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中國第二步改革發展戰略(3)
- 影響你一生的北大演講(大全集)
- 宋洪潔
- 4158字
- 2014-01-20 11:51:06
現在,人們對國有企業重組的絕大多數問題都有非常清晰的認識。將社會服務與企業的核心業務公開,會有助于我們對企業在核心業務方面的業績作出評價。在某些情況下,企業的業績很差,重組的可能性非常小,因而只能選擇關閉的辦法。在另一方面,許多企業即使社會支出的負擔很重,但還在盈利。這些企業還有進一步改進的余地,并無論對金融體系還是政府,都不構成負擔。在上述兩種極端情況之外,就需要作出比較困難的判斷,以決定哪些是可以進行重組的企業。其他國家的經驗表明,硬預算約束――這意味著不僅要減少補貼,而且還要取消“軟”性貸款――對于提供企業重組的激勵措施是非常重要的。在某些情況下,有時問題不是出在效率上――企業的投入產出比例是高的――而是出在工資上。有的企業的工資高于市場工資(即使那些工資本身可能也比較低)。但是政府需要考慮,為什么整個社會要為一部分人提供高于市場的工資呢,特別是還有許多更窮的人需要幫助的時候,特別是當有的支出可以用于扶貧投資上的時候。
還有一個在企業重組方面沒有引起更多重視的問題:許多國有企業資產負債率很高,有的已經超過了韓國的企業。高負債率使企業更加容易受到沖擊。如果經濟環境稍有變化,例如材料價格的上漲、市場需求的下降或者利率的略為上升,都會使他們無法償還債務。這在過去可能不是嚴重問題,因為在非商業性貸款的基礎上,總是會得到新的貸款。在某種意義上,當國家“擁有”一家公司(向這家公司提供股本投資)并通過銀行向其提供貸款時,債務與股本的比例并不重要,因為政府是直接或者間接的資本提供者。即使有很好的破產法,但是政府作為銀行的間接所有者,這種破產只是將公司的“所有權”從政府轉移到政府。
但是,鑒于中國是在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過渡,因此債務――股本比例將非常重要。韓國的教訓就很深刻。只要政府與企業有密切關系以及政府與金融機構之間的安排可以保證不動聲色地“解決”金融問題(如果出現這些問題的話),韓國公司就仍能夠在較高的債務――股本負債率的情況下運用。但是,當政府與企業的關系逐漸疏遠時――這經常是作為市場經濟更加成熟的標志――一方面債務――股本比例雖然仍舊很高,而另一方面政府對企業的隱性擔保已經不存在了。隨后發生的危機所造成的代價是顯而易見的。
當然,在中國,政府既是企業的所有者,也是企業的(間接)貸款者,因此問題解決起來比較容易,例如通過債務――股權轉換,這種方式比較容易談判。債務――股權的轉換應盡早進行,而且就是負責處理國有企業“不良貸款”的機構的主要任務之一。在這一過程中,有必要降低貸款的面值,并向負責重組的機構提供補貼。
現在回到最初討論的兩個主題。第一,盡管許多亞洲國家目前正面臨嚴重的危機,但亞洲奇跡是真實的;其次,中國正面臨一系列相互關聯的問題。在每一個問題上的進展都是繼續向前發展所不可缺少的,而且某一領域的成功也將會促進其他領域的成功。
過去20年來,中國積累了巨大的資產,包括物質、人力和知識資產。和不久前相比,中國富裕多了。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成就,這些成就不但必須而且也能夠保持下去。將來,只要這些資源能得到有效的配置,宏觀經濟能得到較好的管理,這些資產――加上由于持續的高儲蓄率而積累的將來的資產――將為中國創造越來越多的收入。
那么,問題又從何而來呢?問題來自對未來收入的開支需求。在一個運行良好、稅收和金融體系較為完善的經濟體系中,支出需求和收入相互匹配。當支付的許諾超出支付的能力時,破產就會發生;
中國和其他許多國家一樣,未來的支出需求來自兩個方面:(-)養老金和老年人的其他福利;(二)償付銀行存款。這兩種支出需求所產生的問題都和國有企業有關,經濟環境的改變會使許多企業難以支付退休職工的養老金等福刊,或無法償還銀行貸款,而后者又將影響銀行償付存款的能力。
眼下追究誰該為這些問題負責已于事無補。中國所進行的如此大規模的改革帶來的是游戲規則的重大改變,并非所有人都能迅速適應新的環境。重要的是建立正確的激勵機制,并且在維持社會和經濟穩定的前提下繼續進行推陳出新的改革。正如前面提到的,與市場經濟相比,道德風險問題在此時并不重要。在市場經濟中,企業早已了解市場的游戲規則。而且,由于銀行和國有企業都是國有的,這在許多方面使問題更加容易解決。重組并非把公家的錢放進私人的腰包,而是把錢從政府的一個口袋放進另一個口袋。這兩點很重要,但卻常為人們所忽視。他們往往只是簡單地盯著財務報表,幼稚地將中國和韓國相比。
從根本上講,最后還是要由政府負責兌現國有銀行或企業代其作出的承諾,或是修正這些承諾。要兌現這些承諾,政府需要有足夠的收入,必須從國家的收入中撥出足夠的資金兌現對存款人的承諾,滿足現在和未來的養老金領取人的需求。因此,政府應當擴大收入來源。
政府所需的收入的數量取決于履行其承諾的資金缺口。原則上我們可以確定目前資金缺口的大小,但未來缺口的大小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如果國有企業繼續作出超出其支付能力的種種許諾,則造成的額外負擔將來只有通過增稅來彌補。轉軌的速度將決定未來支出負擔的規模。這是一個權衡;快速的轉軌對目前經濟的壓力較大;慢速的轉軌則對今后經濟的壓力較小。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幻想毫無壓力的轉軌,或是謀求掩蓋未來所必將面對的支付需求是無益于事的。在權衡利弊做出合理決策的過程中,提高透明度十分重要。
政府可能希望繼續向一些企業提供補貼。這些補貼應當成為明補,而不是強迫國有銀行提供隱性補貼,從而影響銀行向商業化經營的轉變。明補將使政府不得不舉債。舉債是一種具有透明度的措施。政府將認識到將來必須增加收入來償還因目前的決策所增加的債務。無論你承認與否,未來的負擔總是客觀存在的。通過舉債使其明確化將使未來的償付容易得多。政府舉債并不是一定導致通貨膨脹。實際上,舉債只是對政府義務的一種確認。這些政府義務過去隱含在對借款人提供的政府擔保之中。舉債與否對一份完整而準確的政府資產負債表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只有訓練有素的經濟學家才能發現真實情況,而缺少透明度將影響決策的清晰度。
為了自身的利益,也為了全球利益,中國應更多地參與創造國際公共產品――即能使全世界受益的集體行為,諸如充滿活力的國際貿易體系,或防止全球變暖。以貿易體系為例。如前所述,金融體系的重組將引起對中國企業進行貿易保護的壓力。屈從于這種壓力將帶來兩個極大的負面影響:首先它將削弱對建立自由的國際貿易和投資體制的國際支持,因為中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大國,如果采取保護行動不可能不引起廣泛的關注。失去了國際的共同努力將會影響所有國家。不僅包括中國,還有許多其他發展中國家,相反,中國參與支持這一體系將帶來廣泛的利益。其次,中國自身也將受到保護主義措施的侵害,中國的消費者和生產者不得不支付的高價格超出了受保護的生產者享受到的好處。對國外競爭和投資開放程度高的國家將從兩方面得到促進發展的好處:國內企業將更有競爭力,效率更高,從而帶來生產率和收入的增加;這些企業將能夠更多地從國外吸收先進技術。
另一個國際參與的例子是關于環境的挑戰。中國已經開始認識到解決直接影響人們生活質量的環境問題的重要性,諸如水污染和空氣污染(這也是中國和世界銀行的一個重要合作領域)。溫室氣體累積造成的全球變暖是對我們這些地球居民未來福利的現實威脅。我作為負責評價溫室氣體影響的科學證據的氣候變化政府間工作小組(IPCC)的一名成員,確信溫室氣體積累所帶來的風險是我們不應也不能忽視的。當然,發達國家的確應該為目前大氣中已經積累的溫室氣體負責。但是,由于目前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大國所占的溫室氣體排放比例迅速上升,中國的參與對控制溫室氣體排放努力的成功與否至關重要。就如何即有效又公平地解決這一全球性威脅而達成一致意見是一種國際公共產品,必將有許多國家受益,包括中國。當然,正由于控制溫室氣體排放是一種公共產品,無論中國是否積極參與,都可以從中獲益。但是,中國更多地參與不僅會增加成功的可能性――實際上,我對其成功的前景并不樂觀――而且也將確保中國和其他低收入國家所關切的問題得到重視。在減排問題上的國際合作,以及中國進一步對外開放,將使中國得到更多的國際資金和技術援助用于減少溫室氣體和污染物的排放。
大約20年前,在改革初期,我和一些中國經濟學家和政府官員一起參加一次會議。他們正致力于設計向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市場經濟轉變的計劃(會議是由中國社科院和美國科學院共同主辦的)。我們所討論的任務是非常艱巨的:如何從一個嚴重扭曲的價格體系過渡到一個能較準確地反映經濟資源稀缺程度的價格體系?也許可以設計一套經濟模型來確定均衡價格(假如輸入模型的數據的準確度可靠的話,而我們中卻沒有多少人相信這一點)。但即使只做理論上的探討,即使均衡價格已知,我們也看不清應該如何進行價格轉軌。然而中國成功了,采用的是一個天才的解決辦法:實際價格雙軌制,使計劃外部分能得到適當激勵。
中國目前必須進行的改革,無論從政治上還是從分析上的角度,其挑戰性在某種程度上均不亞于20年前,在當時,通過建立激勵機制來大踏步地推進改革是一個良好的機會。中國抓住了這個機會。而目前面臨的挑戰既包括在舊機構的基礎上建立新機構――從過去有名無實的銀行中建立真正的銀行,從國有企業中建立真正有活力的盈利企業――也包括建立全新的機構和體系,如社會保障體系。但今天的中國解決這些問題的條件要好得多。中國擁有了更廣泛的認識基礎,中國的機構狀況比以前更強,更加有利于解決這些問題。
挑戰是艱巨的,但鑒于中國在過去20年里取得的顯著成就――這種成就是基于中國的悠久傳統,包括在這次北京大學百年校慶中所反映出來的對學習的長期重視――我對中國以務實精神應付這些挑戰的能力充滿信心。
◎說明提示:
20世紀80年代中期,崇尚自由經濟的貨幣主義代表――美國經濟學家弗里德曼頻頻造訪中國,受到政府和學界的歡迎。而在1988年,另一位美國經濟學家在中國贏得了更多的關注,他就是始終堅持政府干預經濟的代表人物斯蒂格利茨。
斯蒂格利茨是美國著名經濟學家,曾先后執教于麻省理工學院、耶魯大學、牛津大學和斯坦福大學。斯蒂格利茨曾在克林頓政府中擔任過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現任世界銀行副行長兼首席經濟學家。2001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