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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洛陽行宮

時節一晃,又快到初夏了。這大宋皇宮中的各色花啊草兒的,又是開放的姹紫嫣紅。若是在往日,高容容是定然有一番好心情欣賞一番的,可是如今的她,對著這眼前滴翠撒紅的精致,卻是絲毫提不起興致來。如今小皇帝趙頊一來二去的,也是大了!他不再想時候,什么都聽他的見解,高容容是現代人,當然知道所謂青春期的叛逆!這正是無可奈何之事!她不愿意用封建家長的那一套來拘束趙頊,是以他想做什么,只要不出大格,高容容最后總是點頭默許的。

他是宗實臨終托孤給她的孩子,他也是姐姐的親骨肉,而且,他從以一出生,高容容精心養育他,是以,她對小神宗,是充滿了感情的。只是如今朝中的那些舊臣,一一都遠離了汴京,這汴京城中以往那些大臣下了朝,結伴郊游,吟詩作賦的景象,已經不再現。剩下的未離開汴京的舊臣,也是神情凄惶,不敢多言。那些新晉的改革派官員,大都出身低微,且文化知識不高,大都都不是進士出身。他們在王安石的帶領下,急功近利,別人稍稍提出不同見解,立刻就上前大加討伐。高容容想到此,心中不禁沉重地嘆了口氣。

她還立在這柳蔭里,沉浸在自己的沉思中,就聽得身后的太監來報,口中說道:“回太后,殿中有您的一封信!”高容容聽了,不禁回了頭,看著眼前的大好風景,將眼瞥過,對著那太監說道:“你可知是誰寫給哀家的?”那太監恭敬回道:“回太后,是洛陽的司馬光司馬學士!”高容容聽了,心中陡然地傷感起來,這個司馬光,總算是知道給她寫信了。她的心中覺得說不出的酸楚,似乎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是等待著他的來信的。可是過了這么長的日子,洛陽那頭總是任何音訊也無,而她,深居在宮里,自然沒有借口去看他,漸漸地,她的心似乎也有些灰了,那曾經在夜半時分想起的渺茫的希望,那自己在睡夢里熱切憧憬有朝一日終究來臨的渴盼,在歲月的侵蝕里,似乎沒了顏色,成為一張破碎不堪的白紙。

可是如今,此人還是給她寫了信,高容容的心不禁又微漾了起來。其實在她心中,從沒有消失對她的熱情。無論是小時候的可笑念頭,還是長大后的一念春心,還是現如今將此情浸潤在心中的無奈,與她心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直眷戀著他的。想到此,高容容不由地苦笑了下,他當然知道,此刻的司馬光,在那洛陽城中,還是孑然一身呢!洛陽城中的居民,對此是萬分同情司馬光,他們普遍一致認為,這樣的一個道德完人,一個真君子,是不該受這樣的苦的。更何況,身邊還拖著一個半大不小的拖油瓶,是以洛陽老百姓在知道了司馬光的書館地址后,一個個是摩肩接踵地熱情而來,將自己所能認識的姑娘,都一一向司馬光推薦了遍。

是以這清冷的寥落的書館,一時之間成了洛陽全城的注目中心,對于這一切,司馬光手下的弟子們,都是在竊笑。他們知道自己的師父,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可就是遲遲不成家,對于此,弟子們心中也覺得奇怪之極,可對于此,又沒有一個人敢對司馬光提及此事。是以心中都好奇的很。其中一個弟子,某一日趁司馬光不在,便悄悄說道:“無論是說與的怎樣的姑娘,哪怕她貌似天仙去,師父也是絲毫不動心莫非師父是看中了這天上的王母娘娘和七仙女不成?”其他人聽了,便笑道:“這個比喻可是不恰當,我看師父啊,是鐵了心地,這輩子就獨身一人了!”這人聽了,口中倒是連連嘆息了幾聲,說道:“哎,師父這是何苦……”說著,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司馬光此刻正好從外間進來,弟子們見了,又是低了頭,紛紛回到自己的案幾上,奮筆疾書了。

不想,司馬光是已然聽見了,他看著弟子們,笑道:“你們怎么了?怎么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說的都是……嗯……眉飛色舞的,我在了,你們就都閉嘴不做聲兒了?難道我看起來很惡嗎?”劉頒聽了,便笑道:“師父怎么是惡人呢?自是我們見師父您來了,便想著師父常說的古訓“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是以心中都覺得羞愧呢?”司馬光聽了,不禁笑道:“哦,卻原來是這么個緣故!好吧,既然你們如此積極,為師自是不愿意打擾了你們的興致!不過,為了犒賞你們,今天中午我請你們吃上一頓豐盛的午飯!”

這些弟子們聽了,不禁笑道:“都知道師父將畢生的心血和金錢,都投入到編撰史書中去了!我們都知道師父沒有什么錢,不過既然師父要窮大方一回,我們倒是樂見其成的!”司馬光聽了,方笑道:“只要你們喜歡,不過……這一陣子,你們也過得委實艱苦,也該打一打牙祭了!”說著,便信步到自己地書房里去整理資料了。劉頒等眾弟子聽了,都不見相視而笑。

就在這一日,司馬光想起了蘇軾之事,沉沉給高容容寫了一封信。信中也提及到自己編撰的這部書,現到如今,可是還沒有書名的,是以他想請高容容為書起個書名兒。

那廂高容容已經在宮里收到司馬光的信兒了。此番她坐在寢室之內,默默看著司馬光寫給她的信,哎……看著這信上雋秀遒勁的字兒,自是他的字跡了。高容容看著這信中的內容,自是不出乎她意料之外。果還是為蘇軾求情的??吹阶詈?,高容容不禁會心一笑,這司馬光,倒還真沒忘了這件事?當日,她不過是隨便說說的,哪里想到,他一直是記在心里的呢!想想高容容可也覺得好笑,《資治通鑒》這個書名,歷史記載是司馬光自己擬定的,哪里想到其中還有這個緣故呢?她想著,如今既然已經到了初夏了,這洛陽城中的牡丹花兒,可也開的芬芳四溢的罷!莫如,就去那洛陽的行宮里,觀賞觀賞牡丹,順帶……去瞧瞧他?

這個心思決定了后,高容容便差人將小神宗趙頊給叫了來,趙頊這幾日,自那日頂撞了高容容后,其實心中頗為后悔,一直在尋著法子,讓她開心,聽得母后叫他,當下便放下手中的事務,屁顛屁顛兒地到了高容容的玉清宮中,高容容看了看他,神色頗為復雜,只是說道:“母后叫兒臣來,不知所謂何事?”高容容看著趙頊的神情,默默說道:“仲針,你如今也大了,好些事兒……母后也放開手腳,讓你做著!母后……想出宮去散散心,不知你意下如何?”趙頊聽了,便笑道:“其實母后不說,兒臣心中也正有此意!不知……母后是看中了哪個地方,是要到哪里去呢?”

高容容便笑道:“母后要去的地方,離汴京也是不太遠!那東都的洛陽便是!”趙頊一聽,便說道:“哦,母后是要去洛陽觀賞牡丹么?常聽人說,洛陽的牡丹,是開的最好看的!既然母后要去,兒臣即刻就命人好生準備便是!”高容容聽了他這話,言辭是頗為懇切,她看著仲針,悠悠說道:“仲針,母后還想說,你將母后對你說與的那些話兒,放于心中好好再思量思量!”說著,便命趙頊退下。趙頊聽了心中郁悶,方走下石階時,心中猛地想起,那……司馬光此刻不也在洛陽么?母后可回去看他?想到此,趙頊的心忽地恍惚起來。

趙頊走后,高容容便提起筆,給司馬光寫信,信中她說道:過幾日,她便回來洛陽賞花,倒是請司馬光到她的行宮一聚。對于他所提及的給這部史書取名,她的心中也已是想好了。末了,她還是寫道,至于蘇軾之事,她一定會想法子的。將此信命人送去洛陽后,高容容的心不免意興闌珊起來。她走到銅鏡旁,默默看著鏡中的自己,依舊是紅顏黑發,巧笑倩兮,可……為什么那一雙眼睛,看起來是分外的蒼老?高容容不禁向前走近些,心中在自問:難道自己這一生,都要給拘在這深宮里嗎?自己是個現代人,為什么不再勇敢些?為什么自己的顧慮,總是那樣多?只怕自己有一天真的出了宮,已經沒有了追求的勇氣?她對著鏡子默默嘆息了幾聲,便囑咐宮女準備出發行李。

翌日,高容容果然已經在去洛陽的路上了。臨行出宮前,趙頊是好生恭送她出去。王安石也來了,他面色復雜地看著高容容,他心中知道,她此番去洛陽,定是免不了和司馬光見面。他的目光不免陰郁起來。口中只是說道:“臣恭送太后,一路平安!”高容容看著王安石,口中說道:“介甫,你也不要太累著!若是將現時的事兒都做完了,那么以后的人做什么呢?留些遺憾,方是最好的!”說著,便就不多言了。王安石聽了高容容的話,眉頭一蹙,心中在細細思量著他的這句話,他只覺得,這話兒里似乎藏著無盡的禪意。

高容容悠悠地看著王安石,車子已然啟動了。高容容回首看著趙頊和王安石二人,還一前一后立在那里,看著她漸行漸遠,她心中忽然升起深沉的感慨來。汴京離洛陽也并不遠,不過二個晝夜,便就到了。高容容一行極為低調,是以洛陽城中人,根本就不知道當朝的太后到了洛陽來了。夜晚時分,高容容到了洛陽郊外的行宮內。她命人囑咐行宮中的仆役,不許將她來洛陽的事情,告訴外間。高容容略略休息了一下,便在書房內提筆寫了幾個字,命人托于司馬光的書館,司馬光看到后,明天晌午時分,自會來看望她。

這一夜,高容容在榻上,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既然睡不著,不如就披衣起床吧!反正這個時節的洛陽,根本就不冷!她出了行宮,到了外間的花園里!只不過用鼻輕輕嗅了一下,只覺得到處都是清淡的牡丹花香!洛陽牡丹名動天下,果然不是徒有虛名!雖然是夜晚,可是天上皎月燦星,照著月下的牡丹和碧綠的葉子,是分外的嫵媚多姿。高容容不禁看得入了神,她在花園里挨個看了遍牡丹!心中說不出的歡喜!想到,明日,就要見到司馬光了,她的心兒不禁激動起來。

這個呆子,怕是一直將頭鉆研在故紙堆中,從來不出去游玩賞花罷!想想這呆子,當然是沒有時間,那信上不是說么,每天都是三更天才睡覺,一大早就要起來!想到這歷史上記載的司馬光是如何刻苦編撰《資治通鑒》,數十年如一日,她不禁深深嘆息。仿佛心有靈犀似的,這廂司馬光在白日里接到了高容容著人送來的帖子,約他明日來郊外行宮見她,他一顆沉寂的心,也是激動不已!這又多少次了,在無數個夢里,他見過她!可是醒來時,總是寂寥一場!現在,她以觀賞牡丹的名義,真的來到洛陽了,他卻是近鄉情更怯起來。想想,自己比她大八歲呢?是否自己已然是老了?

想想,司馬光不禁站起身來,對著一面菱花小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這……幾日不見,果然是多了一根白發了?他便在心中嘆息只要他放下心中的執著之念,那么便可以重或另一番不同的人生,可他是司馬光……絕無僅有的司馬光……一生從不負人的司馬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這一生,只取一瓢飲,如今還在苦苦等待!這份情,在暗夜里看不到一絲亮光,可是他還是堅定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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