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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命運不由天

  • 孝莊皇后
  • 陳之喆
  • 8778字
  • 2020-06-01 11:06:38

翻開書桌上那本《資治通鑒》,布木布泰的心卻不在書上。這幾日后金上下推戴夫君稱帝的呼聲越來越高,朝內大小貝勒,外藩蒙古十六部四十九個貝勒,文臣范文程等人,武將都元帥孔有德,總兵官耿忠明、尚可喜等人多次勸奉皇太極稱尊號,皇太極幾次三番執意推辭,說自己德才不夠,不足以稱帝。夫君的謙遜和寬廣胸懷,讓布木布泰欽佩不已,夫君稱帝是遲早的事。剛剛看見巴特瑪璪和繼妃相繼去了大妃哲哲房里,看來大家都心知肚明,汗王妃子間已經微瀾波動了,這幾天就連平日老實巴交的娜木鐘也去海蘭珠那里走動起來。

一縷沉香從身后的香爐里飄過來,清煙飄逸地掠過書頁,布木布泰仿佛看見書上的每一個字在跳著說:“抓住機會!”夫君登基稱帝的那天,后宮將按照五宮制封妃,這五宮中宮為正,順序往下東宮、西宮、次東宮、次西宮,進了五宮的妃子,權力地位就是高高在天,進不了五宮,以后在宮中就沒有地位,那就是在地底下。沒有地位繼妃就會騎在自己頭上,一定要抓住機會,入主五宮!姑姑哲哲的中宮主位無可替代,往下應該是正得寵的海蘭珠,還有娜木鐘和巴特瑪璪,再往下就不好說了。按自己的身份地位,有希望入主五宮,可是自己沒有兒子,去年又受了處罰,被夫君汗王冷落好久,如果這樣,繼妃就有可能入主五宮!繼妃烏拉納喇氏嫁入家門早,生有豪格、洛格二子和一女,大阿哥豪格已有戰功。繼妃平日到處活動,處心積慮討好汗王,要不是娘家低微,早就爬上來了。上次扎魯特出宮,布木布泰很淡定,那是出宮,反正永遠出去,一了百了,人不在宮里,再也不受宮里約束,起碼是自由了。這次不同,人在宮廷,五宮之外,地位低微,難承君澤將永無翻身之日,這口氣受不得!想想自己被打冷宮沒有接近夫君的機會,海蘭珠惱著,姑姑也不待見,這入五宮的三個關鍵全對自己不利,這可怎么辦!這個機會如果不抓住,她會后悔一生,上天絕不會再平白給她幸運,她必須爭取,做十倍百倍的努力,抓住哪怕一點點的希望!

汗王議事廳外,王公大臣們的馬兒還拴在馬樁上,看來早朝還沒有散。

布木布泰對蘇茉爾說:“你盯著點兒,一會兒十四爺出來,你叫他來一下。”

“嗻,主子。”

工夫不大,多爾袞來了。多爾袞有了變化,一身英氣勃發。

“嫂嫂找我?”

“十四弟,聽說汗王派你去收撫察哈爾,我有一事相托。”

“嫂嫂盡管說。”

布木布泰說:“十四弟可知傳國玉璽之事?”

“略知一二,傳國玉璽曾收藏在元朝大內,已經遺失多年了。”

“元順帝死了二百多年以后,一位蒙古牧羊人在山下放羊,就見羊群里的一只小羊圍著一蓬蒿草轉呀轉的,后來小羊就在這蓬蒿草的地方開始刨土,不吃不喝,一連三天,牧羊人好生奇怪,莫不是這個地方有什么寶貝?就拿來鎬在那個地方挖掘。果不其然,真的就挖出了寶貝,竟然就是失蹤了二百年的傳國玉璽!牧羊人把它獻給了博碩可圖汗,后來,林丹汗滅掉了博碩可圖汗,玉璽就歸了林丹汗。林丹汗死后娜木鐘說她見過玉璽,在林丹汗額娘蘇泰太后手中。人說得玉璽者得天下,察哈爾已歸降,林丹汗已死,現在最合適擁有它的應該是夫君皇太極!”

“嫂嫂說得對,傳國玉璽本該歸汗王。”

“十四弟,我一介女流,不宜出頭,我想這個事只有你能代我辦。”

“嫂嫂放心,待我去向蘇泰太后討要。”

“恐怕不是輕易可以要來的。”布木布泰搖搖頭,“聽說蘇泰太后視此物為珍寶,從不展露給外人,現在十四弟要想從她手中得到此物,看來有難度。”

“不管如何,傳國玉璽一定要拿到,嫂嫂就等著好消息吧!”

“那就有勞了,十四弟何時啟程?同去的還有哪位王爺?”布木布泰問。

“明日就動身,我帶岳托和豪格一起去。”

“叔叔,此事不可張揚。”

“嫂嫂放心,我知道了。”

多爾袞走出后宮,一個軍官模樣的男人牽著馬,站在大道旁,惡狠狠地盯著他的背影。

第二天,布木布泰和蘇茉爾去送多爾袞,看見了多爾袞的福晉小玉兒,還看見了繼福晉原來的馬夫烏侖嘎。烏侖嘎牽著豪格的馬,雖然軍官裝束,但他那狡詐的小眼,依然讓人不順眼,這家伙敢情跟了大阿哥豪格。一種不祥的感覺涌上心來。

額哲部落外,多爾袞命部隊駐扎在一里以外,每隔十米就燃起一堆火把,形成包圍狀。大霧中,額哲就見四周點點火光,只覺得后金兵馬里三層外三層,重兵壓境,不敢怠慢。

妖冶的察哈爾女人扭動著火辣辣的艷舞,大碗的酒,大塊的肉,岳托和豪格及一班將官吃得嘴流油,喝得暈乎乎,看得眼發直,只有多爾袞惦記著傳國玉璽的事,不敢多飲。

“王子可知傳國玉璽的事情?”多爾袞問。

“額哲略知一二,聽父汗說過,此物已經交與太后保存。”額哲答道。

“我大金汗王皇太極王恩浩蕩,文治、武功的功績顯赫,東征朝鮮,北服蒙古,西討大明,看將來得天下者,皇太極也!王子應當獻出傳國玉璽,以示歸順之誠意呀!”

“這,王爺說得是理,不過蘇泰太后……”

“怎樣?”多爾袞“碰”地放下手中的酒杯,虎著眼看額哲。

“容我去太后處討要。”額哲嚇得趕忙起身,轉過屏風,去了蘇泰太后那里。

一個漂亮的舞女,翩翩舞動腰身近到多爾袞前面,一把拿起桌子上的酒盅舞蹈起來。她豐腴的身體上下起伏,伴著音樂,一雙纖纖細手用盅子擊打出各種節奏。她貼過來乜斜著眼,雙手由里向外又由外向里劃著圈,挑逗多爾袞,多爾袞不動聲色,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舞女姍姍退后,又扭到豪格面前繼續舞動。

這時,多爾袞忽然感覺身后的屏風微微顫動,似乎有人,莫不是有刺客!他警覺地放下酒杯,屏住呼吸,手握緊腰刀。屏風處露出一個圓圓的小腦袋,是個可愛的蒙古小男孩兒,大概有四五歲的樣子,一對鎝鬏沖著天,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上下看著多爾袞,多爾袞松了一口氣。那小孩兒又慢慢地挪出大半個身子來,身著錦衣皮袍,看樣子是位小公子,孩子好奇地看著他。多爾袞結婚多年,成年累月地在外面征戰,加之又不喜歡福晉小玉兒,至今沒有孩子,偏偏多爾袞又喜歡孩子。酒后的他露出微笑,向孩子招招手,那蒙古小孩兒歪著腦袋朝他友好一笑,扭身跑到場中央。八個舞女跳得正酣,孩子被她們圍在中央,左躲右閃不知所措,撞在一個舞女身上,又踉踉蹌蹌撞倒在條案旁堆放足有兩米高的酒壇子上,那酒壇晃晃悠悠就要倒下砸向孩子!就在千鈞一發間,多爾袞飛身躍起,揚手擋住即將倒下的酒壇,手被酒壇蓋子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流了下來。多爾袞不顧自己,搶上前去抱起孩子。眾人大驚,忽地涌了上來。

這個孩子是額哲的兒子少布。

額哲跑出來,惡狠狠揚起鞭子驅散了那幾個舞女。

“我的孫兒,我的孫兒!”蘇泰太后驚慌失措從后帳中奔出,見多爾袞救了孩子,捂著胸口,給多爾袞深深施禮并急忙令人給多爾袞包扎傷口。

“尊貴的王爺,謝謝您救了孫兒,老婦在此感激不盡!”

“太后不必客氣。”多爾袞緊緊抱住孩子,“本王倒是正有一事相求,想必剛剛王子與您說過了吧?”

“啊,王爺,請進內帳來聽老婦細說。”

多爾袞沒有放開孩子,跟著蘇泰太后進了內帳。

“當年兒子林丹汗是讓老婦保存過一件寶貝,不知是否是王爺所說的傳國玉璽。”蘇泰太后請多爾袞坐下,緩緩地說。

“太后的寶物一定很多,就像小少布,也是您的寶貝呀!”多爾袞表情沉著剛毅,孩子緊緊地依偎著他。

蘇泰太后聽出多爾袞的話里有話,她明白,兒子林丹汗已故,整個部落已歸降后金,今天后金又重兵招撫,不交出傳國玉璽,于理上說不過去;現在,多爾袞救了小少布,于情也說不過去,蘇泰太后一咬牙,也罷,腦袋已經交給人家了,還留耳朵干什么!玉璽就交出去吧,這或許就是天意!

侍女捧出一個鑲金寶盒,小心翼翼交給太后。

蘇泰太后微笑著說道:“托大金大汗洪福,我察哈爾林丹汗的太后和額哲王子率部歸順大金,今后察哈爾將衣食無憂,五畜繁盛,人丁安康綿延不絕,傳國玉璽這一寶,留也無用,今獻給天下王者大金的汗王,還請王爺替我轉交!”

“好,我大汗一向寬厚仁慈,治國之要,莫先安民,對歸順者視同子民,恩養優撫,太后盡管放心。”

太后打開寶盒,只見碧綠的璠玙為質,蛟龍為鈕,閃耀著祥光瑞氣,玉璽上刻漢篆“制誥之寶”四字,渾圓厚重,眾人嘆絕。

多爾袞雙手接過寶盒,心中暗喜,想不到事情竟然如此順利。

就在此時,帳篷的窗縫后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監視著多爾袞,是烏侖嘎,他看到了熠熠生輝的傳國玉璽。

消息傳到了盛京,汗王皇太極大喜,傳命多爾袞帶領額哲班師回朝,駐扎在盛京陽石木寨,明天一早,等候接寶儀式,汗王皇太極將在此處親迎玉璽。

一個黑影夾著一個盒子,潛進汗王府,來到繼福晉的房門,輕輕敲,沒有人回應,推推門,門鎖著,繼福晉和青蓮全不在。黑影又悄悄往回走,正好碰上了從大妃哲哲那里回來的布木布泰和蘇茉爾。黑影慌忙躲閃,慌亂中碰翻了回廊上的一個花盆,“啪啦”一聲。

“誰,什么人?”蘇茉爾大聲問。黑影不答話,一溜煙跑出去。

“不好,蘇茉爾,是壞人,快追!”

“主子,我們喊人吧?”

“不,不能喊,待我們追上再看!”布木布泰想,黑影輕車熟路,必是熟人,如果喊起來,事情就鬧大了,萬一有什么將來不好收場。

布木布泰她們尾隨黑影追去。

黑影如喪家犬般一直往府外跑去,布木布泰使出草原追馬的本領緊追不舍,前后的人跑跑停停,累得夠嗆。

前面就是陽石木寨了,布木布泰想起多爾袞就在那里等候班師回朝,便急忙對蘇茉爾說,“快去營中喊十四爺多爾袞來!”

“是,主子。”蘇茉爾向著陽石木寨跑去。

黑影見追著的人就剩下一個,聽聲音還是個女人,忽然不跑了,歇息片刻,大概是喘過氣兒來了,猛然反撲過來。

布木布泰看清楚了,這人是烏侖嘎!

“烏侖嘎?你不在豪格身邊,天黑半夜的到汗王府干什么?見到我們又跑,鬼鬼祟祟,你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烏侖嘎嘿嘿冷笑道:“莊妃,原來是你,你問我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倒要問問你,十四爺出行前到你那里干什么去了,不會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布木布泰好詫異,這家伙居然敢盯梢多爾袞,好大的膽子。

“一個奴才,竟敢如此放肆!”布木布泰憤怒了,“快快給我乖乖就擒,否則,別怪我不給繼妃姐姐面子!”

“莊妃,還做著入五宮的夢呢吧?告訴你,別想了,你的死期到了!”烏侖嘎往四下看了看,四周漆黑無人,他兇相畢露,把手里的東西放在地上,拔出匕首,惡狠狠地說:“今兒我要讓你死個明白,你死了,我們繼妃主子就沒有人再敢跟她爭了!實話告訴你,幾年前,在遼河大橋上翻車沒有砸死你,算你命大,今天,你就別再想活了,我要替繼妃主子出一口氣!”

“翻車?難道那場事故是你干的?”

“對!好漢做事好漢當,當年你仗著受寵,讓我們繼妃主子受了多少氣,還要趕走我,不除掉你,就沒有我們的好日子過!”

烏侖嘎舞著刀,撲了上來。

布木布泰全明白了,她在后宮所遇到的蹊蹺事,就是繼妃在里面使得壞!眼下不容她有半點含糊。烏侖嘎這個亡命之徒,仗著繼妃和大阿哥豪格,對布木布泰下了死手!夜漆黑,靜悄悄,現在沒有人保護她,她要赤手和一個持刀的男人拼斗。危險在即,布木布泰格外的冷靜,她知道,面對兇殘的人,越怕越被動,草原上長大的姑娘,不懂得退縮,她勇敢地迎了上去。布木布泰抬手擋住了烏侖嘎揮來的刀,又一側身晃過,烏侖嘎撲了個空,翻過身來,又要揮刀刺殺,布木布泰抬腳,當啷,一腳踢飛了烏侖嘎手中的刀,烏侖嘎一愣,他萬萬沒有想到,看似嬌小的女子,腳上功夫竟然如此利落。他再次撲過來,兩人扭打起來。

漸漸地,布木布泰感覺到了吃力,畢竟對手是個壯年男人,女人靠的是耐力,在激烈的擊打中,爆發力不如男人,她開始處于劣勢。但是,布木布泰沒有退縮,仍然死死扯住烏侖嘎,堅決不讓他跑掉!

就在生死一線之時,多爾袞帶著人馬趕到了。烏侖嘎想逃,被布木布泰死死拽住,他狗急跳墻,抬起腳,狠狠向布木布泰胸口踹去!布木布泰手一松,烏侖嘎撒腿就跑,多爾袞趕來,揮刀向烏侖嘎劈過去,刀起頭落,“骨碌碌”,烏侖嘎的頭跳躍著滾落在地,一股污血從烏侖嘎脖腔噴出。

“主子,主子!”蘇茉爾趕忙撲向布木布泰,只見主子臉上、身上好幾處傷,心痛得直落淚。

多爾袞跳下馬,跑過來扶起布木布泰,急切地問:“怎么樣?受傷了嗎?”

“沒有事,快看看這里是什么東西!”布木布泰不顧傷痛,打開烏侖嘎扔在地上的包。

多爾袞大吃一驚,包里面竟然是蘇泰太后交給他的傳國玉璽!烏侖嘎何時偷走了傳國玉璽?要不是被莊妃碰到,明天接寶儀式上將拿什么獻給汗王!這時,豪格和岳托也趕來了,豪格看到多爾袞殺了自己的人,心中不悅。可是烏侖嘎竟然偷了傳國玉璽,人贓俱獲,讓他無話可說。

回宮的路上,布木布泰對蘇茉爾說:“今兒的事,全是烏侖嘎那個賊人做的,回去不要聲張。”

“主子,我記下了。”

第二天,陽石木寨舉行了隆重的接寶儀式,玉璽放光,物歸其主。汗王皇太極從多爾袞手中接過玉璽,玉璽有一拳見方,蟠龍盤臥,呼之欲出,汗王輕輕撫摩,端詳良久,雙手舉起玉璽讓眾人觀看,激動地說:“這玉璽,是歷代皇帝所用的傳國之寶,這是我大金的昌盛之兆啊!”

布木布泰養傷的那幾天,汗王忙得抽不開身,讓大妃哲哲傳了話,說汗王喜得玉璽,莊妃立大功一件,務必要好好歇養身子。汗王雖然沒有親自來,但是讓布木布泰知道她沒白受苦。

布木布泰哪里躺得住養傷,要想順利入五宮,姐姐海蘭珠也是關鍵,一連幾天,宸妃在大政殿侍奉夫君,布木布泰找不出時間和姐姐單獨相處,眼看著夫君登基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布木布泰急得坐立不安。

四月的盎然春意提醒了她。四月初一正逢谷雨,王府后宮要去郊外踏青,布木布泰頭一天就吩咐內侍童公公糊好了一個粉蝶風箏,一大早又精心穿上淡青色的旗裝。布木布泰取出出嫁時阿媽送給她的盤羊角式珊瑚珠寶頭飾,戴在頭上,素裝襯映下,珊瑚珠寶頭飾閃著紅光格外耀眼。

青蔥嫩綠的大自然里,王府的妃子、格格們艷得晃人眼,眾人簇擁著大妃哲哲和海蘭珠,布木布泰倒也不刻意地往前湊,在一片草地前和蘇茉爾放起了風箏。

粉蝶風箏輕抖著雙翅緩緩升起,忽上忽下,吸引了海蘭珠的視線。這風箏好熟悉,小時候在科爾沁草原上,每年春天吳克善哥哥會帶著他們幾個弟弟妹妹放風箏,自己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粉蝶風箏。如今放風箏的是自己的妹妹本布泰,看來小丫頭還沒忘記。

“姐姐,這是我專門為你糊的粉蝶風箏,快過來玩一會兒吧?”布木布泰張著手喊她,海蘭珠這一刻感覺就像回到了兒時的科爾沁,那時小本布泰也是這樣張著小手招呼自己。

姐妹倆并肩站在一起牽著箏線放風箏,海蘭珠好開心,自從到盛京汗王府以來,姐妹倆第一次這樣輕松。

收線的時候,布木布泰站在海蘭珠前面拽著風箏,頭上的盤羊角式珊瑚珠寶頭飾跳進她的眼簾,海蘭珠一眼認出了這是阿媽戴過的頭飾。第一次出嫁時阿媽也送給過自己同樣的頭飾,那頭飾已經丟了。望著妹妹,海蘭珠不由自主輕輕嘆了一口氣。

姐姐的心思布木布泰清清楚楚,她的姐姐她了解,海蘭珠是善良之人,姐妹骨肉之情會打動她的。

“姐姐,這是阿媽的頭飾,想來姐姐戴著一定好看,我把它送給你。”布木布泰摘下頭飾,把它戴在姐姐頭上。

“不,不,還是你戴著吧,這是阿媽給你的陪嫁呢。”

“頭飾戴在姐姐頭上,我就能看見了,看見它就像看見了阿媽一樣啊!姐姐你說是不是?”

布木布泰不等姐姐答話,趕緊接著又說:“姐姐,這些日子我讓你生氣,就算是給姐姐賠的不是吧!”

“唉,本布泰,咱們是親姐妹,倒是姐姐不好。”這一段時間布木布泰受冷落,海蘭珠知道是自己導致的,妹妹即使吃醋,那也是情有可原,她心有愧意。

“在遠離家鄉的地方有姐姐在身邊,我們姐妹互相關照著真好。”布木布泰引導著姐姐,“夫君的身體還好嗎?”

“這幾天正忙著即帝位定新朝制的事情,日理萬機,辛苦著呢。”

“這里面還包括我們后宮的事吧?”

“那當然,全是國家大事,哪一樣也不能落下。”

“還要煩勞姐姐關照呢!”布木布泰不再往下說,煩勞姐姐關照的是夫君還是妹妹,聰明的海蘭珠會明白的。布木布泰目的已經達到,姐妹情義,有些話不用挑明,說多了反而會適得其反。

“哎呀,這姐兒倆只顧自己放風箏聊天,也不帶大家玩,我們可不答應啊!”遠遠的,繼妃拉著大妃哲哲走了過來,看見宸妃和莊妃親熱,繼妃心中嫉妒,她要摻和進來。布木布泰微微一笑,心中暗說,繼妃,你來晚了!

踏青回來,布木布泰直接去了姑姑那里,巧的是繼妃剛從這里走。哲哲正在給鸚鵡喂水,手拿小勺兒,一點點地逗著鳥兒,就聽籠中的鸚鵡跳著叫著:“來客了,來客了!”

哲哲見布木布泰來了,笑著說道:“今兒是什么日子,剛走一個又來一個?”

“姑姑,我是來看看您。”布木布泰打岔。

“剛剛踏青時怎么就只招呼姐姐,不招呼姑姑啊?”哲哲心知肚明,侄女的小聰明逃不過她的眼睛。

“姑姑就別難為侄女兒了,人家就這么一位好姑姑,這些年對我比親額娘還好呢,我的好親娘,我給您請罪了還不行?”布木布泰笑著撒嬌就真要跪,哲哲一把拉起了她。

哲哲知道,自己的這個侄女兒一定不會放過機會。這丫頭不爭氣,生不出兒子,讓她沒少著急,好在她踏踏實實讀書長進,前些日子為了傳國玉璽,還受了傷。夫君皇太極說過,莊妃人小心大,頭腦聰明,后宮女人里就屬她學識廣博,知書達理。

“繼姐姐請安來了?”

“請什么安,還不是打鬼主意,讓我給夫君遞話兒,惦記著入五宮哪。”

“五宮?”布木布泰裝著不知道。

“別跟我裝傻,不知道五宮的事?”哲哲點著布木布泰的腦門兒說:“踏青的時候跟海蘭珠嘀咕什么呢?”

布木布泰“騰”地漲紅了臉,心兒緊張,姜還是老的辣,自己一舉一動都逃不出姑姑的手心兒。

“姑姑,孩兒也倒真的沒有和姐姐挑明說。姑姑既然提了,那就跟侄女兒說說吧?”

“這事還是不說的好,夫君心里早有安排。”

姑姑的話一下子讓布木布泰掉進了五里霧中,她收起笑臉,看著姑姑。

“看著我干什么?早做什么去了,一天就鉆在書堆里,就不知道給夫君早點認個不是!”哲哲又嘆了口氣,“唉,誰入五宮,大局基本已定,不過你和繼妃倒是平手,夫君也有讓繼妃入五宮的考慮。”

布木布泰一聽,知道事情不好,一下子給哲哲跪下:“姑姑,那繼妃心術不正,入主五宮直接威脅咱們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還求您給侄女兒做主!”

哲哲故意賣關子道:“你今兒要是不來,那也就算了,既然來了說明咱們娘倆兒還是一家人。”

“姑姑,侄女兒求您。”布木布泰跪著不起。

“起來吧,不是還沒宣布嗎,一切皆有可能!”姑姑最后一句話給了布木布泰一絲希望。

從心里說,哲哲早就看不上繼妃,繼妃的人品次,好搬弄是非,如果讓繼妃入主五宮,將來后宮還不知是誰主天下呢!決不允許繼妃得逞,哲哲覺得情況緊急,事不宜遲,布木布泰走后,她急忙讓婉兒叫來海蘭珠。現在,是科爾沁賽桑家的女人團結一致的時候了,天下是我們的!

布木布泰回到書房,剛好翻到《詩經·小雅》,書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佳句讓她靈感忽至,這第三步計劃是必須做的!平心而論,她敬佩夫君,夫君是巍峨的高山,她會一生效法學習和仰望,心里的話要說給夫君。她鋪開紙,將心中感悟一揮而就,真情真意,字跡娟美,文章極盡文采。放下筆,布木布泰猶豫片刻,夫君不喜歡奉承,自己會不會再犯大忌?要是那樣就全完了!可是,不試又怎樣知道呢!人不打笑臉,布木布泰決定孤注一擲,她把書信封在一個漂亮的小口袋里,讓姑姑轉交給夫君。

想到的全做了,對姐姐打的是親情牌,和姑姑打的是利益牌,對夫君述說了愛慕。布木布泰悲哀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原來那個天真爛漫的蒙古小姑娘也這樣會工于心計了!十年的宮廷生活如白駒過隙,漸漸將人的純潔奪走,在政治漩渦中,不這樣就要被惡浪吞滅。她忐忑不安,在煎熬中,布木布泰度過了無比漫長的幾天。

夫君皇太極登基的日子到了,明朝崇禎九年(1636)四月十一日,盛京巍峨的宮殿披上金色的陽光,盛典磅礴,禮樂高奏,皇太極率領眾貝勒大臣祭告天地,去汗王稱號,受“寬溫仁圣皇帝”尊號,登上皇帝寶座。這一天,皇太極改大金國號為“大清”,改元為崇德元年。大清對大明,改國號旗幟鮮明地顯示出取代大明的宏圖大略。改族名女真為“滿洲”。“滿洲”及“清”,三個字均帶水,而朱家大明的“朱明”二字都具火意,以水克火,即五行相克學說。皇太極身邊精通漢學的謀臣們,熟知鄒衍的“五德終始說”,讓“大清”的“水德”去取代“朱明”的“火德”。崇德與明朝崇禎的“崇尚禎祥”相對,皇太極的“崇尚道德”,就是將自己置于高出明朝的地位。

皇帝追尊始祖以下各位先帝,建廟號,頒布詔令大赦天下,內務官奏報定下儀仗品味等級,按功勞冊封大貝勒代善以下各位貝勒為親王、郡王、貝勒等,冊封孔有德為恭順王,尚可喜為至順王,范文程為大學士。在洪亮的奏告聲中,布木布泰聽到了多爾袞為睿親王,阿濟格為武英郡王……

念到五宮時,布木布泰屏住呼吸,緊張得不敢抬頭,只聽得“后妃們聽命領旨”,她們十幾個妃子齊刷刷跪在殿前。禮官念奏聲響起:“崇德五宮后妃,中宮博爾濟吉特·哲哲封為皇后,入主清寧宮;東宮博爾濟吉特·海蘭珠封為宸妃,入主關雎宮;西宮博爾濟吉特·娜木鐘封為貴妃,入主麟趾宮;次東宮博爾濟吉特·巴特瑪璪,封為淑妃,入主衍慶宮。”

四位宮主,一位一位念下來,沒有自己的名字,五宮就剩最后一位了,下面會是誰,這是決定命運的時刻!布木布泰屏住呼吸,心情緊張。唱奏官念到這里好像故意停頓下來,從圣旨上抬起眼,往下看了一下,清清嗓子接著又念下去:“次西宮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封為莊妃,入主永福宮!欽此。”一顆心終于放下了!布木布泰幾乎要癱倒在地上。禮官扶著她,她機械地走上殿受封,畢恭畢敬地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夫君,雙手微微顫抖從夫君手里接過敕封冊。夫君微笑地俯視著她,親手頒給她用滿、蒙、漢三種文字寫成的敕封冊,夫君說“茲爾本布泰,系蒙古科爾沁國之女,夙緣作合,淑質性成。朕登大寶,爰仿古制,冊爾為永福宮莊妃。爾其貞懿恭簡,純孝謙讓,恪遵皇后之訓,勿負朕命。”布木布泰拼命地點頭,她感恩不盡,深深跪拜在夫君腳下。

人的一生充滿變數,當你體會著被罰受冷落的無奈,用傷痛詮釋了人心叵測的無情,你就面臨著避不開的抉擇:勇敢面對,相信自己,不放過任何機會,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成功,命運不由天。阿媽說得對,“今生要做好馬,做君子;退讓一小步,換來一片天。”二十三歲的布木布泰用自己的努力,在逆境中抓住了人生的機遇,有幸入主五宮,成為大清王朝崇德五宮永福宮莊妃,拉開了她政治人生重要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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