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后,我發現我開始害怕一個人見到爸爸,也害怕與人交往。我開始習慣躲在自己的小屋里,一整天將自己關著。我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屋子里想什么,但我知道,在那個小屋里,只要謹慎,就是安全。
媽媽也擔心相同的事情再次發生,在我身邊的時間變得多了起來,但這樣總會耽擱媽媽做事。
至于弟弟,總會不自覺的在我身邊轉悠,生怕那樣的事再次發生。可他們越是這樣,我感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我是一個不被父親喜歡的孩子。
我討厭這樣的事情,但這樣的事情讓人無法預測。能解決的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坦然接受。我期望初二學習的日子趕緊來臨,這樣,可以暫時逃離這個黑暗的地方。
終于,在我的期盼下,終于迎來了我的初二。
剛開始爸爸不愿意讓我去上學的,他說,女孩子學了以后還是別人家的,不如早點嫁人。
媽媽反對這樣,她說無論如何我也得要去上學,無論學得是否良好。后來在爸媽的爭吵下,我還是回到了學校。
只是,這次進校的感覺讓我陌生。好像剛開始進校時那般小心更小心。我好像變得越來越敏感脆弱,別人的一個眼神也可以讓我思考良久,是否是我做錯了才會那樣。
我變得弱小、變得不知所措。
“小山,干嘛呢?你弟弟今天來學校,你不去接一下他嗎?”
羅蘭來到學校樓頂,看著站在樓頂上吹著涼風的我,輕輕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不用了,他可以的。”
突然被一個人拍了一下,我本能的顫抖,但轉頭看到是羅蘭,強裝鎮定,扯出一個用羅蘭的話來說像小丑的笑容。
在羅蘭的身后還看到一個男孩,他長高了不少,面容清秀,看著我的眼神全是擔憂。但當我的眼神與他對視的那一秒,他緊張靦腆的低下頭去。
“噢,陸鳴看到你上來,擔心你,就叫我跟著上來看看。”
羅蘭好像知道什么,大大咧咧的解釋。
“我沒事,今天本來就不用上課,我來透透氣。”
我假裝輕松。
“唉...那我陪你吧。”
羅蘭似乎知道說不通我,嘆了一口氣,陪我在樓頂吹風。
陸鳴也沒有走開,他默默的上前,站在我們身邊,看著樓下操場上漸漸入校的初一的學弟學妹們。
“你弟過來以后你應該會好很多。”
羅蘭看著這些新同學,他們臉上洋溢著期盼和快樂,與起初她剛進來的樣子一樣。
“會一直好的。”
我回答。
“對了,你知道嗎?聽說我們班要轉來幾個新同學。”
突然羅蘭激動起來。
“嗯。”
我不在乎誰來誰走,只在乎現在自己的輕松自在。
“聽說都是女生,長得可好看了。”
羅蘭也不在乎我的回答,自顧自說著。
陸鳴輕輕轉頭看了我一眼,嘴角不自覺的往上彎起。
“我覺得吳憂那班花的位置要被搶了。”
羅蘭還在繼續說著。
“班花?”
我好奇了。
“對啊,在你還沒來我們班的之前,班里人就這么認為了。”
羅蘭好像更激動了。
“噢,她確實很好看。”
聽了羅蘭的回答,沒想到是這樣無趣。
其實我想說的是,她除了好看一點、會撒嬌一點、討老師喜歡一點,也沒啥了。但我知道,有些話還是憋在肚子里的好,不用說出來的。這是爸爸給我的教訓。
后來過了一會,看著人流越來越少,我知道該來的人都來完了,晚上有個班會,明天正式上課了。我率先走下樓,沒有提醒羅蘭,更沒有提醒陸鳴。
看著我離開,羅蘭跟上,沒有在意,陸鳴也緊隨身后。
晚上班會,我發現羅蘭跟楊陽坐一起了,至于陸鳴,他旁邊的位置應該是留給我的。我環顧四周,還是走向了他。
賀老師帶來了幾個女生,這幾個就是羅蘭說的新同學。
她們留著同樣的發型,厚厚的齊劉海遮住她們潔白的額頭和優美的眉毛,差一點就蓋住她們的眼睛。她們的身高差不多一樣,穿著也基本一致。乍一眼看去,會覺得這四個女孩子是同一個媽媽所生的。
幾個女生都自我介紹,在她們的介紹里,可以知道她們都來自一個地方、來自一個村莊,她們都姓楊,真的很像四姐妹。
但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個站在邊上,最后一個自我介紹的女生。在相同的打扮下,她顯得不起眼,但她一說話,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和干凈的語氣一下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抬頭看著她,仔細的打量著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我真的不知道,除了小學的數學老師以外,還有人能引起我這么大的反應。
這樣的感覺不像與羅蘭那般從小一起長大,更不像與其他人那般互不相識。就真的感覺自己與她相識很久。
那個女生應該也注意到一個女生赤裸裸的觀察著她,她尋找著這個目光,與我眼神相撞。她的眼神坦然,給我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反而是我,感覺像是偷東西被抓包一般,趕緊移過目光。
在她的自我介紹中,我知道了她叫小梅,一個很通俗的名字。
后來不知怎的,我們竟然玩到了一起,成為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再后來,我們又認識了一個叫做瑤瑤的姑娘,我們成為了三人行,形影不離。
至于羅蘭,她也在楊陽的熱烈追求下,兩個人偷偷的搞起了地下戀情。
她與吳憂還是走得很近的,經常出去吳憂家里玩耍,我們各自有了沒有對方的生活。但雙方都絕撇不下對方,暗暗關心著對方。
我與小梅、瑤瑤最喜歡做的事就是下課以后躲在學校的樓頂聊天、發呆。有時候會鬧小矛盾,但這些小矛盾總在幾分鐘以后因為一個人的讓步而得到緩解。
我們三人各有優缺點,感覺正好互補,有時候也會暗自較勁,但那都是我們相處的方式。
后來小梅被家里逼婚,嫁給了一個她不愛的親戚,她反抗過,最后敗給了她的民族。她是苗族姑娘,婚姻只是父母的一場交易。她結婚那天,我和瑤瑤都到場了。
看著她穿著不合身的婚服,打扮妖艷,沒有在學校的清純,坐在一個大紅色的婚床上。看到我們來了,她沒有起身相迎,假裝開心的看著我們,想要個擁抱。
我看著她,感覺到了她的悲傷與不甘。
此時周圍的熱鬧不屬于她的,悲傷才是。
“如果不愿意,我們帶你離開。”
瑤瑤說。
“離開?去哪?瑤瑤,你醒醒吧,別做這種夢了。”
小梅聽到瑤瑤的話,好像是在反駁瑤瑤,但其實是她在提醒自己,別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了,事實已成定局。
我心疼的抱著她,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太清楚不幸的婚姻會給一個女人帶來什么了,我不想她像媽媽那般。可我們只是小小的十三四歲的孩子呀,我們能做什么呢?我們什么也做不了。
“那你以后怎么辦?”
我突然好像看到了小梅以后的未來,抱著她的手緊了幾分。
“別擔心,會好起來的...”
小梅的笑容慘淡,誰知道以后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那以后你還去學校嗎?”
我哽咽著問。
“回不去了,你們好好學習,將來考個好高中,再考個好大學,帶著我的夢想一起前行。”
小梅真的很堅強啊,明明自己深陷困難,卻還反過來安慰我們。
后來三人行變成了雙人行,小梅再也沒回來過。但我們帶著她的夢想,一直向前邁步。唯有這樣,我們才能感覺與小梅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