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金萍有一定心理準備，否則她難保自己不會驚叫出聲，繼而扭頭狂吐。金萍緊皺著眉頭，有些懷疑這個人是還否活著。就在此刻，那人緩緩睜開眼睛，彬彬有禮地沖她打了個招呼：“你好，金大夫。”

金萍驚詫不已：“你認識我？”“是的。”那人慢吞吞地說，即便開口的動作十分微小，下巴和喉結處的創口還是因肌肉牽動淌出膿液來。“我們見過面，兩個星期前，我曾登門拜訪。”見金萍實在想不起來，那人喘息片刻開始自報家門，“我叫尹坤，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警員，上次——”

“我知道了。”金萍恍然大悟。沒錯，兩周前尹坤去找過她，跟葛尚一樣也是受人之托，委托者是尹坤的上司名叫程戌。按尹坤的說法，程戌曾辦理過一個案子，案中死者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是被絞死的，死相相當慘烈。

自打程戌看了少女的死相之后便開始噩夢連連，經常感到脖子里栓了條繩子，繩子越勒越緊，勒得他喘不過氣。他看了不少醫生，但身體各種指標都正常，找不出問題在哪里，最后大夫懷疑乃心理問題。

尹坤去找金萍的時候，那位上司已快病入膏肓。等他們駕車匆匆趕到，程戌剛撒手西去。金萍記得很清楚，程戌死的時候面色青紫、雙目圓瞪、舌頭微吐，分明屬窒息而亡。后來法醫的鑒定亦驗證了這個結果。

由于現場找不到自殺痕跡，而程戌死前只有他的妻子守在身邊，于是警方對其妻展開了調查。然而一番辛苦最終一無所獲，程戌的死因至今仍是個謎。

當葛尚提到“受人之托”，上述情景曾在金萍的腦海里閃瞬而過，只是沒想到委托者居然是尹坤，更沒想到的是，短短兩周，一個生機勃勃的小伙子竟變成現在這個模樣！看尹坤實在痛苦，金萍只好轉被動為主動：“我能為你做些什么？”

“救我。”尹坤目露期待，嘴唇哆嗦著，“只有你才能救我。”

“可我只是個心理醫生。”金萍望著他滿身的惡創，頗為無奈地聳聳肩：“對于你的病情，實在是——愛莫能助。”講到這兒，金萍轉向葛尚對他說：“你們應該找一些更有經驗的外科專家，讓他們會診一下，看是否屬于神經系統或免疫上的問題。”

“找過了，各種方法都試過，沒用。”停了停，葛尚繼續說，“專家們會商后認為，此證跟心理因素有關，要想痊愈，光靠藥物是不夠的，必須給予長期的心理輔導，所以才去請你。”金萍與尹坤對視片刻，抿抿嘴唇應道：“那好吧，我盡量試一下。”

葛尚松了口氣。見護士已換完藥，將尹坤重新包好，金萍對他們說：“請回避一下，我要問病人幾個問題，這個過程須避免任何干擾。”護士端著托盤出去了，葛尚卻還在站著。“你也出去一下。”金萍對他說。

葛尚想說什么又給咽了回去，朝病床上掃了一眼，略帶不爽地退出。

十五分鐘后，金萍從病房出來。

正在抽煙的葛尚掐滅煙頭迎上去：“怎么樣？”金萍快走幾步，拉開走廊里的一扇窗戶，把頭探到外面大口呼吸雨中濕漉漉的空氣，然后才回答：“初步判斷是感染未知病毒，合并有軀體形式異常和知覺障礙。不過這只是我的推測，具體病因須一段時間的動態觀察才能確定。”

“能痊愈嗎？”葛尚問。

“很難說，但我會盡力。”金萍撥過貼在額前的一縷濕發，“畢竟不是純心理上的疾病，而且已經發展到了中晚期。從今天起，我會隔天過來一趟，給予必要的藥物和心理治療。另外，病人的飲食起居需專人負責，窗戶不要總是關著，可以適當曬曬太陽。還有，當著病人的面不要談有關工作的事，可以給他讀一些養生保健方面的書或聽一些輕松舒緩的音樂。”

葛尚邊聽邊點頭。“建議抗生素停止加量，補充一些安神補腦之類的藥物。”金萍從包里取出名片遞，“有什么情況隨時打我電話。”

這次葛尚接過名片，順勢做了個請的動作：“我送你。”金萍用下巴點點病房的門：“不必了，房間里不要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