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住沙漠寒冷,等待日照時刻。
一夜過去,朝日初生,天邊外,掛著一輪碩大的太陽,從東方爬升。發散著萬千光芒,謝炎敏感的皮膚感覺,每一根毛孔,都被奶油般的溫熱注入,寒冷瞬間驅散。
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這是為什么?
哲別忽然望朝日跪拜。大家目光望向哲別。
哲別跪下,雙手合十,做禮拜狀。謝炎繞到哲別身前,只見哲別雙眼緊緊盯著太陽。眼皮眨也不眨。
目光隨著哲別目光而去,太陽里徐徐走出一個金身。三頭八臂,長相兇惡。
佛尊,哲別低頭。
你等內心召喚我,雖然未曾尋到我的到場,卻因你等誠意引我而來。滅跡金剛怒容一笑,就仿佛一夜春風吹開的萬千花朵,令人目眩神迷。
雖是怒容,卻有女態。謝炎心頭怦然一跳。
快跪下。哲別以目示意。
眾人和哲別排成一排,齊齊跪下。
我知道,你們要救韋睿的性命,今天我特地前來,救他。
哲別目光炯炯,腦海中閃過舊日經過滅跡金剛廟時,所見到的金剛寶象,今日寶象和昨日寶象似是而非。
忽然醒悟,三頭八臂金剛寶象,手上必有降魔寶器,今日的金剛,卻手上空空。
心頭既然狐疑,不由得就問了出來。
佛尊,弟子信奉大日如來,舊時經過此地,禮拜金剛廟,所見寶象,具備種種莊嚴妙好,弟子敢問,佛尊降魔寶器何在?舊時弟子禮拜佛尊,并不是今天這副模樣。
你既然問我,我但說無妨,大金朝每隔十年,必來草原劫掠。今年又是劫掠之年,金朝國師隨行,我既然收受禮拜,當然要護佑草原上信奉我的眾生。
佛尊,你身有等佛法力,難道一場斗法,就失了降魔寶器。
滅跡金剛頭頂光環,光環閃爍,遍身金色,柔和而不刺眼,謝炎等人都能舉頭看的清楚。
聽滅跡金剛道來,卻如墜五里霧中。
堂堂金剛,難道斗不過大金朝的國師?
哲別,何必糾纏相貌,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示現渡人,都是便宜行事。佛都是人修。
滅跡金剛俯視眾人,眼睛落在謝炎身上。
以目示意謝炎站起。
種種因緣,不是你們凡夫俗子能夠理解。我為佛尊,要護佑草原,也只能護佑你們信仰的這區區幾個部落。凡夫俗子尚且爭奪,神道之中,也沒有清凈。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哲別,謝炎,虎頭陀,韋清照等人一起大聲宣佛號。
今天,韋睿舍給我,我今尚有法力,救治于他。
滅跡金剛頂門爆出一道七色的光華,如流星般迅速,刺入韋睿的胸口。
韋睿久已昏睡僵直的身子,忽然抽搐,光華源源不斷。
韋睿仰起身子,雙目撐開,眸子在眼眶中急速旋轉。
謝炎快步走進,伏低了身子,抱住韋睿。眼睛盯向眼睛。
腦袋轟然一聲,謝炎進入了另一個時空。他浮在半空,只見韋睿深陷重圍,前后左右圍滿了密密層層的士兵,他們手持長槍、短劍,控弦在手,刺向韋睿,利箭穿胸而過。
身上血衣,嘴邊血跡,韋睿有氣無力。
謝炎正看時,一匹烏騅馬,馬上英俊雄武的將軍,手持長矛,毛尖迅疾逼近眼睛。
一個激靈,覺得有人抱住了自己。
正是韋睿。
哪有什么滅跡金剛。
不是夢,卻像夢。
兩只手握在一起,年輕有力。謝炎又聽到了韋睿輕輕的咳嗽聲。
韋清照快步跑過來,抱住了韋睿。
笑著笑著,就哭了。
哲別尚在凝視太陽方向,此時,太陽升入高空,發散如火的熱力。哲別既算神箭手,泰山崩于前,尚且眼皮不眨的人,此時,卻眼皮發酸。
心頭有一片云霧,驅散不清。
這個金剛,不像金剛。咱們中原的廟宇,未見過這樣的佛尊。虎頭陀說的很隨意。
主人,虎頭陀面向韋睿。
兵書已經交給了主人,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要去見我的舊主人。
虎頭陀此行,眾人意外,不忍別離。
虎頭陀執意要走。一條黑色老虎,在沙漠戈壁奔跑,一時消失不見。
眾人不再沙漠逗留,草草吃過干糧,喝過水,起身,向草原進發。
路上,哲別才向謝炎說出了滅跡金剛離開時事情。
滅跡金剛施展等佛發力,以自身修為,灌彩虹玄光于韋睿身上,封住枉死戰神和枉死戰士的邪祟,救回了韋睿。
韋睿,從此就不會犯病了么?謝炎望向騎馬馳騁在前邊的韋睿。
哲別沒有回答。
剛進沙漠,以為沒有盡頭,心里想的全是,沙漠盡頭會是怎樣的世界。
如今后望,沙漠仍舊無盡頭,前往,卻已見青青草原。
馬蹄踩上青草,無情的沙漠在身后,無窮無盡。
三頭八臂金剛渾如一夢。
金剛尚且敗在國師手上,這已經不是人間的爭斗,而是有了神的一手。
馬見到草原,四蹄翻飛,臀部肌肉渾圓,神駿異常,令人望之欲醉。
謝炎忽然想起,阿爸曾經說過,耕田的馬,終下湯鍋。那戰馬才是龍種。阿爸說的不對,馬無不同,所處之境別也。
哲別勒馬,跳下,張開雙臂奔跑,擁抱草原。
眾人下馬。看哲別在青草上打滾,壓倒了盛開的野花。
黃色,紅色,粉色,深深淺淺,在青草間點綴,直到另一個天邊。
謝炎躺在哲別身旁,天空在上,白云蒼狗。
滅跡金剛沒有廟了,是吧?
對,被可惡的金人拆毀了。
你們信他,他現在自身難保了,還信他么?
我的心頭有廟。
哲別站起身來,奔向戰馬,翻身上馬,呼嘯而去。
跟著他,他是草原上的雄鷹,是駿馬,是猛虎。
眾人駕馬前行,心頭蕩漾極大快樂。
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謝家哥哥,你知道這詩么?
不知道。雙腿夾緊馬背,馬一條直線,追上哲別。
哲別已經勒住了馬,低頭望著地面。
有什么?
血跡,不是一塊,是連續不斷的血跡。
耳朵豎著聽,風送來聲音。
一股肅殺之氣籠罩著大地,韋清照居然微微發抖。
叮叮當當,廝殺聲,兵器相撞聲,戰馬嘶鳴聲。
閃開,謝炎撞開韋睿,一支箭呼嘯著,射在地面。
前方是一處高坡,他們俯身高坡,往下看。
非常開闊,是戰場。
這里適合騎兵作戰,韋睿忽然直起了身子,謝炎把他摁下。
滅跡金剛走前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小心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