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天降死鳥
- (法)維克多·普歇
- 1738字
- 2020-05-27 11:40:11
到目前為止,河上和周圍都鮮有飛鳥的蹤跡,岸邊偶然會出現幾只海鷗和白骨頂雞。但我也并不了解鳥類的習性,比如它們喜歡哪些季節,在哪里筑巢。我對鳥類學的了解極其有限,這一短處給我造成了困難,直覺也可能會錯。我就像一個只能看懂一丁點字的讀者,其實根本弄不清“異想天開”和“奇思妙想”之間的區別,卻必須笨嘴拙舌地編造一些解釋,臆想一些答案。我希望塞納河上的霧氣能把我變成英明的皮提亞[22],一個可信的先知,能闡釋各種預兆,懂得上天的旨意。
此時,我正在凝神觀察游船護欄上的一只海鷗,它瘋狂地點著頭,小小的頭上有小小的黑點。它看著我,好像在說:是的,是的,是的。然后左右轉動著小腦袋,接著又開始啄自己的胸膛。我把這看成是一種鼓勵:“是的是的是的,繼續前行吧。”之后,天下起了大雨,不是鳥雨而是冰雹,畢竟已經11月了。我回到了船艙。
我四處走走,想多了解一些這艘110米長的塞納公主號。其實走一圈也沒費多少時間,下船舷(被叫作“主船體”)有43個艙房,從100號到199號;上船舷(被叫作“上層建筑”)位于中間,有80個艙房,從300號到399號。我對自己的313號房間很滿意,它位于船的正中心。船兩端是公共空間,是我們這種臨時旅行團的集會區,后面是餐廳(裝修風格品位差,有點讓人失望)和廚房。靠近船頭的地方有一個沒什么用的商店(里面賣餐巾紙、手表、筆、明信片、巴黎旅游手冊,已經關門),然后是一個帶舞池的大廳,被叫作“高級沙龍”(有塊牌子);最后是占據了整個船頭部分的“全景酒吧”(不放過任何一個文字游戲),里面有一臺小三角鋼琴,還有一覽無余的河上全景。
大廳總體是20世紀80年代的風格:看起來很假的米白色的皮質、金色圣燭吊燈、普羅旺斯旅店風格的室內水彩畫,好像是一部電視劇里的布景——船上的生活難道不是更美好?我穿過這些地方,一切似乎都處在半死的狀態。現在是午休時間(我錯過了午餐),兩個服務員正在餐廳掃地,三個女人面前擺著兩杯咖啡。離晚餐還有6個多小時。
我參觀了游船,但感覺什么都沒看到。只剩機艙和駕駛艙了。我在接待處見到了蘇珊——我們這個昏昏欲睡的“交響樂團”的指揮。我向她做了自我介紹。我以寫報道為由,請求她帶我參觀一下工作區,于是她允許我去指揮室看看,還帶我到船長那里。船長百無聊賴地坐在扶手椅上,大副正在駕駛,我進去時她轉過頭來。喇叭里那個聲音和面前的這張面孔顯得格格不入。這張臉雖然不是非常美,卻有些特別的吸引人之處。也許是那個稍歪的長鼻子,或者是那個盤得過高又累贅、有些威懾力的金色發髻吧!
蘇珊介紹了我:
“這個年輕人是記者。他在寫一篇報道,一篇有關……有關什么的?”
“呃,這是個很好的問題。我在寫有關塞納河的報道,塞納河和鳥。不過只是準備階段,我在做……”
“歡迎乘船!”船長打斷我的話。
“他讓我帶他參觀一下游船,我想給他看看這艘船的‘心臟部分’。”
我不清楚蘇珊這樣說是不是在諷刺他們,還是僅僅是一種夸大的說法。
“如果有什么問題或者想做采訪,請開口。”船長說道,“我對鳥類了解不多,但對塞納河還算了解。”
蘇珊離開了,駕駛艙內安靜了好一會兒,船長翻開報紙。我看著大副微妙熟練的動作:她靈活輕巧地轉動方向盤。這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吧!肩膀、脖子、雙腿,整個身體都緊繃著,當然也是為了配合這些細小的動作:轉動方向盤、往左一點、往右再用力一點、左邊一下、右邊一下。這個緩慢而無規律的舞蹈也許讓大家避免了沉船,就像鴿子啄地圖,讓導彈回到目標軌道。
此刻的冷場實在有些尷尬。我開始攀談起來:“我很高興能看到‘喇叭里的聲音’!”我這個莫名其妙的笑話并沒能讓她發笑,得找個辦法逃脫這個尷尬的聊天,得說點什么。于是我開始聊到她在喇叭中提到過的費西奧鮑里斯地區,她好像無意接話。我又立刻繼續描述那個龐大的滑梯和那些廢墟,正當我要講述我記憶中的哈克貝利·費恩時,她收到了從高頻廣播中傳來的咝咝作響的呼叫:
“紀梵尼港口呼叫塞納公主,紀梵尼港口呼叫塞納公主。”
對話效果非常糟糕,港口的呼叫時斷時續。大副回答:
“塞納公主收到紀梵尼港口,塞納公主收到紀梵尼港口,請講。”
然后是一聲嘯叫,一連串嗶嗶聲,接著是混亂的人聲。我被這個無法進行的對話、先前的自言自語和不穩定的電波聲搞得身心疲憊,心想必須得離開駕駛艙了:
“塞納公主,塞納公主,我回313號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