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春

落紅鋪徑水平池，弄晴小雨霏霏①。杏園憔悴杜鵑啼②，無奈春歸。　柳外畫樓獨上，憑闌手撚花枝。放花無語對斜暉，此恨誰知？

①弄晴句：意指乍晴又有小雨，猶小雨與晴天相互戲弄一般。

②杏園：地名，故址在今陜西西安大雁塔南。秦時為宜春下苑，唐朝時與慈恩寺南北相對，位于曲江池南，是當(dāng)時新進士游宴的地方。杜鵑：相傳為古蜀國君王望帝魂魄所化，常于暮春啼鳴，啼聲凄苦。

這首詞抒發(fā)無名的愁緒，寫得十分感人。詞中提到“杏園”，乃唐代進士勝游之所。宋時往往借指汴京瓊林苑，楊侃在《皇畿賦》中有句：“既瓊林而是名，亦玉輦而是待。其或折桂天庭，花開鳳城，則必有聞喜之新宴，掩杏園之舊名。”少游這里用“杏園憔悴”，是喻指自己進士落榜。據(jù)此可知此詞作于秦觀第一次應(yīng)舉不第之時。元豐元年（1078）少游第一次應(yīng)禮部試，失意而歸。在過南都新亭時，他曾寫過一首詩寄給王子發(fā)，其中有“柳枝芳草恨連天，暮雨朝云同昨夢”之句，所抒之情與此詞相近。由此不難想象，其難以排遣的莫名愁緒，正是下第后的失落感。詞寫暮春殘敗之景，繼而由景及人。刻畫出詞人落第之后，無語獨對斜暉的失意形象。

愁緒作為一種思想感情，是很難表達(dá)的。古人寫愁名句多多，五代南唐李后主有“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名句，以水?dāng)M愁，見愁之形。女詞人李清照曾用“只恐雙溪蚱蜢舟，載不動，許多愁”，寫愁緒帶來心理的沉重感，賦予愁情以重量。秦觀自己也有“落紅萬點愁如海”的名句，也是借落紅來抒愁情。但是，這首詞寫愁，卻不用慣常習(xí)用的比喻手法，而是極力渲染愁緒的不可捉摸與難以追尋，雖然寫得滿紙愁情，卻不從正面展示愁容愁貌，也不是簡單地將愁緒外化為某種物象，而是通過一系列富有代表性的物象，營造凄迷氣氛，以之打動讀者，促使讀者生發(fā)聯(lián)想，產(chǎn)生愁緒。不寫愁情而愁緒縷縷，渲染愁緒卻不落言筌。特別是歇拍二句，更為精彩。清人沈謙在《填詞雜說》中云：“填詞結(jié)句，或以動蕩見奇，或以迷離稱雋，著一實語，敗矣……秦少游‘放花無語對斜暉，此恨誰知’，深得此法。”無端哀怨，滿腹愁情，皆從虛處滲透出來，只能意會，難以言傳，堪稱詞家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