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葛尚便被一陣陣霹爆聲吵醒，翻來復去再無睡意。

坐起身，見金萍正在床上睡得香甜。于是他輕手輕腳收了葦席，整著揉皺的衣服走到門外。循聲音到樓下，見女主人正在露臺上燒火做飯。

簡單洗漱后，葛尚走到露臺，向女主人示意自己來劈柴。女主人淺淺躬了下身表示謝意，轉身拿劈好的柴禾往灶膛里填。葛尚蹲下身，邊拿斧子劈柴邊搭話道：“這么早起來做飯？”女主人答：“今天宗長的孫子做滿月酒，村里人家家都要送發糕去。”

葛尚知道，女主人所稱的宗長便是清水村的族長，也有人為圖親近稱其阿爹。“哦，那場面一定很盛大。”葛尚斟酌著問，“如果有外鄉人到場祝賀，他應該不會介意吧？”女主人瞧了他一眼：“最好不要去，宗長不喜歡外鄉人。”頓了片刻，她又說：“我們天一亮就過去，你們也收拾一下盡早離開。要不然，宗長看見會不高興的。”

正說著，男主人挑著一擔水回來了。葛尚遞過一支“黃金葉”，老漢愣了片刻接過。葛尚往自己嘴里填上一支，示范性地拿打火機點上。老漢捻著煙卷看了半天才填進嘴里，葛尚用打火機給幫他點燃。

老漢猛地抽了一口，發出劇烈咳嗽，第二口開始變得小心翼翼，這次沒咳，等抽完第三口的時候，表情已頗為享受了。葛尚一笑，把剩下的煙一起給他。老漢瞧瞧身旁的女主人，沒有推辭。

“你們村里有個名叫敏珠的女孩兒嗎？”葛尚借機發問。老漢臉色大變，女主人倒還淡定：“沒聽說過，應該不是俺們村的。”葛尚心里已明白七八分，本想拿出那張照片迫其承認，但細想覺得不妥，上次程戌一行也許正是因為操之過急才會招致警惕和恐慌，最終無功而返。

寂靜了幾秒鐘，老漢忽然用生硬的普通話問了句：“你——認得她？”“不認識，只是聽一個朋友說起過。”金萍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她半蹲在葛尚身邊，不等后者開口迅速接了話茬：“他在大學一次時寫生迷了路，幸好碰到敏珠，在敏珠的幫助下才走出谷口。”

葛尚注意到，金萍穿了一件低胸的黑色連衣裙，一改往日的莊重優雅，添出幾分女性的嫵媚。他的目光不由自動往下滑動，隨即瞧見那道深深的乳溝，不覺臉頰一紅，慌忙挪開視線。

老漢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你那個朋友——”“啊，我想起來了。”女主人倉促地打斷老漢：“村里是有這么個丫頭，可已經死好幾年了。畢竟不是一代人不怎么放到心上，時間一久就給忘了。”老漢被煙頭燒了手才扔掉，偷眼看了女主人，隨后木訥地垂下頭：“那是她的命數，怪不得誰。”

金萍亦作感慨：“這孩子挺可憐的，死得慘不說，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死了五年，才有人把尸體送到公安局——”“不要講了。”女主人站起身，揭開籠屜查看發糕是否蒸熟，口中的話隱隱透出告誡之意：“你們不懂清水村的規矩，俺們宗長最忌別人打聽村里的事，所以不該說的最好別說，不該問的最好別問，以免招來災禍。”

金萍與葛尚對視一眼，頗顯無奈。就在此刻，樓上傳來一陣哭嚎，其聲尖利嘶啞聞之令人生怵。

女主人給了個眼色，老漢匆匆上樓。針對外客的關切和疑問，女主人解釋說：“老太太有驚厥的毛病，想是又犯了。”“多長時間了？”金萍問。女主人蓋好籠屜，急促往灶膛里加柴禾：“有個四五年了吧。”葛尚見余柴不多，趕忙繼續干活兒。金萍則接著問：“瞧過大夫嗎，大夫怎么說？”

女主人苦笑：“這窮鄉僻壤的哪兒來的大夫，宗長說是失心瘋，叫人抓了幾劑草藥，又請巫師畫了符鎮著。”金萍與葛尚對視片刻，又朝三樓窗口瞧了一眼，向女主人請纓道：“我學的是護理專業，也算跟醫學沾點邊，可否試一試？”

女主人猶豫了一下，點頭表示應允。于是多加了幾支柴禾后，帶著兩位外客上到三樓。站在主臥門口，女主人指了指對面的木門。金萍和葛尚注意到，那扇木門是經過特殊加固的，門板上貼著幾道肅殺的符咒。

大概是擔心病人亂跑，門上還栓了一條鐵鏈，不過此刻鏈條散開著，想必男主人正在里面。葛尚剛要上近前卻被金萍攔住。葛尚一愣，頓時恍然：應付這類病人自然是金萍更有經驗，無干人等只會對治療造成干擾。

木門開啟復又關上。不知金萍問了句什么，里面的哭嚎漸漸停止。葛尚剛舒出一口氣，嘶嚎聲乍然又起，緊接著，木門劇烈晃了兩下打開，金萍從門縫摔了出來。葛尚還沒弄明清怎么回事，只見一白發凌亂的婦人沖將出來，餓狼撲食般壓住金萍，用一雙枯瘦如叉的手照她臉上拼命撓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