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二、如越省親與再次應舉(1079—1085)

科場失利之后,秦觀回到故鄉,受到世俗的譏嘲。從元豐二年(1079)到元豐八年(1085),為求入仕,他閉門卻掃,更加勤奮地讀書,時或出游以作心性調劑。元豐二年春,蘇軾自徐州調任湖州,秦觀跟參寥一起乘其便船南下,游覽無錫、松江、湖州、何山等地,師友賡和酬唱,相得甚歡。五月梅雨聲中,秦觀辭別蘇軾等人,省大父承議公與叔父秦定于會稽。但離別不久,就聽說“烏臺詩案”發,蘇軾被逮。秦觀聞知此變,立即勒馬回舟,趕到蘇軾任職的湖州打聽消息。得知此事屬實后,心情非常悲痛。蘇軾作為一州太守,一朝被逮,系命胥吏,這在當時正在謀求功名的秦觀心里,無疑又造成一個巨大的陰影。《霅上感懷》詩中,他沉痛地寫道:“七年三過白蘋洲,長與諸豪載酒游。舊事欲尋無處問,雨荷風蓼不勝秋。”詩人曾于熙寧五年初訪孫莘老于湖州,熙寧七年再訪李公擇,至元豐二年又隨東坡至此,七年中前后三過,三次都是詩酒風流,沒想到世事難料,歡聲笑語猶在耳畔,往日舊事已然難尋,受他尊敬的老師蘇軾又以詩獲罪!詩以凝煉含蓄的手法,寄托了對往日歡娛的懷念,表達了對蘇軾冤獄的深切同情。

秦觀在越中遇上一位文士——會稽郡守程師孟(字公辟)。才子風流,彼此相惜,程公辟館之于蓬萊閣,從游八月,酬唱百篇。《南池》、《越王》、《次韻公辟會蓬萊閣》、《次韻公辟州宅月夜偶成二首》諸詩,皆記此次游賞之歡;《望海潮》(群峰蒼翠)、《滿庭芳》(山抹微云)、(雅燕飛觴)、《南歌子》(夕露沾芳草)、《虞美人》(行行信馬橫塘畔)諸詞,都是這次入越省親的收獲。但蘇軾“烏臺詩案”畢竟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加上受家庭影響,本來崇佛,與佛道方外之士多有往還,所以省親歸來后,似乎有點心灰意冷,在給友人的書信中說:“邑中少所往還,杜門忽忽,無以自娛,但支枕獨臥,追惟舊游而已。”所謂的“舊游”應該就是指蘇軾等文壇師友。這時,蘇轍因為以所任官職代兄蘇軾贖罪,被貶監筠州酒稅,赴任途中經過高郵,秦觀與之相從兩日,相送一程,并托他帶信給蘇軾,表示慰問。這之后有一段時間,秦觀常到揚州游玩,賞其名勝。當時,正好鮮于子駿調為揚州太守。此人跟蘇軾關系也很不錯,秦觀到揚州游玩,他待之以禮,與之唱和甚多。政事之暇,鮮于子駿整理前人歌詠揚州篇什結為《揚州集》,囑秦觀作序,可見二人文交甚篤。這期間,秦觀除與鮮于子駿詩文唱和外,還寫有《望海潮·廣陵懷古》等詞,抒懷古之幽情,又有一些艷冶之思見之于詞,見青年才子之風流俊賞。他搜求古跡,考訂古文,詩酒流連,似乎全然不把應舉入仕放在心上。這一段生活,秦觀在《與李樂天簡》里作過比較詳細的描述,我們將在作品選讀中作具體分析。

這種情緒不久就消散了。或許是因為家境困頓,或許是為了光宗耀祖,或許是為了給下面的兄弟們一個好榜樣,秦觀很快又開始為應舉作準備。為適應科舉的變化,他跟兩位弟弟一起學習作制科之文,撰成策論多篇,并把《奇兵》、《兵法》、《盜賊》等,請蘇轍帶給遠在黃州的蘇軾,向他請教。蘇軾在《答秦太虛書》中鼓勵他多研究社會實際,撰成有用之策:“竊為君謀,宜多著書,如所示《論兵》及《盜賊》等數篇,但似此得數十首,當卓然有可用之實者,不須及時事也。”作為一個過來人,蘇軾的這些話,是十分中肯的。但在那個時代,舍科舉入仕外,似絕無平步青云之計,所以,隨著考期的臨近,秦氏兄弟更加用力于時文。元豐四年(1081)十月,秦觀給蘇軾寫信,表達了再次赴京應試的意思。

那年他三十三歲。

有備而來的他,好像對次年春天的科舉志在必得。《輦下春晴》詩顯示了這樣的心思。《王直方詩話》記:

參寥言舊有一詩寄少游。少游和云:“樓閣過朝雨,參差動霽光。衣冠分禁路,云氣繞宮墻。亂絮迷春闊,嫣花困日長。平康何處是?十里帶垂楊。”孫莘老讀此詩至末句,云:“這小子又賤相發也!”少游后編《淮海集》,遂改云:“經旬牽酒伴,猶未獻《長楊》。”

意氣風發,甚至有艷冶之思,當日馳思京師之狀,可以想見。但是,事與愿違,這次應試最終又是失利。落第后秦觀西游洛陽,作有《白馬寺晚泊》、《春日雜興》(其二)兩首詩。讀這些作品,可以很明顯感覺到其意緒與進京時迥別。南歸時,秦觀繞道黃州謁見東坡,作《吊镈鐘文》,托物言志,抒懷才不遇之感。在黃州為陳季常作《龍丘子真贊》,有慕其超然物外之志。過鎮江,賦《長相思》詞,嘆士貧數奇之悲。

這是秦觀在出仕之前所受的第三次打擊。

一陣消沉之后,他又開始發憤讀書了。從《精騎集序》、《逆旅集序》等文章里可以看出,日漸老成的秦觀,在這次失敗之后,開始對自己作深刻反省。他不再以自己能文自詡,而是更加扎實地進行基本功訓練。針對自己記憶力不好的毛病,他手抄經典,匯編成冊,時時諷誦,為下次沖刺作充分的準備。

與此同時,朝廷中的政局也在悄悄地發生著改變。王安石變法在一班輕進之士的手中,越來越失去原意,神宗一直對蘇軾等舊黨人士有所關注,只是由于黨爭太激烈,所以不便起用。元豐七年(1084)東坡自黃州量移汝州,是一個重要的信號。這年秋七月,東坡舟行至金陵,謁見已罷相閑居的王安石于蔣山半山園(在今南京中山門內)。兩位文士在擺脫政治干擾之后,成了詩壇上的好朋友。當時,東坡也向荊公推薦少游,王安石讀其詩文后,在《答蘇子瞻薦秦觀書》中稱贊道:“示及秦君詩,適葉致遠一見,亦謂清新嫵麗,鮑照似之。公奇秦君,口之而不置;我讀其詩,手之而不釋。”可見葉致遠讀后也非常贊許。新舊兩黨人物,都推許其詩,也可從一個側面反映秦觀詩歌確實很有特色,經得起推敲把玩。不久,秦觀得知老師已到金陵,即前往迎接。八月十九日,在金山與東坡相會。十月,東坡至高郵與秦觀相會。可以想象,這次相會氣氛是十分融洽的。相傳高郵的文游臺,即是蘇軾、孫莘老、王定國、秦少游四賢聚會之所。歷經磨難的蘇軾,對這位出類拔萃的學生十分關心,在自己處境艱難之時,猶時時加以勸導指點,這時更是不遺余力地獎掖推挽。

多年的砥礪,加上知名人士的推重,秦觀的入仕之途總算平坦起來……

縱觀少游這一階段的活動,除閉門卻掃,以文史自娛外,主要有省親、游歷、應舉等,這就決定他這一時期作品以紀游之作為多,在集中占了壓倒性的多數。特別是與蘇軾、黃庭堅等當時文壇極具個性的人的交往唱酬,使他的詩歌更趨成熟,顯示出個性。王安石評其詩“清新嫵麗”,這四個字也可以說是這一時期秦觀詩歌的主要風格。《還自廣陵四首》以及越中所寫的紀游詩,都富有這樣的特色。其中《荷花》一詩,不僅描寫了雨后荷花的娟凈,而且借以抒懷人之思,寓不遇之感。從荷寫到美人,再由美人寄寓詩人的身世感慨,很能打動人。《游鑒湖》也是清麗之作中的精品。元豐二年,他的同門好友張耒有詩論之曰:“秦子我所愛,詞若秋風清。蕭蕭吹毛發,肅肅爽我情。精工造奧妙,寶鐵鏤瑤瓊。”(《寄答參寥五首》之三)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一一又記:“李公擇尚書初見少游上正獻公(呂公著)投卷詩云:‘雨砌墮危芳,風軒納飛絮。’再三稱賞云:‘謝家兄弟得意詩,只如此也。’”可見“清新嫵麗”之評,正合秦觀詩風。

跟詩一樣,秦觀這時的詞也顯得成熟了許多。不僅數量增多,手法技巧也日益嫻熟。言情之作,旖旎傳情,纏綿哀怨;登覽抒懷,詞情濃郁,收縱自如。越中與戀人相別,賦《滿庭芳》(山抹微云)以敘別離苦情,情真景美,意在言外,有唱嘆之妙。在當時即受到廣泛的關注。晁無咎贊道:“近世以來作者,皆不及秦少游。如‘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雖不識字,亦知是天生好言語。”(宋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二十一引)蘇軾極稱之,取其首句稱詞人為“山抹微云君”。直到詞人老去,此詞魅力猶未稍減。《鐵圍山叢談》卷四記:

(范)溫嘗預貴人家會。貴人有侍兒,善歌秦少游長短句,坐間略不顧溫,溫亦謹,不敢吐一語。及酒酣歡洽,侍兒者始問:“此郎何人耶?”溫遽起,叉手而對曰:“某乃‘山抹微云’女婿也。”聞者多絕倒。

范溫是范祖禹第二子,字元實,著有《潛溪詩眼》,自然是詞壇新手。他們兩家訂親時,少游作有《婚書》,歷敘他對范家的關系:“早年擁篲,嘗趨大丞相(范百祿)之門;末路書,實佐先翰林(指范鎮)之事。”祖禹亦有《納采啟》云:“某第二子溫,樸愚粗立,日訓義方;賢女令淑有聞,尚勤母教。”祖禹與秦觀,也有詩唱和,后亦同坐黨籍而死于貶所。當年侍兒因能歌“山抹微云”而矜持,范溫因是“山抹微云”之女婿而受尊重。此詞流傳之廣泛,影響之深遠,可想而知。

主站蜘蛛池模板: 增城市| 手游| 米易县| 舞阳县| 兴业县| 凌海市| 新宾| 莒南县| 铜梁县| 江源县| 西乌珠穆沁旗| 冀州市| 成武县| 永善县| 托克托县| 化州市| 柳河县| 南丹县| 克什克腾旗| 祁东县| 长武县| 长垣县| 伊金霍洛旗| 阜南县| 噶尔县| 巴青县| 桓台县| 南和县| 安福县| 沧源| 临沂市| 迁西县| 郧西县| 鱼台县| 巴楚县| 高淳县| 灵宝市| 凌云县| 淮北市| 平罗县| 甘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