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住淚水,從司馬光住處出來,看著他屋子內的幽蘭芳草,姹紫嫣紅,都覺得是說不出的惆悵難過。她重又進了車中,掀開簾子,遙遙看著汴京城中的一派繁華景象。
忽地,只見這汴京大道上,忽地走來一個騎著馬的男子。馬上的男子正好從她車前經過,男子目光緊鎖,朝著身旁撇瞥了瞥,高容容在剎那之間,目光和男子對視上,男子見了,初時驚異,繼而還是對著車中的高容容,行了一個恭敬的注目禮。
高容容的心中頗有感概,她瞧了瞧王安石,看起來他神色如常,她不禁朝他微笑,輕輕將簾子放下。王安石立在馬上,呆呆地看著的車,去了老遠老遠。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又是兩年過去了,這一年,高容容十九歲,小仲針四歲。仁宗病重,到了初秋便就駕崩了。
是以曹后成了太后,而宗實,也成了這大宋的新任皇帝,史稱英宗。而她高容容,也將取代姐姐成了這大宋的新任皇后!東宮一家,如今已經搬到了仁宗所在的玉清宮了了!
仲針已經懂事,他抬頭問著高容容,口中說道:“娘親,從此我們就都住在這里么?”
高容容笑道:“是啊,仲針,我和你父皇,以后就住在這里了,這里,你可喜歡?”
哪里知道,小仲針聽了,連連搖頭道:“不,娘親,我不喜歡這里,這里太陰沉了,還不及我們住著的東宮呢!父皇住在這里,一定會不開心,本來父皇的身子已經不好了,若是住在這里,定會死的!”童言無忌,小仲針就這樣說出口來。
一旁的女官嬤嬤們聽了,心中都是大感不吉,其中一個老嬤嬤說道:“皇子殿下,你可萬萬不能這樣說啊!今天是你父皇登基的日子!這是多有不吉利啊!”
唯有高容容聽了,說道:“仲針,你到一邊玩去罷!這話,以后可是不能再說了!”仲針知道自己說錯了,也就乖乖地到一旁去試穿衣服去了。高容容立在銅鏡一側,目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她,高貴端莊,身著華服,看起來,果真像一位尊貴的皇后了!
身后,不知何時,趙宗實已經悄悄走來,他在鏡子后面,默默看了看高容容,心中嘆道:容容,不管怎樣,在你心中,我始終愿意成為你的哥哥!你若是不愿意,我自當絲毫不勉強。
他對著容容惆悵笑道:“容容,這真是造化弄人!咱們……已是這大宋帝后了!”
高容容卻是淡然道:“宗實,其實你的心中,是不開心的,是不是?你雖強顏歡笑,但是我卻看到了你臉上的傷悲!哎……時間過得可真是快,一晃姐姐已然去世了四年了!”
趙宗實聽了,眼中露出隱隱的傷心,他苦笑道:“是啊!我這一省,最對不住之人,便是她!”他看了看穿著正經朝服的小仲針,心中感慨萬分。
一年一度的春季祭天大典又要到了。這年,又逢英宗繼位,是以內廷想將這春季大典辦得隆重熱鬧些。這一年,英宗大封群臣,司馬光和王安石因為淵博的學識和卓越的才華,被英宗任命為翰林學士。
王安石是銳意奮取之人,當下就欣然接受了英宗的任命,司馬光卻頗躊躇了一番,認為自己本就是皇子仲針的的教導老師,實在不宜再接受封賞,無奈,高容容得知了,下令他不許推辭,司馬光只得接受了任命。
彼時的大宋皇宮,因每年都要送給西夏歲幣,而國庫已經空虛,其實按照慣例,每年春季祭天大典完成后,皇帝都要賞賜給文武百官銀兩綢緞,用來表示皇家對諸位一年辛苦的酬勞謝意,也包括了對開春以后,新一年的祈福之意。
在事實上,這種福利可能已經成為一種類似今天的年底發放雙薪制度,或者年終獎金之類的一筆支出。按照常規,不到囊中羞澀的地步,,這筆錢關乎皇家臉面,是可以省下的。
既然,,國庫已經空虛,依著太后的意思,是要英宗將這筆賞賜免去,英宗說道:“母后,此事關乎國體,大臣們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案例行賞,今年若是貿然削去,恐怕會引起大臣們的非議。”
可是曹后聽了,只是說道:“這有何不可,這些大臣們也并不缺這些!此舉能為皇家節省一筆開支!你是皇帝,可要有魄力!”
可是英宗聽了,還是猶豫道:“恐怕……不可為罷!我大宋一向是厚待文臣的!這……”
曹后已是不滿了,她遙遙說道:“這個事兒,你都沒有主見,哀家真是看錯人了,那你這個皇帝究竟能干什么?”
英宗聽了,已是汗流浹背。無奈,既然太后執意要以此削減開支,英宗只得做這個惡人。
此事一經公布,立刻就在朝堂上引起了熱議。大臣們基本都是持反對態度。英宗坐在寶座上,看著大臣們口沫四濺,簡直就要對此口誅筆伐了。
英宗不樂意了,說道:“既然你們不愿,那朕倒要問問你們,國家財政空虛,對西夏諸國又沒有好法子,你們這些做大臣的,每日食俸祿,可有為大宋出過一點力?”此言一出,朝堂上是鴉雀無聲。
英宗環顧四周,嘆道:“如今范仲淹歐陽修等老臣,都已經退職閑賦在家,這朝堂之上,當真就沒有人才了嗎?莫非,真要逼得朕再次請韓琦出山不成?”
司馬光聽了,上前說道:“回皇上!臣認為,對于今年春季祭天之事,所耗賞賜,可以免去!”
英宗終于聽得了一個支持自己的聲音,心中頗感欣慰,當下便道:“哎呀,朕也是這樣認為的!”
司馬光又道:“如今,西夏屢次番我邊境,我們在朝堂上不思怎么報國,卻一心爭奪私利,君實在此,實為汗顏!”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英宗夸了一下司馬光,這些個跟著的大臣,便轉了方向,因為他們知道,司馬光和皇后相識頗早,又是太子的老師,二人又有同窗之誼,皇上心中又對他非常信任,是以也紛紛說道:“既然司馬學士這樣說,今年的賞賜就免了罷!我們怎好意思讓皇上為難?”
英宗聽了,便順坡下驢道:“既然你們都同意,那就這樣吧!”
本以為此事就這樣告一段落,哪里知道在旁一直不語的王安石,忽地石破天驚道:“皇上,臣以為,國家財政狀況不好,國庫空虛,尚非當務之急。”
英宗聽了,即刻問道:“這是何意,何出此言?”
王安石肅容道:“皇上,當務之急,是要盡快充盈我大宋的國庫!皇上之所以著急,是因為身邊沒有一個善于理財的人!”
司馬光聽了,心知他又要提他那套變法理論了。
司馬光從朝臣中走出,當即說道:“介甫,你所謂善于理財者,不過是巧立名目,在百姓頭上增加捐稅而已!將百姓身上的錢囊,挪到皇家而已!”
王安石卻道:“君實,不是這樣!真正善于理財的人,是可以不增加捐稅,但卻又能使國庫充盈!”
司馬光聽了,是連連搖頭,他大不以為然:“介甫,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道理?天地所生的錢財萬物,不在民,就在官。設法從老百姓那里巧取豪奪,比增加捐稅還要令人可恨!這實際上就是當年桑弘羊之流,蒙騙漢武帝的那套說辭罷了!”
王安石卻是據理力爭道:“君實,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有何不可,有何不好?”
英宗和朝臣們,各自聽了司馬光和王安石,這兩個鉆石王老五的爭執,似乎都覺得說的有理。只是,英宗固然欣賞王安石,可到底是走了仁宗朝的那套保守治國論,彼時的他,只覺得需要一個主心骨來支持朝政,他做了一個決定,重新啟用韓琦,主掌朝政!這個決定,曹后頗為同意。
其實,在趙宗實的屏風后面,高容容和仲針一直就在里頭,他們將這朝堂之上的辯論,可是一字不落地給聽進了去。
仲針雖年幼,可是看著高容容,笑道:“母后,我倒是覺得,這個叫做王安石的,說的東西很是新鮮!比司馬老師說的要好!”
高容容聽了,不禁朝他看了看,心中一愣。
下朝之后,司馬光朝前走,王安石在他后頭,喚道:“君實,君實,等等我!”
司馬光回了頭,朝他笑道:“介甫,何事?”
王安石說道:“咱們在朝堂上那番爭執,并不涉及咱們的私下友情啊!你知道,公是公,私是私,我從沒有混為一談!”
司馬光聽了點頭微笑道:“介甫,我知道!我并不放在心上!咱們都是同出一心!”
王安石便道:“那你走得這樣快,避開我,這是做什么?”
司馬光聽了,便微笑道:“介甫,若我說,我今日上朝匆忙,忘了澆花,是以趕著回去澆花的,你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