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時光荏苒,誰都無法改變已經逝去的一切,比如錯過,比如遺憾,比如陪伴。離家越近,楚蕭寒的心就越忐忑不安,他害怕失去,甚至有些害怕面對。
大歷,起航城,聽雪別院。
別院清幽寂靜,大雪剛剛停下,一眼望去銀裝素裹。后院有一棵兩人才能抱住的梅樹,將整個小院蓋住了大半,梅花藏在積雪之下,暗香浮動。一根樹枝穿過屋檐,花瓣在暗紅的窗戶前輕輕搖晃。一片花瓣飛舞著,打著轉,落在一本翻開的書上。然后它被纖纖玉指輕輕捻起,放進一旁的竹籃中,里面已經有三五片調皮鬼。
窗檐下有一張竹篾編織的搖椅,上面鋪著白色毛毯。右邊有一原木色案牘,上面擺放著竹筒茶杯,地上還有一個小火爐,正燒著水。
搖椅上坐著一名傾國傾城的女子,正是王詩韻,她認真地翻著書,懷里放著暖爐。梳著朝云髻,寶藍吐翠孔雀吊釵,白玉耳墜,身穿嵐媛藍色水霧裙,軟毛織錦披風。
神態恬靜,雙眸清澈,顧盼生妍,少了之前的那份可愛,但多了一份從容。皮膚潔白無瑕,黛眉如畫,輕點絳唇,起合間無限柔情。時間將她氣質凝練到了大成若缺的地步,她也不需要造作,只是隨意地坐在那,一笑一顰盡顯女人無窮魅力。
些許是累了,看著看著眼皮有點重,她正想小憩一會,一個朝思暮想的人影突然進入眼簾,她有些不敢相信。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楚蕭寒輕輕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王詩韻視線瞬間模糊,哽咽道:“邂逅相遇,適我愿兮。”她飛撲進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兒懷中。
楚蕭寒緊緊地擁抱著她,好像抱著全世界,這一刻,所有的不安和害怕都統統消失了。
聽雪別院有一溫泉,在這天寒地凍的起航城就顯得尤為可貴,因此王詩韻大多時候都居住在此,沒有丫鬟伺候,過著半隱居的生活。這里也是男士的禁地,任何人不準進入,全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女子護衛隊巡邏。兩人美美地泡完澡,這會兒正坐在搖椅上,你儂我儂。
楚蕭寒看著容光煥發的王詩韻,握著她的玉手,柔聲道:“仙界那邊已經初步打開局面,這次回來就是帶你們去的,仙界之事我后面慢慢告訴你。要不夫人先說說起航城,這些年可還順利?”
王詩韻將頭枕在他肩上,高興道:“夫君放心,非常順利,這些年懸月門一直圍繞著你離開時說的那四個戰略在進行。長生不老早已不是秘密,下天皆知。我們每年八月都會面向全天下招收有靈根的弟子,如今門派弟子已高達十二萬。”
“門中大事都由誰在拿主意?”
“其實都是妾身在負責,有你三個徒弟,再加上兩位長老的鼎力相助,平時到也清閑。”
“他們有沒有異心?”
“放心吧,都很敬重我這個掌門夫人,而且有三名弟子看著,誰敢啊。”
“夫人,這事很重要,一定不能有所隱瞞,哪怕是我的弟子。”
王詩韻一只手緊緊地抱著他,擔心道:“是不是在仙界受了委屈,有些不敢相信人了?”
“幾百年啊,滄海桑田,如果他們有異心我也能理解,畢竟我當初自己也沒把握能回得來。”
“你自己教出來的弟子還不相信嗎?”
“我信!”言下之意不相信其他人。
“鄒長老當初能為帝國放棄自己的生死和名節,也同樣能為咱們懸月門鞠躬盡瘁。他是一位讓人敬仰的長輩,是一位有大魄力、大毅力、大智慧之人,答應的事就一定能做到,夫君放心用他吧。天機長老自從你去仙界后,就不怎么參與門派之事,一心參研他之前學的道術。天機妍是一位很文靜的女子,也沒爭權奪利的心思。”
“那我就放心了。”楚蕭寒環顧一周,疑惑道:“怎么偌大一個別院就你一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丫鬟呢?”
“這些年我都一個人清靜慣了,要是夫君想用,叫些人來便是。”
楚蕭寒聽得心懸一顫,柔聲道:“委屈夫人了。”初見她時,就是一位比較好動的女子,而且還是位錦衣玉食的公主,沒想到如今過得如此冷清。
“不委屈,夫君能平安回來比什么都重要。再說平時夢兒和天機妍也會時常來說說話,還有母后也偶爾會來坐坐,只是夫君今日剛好沒見著。”
“母后?”
王詩韻啊一聲,直起身子看著楚蕭寒,好像一個犯錯的孩子,擔心道:“夫君,妾身有一事沒經過你允許,私下將修煉心法教給母后了,還請夫君責罰。”
楚蕭寒親昵地在她嘴上一吻,微笑道:“這是哪里話,沒想到母后也有靈根,這是好事啊。也怪為夫走時沒跟你說清楚,你是我夫人,絕對有任何權力將心法傳授給任何人。更何況她又不是別人,是咱娘,世上又多了一位親人,為夫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怪罪。”
王詩韻回了他一吻,高興道:“當時看著母后慢慢老去,而作為她的女兒卻芳華正茂,根本無法承受離別之苦,所以就悄悄地傳給母后了。不過夫君放心,從那以后母后就定居到起航城了,心法沒有外傳。”
“那走吧,先去拜見母后。”
“嗯,夫君幫我整理一下衣衫。”
隨后伉儷二人來到一處樸素的別院,名叫‘靜慈居’。
楚蕭寒疑惑道:“這名字誰取的?”
王詩韻平靜道:“是母后自己取的,她自從人變年輕后,還給自己取了一個‘棲霞居士’的雅稱呢,平時也很少出門,出門也都戴著面紗。”
“哎,都不容易啊。”
他知道母后為何如此,一位皇后,而且還是一位芳華絕代的皇后,離開皇宮本就不應該,所以拋頭露面幾無可能。王詩韻為何一人獨處,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對于一名女子來說,名節大于一切。
“篤!篤!篤!”王詩韻上前輕輕地敲了三下,然后就站在一旁等候。
“吱呀!”門從里面拉開,出來一位女道士,她顯然認識王詩韻,看了一眼她身邊這位風華絕代的男子,合輯道:“王施主,請進。”顯然沒有讓楚蕭寒進去的意思。
王詩韻小聲道:“夫君,妾身先進去告訴母后,先委屈你等一下。”
“去吧,不急,咱們有的是時間。”
很快王詩韻扶著一位身穿灰色長袍,美麗不可方物的納蘭夢月走出來。
楚蕭寒一撩下擺,行跪拜大禮道:“兒臣,拜見母后。”
納蘭夢月待他行完禮才高興道:“駙馬快快請起。”
“謝母后。”
隨后三人進入書房,納蘭夢月坐在上首,二人并坐左邊。
納蘭夢月打量著楚蕭寒,正色道:“你是咱們大歷國的王爺,大歷能有今日,你居功至偉,本不該受你大禮,但你這一去幾百年,了無音訊。哀家這是代公主鳴不平,要是你們有個一男半女,她還能有個依靠,可……王妃受了多大委屈你知道嗎?”
他慚愧道:“是兒臣考慮不周,讓母后和公主受了委屈,今后兒臣定當努力彌補。”
“這是哀家最后一次以你們母后的身份說事,既然離開了皇宮,從今以后再沒有我位皇后,以后就按照民間習俗相稱即可。”
楚蕭寒忙道:“是。”
“聽韻兒說,你在仙界已經站住了腳跟,跟我們說說。”
楚蕭寒聽她說‘韻兒’,有些恍惚,以為聽到了‘蕓兒’,咳嗽一聲,將仙界的朝廷格局和他如今的局面大致說了說。
納蘭夢月訝然道:“聽你如此一說,仙界與咱們凡間帝國,其本質上并沒什么區別,要想有一番作為,還是得手握大權,你能取得如今的成績,想必受了很大的苦吧?”
“總體來說還算比較順利,只是去到仙界后,要讓公主受些委屈了。”楚蕭寒說完后,再一次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
“這是做什么,快起來,就算你在外面納了妾,為娘也不會往心里去。畢竟韻兒一直沒有身孕,為了你們楚家,為娘早就叮囑過她,幫你好好選幾位側妃,可直到你離開,她也沒辦到。”
楚蕭寒沒有起身,慚愧道:“小婿在外面的確有了別的女人,但不是迎娶,而是入贅。”
納蘭夢月怒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怪不得她如此生氣,皇家將公主嫁給你,可你到好,跑去入贅給別家,將皇家置于何地?又將公主置于何地?她嘴上雖說以后沒有她這個皇后,可骨子里的東西,那能說放就放,再說這還涉及到一個男人的尊嚴。
王詩韻忙急道:“母后,夫君一定是有不得以的苦衷,還請先行息怒。”
“哼!”納蘭夢月雙眸冒著怒火。
楚蕭寒知道此事一定要說明白,否則以后大家心中永遠有一根刺,會離心離德,正色道:“當初我剛進入仙界后,就被人關進一處秘境之中。秘境非常邪惡,能讓人迷失心性,猶如野獸一般活著。小婿因習有佛門六字真言,機緣巧合之下救了一位婆婆。而這位婆婆就是小女婿如今在仙界的岳母,也是我頂頭上司的生母。”
“如果單單是這些到也沒什么,可這處秘境牽扯到仙界百萬年前的一位頂尖大能。那人能通過秘境,人為培養出全是上境界的天兵天將,他在最輝煌之時,手下有五百萬這樣的大軍。如果當時沒有發生變故,他能一統仙界。那人就可以讓里面之人清醒過來,當時整個仙界只有他能做到,而小女婿如今也有這樣的本事。”
“如果此事被人泄露出去,不僅小婿人頭不保,還要給這方天地帶來浩劫。對方實力高強,而且位高權重,小婿當時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就用了一些手段,將那位婆婆的女兒,變成自己的女人,想以此化解危機。但沒想到成婚當日,對方要求我必須入贅,其實當初小婿已經沒有選擇,只能同意,這就是事情的大概經過。”
納蘭夢月感覺聽了一場天書,又是百萬年前,又是天兵天將。
王詩韻聽出了他的委屈和無奈,眼淚奪眶而出。
納蘭夢月看了一眼梨花帶雨的王詩韻,很不忍心,對楚蕭寒道:“哎,起來吧,你也受委屈了。這都修得哪門子仙,活那么長做什么,為娘要不是為了你們,早就想去陪你們父皇了。”
“多謝岳母。”楚蕭寒從新回到坐位。
納蘭夢月生氣道:“不用謝我,我原不原諒你到也無所謂,想想韻兒吧,她可是等了你快五百年,一個王朝從建立到覆滅的時間。”她能這么快原諒,是因為聽出他對那名小妾只有利用,沒有感情,而對王詩韻則不同,認錯的態度就能說明問題,這是本質上的區別。
“這次小婿回來,帶了一種天地異寶,在仙界都難得一見,它能讓人長生不老,青春永駐,還望岳母收下,以后有的是時間,小婿定當孝字當頭,也會好好對待公主。”
“長老不老,哎,為娘就算嘍,看見你平安回來,我也就安心了,留著給你們后人用吧。沒有親身經歷過,長生不老是挺讓人羨慕的,可當真正經歷后,才知道并沒聽上去那么美好。”
王詩韻抹著眼淚,擔心道:“母后~”
納蘭夢月擺了擺手,“雖然想過去死,這不還有你嗎,為娘要真死了。”看了一眼楚蕭寒道:“你可怎么辦?”
楚蕭寒裝著沒看見,安慰道:“岳母之所以覺得長生無趣,是因為世俗太過狹隘,在仙界有很多女子出來任職,成為手握大權的朝廷重臣,并不比男子差。岳母去到仙界后不妨也嘗試一番,就當打發時間。”
“再說吧。”納蘭夢月問道:“讓你入贅,是那名小妾的意思還是她父母之意?”
“聽他們言下之意,讓小婿入贅另有其人,也許就因為出了這檔子事,此后我們很少見面。”
納蘭夢月雙眸冒著智慧之光,“你的初衷就不純,再加上他們家對你的傷害,雙方心里都有了間隙,以后不相往來是最好的安排,可這對一名女子來說差不多已經毀了。聽為娘的,不管他們家對你做過什么,你還是要盡到一個做丈夫的擔當,不能始亂終棄。”
楚蕭寒忙道:“是,只是委屈了公主。”他自然聽出納蘭夢月言語中的另一層意思,人家手里有你的把柄,而且還是你的頂頭上司,這關系還是要維持。
王詩韻牽著他的手,心疼道:“我一點也不委屈,夫君為給咱們家找出一條出路,以身犯險,委曲求全。”
楚蕭寒拍了拍她的手,示意無妨,起身遞出一枚儲物戒給到納蘭夢月,笑道:“這里有仙界的一些東西,中間用玉盒裝著的就是小婿說的異寶‘黃中李’,這種寶物我還有多的,請岳母不要推遲。”
納蘭夢月伸手接過。
她又遞出另一枚儲物戒給王詩韻,柔聲道:“夫人,這是給你的。”
王詩韻高興道:“這就是儲物戒嗎?”
“是的。”
他給二人說了使用方法后,兩人現場玩了一會兒,然后就被‘黃中李’的香味所吸引,納蘭夢月再也沒說不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