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以后,我懷著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朝著家里走去。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家里的媽媽了,并不清楚媽媽是否過得好。如果回去看到的不是自己想的,我該如何面對。
距離家里越來越近了,周圍路上的石子略微有些燙腳,這是夏天特有的標(biāo)志,還有那開得黃燦燦的油菜花,給人一種欣欣向榮的感覺。
河邊有大的人、小的人、老的人在河里游泳,有些人躲在樹陰下,拿出一根長長大的魚竿,悠哉游哉的等魚上鉤。
樸實的農(nóng)村人啊,開始學(xué)會享受生活。
我朝著家越走越近,內(nèi)心忐忑極了。
“媽,我回來了!”
剛到家門口,我便放開聲大喊,目的只是想確認(rèn)媽媽是否在家。
屋里人聽到聲音,走出來的先是外婆。
她白發(fā)蒼蒼、身體佝僂,才一年未見,外婆老了許多。她笑著看著我,開心的伸開雙臂想要抱我入懷。但我已不是年少的我,我只是靜靜走著,來到她的身邊,開心的叫了一聲外婆。
與外婆同來的還有大舅、小舅,他們同爸爸和臉上有淤青的媽媽坐在沙發(fā)上好像聊著很慎重的話題。媽媽見到我回來,眼里有不舍之情劃過,然后強裝鎮(zhèn)定。至于父親,自始至終沒有看過我一眼。
我好奇他們在商量著什么,但我也知道,我只是一個孩子,有些事情,我不該知道。
跟大舅、小舅打完招呼,自己躲到了臥室里。小小的臥室對于以前的我來說是天堂,可自從那件事以后,我覺得這里就是地獄,每晚都在折磨著我。
客廳里大舅的聲音和藹,但爸爸的聲音卻像是看到敵人,說話都是吼出來的,似乎想用他的聲音鎮(zhèn)壓所有人。
“離婚?!想都別想!”
爸爸的吼聲很大,感覺可以震碎一個人的耳膜。
“云海,你別怪媽在這說你,你和梓淑既然有緣無分,那分開是最好的安排了,你每天都在打梓淑,這樣怎么維持你們的夫妻關(guān)系?”
外婆的聲音也加大了,但她的聲音蒼老,顯得有氣無力。
“姐夫,說實話,我們確實不應(yīng)該參和你們之間的事,但你確實是做得太過了,把我姐打成什么樣了?你考慮考慮,還是離婚吧。”
大舅的聲音還是溫和,但能聽出來,他在極力壓制內(nèi)心的憤怒。
是啊,我也憤怒啊,看到媽媽臉上的傷,舊傷未好新傷又添,我真的很難過。我也是極力想讓媽媽離開的,這樣對誰都好。
好久爸爸都沒有聲音,好像真的有在思考他們的問題。但我知道,這樣的爸爸憋著大招呢。
“離婚了孩子怎么辦?”
爸爸的聲音壓低,好像他才是受傷的那一方,好像他是最愛我們的人。可別人不知道,我會不清楚爸爸看我們的眼神帶著仇恨和冰冷嗎?
“我?guī)А!?
媽媽的聲音堅定,好像無論什么事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不行!”
聽到媽媽的話,爸爸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一個激靈直接站起來。
“孩子是我的,你要走就走,不能帶走他們!”
爸爸的語氣強硬,絕沒有讓步的可能。
“留下孩子任你欺負(fù)嗎?”
媽媽委屈,眼淚不住的往下流。
我想,這一刻爸爸贏了,他知道,只要我們還在,媽媽是絕不會離開的。爸爸拿捏住了媽媽的軟肋。
“哼!我說過,你要走就自己走,別帶上小康他們!”
爸爸語氣得意,他的爭斗贏了一半。
“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大舅問。
“沒有!”
爸爸還是老樣子。
“我不離了!云海,你太過分了。”
媽媽很生氣,但除了生氣,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的孩子還在這個家里,她該怎么離開呢。
她寧愿自己受苦,也不會讓她的兒女受苦的。
這時,我恨爺爺?shù)男挠旨又亓藥追郑绻皇菭敔敳环智嗉t皂白就告密,絕不會這樣的。
爺爺?shù)购茫詈蟀察o的走了,只留下這烏煙瘴氣的一家子。但有時候我更恨的是自己,是我們絆住了媽媽的腳步。我靠在門后,內(nèi)心五味雜陳。
最后媽媽還是沒有跟爸爸離婚,她放不下我們。但自從小舅、大舅過來過以后,爸爸終于收斂了許多。他還是每天喝酒,喝完會鬧一陣,但終于不再動手打媽媽。
這樣的爸爸我是可以接受的,我想,媽媽也可以接受。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是美好就越像幻影。爸爸堅持不了多久,就原型暴露了。
那晚媽媽去河邊洗衣服,爸爸從朋友家喝完酒就一直躺在沙發(fā)上睡覺,偶爾會發(fā)出咒罵聲,罵媽媽不知檢點,或者罵我們不是他的親生兒女。
我懶得理爸爸,躲在臥室里,或是看書或是寫字,就是不愿見到這樣的爸爸。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媽媽還是沒有回來的,她需要洗的衣服太多,包括爸爸的。
屋外傳來一陣一陣的動靜,我不知道誰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的,反正不會是媽媽,媽媽的腳步聲我太熟悉了。
我不想理會這樣的聲音,戴著耳機,繼續(xù)看書寫字,只有這樣,我才感覺自己存在。
忽然,我感覺屋外有什么在燃燒,燃燒的火勢有些大,門外透進來的空氣是熱的且濃煙加重。我起身想去打開門,可那門把手熱得燙手,剛一碰到,我趕緊縮手。
“小兔崽子,叫你多管閑事!”
我聽到門外爸爸惡狠狠的聲音,他好像恨透了我。
“爸?咳咳...開門!咳咳...開門放我出去!”
我這個時候的想法只有一個,趕緊出去,濃煙嗆鼻,我說一句話,咳嗽了好幾次。我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尋找東西包裹住門把手想要開門。但我發(fā)現(xiàn)門被爸爸從外面反鎖了。
我尋找東西敲打著門,呼喊著爸爸,那聲音夾雜著燃燒的聲音,真的好難聽,可我聽到更難聽的,是爸爸在門外暢快的大笑聲。
爸爸是想將我...
我知道了,原來爸爸不只是輕微的恨我,而是恨不得吃我肉、喝我血。
我不再對爸爸抱有幻想,趕緊順著墻壁來到窗邊打開窗戶,新鮮的空氣從外面飄來,我感覺輕松了許多。但這樣是不夠的,我大聲呼喊著窗戶對面的大爺爺家。
可大爺爺家里一個人也沒有,旁邊三伯家也不見有人的身影。人都跑哪去了?我內(nèi)心焦灼,呼喊的聲音略有些沙啞了。火光越來越大,屋門已經(jīng)漸漸燃了起來。我看著那像野獸一樣奔襲而來的火勢,真的感覺自己離死亡好近。
好想放棄...
我全身無力,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做掙扎。我活得太辛苦了,小時候被奶奶欺負(fù),但總有盼頭爸媽回來就好。后來他們回來,日子確實好了一段時間,但好景不長,我又再次感覺死亡臨近。
“救救我!”
我費盡全身力氣從窗戶朝著沒有人煙的小路喊了最后一聲,再沒力氣移動。
媽媽,再見...
這是我當(dāng)時內(nèi)心的想法,好像是該向媽媽提出再見了。我的眼睛越來越模糊,漸漸看不到眼前的景象。這時,模糊聽到兩個人的聲音傳來...
姐...
小山...
我扯出一個笑容,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
......
當(dāng)我醒來時,我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當(dāng)真是諷刺,每次受傷瀕臨死亡醒來以后都是在醫(yī)院。媽媽和弟弟守在我的身邊,看到我醒來激動不已。
“姐,你醒了。”
弟弟滿臉都是喜悅,真的是在為我而開心。
媽媽也很開心,但臉上疲憊更甚。媽媽小心的摸著我的頭,很是心疼。
“媽...我沒事...”
透過氧氣管,我說出最想說的話。
我不說還好,一說,媽媽的眼淚就像洪水決堤一般落了下來。我想抬手給媽媽擦到,但發(fā)現(xiàn)全身無力。只能無能的放下,看了弟弟一眼。
弟弟與我眼神交匯,立馬知道我的想法,把媽媽扶到一邊,安慰她。
后來在弟弟和媽媽的照顧下我康復(fù)出院了。醫(yī)生說我很幸運,沒有在身上留下疤痕。我想,確實很幸運,我命大呀。
爸爸沒有來看過我,我也不需要爸爸來看我的,現(xiàn)在的我對于爸爸,就像是老鼠見到貓,真的很怕。回家沒有看到爸爸的身影,聽弟弟說爸爸被警察叫去問話了,一直沒有回來。我以為他再也回不來了,我很開心。
但就在我回到家沒有兩天,爸爸就回來了,他滿臉胡渣,很久沒有修剪了,頭發(fā)亂糟糟的,像個乞丐。
警察說檢驗到爸爸當(dāng)時胃里含有大量酒精,腦部神經(jīng)有創(chuàng)傷,不清楚自己在干嘛,情節(jié)較輕,再者我沒有發(fā)生意外,直接把爸爸放回來了。
看到爸爸的第一眼,我知道,我的人生不會只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