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插曲之一(1)
書名: 異域神話作者名: 生于六月八日本章字數: 4137字更新時間: 2014-01-23 16:56:36
地球,聯合國中央會議室。
與會的是聯合國航空和宇宙航天局負責人費里、ULR主要負責人波恩及他的助手、ULR物理研究所負責人斯派克(他自然而然地接替了喬治的位置)、秘書瑪莉(原來喬治并沒有秘書,艾琳是他的第一助手)、ULR駐亞洲分部負責人陳楊和聯合國秘書長安迪。“潮汐”的杳無音訊過去一個星期了,這證明了“潮汐”的失敗(以這樣一種方式定義失敗,這本身就十分失敗)。這是ULR和恩納塞首度就此召開討論會議。
“我們今天開會,內容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紳士”波恩首先發言,他的頭型仍是那么整齊發光,怎么看都像畫上去的。但是也看得出他已經被最近的災難折磨得心力憔悴了,臉上的表情仿佛坑洼的泥地,“但是,我仍希望諸位能以平和的心態展開思考,尤其不必爭論孰對孰錯。我們今天是檢討和自醒,所以無須過多批判和否定。”
安迪的體型符合他的重量級身份,坐下時身體摞成一堆的他幾乎就像一頭鯨魚。他能擠進那張窄椅子里肯定費了很大力氣。安迪接著波恩說,“這并不是全人類的失敗。當然,我們應該悼念殉難的英雄。但是,我們更應該和英雄們一起為此自豪,希望這種自豪感能令英雄的靈魂安息,令所有仍舊生著的人繼續一往無前。”
下一位是個身材中等、皮膚泛白透紅、頭發雪白、戴著一副寬邊眼鏡,精神矍鑠的中國老頭。他就是陳楊。以上那些都算不上他的鮮明特征,而是一支插在白色上衣兜里五十年但從未有人見他拿出用過的鋼筆。即便五十年前,傳統的吸水筆都幾乎消失掉了,是他的父親送給他的。你是否會問,他父親是怎么得到的?陳楊自然碰到過類似問題“我問過,他說是他父親傳給他的。”這是陳楊的回答。陳楊被邀請(是的,是邀請)參加會議的原因一個說不出口的原因是因“潮汐”失敗而罹難兩位重要人物喬治和艾琳都是中國人。喬治生前在清華大學工作時陳楊還是中國國家實驗室主任,他們經常打交道;“超級鼠”啟動時陳楊已經成為ULR駐亞洲總部負責人。喬治多次提到,如果沒有陳楊,“超級鼠”恐怕不會那么成功。
陳楊坐在座位上,垂著頭,雙手手指交叉握著。聽完秘書長的話,他心里想的另一回事也暫時停止。他抿了抿嘴唇,不自覺地表達出不滿。陳楊想起在“潮汐”科研小組主要成員(其實大概只有兩個人,喬治和艾琳)唯一一次接受邀請訪問亞洲時(那次活動真是遭透了,其實是百分之百的商業活動。如果不是因為喬治能夠見到老朋友而艾琳可以順便回家看看的話是決不會答應的),喬治曾對他表達過對“潮汐”的憂慮和極度不滿。那是他們最后一次非官方形式會面。
作為一個同樣致力于人類和世界的科學工作者,陳楊深深敬佩喬治的學識和為人,尤其是他的膽識和魄力。雖然喬治的理論他也無法全部理解,但是直覺告訴他時間會證明一切。而現在,這個叫安迪的老頭卻只會拿著官腔講兩句不痛不癢的廢話。他無權評論任何人,甚至沒有資格去激勵別人,他最好是老老實實地閉嘴。陳楊沒有站起來發言,只是直起身子,背靠座位上說,“我沒聽說過有人說這是全人類的失敗,沒有必要用否定的技巧激勵誰;如果說自豪,那么就等于對罹難者親人的悲慟視而不見;一往無前?我覺得我們更需要冷靜,最好什么都不做。”
既然調和是每任秘書長的職責,那也就是說安迪必須忍氣吞聲,也不參與爭論雖然他面對的并非哪個舉足輕重的大國首腦。安迪一句話都沒說。可見沉默真的是獲取調和效果的方式之一,因為爭論畢竟不是一個人就能實現而且沉默能換來寶貴的思考時間。波恩說,“陳先生,我們此刻最好不要再爭辯感情和詞匯問題,我們要談的是人類的未來。”
陳楊的在對方看來仿佛帶著挑釁的眼神再次從秘書長的位置一掃而過,“您是說政治上的?”
坐在旁邊的費里立刻打斷陳楊說,“我雖然覺得陳先生的言辭有些激烈,但是我大致同意他的觀點。什么都不做,這便是我們正要做的。”陳楊對對方的支持毫不在意。費里是為恩納塞利益而來的,他在一天之內失去了杰克和埃利兩位最優秀的航天員。即便這些無法復制的事實也只能暫時喚醒他那真實的人性,也許他的悲痛都不是逢場作戲,但實際上他和其他人沒什么區別。
陳楊說,“來參加這次會議,當然,肯定有什么東西要談。不過很抱歉,我還沒有從哀悼的情緒里擺脫出來。是我的感覺錯了?我以為你們也和我一樣,是來總結上次失敗的經驗和損失這雖然不見得有多大價值但意義至少能令人接受然而我看到的卻是你們把‘潮汐’的遇難者甩到一旁,又去談論什么新目標,甚至也學著曾經喬治的口吻貶低‘潮汐’。按理說,我應該能理解你們的失望,但是當我想起在這一切之前你們的嘴臉就感到惡心。”
斯派克被公認為奇人。雖然他的臉瘦得像木乃伊身體卻圓滾白胖,整個就像一副滑稽的拼圖。但關于他的奇怪新聞可不止限于他的形象。他起身說,“我認為沒有什么障礙能阻止我們繼續前進。顯而易見的是,我們應該為自己和公眾找回失去的信心,挽回‘潮汐’掀起的負面影響。”
陳楊瞟了一眼坐在對面發言人,說,“您的確是個例外,斯派克先生。您做人始終如一,像喬治先生形容過的,永遠是個混蛋。”
“你說什么?”斯派克本來還沒有坐下,聽到此話,身體立刻前傾,大肚子融化了似的壓在桌子上,做出仿佛要撲向陳楊的樣子。
陳楊靠回椅子上,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是個懦夫。你只會研究別人的看法,自己卻毫無建樹。作為理論物理研究所曾經的副主任,您的確不辱聲名,一個地地道道的言論炮制者。告訴我,除了這些,你還做過什么?”
沒等斯派克再次發作,波恩大聲制止了陳楊,“陳先生,我知道陳教授生前是你的好朋友,事實上陳教授對在座的每個人來說即使不是良師益友,也是值得尊敬和學習的楷模。悲痛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如果你非要放棄冷靜的話,我想你應該出去清醒一會兒!”
陳楊閉了嘴。他可不想出去,他還想聽聽這群人到底還要討論些什么。陳楊聳了聳肩,“好吧,我不說話了,聽你們的。”
會議現場出現第一次寂靜。瑪莉和斯派克交頭接耳,一邊拿著會議記錄給他看。斯派克忽然壓抑著怒氣說,“笨蛋!記那些干什么!”瑪莉嚇得縮成一團,不敢再說話。陳楊笑了笑,他挺喜歡這個笨手笨腳的女孩,雖然紅色的頭發有點不適合她。在他看來,瑪莉能留在斯派克身邊真是個奇跡。
安迪又發言了,“‘潮汐’的失敗毫無疑問是一次災難。對有些人的不理智,我會永遠給予理解,但僅僅是理解遠遠不夠老實說,我們本來希望借此開辟一個嶄新的國際局勢,或者至少為人類的團結提供一個可操作的成功典范。然而現在各國對‘潮汐’的抨擊直接導致對聯合國領導層的懷疑,尤其是中國和美國。如果聯合國體系崩潰,如果‘橄欖枝’缺少了世界上最主要成員國的信任,我想我們都該失業了。”
“是你失業。”陳楊說。
“我今天也不想談政治,陳先生。”秘書長顯然對陳楊處處針鋒相對也到了忍無可忍的程度。
“那么談點什么?你剛才都說了些什么?”陳楊攤開雙手,馬上又靠在椅子上,“你們還有什么共同語言?”
安迪張了張嘴,又組織語言說,“也許給科學事業涂上明顯的政治色彩的確是個錯誤盡管兩者幾乎從未脫離過干系但是現在恩納塞和ULR想擺脫這種困境已經沒那么容易。最近很多媒體的負面報道極大地影響了兩者以及聯合國的形象。昨天全球最大太空旅行社空間的幻想老板杜珀已經發表聲明,他準備將恩納塞告上了法庭。因為他恐怕是最大的間接損失者,太空旅游已經失去了公信力,并被指責為是讓活著的人到黑暗中送死。他還慫恿其它四家太空旅行社和他聯名上訴。值得一提的是,杜珀要求恩納塞賠償200億美元。我們尚不考慮這個金額存在多少水分,而要提醒諸位這不僅僅是件商業賠償官司,它甚至會影響全球經濟和未來發展。據悉中國國家運輸公司也準備就‘潮汐’影響太空運輸生意向我們發難,美國聯運以及前兩者的重要合伙人西雅圖太空電梯公司也立刻效仿。所有這些都直接影響到另一方,‘潮汐’的最大贊助商,世界最大的能源公司原子力的利益。還好原子力老板塔可拉莫維奇仍沒有采取行動。不過由于他和眾多單位是商業合作伙伴,我們恐怕很難說服他。那時倒霉的就不止是我們。”
陳楊對這些消息都有耳聞。杜珀等等還好對付一點,他們都不過是一干唯利勢圖商人罷了。最不好惹的是塔可拉莫維奇,他不僅是商人,還是政客,甚至可稱得上是軍閥。他控制著全世界百分之二十的石油生意和百分之十五的核燃料生意,又是恩納塞的燃料唯一供給商和外太空開發計劃的最大合伙人。雖然他當初也是“潮汐”的慫恿者之一,但想找他理論讓其放棄利益接受損失顯然是徒勞的。
斯派克就像在與安迪對臺詞,說,“塔可拉莫維奇有什么條件呢?”
安迪說,“這便是我要與你們討論的。我們要避免官司。塔可拉莫維奇明白這一點,他開出的條件是要求恩納塞啟動另一個計劃。”
“計劃,另一個。”陳楊不屑地自言自語。
“什么計劃?”
“他稱之為‘阿比亞斯’。計劃內容是恩納塞在未來十年內圍繞地球搭建一條環型空間站陣列,作為地球與內太陽系行星之間的中轉站。這條地球的項鏈就是‘阿比亞斯環’。并且他要求百分之五十的所有權和全部能源供給權。”
陳楊吃了一驚,沖費里說,“您不會認為這是又一個壯舉吧,你們不是不再相信了么。”
“我關心的是‘阿比亞斯環’。重要的是,從技術可行性來講,它遠比‘潮汐’符合實際。相信我,我們并不是在重蹈覆轍。”費里對陳楊解釋時滿臉無奈,實際上卻不以為然。
“我就想聽你說出這句話。”陳楊壓抑著怒火說。
“我們別無選擇。現在的形勢是,我們也得生存,人類也一樣我是說,為了重整人類團結的局面。”費里說。
“別總拿‘人類’說話!”陳楊怒氣沖沖地大喊,“你們不想談政治。好吧!很榮幸地看到,‘和平與發展’對你們來說不是口號,但是已經成為了你們的政治籌碼不是么?你們都一致贊成運用這種慷慨的方式實現和平這個高尚的目標是么?想想這是為什么:塔可拉莫維奇的軍隊可以打下半個非洲,他擁有的資源能養活所有安全常任理事國。仔細思考一下吧這種畸形的國際局面罷!我們反感超級大國、霸權主義、***主義、宗教無政府主義和極端人道主義,于是有了世界大戰卻從未想過阻止這些人堂而皇之地對世界進行經濟強制和經濟奴役,接著是”
“這是兩碼事!”費里大喊。
“然后,或者很快將是什么。”陳楊冷笑一聲,“兩碼事,說的好你們又找到了新典范,多么執著啊!好吧,既然你們都已經決定還找我來干嘛?”
“‘阿比亞斯’計劃一旦確定,就將是全世界的事。”安迪說,神情泰然得似乎在給無知的學生陳述一條顯而易見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