩道；

“罷了罷了，終歸是我要死了，姬明月，求你給我來個痛快的，不要叫我受這么多的痛苦了，行么？”

姬明月神色復雜的看了眼屠元。此時屠元，只有可憐，路邊的乞丐，看到此刻的屠元怕是也要心中覺得可憐了。

這天上有欲望天，地下有煉火獄。要是你有進去欲望天的心，那就要有下了煉火獄的準備，任何人，都不是救世神，沒有資格去主宰別人的生命，即便是一個將死之人，那也一樣。

姬明月緩緩道；

“你多看幾眼這世間的繁華吧，你要慶幸，死在這山林中，比起那紅塵里面要好的多，但愿，你能有所覺悟。”

姬明月的心是亂的，不是心中憐憫屠元，而是因為這世間的骯臟。

數日來，姬明月將自己關在房中，勿論是誰，也叫不出來。關迎春依舊是每日來姬明月房前看一次。

即便是喬大娘離開玉帶城，姬明月依舊是沒有出門相送。

房間里面，姬明月雙膝盤坐，身上若有若無的氣息，真氣已經蔓延在周身一丈開外。

《洗髓經》和《焚天大荒經》早已融合，此時的真氣，溫潤如水，不斷的沖刷著姬明月的四肢百骸，似乎也在洗滌著他的心靈。

姬明月越是修煉，心中越是清明，似乎每條經脈都顯現在眼前，同時他一心二用，腦海中不斷的思索著以后，一個個的身影不斷的閃過他的腦海，甚至是魔教教主，也在他的腦海一閃而過，并沒有多做停留。

不知道修煉了多久，姬明月長長的舒了口氣，自語道；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姬明月眼睛光彩照人，他悟通了，雖然魔教教主武功通天，但他已然走了旁門左道，忘了人要追求的根本。

若是這些世俗的外物成為了人窮其一生要追求的東西，那他已經是落了下乘。

“原來，魔教教主也就是一個普通人，不是神，更不神秘，只是因為我沒有見過他罷了。”

姬明月微微一笑，彼時，魔教教主是他心中的一座大山，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只要聽到魔教教主的名號，就要心中一顫，不能自持。

此時，姬明月已然能平等的看待這人，無非是一個修為高深的迷茫人，沒有人指點，自己還悟不透。

陽光照射進來，屋子里面暖洋洋的，姬明月這才想起，已然是正月已過。

院子里面響起關迎春的聲音，似乎是關迎春又在抱怨；

“這小子，著魔了怎么的，還是被屠元給嚇到了？”

姬明月開了房門，笑道；

“我有那么膽小么？一個將死之人就能嚇到我了？”

關迎春看姬明月出來，高興的跳上臺階，拉著姬明月的手就抱怨道；

“你這一連幾日不吃不喝的，也不出房間，任是誰都會擔心啊，你怎么樣？餓壞了吧？”

關迎春細細的打量著姬明月，猛然一窒，她總是覺得此時的姬明月有些不同，似乎是比之以往，更加高大，更加沉穩。

姬明月一摸肚皮，笑道；

“你別說，還真是有些餓了，有什么吃的沒有？”

關迎春笑了，她知道了，姬明月以往是將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輕易不示人，而現在的姬明月，才是真性情，才是真正的姬明月。

關迎春心下大喜，跑著出去，喊道；

“有，醬肘子，泥扒雞都不缺，快些來。”

數日來，姬明月不再刻意的去追求修煉，反而是日日流連于市井之中，并不結交刀客之輩，倒是和文人墨客走的近些。

凌煙閣是玉帶城的一座招牌，歷來就是文人聚集之地，留下不少的文豪墨寶，就是墻上，也被筆墨覆蓋著。

與其說是人都是來這里吃吃喝喝的，倒不如說是都來看這些文豪的墨寶，那一筆筆的鐵畫銀鉤，就是看著，也是享受。

姬明月坐于凌煙閣西窗雅座，對面只有一人，這人穿的白衣勝雪，手持一把折扇，年紀與姬明月似是相仿，但再細細的看去，眼角的皺紋以及是清晰可見，顯然是有三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