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秦川便翻身爬起來，悄悄走到向虎的房間，想叫他起來一起去山中尋找開竅之物，卻發現他的房門半開著，屋內無人。

等他轉身想尋找時，發現向虎已拎著一口一人多高的水缸，異常輕松地走進了道觀。

他將水缸輕輕放在靠墻處，小聲說道：“師兄，你今日怎么起這么早？莫不是擔心我天亮之前灌不滿水缸的水？你看，都滿啦。老道讓咱們每日清晨挑水修行，你說挑來挑去麻煩，就讓我扛著大缸去明月泉接水，我一試確是方便，只需一趟即可。”

秦川聽到泉眼，心中一動，急忙追問：“好師弟，師兄現在就想去明月泉看看，不知那泉眼在哪里？”

向虎憨笑道：“師兄，你是不是開始忘事兒啦，月牙泉就在咱們道觀不遠，三里路程就到。”

秦川再次確認：“那泉水之中可有金魚？”

向虎搖搖頭：“若是有魚，我早抓來煮了吃。”

秦川略有失望，不過立即拉著向虎的手道：“好師弟，我看你這么向著大師兄，今日咱們就去山中找幾樣好吃的，采摘回來，好讓老道高興高興，以彌補昨日吃小黑造成的冤孽。”

向虎毫不猶豫點頭答應下來。

秦川指著老道的房間，低聲道：“老道還在清修，咱們不要打擾他，也莫要讓他知了。”

向虎堅定地點點頭：“師兄，你讓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誰讓你救過我一命，這一輩子我都還不起。”

秦川心中恍然大悟，原來他與向虎之間還有此機緣。向虎雖然愚鈍，卻對師兄忠心不二，看來也有一顆知恩圖報之心，便低聲道：“你帶著燉小黑的石鍋，咱們去狐岐山密林之中四處轉轉。”

向虎馬上拎起墻上的石鍋，掛在了腰間。

兩人很快走出道觀，順著山脊走入了密林深處。

向虎對狐岐山非常熟悉，因老道不許他經常吃肉，他便常常在密林中逮一些野味，私自煮肉吃。走來走去，多數地方都銘記在心。

秦川很快跟他了解到附近山洞分布及樣貌，四處查看之后，選擇了一處通風且有山溪流經的山洞，準備作為煉丹之地。

他讓向虎將山洞碎石清理一遍，自個兒走出山洞，在外圍查探。如今他沒有了仙識，全靠肉眼觀察，一棵棵花草樹木看過去，手中已拎了滿懷的樹葉花瓣，還有一些枯草及樹干。

回到山洞，向虎已將山洞清理干凈，而且順便將燉小黑的石鍋架了起來。秦川非常滿意，果然是個勤快的師弟，便又讓他出去砍些材來，自個兒開始搭配這些花草樹枝，準備煉藥。

秦川自然對這些煉藥流程非常熟悉，很快便分出了三堆，又往上面灑了一些水。此時向虎也正好回來，身后拉著一棵大樹，幾乎要堵住洞口。

“師弟啊，你這叫砍材？照你這個方法，狐岐山用不了多少年就要變成禿頭山。”秦川搖頭無奈一笑。

向虎仍是憨笑道：“師兄不是說砍材就要下狠手？所以每次我都拔下一棵樹帶回道觀，能燒好幾天。”

秦川心中好笑，但還是忍住，讓向虎將拉過來的大樹肢解，做成細材，用火石點燃，先燒起水來。

向虎看那三堆花花草草，感到新奇，一連問了好幾次。秦川見他好奇，便解釋了三堆花花草草的用途。一堆可制祛毒之藥，一堆可煉迷香之煙，還有一堆可成劇毒之蜜。

“師兄，你真厲害。”向虎一臉崇拜地看著秦川，“只是這些有什么用處？”

秦川笑而不答，道：“今日你便知這其中的厲害。”他將那三堆花花草草依次熬制脫水之后，制成了三顆丹丸，小心翼翼地揣在懷中。接著他又叫上向虎，朝著逆風之處的山谷走去。

山谷之中逆風陣陣，秦川背手踱步而行。向虎奇怪，想來師兄平常走路著急，從來不似今日這般從容，但看他這樣走路，倒是有一股子氣場，便也學著秦川的模樣，慢慢踱步而行。

秦川余光早已發現向虎的走路模樣，也不理會，一心尋找妖狐可能藏身之地。孕育了青丹的妖狐雖未成精，也無特別法力，但也有尖牙利爪，需十分小心。

逆風之地，必有修行之狐。

果不其然，在走了一段之后，靠著一處灌叢之中，有一小山洞，僅可容人。從洞中飄出來的味道，讓秦川心中一喜。

騷氣！

他立即示意向虎小心行事，慢慢靠近小山洞。向虎卻笑道：“師兄，不就是抓一只狐貍，何必這么小心，你看我怎么把它拎出來。”

秦川還沒來得及阻止，向虎半個身子已鉆進了山洞，直撞得洞口的巖石晃了三晃。

天不怕地不怕的師弟！

待他出來，卻真的抓住了一個白狐貍。秦川盯著白狐看了一時，默念道：“修行之路，實屬不易。一朝精元散，莫怪路不平。”他在白狐脖頸之處用力一頂，痛得白狐齜牙咧嘴吐出一顆小拇指大小的青丹，上面沾滿了黏液。

秦川順勢接住，在眼前晃了一下，將要吞進之時，卻發覺向虎手中的白狐眼中流出淚來。那淚水如同泉涌一般，沾濕了向虎的手背。

向虎驚異之下，不禁將白狐松開。

白狐落在地上，起初站立不穩，幾欲倒地，最終還是踉踉蹌蹌躲進了洞中。向虎問道：“師兄，這白狐怎么會流淚？我以為只有人才會流淚。”

秦川道：“有時被逼之下，求生無望或是前功盡棄，你會不會委屈？比如老道告訴你今日要吃素菜，忽然許諾給你香肉，最后卻又告訴你什么都沒得吃，只有稀飯。”

向虎歪頭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一些，握著拳頭道：“少不得將老道揍一頓。”

秦川贊許一笑，將青丹擦拭干凈，一口吞下。

青丹在胸口化開，成了一絲溫熱之氣，在天目、繹宮及氣海處游走。隨著溫熱逐漸明顯，那股氣力便不斷沖撞三處竅位。他急忙原地打坐，引導著呼吸節奏，讓那股溫熱更加強盛。

每一次沖撞，都令秦川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體會。這種體會即便是他做神仙之時，也未曾體會過。就如黑暗之中走了很久，忽然看到一盞昏燈。但即便是光線昏暗，也讓人燃起莫大的希望。

這種希望帶給人的感覺是興奮、激動和瘋狂，之后便是一股股的滿足之感。

秦川心中嘆道：“沒曾想僅是開上中下丹田三竅，便讓人感到興奮，渾身有著說不出的舒爽，更不用提之后的筑基、元神入虛等，那將是何等體驗！麻蛋，這仙是修定了。”

向虎見秦川打坐，一言不發，額頭直冒大汗，便蹲下來給他擦汗，邊擦邊說道：“師兄，你吃了白狐口中的蛋蛋，便會有這種感覺。此前我為了吃肉，殺死過一只白狐，煮了吃后，也是額頭冒汗，但身上卻很舒服。后來我吃上了癮，也殺上了癮，直到一次我剝開那只白狐肚皮之后，發現了一只還會動的狐胎。我忽然覺得有愧，也不知什么原因，反正我不再殺白狐。”

秦川雖然閉眼打坐，但向虎的話還是聽得真真切切。雖說他愚鈍，但多少有一絲慧根，不然也難感知到狐胎之苦。同時也明白了他為何會九竅開了五竅，其中三竅便是無意間吃了這青丹。另外兩竅，恐怕也是誤食了什么東西才得以將竅門打開。

大半個時辰之后，秦川已覺上中下丹田處如同從一處山縫之中走出，感覺一陣豁然開朗。隨即便感知到周圍的靈氣與體內濁氣有交融之勢，但因不能聚氣，也僅是感知而已，還不能將靈氣引入體內。

他慢慢站起來，呼吸之間，已變得粗壯。向虎見他安然度過，立即攙扶著他道：“師兄，這狐貍的蛋蛋到底有什么用途？”

秦川指著他的氣海之處道：“可開上中下丹田，你吃了許多青丹，更是加強了三處竅門，與周圍靈氣交融更多，這也是你神力本源。”其實，他也明白但靠加強竅門，并不能引來靈氣，但是老道終日給徒弟們喝的凝心靜氣茶，卻起到了一些聚集靈氣的功效。日積月累，倒是造就了向虎的渾身蠻力。

向虎拍手道：“師兄果然厲害，這些日子不見，你竟能說出這些大道理來，雖我不太明白，但還是覺得比山腳下的王夫子厲害。”

秦川無奈哼了一聲：“這種厲害，在人間算什么！隨便一個筑基期的修士便能將咱們打得灰飛煙滅。若果你要在神州生存下去，就必須變強，不斷變強，才可渡劫飛升，脫離凡間。”

向虎疑惑道：“凡間有什么不好？有道觀，有吃的有喝的，還有師兄在側，還有老道講經，干嘛要飛升到仙界。”

秦川鄭重其事道：“你我現在雖然在狐岐山能夠抓白狐取其丹，但在神州大陸，你我皆是螻蟻，說不定哪天便會被天上飛來的鳥兒叼吃了去。如果不想被吃，只有變成天空之鳥。鳥兒如果要被鷹吃，你就要變成那鷹，這便是求生之路，也是修仙之路。”

向虎搖頭道：“在道觀十五年，我聽了老道十五年經文，也未明白為何要修仙。”

秦川微微一笑：“神州之地，修仙者不計其數，其目的當然不同。有些人要享受仙樂之美，有些人要看穿前生后世，有些人為了領悟大道，更有極少人是為了爭口氣！”

向虎追問爭什么氣。

秦川又舉例子：“如果有一天你走到道觀門口，你是先邁左腳還是右腳踏過門檻？”

向虎憨笑道：“只要走進道觀，我可不管是哪只腳先進去。”

秦川點頭道：“對，你可不管，但有人管，老道覺得你先邁左腳進去，便是有錯，毒打了你一頓，你作何感想？”

向虎眉頭一挑，忽然大悟，笑道：“明白了，師兄爭口氣的意思便是將老道毒打一頓，還回去！”

秦川嘆了一口氣道：“你要好好跟老道說說理，為什么左腳就不能先邁，說不明白時，最后才是揍他一頓！”他心中卻告誡自己，以后不要給向虎舉例子，有話就直說。

向虎點點頭，嘀咕道：“沒想到天下還有為了邁腳順序對錯來修仙的。”

他哪里知道，秦川便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