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奴隸主成長基礎的鞏固
奴隸主在北美殖民地產生后,它的成長壯大端賴三個方面條件的增強:其一,北美白人人口增長和黑人奴隸源源不斷輸入,為奴隸主群體的增長和蓄奴規模的擴大提供了人口條件;其二,歐洲和加勒比海地區對北美農產品的需求,為奴隸主從事商品農業生產提供了產品市場;其三,北美各殖民地先后程度不同地將白人奴役黑人的實踐活動法制化,為奴隸主的蓄奴生活提供了法律保障。這三個方面的條件在北美殖民地的發展過程中都得到了增強,這就為奴隸主群體的興起提供了厚實的基礎。
一 人口基礎的擴大
在北美殖民地社會從無到有、由弱到強的發展過程中,人口的增長發揮著決定性的作用。奴隸主來自白人群體,且在白人群體中一直是少數,故奴隸主群體規模的擴大必然以白人人口的增長為基礎。因為白人奴隸主奴役的對象是黑人,所以奴隸主人數增長和蓄奴規模的擴大還必須以黑人人口的增長為基礎。奴隸主與奴隸是一種共生關系。歐洲白人和非洲黑人這兩個膚色迥異人種的人口增長,既為北美社會的成長提供了人力,也確保了奴隸主群體的發育壯大。
在歐洲白人殖民美洲的過程中,進入英屬北美殖民地的白人和黑人不僅是進入美洲的白人和黑人移民中的很小一部分,而且也是前往英屬美洲殖民地移民中的一小部分。在1820年以前,大約1100萬人渡過大西洋的驚濤駭浪來到美洲。在這些移民中,絕大多數人,即大約800萬人,是被強制販運而來的非洲黑人,他們的人數幾乎占整個移民人數的四分之三。可是,這些人絕大多數去了西班牙和葡萄牙在南美的殖民地,進入英屬美洲殖民地的移民多數去了加勒比海地區。在1700年以前,大約有38萬英國人和1萬多來自歐洲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移民,來到英屬北美大陸和加勒比海殖民地。在17世紀,來到英屬殖民地的非洲人奴隸大約有35萬人,幾乎占來到英屬殖民地移民人數的47%。其中有四分之三去了加勒比海地區,白人移民在22萬人以上,約占白人移民總數的56%,非洲人奴隸近32萬人,占非洲移民總數的91%。在北美大陸,切薩皮克地區吸引了近12萬白人定居開拓者,約占白人移民總人數的32%,得到了至少2.5萬名奴隸,約占奴隸人數的7%。中部大西洋地區的白人移民約2萬人,剛剛超過白人移民總人數的5%,該地區的奴隸有數千人。前往新英格蘭的白人移民不足2萬人,奴隸人數微乎其微。進入18世紀移民情況發生了變化。由于非洲奴隸貿易達到高潮,610萬非洲人被迫離開非洲前往美洲,其中45%由英國奴隸貿易船運載。據估計,在1700—1760年間,大約15萬至23萬白人進入北美大陸殖民地,與這一時期輸入的18萬奴隸人數大致相等。在1760年后,進入北美的外來移民暴增,有5.5萬愛爾蘭人、4萬蘇格蘭人、3萬英吉利人、1.2萬德意志人和8. 45萬奴隸進入北美大陸,總人數超過22萬人,相當于1760年北美大陸殖民地160萬人口的七分之一。[1]
盡管英屬北美大陸殖民地是移民人數最少的地區,卻是人口增長最快的地區。1700年前移民加勒比海地區的人絕大多數短命而亡。在17世紀前往加勒比海地區的22萬白人和32萬奴隸中,到1700年幸存下來的不足15萬人。其中奴隸人口遠遠超過白人人口。在前去北美大陸南部殖民地的12萬白人和至少2.5萬奴隸中,幸存者剛好超過10萬人。與其相對比,只有4萬人去了中部大西洋地區和新英格蘭,但到1700年他們中的幸存者和后裔人口達到15萬人,其中5000多人是奴隸。由自由移民的10%,或總移民數的5%或6%的人建立的北部殖民地,到1700年占英屬北美大陸和加勒比海地區殖民地總人口的一半以上。[2]這說明在北美地區,人口的自然增長是白人人口增長的主要來源。
在英屬北美殖民地,黑人人口開始自然增長的時間遠遠落后于白人人口。從表1-8中的變化軌跡來看,英屬北美各殖民地的黑人人口一直處于增長狀態,但是不同地區人口規模差異很大。相對而言,南部殖民地奴隸人口數量多,占人口比例高。北部殖民地奴隸人口數量較少,占人口比例很小。這表明南部黑人人口增長速度遠遠高于北部。
表1-8 1680—1770年北美大陸奴隸人口數及占總人口百分比(%)[3]

當然,這種以殖民地為單位劃分區域的方法,實際上掩蓋了各殖民地內部奴隸人口分布的地方性差異。在英屬殖民地時期,北美的經濟區域與政治區域并不完全重合。無論是南部還是北部,各殖民地內部奴隸人口分布的地區差異也很大。在黑人奴隸人口較少的北部,也有局部地區存在較多的奴隸人口。北部奴隸人口密集的第一類地區是商品農業比較發達的地區,如賓夕法尼亞的商品糧食產區,新澤西北部、紐約的哈德遜河谷地區和長島地區,新英格蘭南部地區,尤其是納拉甘塞灣周圍地區。在18世紀中葉新澤西的蒙茅斯縣,奴隸人口與沒有財產的單身白人的比例是262∶194,與其相鄰的米德爾塞克斯縣,男性奴隸為281人,包括白人和黑人的自由工資勞動者僅為81人。在伯根縣,男性奴隸人口與自由工資勞動者的比例是306∶8。[4]奴隸人口稠密的第二類地區是北部城市。波士頓的奴隸人口從1710年的300—400人增長到1742年的1374人,是原來的4倍,同一時期白人人口僅為原來的2倍。1742年黑人奴隸占波士頓人口的比例至少是8.5%,而這一時期大約五分之一的波士頓家庭蓄奴。紐約市的奴隸主人口比例同樣很大。1703年紐約市奴隸人數占該市總人口的14.4%,有41%的家庭至少擁有一名奴隸。1746年黑人奴隸人口比例上升到21%,至少有一半的家庭擁有一名奴隸。在費城,1740年代黑人占城市人口比例約為10%。[5]1750年,盡管賓夕法尼亞的人口90%生活在費城之外,但該城市卻容納了該殖民地奴隸人口的40%。[6]在南部殖民地內部,奴隸人口分布的地區差異更加顯著。從表1-9中的數字來看,1775年上南部環繞切薩皮克灣地區和下南部的低地地區是種植園經濟地區,奴隸人口高度密集。而在西部內陸地區,奴隸人口則比較稀少。這就是說,在各殖民地內部,不同地方的黑人人口增長速度和規模也不一樣。
表1-9 1775年南部人口估計數(千人)[7]

需要指出的是,奴隸人口開始自然增長的時間在各地是不同的,不是北美的所有殖民地,甚至在各殖民地內部不是所有的地方,黑人人口都出現了明顯的自然增長。殖民地時期奴隸人口規模最大最密集的是南部殖民地。然而在這個地區,切薩皮克地區和下南部的情況也不相同。切薩皮克地區的黑人大致從18世紀早期開始自然增長。關于這一時期該地區奴隸人口的來源,可以從當時的大種植園主伯德二世的一封信件中管窺一二。那時伯德二世對于大批非洲奴隸的輸入已經感到恐慌,他在1736年7月12日寫給艾格蒙特勛爵的信中,請求就像禁止向佐治亞進口奴隸那樣禁止向弗吉尼亞進口奴隸。他寫道:
勛爵,我希望能得到同樣禁止輸入奴隸的賜福。他們已經給這里進口了很多黑人了,我擔心這個殖民地將在某時被確認命名為新幾內亞。在我們中間這些埃塞俄比亞人大量繁殖,對此我能認識到會有很多不良后果。他們使得人們的驕傲之心膨脹,摧毀了我們白人的產業。貧窮之人看到地位比他們更低的奴隸就會憎恨勞動,因為他們害怕從事勞動會使得他們看起來像奴隸。懶惰必然與貧窮相伴,而貧窮使得他們變成小偷小摸,就像葡萄牙人那樣,他們對此的解釋是君子寧偷也不讓任何勞動弄臟了自己的雙手。
黑人多導致的另一個令人不快的后果是必然對他們保持嚴厲。他們人數多,這使得他們變得傲慢無恥。于是,公平做不到的地方就必須使用手段。我們那里沒有像這些島嶼上那樣的做法,上帝禁止我們那樣。但是他們黑人這些惡劣的脾氣需要用強制力量來消除,否則他們會將駕馭他們的人拋掉。然而對于天性善良的人來說,即使這樣做也是可怕的事,他必須要么做一個蠢人,要么做一個憤怒的人,我們中間黑人人數越多,我們就越不快樂。
不過,與公共危險相比,這些私人的麻煩就算不得什么了。我們已經有了至少1萬個能夠拿起武器的含(Ham)的后裔了,由于進口和生育,他們的人數還在天天增加。萬一我們中間出現一個不顧一切的大膽之輩,被對財富的渴求鬧得利欲熏心,他可要比卡特琳(Cataline)引發一場奴隸戰爭更有條件。在能夠組織起任何與他的對抗之前,這樣一個人將是可怕的麻煩,我們的河流會被血染紅,這種舉動除了會給我們帶來災難外,還要讓我們的祖國為此耗費數百萬金錢。[8]
伯德二世在這封信中提到了黑人人口增長的兩個來源:進口和生育,這是切薩皮克地區奴隸人口開始自然增長的一個佐證。據歷史學者估計,1728年切薩皮克地區大約一半的黑人成人是在過去的10年間進口來的,到1750年弗吉尼亞只有17%的成人奴隸是新進口來的。進口的非洲人在弗吉尼亞和馬里蘭的黑人人口中所占的比例從三分之一下降到十分之一。[9]盡管種植園主繼續購買從非洲販運來的奴隸,但是到1730年切薩皮克地區幾乎40%的黑人是本地出生的。到18世紀中期,非裔美利堅人占奴隸人口的五分之四。隨著自然增長的奴隸人口增多,從非洲進口的奴隸人數相應下降。“到1770年代,弗吉尼亞每年增加的5000名奴隸人口中,只有500人直接來自非洲。”[10]
而在下南部的南卡羅來納,在1750年左右以前奴隸人口的增長主要還是依靠進口。在18世紀前半期,進入查爾斯頓港口的非洲奴隸中男性遠遠超過女性。1720—1740年查爾斯頓進口奴隸達到最高峰。在1739年發生了斯通諾奴隸暴動事件之后,南卡羅來納的奴隸進口幾乎停止了10年,不過本地出生的黑人在奴隸群體中并未成為多數。1750年后南卡羅來納奴隸的出生率開始超過死亡率,但是奴隸的生育率比切薩皮克地區的生育率低3—4倍。南卡羅來納本土出生的黑人奴隸占奴隸人數的比例1730年是37%, 1750年是44%,1770年是56%。[11]這表明直到美國革命開始之時,南卡羅來納的黑人人口才開始自然增長。
黑人人口的自然增長是以多數黑人能夠實現男女結合生養兒女為條件的,這意味著一個地區要實現黑人人口自然增長,首先要使該地區黑人人口中的多數能夠組成事實上的家庭。在殖民地時期,不是北美所有的殖民地,各殖民地內部不是所有的地方,黑人的生存質量都達到了這種程度,而且從整個殖民地時期來看,絕大多數時間黑人的生存狀況達不到這種程度,這就意味著外來黑人奴隸的輸入在奴隸人口增長中發揮著關鍵性的作用。
既然黑人人口的增長是北美奴隸主群體興起必不可少的條件,那么從事大西洋奴隸貿易的國家、公司和個人,當然就是北美奴隸主群體興起的關鍵助推者。因為追根溯源,黑人出現在美洲,是白人從事大西洋奴隸貿易的結果。當歐洲白人通過探險、征服和貿易活動將歐洲、非洲和美洲連接成大西洋世界后,葡萄牙人、荷蘭人、法國人、英國人、西班牙人和北美殖民地的新英格蘭商人,先后都投身到大西洋奴隸貿易活動之中。通過他們從事的這種殘忍活動,人數巨大的非洲人被強擄為奴出口到美洲。
大西洋奴隸貿易幾乎就是所有歐洲殖民國家的歷史共業。當然,如果以販奴人數作為量惡定罪的標準,則不同國家和地區販奴者的罪孽有重有輕。從表1-10中的數據來看,葡萄牙是罪莫大焉,第二是英國,第三是法國,第四位的尼德蘭即荷蘭與第五位的西班牙販奴數相當接近,美國,包括殖民地時期和建國之后,與英屬加勒比海地區加在一起,位于第六位,位于末位的是丹麥。正是通過這些國家販奴者的殘忍之手,非洲人被從自己的非洲家園販運去了美洲。
表1-10 不同國家運輸船的大西洋奴隸貿易量(千人)[12]

(原注:資料來源:戴維·艾爾迪斯、斯蒂芬·貝倫特、戴維·理查森和赫伯特·克萊因合編:《大西洋奴隸貿易數據庫》[David Eltis, Stephen D. Behrendt, David Richardson, and Herbert S. Klein, eds., The Transatlantic Slave Trade:A Database on CD
ROM],劍橋1999年出版。其中,丹麥*一欄還包括一些來自其他斯堪的納維亞和德意志邦國的船只;**指1810—1867年這一時期,打著葡萄牙、法國和西班牙旗號的販奴船所占的份額。而按照艾爾迪斯1987年在紐約出版的《經濟貿易》中的估計,這些販奴船只從非洲運走了270萬人,到達美洲的有240萬人。具體數字是:法國船,從非洲載走30.13萬人,運到美洲是26.22萬人;葡萄牙船,載走194.46萬人,運到美洲是169.25萬人;西班牙船,載走49.3萬人,運到42.91萬人。法國人在1850年代和1860年代從事的奴隸貿易數不包括在這個估計數中。總數是舍去尾數的整數,精確數字參看http://www.wm.edu/oieahc)
在大西洋奴隸貿易存在期間,從非洲販運出的黑人主要來自西非地區,其人數難以準確估計。大致估計的總人數在950萬到1170萬之間。奴隸人口販運最多的18世紀,估計有610萬奴隸被販出非洲,18世紀進口到北美的非洲奴隸超過19.4萬人。[13]需要指出的是,表1-11和表1-12中關于奴隸貿易的人數數字,都是歷史學家所做的大致估算,不同學者的估計數字不盡相同。
表1-11 1500—1700年非洲奴隸出口年平均人數[14]

表1-12 18世紀至19世紀初非洲奴隸出口人數(千人)[15]

葡萄牙是大西洋奴隸貿易的始作俑者。“1441年一般被認為是近代國際奴隸貿易的正式起始,新世界的奴隸制即基于此種貿易。在有記錄的歐洲人與撒哈拉以南地區的非洲人的第一次沖突中,一個名叫安塔姆·戈卡爾維茲的葡萄牙年輕人得到了12名非洲俘虜,他將他們帶到里斯本,作為禮物獻給了亨利王子。1443—1444年第二批非洲人被作為貨物帶來。自此以后,葡萄牙人的輕帆快船源源不斷地來到海浪拍擊的非洲海岸。”[16]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后,西班牙也走上了海外殖民擴張之路。為了劃分西班牙和葡萄牙這兩個天主教國家的殖民擴張范圍,1493年出生于西班牙的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劃定了一條分界線:在佛得角(Cape Verde)向西370里格(1500英里)處劃定一條南北線,該線以西歸西班牙,以東歸葡萄牙。這樣一來,非洲就分在葡萄牙的殖民范圍內。西班牙遵守了這一約定,在18世紀中期以前沒有走上直接從非洲販運奴隸之路。西班牙通過與其他國家簽訂合同的方法,讓其他國家向自己的美洲殖民地販運奴隸。這樣,在15世紀,葡萄牙就成了大西洋奴隸貿易的主要國家。
葡萄牙從大西洋奴隸貿易中獲取了豐厚收益,這刺激了英國、法國、荷蘭和其他國家的航海冒險家。荷蘭人首先向葡萄牙在大西洋奴隸貿易中的主導地位發起了挑戰,到17世紀中葉,荷蘭商人通過荷蘭西印度公司積極參與到大西洋奴隸貿易之中。荷蘭人在美洲有多處殖民地,從新阿姆斯特丹到圭亞那,包括加勒比海地區的庫拉索和阿魯巴。1630年荷蘭人奪去了今天巴西東北部的伯南布哥,取得了對該地蔗糖生產的控制權。1641年荷蘭人還奪取了葡萄牙在非洲的一些港口據點,如埃爾米那、羅安達、本格拉和圣多美。1621年至1737年,荷蘭西印度公司壟斷了從非洲向荷蘭和西班牙美洲殖民地販運奴隸的活動。1647年葡萄牙人和巴西殖民地人將荷蘭人從羅安達和巴西東北部趕走,但是荷蘭人仍占有荷屬安的列斯群島、蘇里南和圭亞那,奴隸貿易至18世紀末仍是荷蘭人的主要商業活動之一。[17]

圖1-1 葡萄牙獵奴的受害者[18]
這幅版畫描繪的是一群被獵奴者抓到的非洲成年男女,他們被反綁著串在一條繩索上,一名監管者騎馬站在旁邊。這幅畫是1890年J. W.布爾(J. W. Buel)的著作《黑暗大陸的英雄們》(Heroes of the Dark Continent)中的插圖。
法國人在1635年占據了瓜德羅普島和馬提尼克島,1670年代開始與塞內加爾有貿易往來,這是法國大西洋帝國的起始。1697年法國奪取圣多明戈(今天的海地),這里的法國殖民者對奴隸的需求增加,法國也開始了販運奴隸活動。不過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失敗后,法國接受了英國控制奴隸貿易的結局。
在18世紀中期以前西班牙遵守了教皇劃定的分界線,沒有直接從事奴隸貿易活動,其美洲殖民地對奴隸的需要,通過與其他國家或公司簽訂合同來解決。1517年,西班牙國王查理五世將第一份供奴專利合同給了一名佛蘭德人布雷西亞,由他運送4000名奴隸到古巴、伊斯帕尼奧拉島、牙買加和波多黎各。而這個人將這份壟斷權以2.5萬達克特(ducates)的價格賣給了熱那亞商人。在16—17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里,葡萄牙一直承包著西班牙殖民地的奴隸供應。當然,其他國家也在自行向西班牙的殖民地運送奴隸,因為這樣做符合殖民地種植園主的利益。1696年葡萄牙幾內亞公司得到向西班牙美洲殖民地運送1萬噸(tons)奴隸的合同。1702年法國幾內亞公司得到合同,將在10—12年間將向西班牙西印度地區運送3.8萬個奴隸。1713年安妮女王之戰以簽訂《烏特勒支和約》告終,英國得到了西班牙的供應奴隸合同,英國需要在30年時間內向西班牙美洲殖民地運送11.4萬名奴隸。在18世紀剩余的時間里英國一直承包著這種奴隸供應,在這期間西班牙簽訂了10個供應奴隸的條約,要求供應奴隸總數達50萬人。[19]
其實,英國人在16世紀就已經開始涉足大西洋奴隸貿易了。1562年英國海盜兼商人航海家約翰·霍金斯帶領3艘船和100名船員離開英國的普利茅斯港前往塞拉利昂。在那里得到300名黑人,將他們販運到伊斯帕尼奧拉島。1564年霍金斯帶領4艘船進行了第二次販奴航行,從塞拉利昂將400名黑人販運到了南美洲的北部海岸。1567年他又領導了第三次販奴航行,將450名奴隸運往美洲。[20]17世紀中期英國成為海上強國后,也成了大西洋奴隸貿易的主角。1672年英國商人成立了皇家非洲公司。在其存在的前20年間,該公司壟斷著英國的奴隸貿易活動,負責向英屬西印度地區和北美殖民地販運奴隸。1697年英國議會將販運奴隸的權利向英國所有的臣民開放。此后,非洲奴隸開始被大批販運到英屬北美殖民地。在其他販奴商人紛紛加入販奴活動的同時,皇家非洲公司仍繼續從事販奴活動,直到1752年該公司才解散。
英屬北美殖民地的開拓者和商人也從事販奴活動。殖民地人的販奴活動幾乎從殖民地開創不久就開始了。不過,直到17世紀末,大規模的販奴活動才進入高潮。獨立戰爭暫時中止了奴隸貿易活動,但是戰爭結束后,奴隸貿易又重新開始。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國制憲過程中,感到奴隸勞動力不足的下南部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堅決反對禁止奴隸貿易,而感到奴隸人口過剩的上南部弗吉尼亞則主張廢除奴隸貿易。最后的妥協是在20年期限內國會不得考慮禁止奴隸貿易。英國在1807年禁止了大西洋奴隸貿易,美國在1808年才禁止了對外奴隸貿易。

圖1-2 “第一批美利堅奴隸”[21]
這幅插圖取自1901年的《哈珀月刊》(Harper's Monthly Magazine),描繪的是1619年荷蘭商人將第一批共20名黑人帶到詹姆斯敦賣給白人殖民者的情景。
從非洲運出的黑人奴隸,絕大多數販運到了南美洲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那些販運到英屬美洲殖民地的黑人,絕大多數也去了英屬加勒比海地區的殖民地。販運到北美殖民地的奴隸只占大西洋奴隸貿易的很小一部分。表1-13中的數字證明了這種情況。
表1-13 到達英屬北美大陸殖民地的奴隸人口數(千人)及占非洲奴隸貿易總數的比例[22]

盡管北美大陸殖民地是進口奴隸最少的地區,但是對于北美大陸殖民地奴隸主群體的興起來說,卻是關鍵的人口要素,表1-14顯示了英屬北美殖民地進口奴隸的來源。
表1-14 英屬北美殖民地奴隸人口的地區來源比例[23]

大西洋奴隸貿易不僅為北美殖民地輸入了黑人人口,而且在黑人人口開始自然增長后,仍然源源不斷地輸入非洲奴隸。奴隸人口的這兩種來源結合在一起,導致了北美殖民地奴隸人口的快速大規模增長。這為奴隸主們提供了更多的奴役對象。在英屬北美殖民地,白人殖民者嘗試過對印第安人進行奴役,但沒有取得成功。白人殖民者也曾對白人貧困移民以契約仆的方式進行奴役,但是這種制度最終也走向沒落。來自異域、膚色語言與白人迥然不同的非洲人,最終成為他們成功奴役的對象。這樣一來,黑人人口的增長就為北美更多的白人躋身奴隸主行列和已有的奴隸主擴大蓄奴規模提供了可靠的人力保障。
外來移民加上人口自然增長,使得北美殖民地人口從1650年的不足1.5萬人增長到1700年的近12萬人,1750年超過了50萬人,1770年超過了100萬人。英屬北美大陸殖民地的人口增長速度遠遠高于歐洲人口增長速度。1700—1750年,北美大陸南部殖民地的人口增長了4倍以上;英國人口增長了14%,從510萬增長到580萬;歐洲整體人口增長了17%,從12500萬增長到14600萬。[24]在這個過程中,英屬北美大陸殖民地的白人奴隸主成長壯大了起來。
二 經濟基礎的夯實
奴隸主的蓄奴活動以贏利為目的,而在大西洋經濟世界里,贏利必然要通過商業經濟活動來實現,故商業經濟空間的擴展,是奴隸主群體興起必不可少的經濟條件。在北美社會,奴隸被用在農業、手工業、采礦冶煉業以及日常家務勞動中,但是能夠給奴隸主帶來較大贏利的經濟部門是商品農業,故北美殖民地的絕大多數奴隸從事的是商品農業生產活動。由于自然地理條件的差異,北美形成了區域經濟特色。在殖民地經濟開發歷程中,環繞切薩皮克灣的弗吉尼亞、馬里蘭和北卡羅來納的濱海平原地區成為煙草和小麥產區。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的濱海平原地區則發展成水稻產區。這兩個地區的奴隸主依靠奴隸勞動發家興業,所以出現了蓄奴較多的種植園主群體。而在北部絕大多數地區,自然地理條件不允許進行大規模的商品農業生產,這使得北部很少有蓄奴較多的奴隸主。北部只有局部適宜商品農業生產的地區出現了蓄奴農場,而大部分地區的白人農場主生活在自給自足經濟之中,基本上沒有參與蓄奴活動。北部的城市是商人和工匠的世界,奴隸被用來從事工藝勞動或作為家仆,所以北部城市的黑人也較多。奴隸主的商業性經營促進了殖民地商業經濟的發展,商業經濟發展又為奴隸主創造了財富。
切薩皮克地區的經濟發展是建立在煙草經濟之上的。從價格和產量的變化來看,切薩皮克地區的煙草產業經歷了三個階段。從煙草開始成為出口作物到1680年代,煙草產量增長很快,但增長速度在放慢,煙草的價格呈下跌趨勢。當然,煙草產量增長的速度要比價格下跌的速度快一些。煙草的產值從17世紀中期的2萬英鎊飆升到1680年代的10萬英鎊。從1680年代到1710年代是煙草經濟的一個停滯時期,價格和產量都沒有顯著變化。從1720年左右開始一直到美國革命發生,又是一個快速增長時期,煙草產值在1770年代達到75萬英鎊。[25]在1700年左右,由于煙草經濟的蕭條,切薩皮克地區的種植者開始多樣化生產。有些地方的人放棄種植煙草,轉而生產松脂產品、林木產品、糧食、家畜和其他作物。切薩皮克地區的生產多樣化經歷了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從1700年左右到1720年,種植煙草的人開始生產家畜、糧食、林木產品和松脂產品。在1740年左右開始了又一波的農業生產多樣化,小麥成為該地區的主要農產品之一。到18世紀后期,小麥出口在弗吉尼亞的經濟中已經占據了重要地位。盡管出口數量不及賓夕法尼亞和紐約,但差距也不是太大。“1768—1772年間,賓夕法尼亞的年平均小麥凈出口量大約是150萬蒲式耳,紐約平均每年出口小麥大約53萬蒲式耳。同一時期弗吉尼亞的小麥平均年出口量為約40.3萬蒲式耳。至于玉米,此時弗吉尼亞已經是居首位的出口者,平均年出口量接近56.7萬蒲式耳,對比之下,賓夕法尼亞和紐約的出口量相加才達到大約15萬蒲式耳。”糧食出口的快速增長,導致糧食生產對弗吉尼亞經濟影響的增強。“據估計,煙草出口的年平均價值從1738—1742年的16.5萬英鎊增長到1768—1772年的47.6萬英鎊。同一時期,糧食出口年平均價值從大約1.15萬英鎊增長到13萬英鎊。在前一個時期,煙草與糧食年出口價值的比例大致是14∶1。大約30年后,這個比例下降到不及4∶1。”[26]不過,小麥并沒有取代煙草成為弗吉尼亞的首要商業性農產品,煙草仍舊是主要出口產品。表1-15中的數字表明了這種情況。
表1-15 1768—1772年馬里蘭、弗吉尼亞和北卡羅來納出口產品的年平均價值(千英鎊)[27]

切薩皮克地區商品農業的經營主體是大大小小的奴隸主,這些人役使黑人奴隸從事生產,主導著該地區商品經濟的發展。商品經濟是奴隸主蓄奴的用力之地,伴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壯大,奴隸主群體的規模和力量相應增長增強。商品經濟發展和白人與黑人人口的增長互為因果,方向一致,這兩者是切薩皮克地區社會經濟發展的兩個側面。表1-16中的數字顯示了殖民地時期切薩皮克地區人口的增長情況,這些數字變化事實上就是奴隸主群體發展壯大的宏觀反映,商品經濟的發展也隱含在這些人口數字的變化之中。
表1-16 1610—1780年切薩皮克地區的人口估計數(千人)[28]

從表1-16顯示的人口變化軌跡來看,殖民地時期切薩皮克地區的白人和黑人人口都一直處于增長狀態。這種人口持續增長自然就成為奴隸主群體成長的人口條件。
殖民地時期北美另一個商品農業發達地區是下南部。該地區商品經濟的發展過程就是種植園主興起的過程。卡羅來納殖民地創建于1662年,在此之后的大約30年時間是南卡羅來納經濟發展的試驗階段。到1710年,這里的人口包括大約3300名歐洲人,2600名非洲人和印第安人奴隸。[29]在殖民開拓初期,來自英國和西印度群島的白人殖民者,為尋求可以贏利的經濟產品進行過多種經濟生產試驗。從1680年代開始,這里的農民種植豌豆、小麥和櫻桃,飼養豬等牲畜以及捕魚。這里的人很快就開始出口食物、鹿皮、木材以及松脂。其中松脂的出口量1712年達到6500桶,1725年達到6萬桶。此外,該殖民地還大量出口玉米,1735年玉米出口量為9.5萬蒲式耳,1730年代還大量出口皮革、肉類和桶板等。[30]南卡羅來納最初向巴巴多斯出口的是糧食和木材,向英國出口的是皮毛。“這種經濟不能產生巨大財富,但是卻給地方商人和種植園主提供了進行小規模生產和交易的多種機會。”[31]在這個摸索試驗時期,該地區的首要產業是牲畜飼養。“1700年的卡羅來納仍舊是一個邊疆殖民地,牲畜飼養是那里的首要農業追求。”牲畜飼養之所以在南卡羅來納取得成功,是因為這里冬季氣候溫暖,在整個海岸平原地帶,一年四季都有牲畜的天然飼料。17世紀后期,卡羅來納殖民者的定居地處在大西洋海岸平原的東側。這里地勢低平,有多種自然地理區域,如松林、平原、闊葉樹林和沼澤等。松林之中的地面上生長的是灌木和青草,牛和豬都可以在樹林中放養。也就是說,這里有飼養牲畜的天然牧場,這里的人就在這些開放的天然牧場上放養牲畜。為了便于區別各家的牲畜,政府要求牲畜的所有人必須在自己的牲畜身上打上印記。南卡羅來納生產的牛肉和豬肉主要出口到了英屬西印度地區。“早在1680年卡羅來納就運送了4噸腌肉到巴巴多斯島。到18世紀之交,卡羅來納成為巴巴多斯、牙買加和其他英屬西印度殖民地的重要腌肉供應者。除了銷售腌肉外,卡羅來納人還向那些新近到來且想成為牲畜飼養者的殖民者出售活牲畜。有了出售牲畜和腌肉獲得的收入,卡羅來納人得以獲取勞工和積累個人財產。表1-17中牲畜飼養者遺產目錄中列舉的動產包括種植園勞動工具、家具、烹飪器具、擠奶工具、陶瓷器、銀器和‘現錢’,以及勞工和牲畜。”[32]
表1-17 現存的早期南卡羅來納(1670—1700年)遺產記錄中牲畜業主的財產[33]

續表

不過,最終使得南卡羅來納走出經濟試驗階段的是水稻生產。卡羅來納殖民者在1690年代開始試驗水稻種植。關于水稻生產是怎樣引進到北美這個問題歷史上有不同的解釋。傳統的解釋將水稻生產的成功種植歸功于白人殖民者,當代史學則認為是被販運來的非洲人奴隸將水稻生產技術帶到了北美。不管水稻種植是怎樣引進的,南卡羅來納水稻生產的成功無疑是通過試驗種植實現的。水稻生產需要的不僅僅是土地和艱苦勞動,還有精巧的加工設備、灌溉田地的淡水和出售產品的市場。“在水稻引進南卡羅來納的幾十年,在稻谷的生產、加工和銷售各領域幾乎都出現了革命性發明。”[34]1691年殖民地議會授予彼得·雅克·格拉德一項專利,此人發明了一種用于將稻谷脫殼的機械裝置。卡羅來納的水稻出口從1698年的1萬磅增長到1720年的650萬磅,1740年達4300萬磅。水稻產量的價值從1720年的2萬英鎊增長到1740年的大約10萬英鎊。[35]表1-18顯示了殖民地時期南卡羅來納的水稻出口情況。
表1-18 1698—1774南卡羅來納水稻產區的稻谷出口量[36]

續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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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注:每桶的稻谷價值逐年而異。)
在水稻成為主產作物后,南卡羅來納還繼續出口其他產品。從查爾斯頓出口的松脂和柏油1712年為6500桶,1718年達到5萬桶,1725年達到高峰,接近6萬桶。該產品出口持續到1740年左右。玉米出口在1735年達到9.5萬蒲式耳,此后出口量急劇下降,1739年為1.5萬蒲式耳。桶木板的出口在此同一時期下降了一半,皮革的出口在1734—1739年下降了大約三分之二。下降最大的是松脂出口,從1720年代中期的6萬桶、價值高達2.5萬英鎊,到1732年的大約2.5萬桶、價值7000英鎊,1739年更降到1.1萬桶、價值不足3000英鎊。靛青的年出口價值由1750年代初的不足1萬英鎊增長到1770年代初的近15萬英鎊,達到水稻產品價值的40%。[37]到美國革命爆發時,水稻一直是主要經濟作物。表1-19顯示了美國革命前夕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的出口類別與規模。
表1-19 1768—1772年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年平均出口值(千英鎊)[38]

商品經濟的興旺使得南卡羅來納成為奴隸人口高度集中的種植園地區。“水稻和靛青塑造了卡羅來納低地地區,將其塑造成一個種植園社會,在結構上更像英屬加勒比海地區而不是像北美其他殖民地。最顯著的相似之處是奴隸人口的規模。水稻生產的增長導致對勞動力的需求。這種需求主要是由非洲奴隸來滿足。就平均數而言,查爾斯頓進口奴隸在1710年代是每年275人,1720年代每年近900人,1730年代每年超過2000人。早在1708年黑人就成為南卡羅來納人口中的多數,那時的人口中還有相當多的人是印第安人。到了1740年,奴隸人口,其中主要是黑人,占總人口的70%以上。這樣的比例更像甘蔗群島而不像大陸其他地區。”在斯通諾奴隸起義和威廉王之戰影響下,1740年代進口奴隸很少。18世紀中期黑人奴隸占人口的比例下降到62%左右,但仍然高于北美大陸其他地區。1750年后隨著經濟復蘇,商品農業發展再次刺激了奴隸進口。“1750年代年平均奴隸進口數是1600人,1760年代是2000人,1770—1774年間在4000人以上。1770年南卡羅來納的奴隸人口超過8萬人,達到總人口的60%以上。”[39]
佐治亞殖民地在經濟上是南卡羅來納種植園經濟的延伸。在1750年改變了禁止蓄奴的政策后,南卡羅來納的種植園主紛紛到佐治亞創建種植園。到1754年第一任皇家總督約翰·雷諾茲抵達佐治亞時,該殖民地人口急劇飆升到7000人,奴隸有2000人。從18世紀50年代到美國革命,佐治亞經濟增長顯著,水稻產量從1752年的500桶增長到1756年的1萬桶。殖民地人口到1773年達到3.3萬人,其中包括1.5萬奴隸。佐治亞白人定居地也實現巨大擴張,1763年克里克印第安人出讓給白人的土地大約是500萬英畝,1773年佐治亞的白人定居地向南已擴張到圣瑪麗河,向西北擴張到了薩凡納河。[40]佐治亞很快就成為與南卡羅來納經濟相似的地區,水稻和靛青種植園成為商品農業主要生產單位。
大規模的水稻生產使得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的海岸平原地帶成為殖民地大種植園主的集中地區,也是殖民地富豪家族的中心。“南卡羅來納的財富、權勢和文化的興旺發達是建立在稻田之上的。查爾斯·科茨沃斯和托馬斯·平克尼的巨額財富是以水稻為基礎的。查爾斯·伊澤德·馬尼高爾特開始合并水稻種植園,很快田地總數就達到3萬英畝,1794年彼得·西蒙斯的利奇費爾德(Litchfield)和威爾布魯克(Willbrook)這兩個種植園的土地達到2000英畝。威廉·奧爾斯頓在其去世時已經取得了多片種植園。在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殖民地發揮作用的水稻種植園主還有拉夫納爾、約翰斯通、波因塞、鮑爾和杜邦。”[41]
在殖民地時期的新英格蘭地區,黑人勞動在農業地區的經濟重要性不大,除個別地區形成了以奴隸勞動為基礎的商品農業生產外,絕大多數地區的農業生產和農民生活處在自給自足的狀態,雖然不是絕對排斥奴隸使用,但是奴隸勞動可有可無,即使在那些使用奴隸的家庭中奴隸也只是起輔助作用。18世紀,在新英格蘭的大部分地區,黑人人口占人口比例為3%左右。只是在新英格蘭的羅得島黑人占人口的比例高達16%—25%。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呢?美國學者奧斯卡·賴斯指出:
存在兩個原因。第一,羅得島的公民成為北美殖民地中最大的奴隸販子。在高峰時期,到達美洲的奴隸中90%是由在羅得島注冊的船只運載的。1709—1807年間,從羅得島的紐波特到非洲、西印度群島和南部殖民地的939次航行共運載了106544名非洲人。這種活動對于海員意味著有工作,對于金融家意味著投資,對于羅得島的釀酒者來說意味著其產品有了市場。第二,在納拉甘塞灣地區反常地發展了種植園經濟。紐波特的奴隸販子需要牲畜和其他產品進行對外貿易。所以這里的南金斯頓、北金斯頓、查爾斯頓以及埃克塞特發展成了生產牲畜和奶制品的地區。這里土壤肥沃,出產的草料能夠飼養牲畜。氣候也比較溫和,冬季較短。還有,這個地區不是由偏愛家庭農場的清教徒統治集團控制。這是羅得島和康涅狄格有爭議的地區。其地位和歸屬不確定,所以任何一個想賭上一把的人都能廉價從納拉甘塞印第安人那里購買到土地。在金斯頓,1671年購買500英畝土地只需要28英鎊。18世紀,一些家庭擁有幾千英畝土地,用來飼養牲畜和生產“羅得島奶酪”以及其他奶制品。這些產品通過海路被運到南部殖民地和加勒比海地區。在紐波特附近很容易就能買到并運回奴隸。有些種植園主擁有20名奴隸。1730年南金斯頓的奴隸人數達到498人。[42]
在中部殖民地,奴隸制的經濟重要性總體上比新英格蘭地區大一些,但比南部小一些。1710—1770年間,黑人人口上升了近5倍,從1710年的6000多人增長到1740年的大約1.65萬人,到1770年達到近3.5萬人。由于白人外來移民大量到來和人口自然增長強勁,這一時期黑人占總人口的比例逐漸下降。從1710年的9%左右降到1740年的7.25%,再降到1770年的6.25%。不過應該指出,在中部殖民地的有些地方,奴隸勞動的重要性比較大。在美國革命前的半個世紀里,在紐約的金斯縣、里士滿縣、昆斯縣和阿爾斯特縣,新澤西的伯根縣,奴隸人口都在20%以上,1749年后金斯縣的奴隸人口甚至超過了30%。1746年奴隸占紐約市勞動力的30%。盡管在1756—1771年間紐約市和阿爾斯特縣的奴隸人口比例下降到14%左右,但同一時期紐約殖民地其他縣的奴隸比例仍在上升,在阿爾巴尼縣從14%上升到超過17%,在韋斯特切斯特縣從近11%上升到幾乎16%。盡管在賓夕法尼亞的很多地區和新澤西西部的幾個縣奴隸人口僅占2%—3%,但是也有很多地區,包括特拉華、費城、新澤西的亨特頓縣、開普梅縣、伯靈頓縣、薩勒姆縣,以及賓夕法尼亞中南部的幾個縣,1760年代和1770年代初奴隸占當地人口比例在5%—9%之間。盡管1770年后奴隸制在費城衰落,但是在賓夕法尼亞的鄉村地區仍然在成長。[43]
總體來看,18世紀奴隸人口在包括新英格蘭和中部殖民地在內的北部商品農業發達地區得到充分發展。賓夕法尼亞的糧食產區,新澤西北部、哈德遜河谷地區和長島地區這些北部的糧食產區,奴隸制發展迅猛。農場主從使用白人契約勞工轉向使用黑人奴隸勞工。到18世紀中期,這種勞動力的轉變也延伸到新英格蘭南部地區,尤其是納拉甘塞灣周圍地區,“那里的大奴隸主呈現出種植園主階級做派”。在這些地區的很多地方,奴隸占勞動力的比例高達三分之一,在有些地方甚至占總人口的一半以上。賓夕法尼亞東南部的切斯特縣就是一個鮮明例子。在18世紀的第二個十年,該縣去世者中只有不足4%的人蓄奴,而16%以上的去世者生前使用白人契約勞工。在隨后的時間里,這種情況發生了變化。1756—1763年,切斯特縣的奴隸人口從不足300人增長到600人以上。到美國革命前夕,該縣去世者中有近五分之一的人使用奴隸勞動,同時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擁有契約仆。在蘭開斯特縣,1759—1780年間奴隸人口增長了8倍。1750年賓夕法尼亞三分之二的奴隸人口居住在費城以外地區,隨著農村地區奴隸人口的快速增長,到1760年賓夕法尼亞四分之三的奴隸人口居住在費城以外地區。美國革命前夕,賓夕法尼亞的奴隸制完全變成了鄉村地區的勞動制度。“奴隸不再是以家庭勞動或白人仆人勞動為基礎的農業經濟的補充,而是成了鄉村勞動力隊伍中的最大力量。”18世紀中葉,在新澤西殖民地的蒙茅斯縣,奴隸人口與沒有財產的單身白人的比例是262∶194,在與其相鄰的米德爾塞克斯縣,男性奴隸為281人,自由的工資勞動者,包括白人和黑人,僅為81人。在伯根縣,男性奴隸人口與自由工資勞動者的比例是306∶8。[44]不過,由于自然地理條件的限制,這里的農場主沒有發展成像南部那樣的種植園主。糧食生產的季節性使得奴隸制無法發揮最大效用。如果僅就勞動力而言,這類農場主更愿意使用契約勞工。“在整個北部產糧地區,即使那些能夠承擔大量資本投入并同時能夠承擔蓄奴風險的鄉紳農場主,一般也是依靠契約仆勞動而不是奴隸勞動。在賓夕法尼亞的蘭開斯特和徹斯特兩個縣,最富裕的農場主使用的非自由勞力中足有三分之二是白人契約仆而不是黑人奴隸。這些農場主傾向認為蓄奴是他們社會地位的標志,而不是把奴隸看成農業勞力。”奴隸除了在田地干農活外,還在家園做家務。值得指出的是,奴隸主在遺囑和財產目錄中往往將奴隸與鐘表和馬車這類顯示社會地位的物品記錄在一起,而不是與土地和農具記錄在一起。[45]總的來說,“在北部的絕大部分地區,缺少重要商品農業,這就阻礙了對大規模強制勞動的需求。奴隸在多種多樣的勞動中服務,包括做家務活、做工藝活以及白天打短工等等。但是奴隸制沒有成為經濟的基礎”。[46]
北部城市黑人人口的比例曾經相當高,這是因為城鎮家庭和工商業服務使用了很多奴隸。在紐約和費城,“黑人奴隸擔任水手、造船工、制繩工、制帆工、裝卸工、運輸車駕駛員、面包師傅、石匠、木漿、鞋匠、裁縫、屠夫、磨匠、制帽匠、皮匠、制刷匠、釀酒者、熬糖者、制蠟燭工、桶匠、制鐘匠、細木工、理發匠、啤酒釀造者和家庭勞務人員,以及各種各樣更專業的行業”。1730年后越來越多的手藝人、小商人和店主購買奴隸幫助他們勞動,“到1750年代費城幾乎70%的富裕手藝人擁有奴隸”。[47]這樣一來,北部城市成為奴隸較多的地方,當然這意味著也是奴隸主較多的地方。不過,在七年戰爭之后,北部這三個港口城市的奴隸進口急劇下降。到1768年費城和波士頓的奴隸進口幾乎完全停止,1767—1775年間,費城的奴隸人口幾乎下降了一半,男性奴隸勞工的比例從大約60%下降到35%。在紐約,1730年代和1740年代,奴隸占人口比例約為20%,占男性成人人口的23.5%,到1771年奴隸僅占人口的4%,占男性成人比例為15%。在波士頓,奴隸人口從1752年的1544人下降到1765年的811人,在獨立戰爭爆發時下降到不足500人。[48]
既然奴隸勞動在北部的經濟重要性并不大,那么北部為什么還會出現奴隸,并且在18世紀奴隸人口還出現了較大幅度增長呢?對此,一些人認為是由于北部從事奴隸貿易。這種說法固然不無道理,從事奴隸貿易的北部商人將一部分奴隸帶回了北方。但是,奴隸在北方同樣是被作為勞動力使用的,除了少數奴隸是在奴隸主家庭內做家務活外,絕大部分奴隸還是在從事農業工作。所以應該看到,雖然北部的農業生產對奴隸的依賴性不大,但是奴隸確實也不是負擔,得到一兩個奴隸做農活的幫手對農場主來說還是合算的。對于城鎮的工匠同樣如此,奴隸的生活費用畢竟很低。大致就是基于這樣的情況,奴隸制才在北部得以存留。
三 奴隸制法律基礎的奠定
奴役黑人的法律是奴隸主創造的,這類法律成了奴役活動的法制保障。作為殖民地的最高統治者,英國統治者對于殖民地出現的奴隸制表現出了含糊矛盾的態度。英國本土已經不存在奴隸制,英國統治者也沒有明確制定在殖民地實行奴隸制的法律。在一些案例中,英國法官的判決并不能認定是支持奴隸制。1705年霍爾特法官在一項判決中說,根據弗吉尼亞殖民地的市政法,奴隸制在弗吉尼亞是合法的。但根據英格蘭法,卻是不合法的。同一年他在另一項判決中又宣稱,英格蘭的法律“沒有注意到黑人與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但是1729年英國的副檢察長認定,來自西印度的黑人進入英格蘭后,即使接受了基督教洗禮,也不能成為自由人。1772年英國法院又宣布,主人從牙買加帶入英格蘭的黑人奴隸,不能強制返回。因為奴隸制令人強烈厭惡,所以只有在明確實行奴隸制法律的地區,才能確定這種制度。[49]盡管英國在奴隸制問題上的公開態度矛盾含糊,但他們并沒有禁止在殖民地實行奴隸制。事實上,他們對于殖民地的奴隸制采取了默許容忍的立場。正是這種立場使得殖民地在創建奴隸制過程中沒有遇到來自英國的阻礙。“在英屬殖民地,奴隸制作為一種社會制度是在沒有合法授權(legal authorization)的情況下被接受的。因而在殖民地早期,總體上是有奴隸但沒有奴隸制法律。奴隸制法律是一點點產生的,或者是通過法令,或者是通過司法先例,有時甚至是以人們已有的所作所為為基礎的。關于奴隸制的法令,就像關于其他事物的法令一樣,不是在英國做出的,而是在地方立法機關做出的。”[50]英國政府沒有阻止殖民地的奴隸制立法,實際上是縱容了這樣的立法。“殖民地奴隸制發展的關鍵點是,不管對中世紀的先例如何去注解,17世紀版的征服學說給了所有殖民地一個獨立空間,在這個空間里種植園主和商人能夠使用奴隸勞動而很少受到來自英國的監督。根本不是殖民者們擁有違背英國王室意愿去創新重大或代價高昂的政策的自由,恰恰相反,威斯敏斯特擁有審查地方立法和拒絕不適宜立法的權力,威斯敏斯特通常能夠堅持自己的主張和政策。但是時勢是站在殖民者們一邊的。特權憲政主義(prerogative Constitutionalism)給了殖民者一個去除中央集權制的私人空間,通過利用這種空間,殖民者們能夠建立起一套奴隸制法律體系。”[51]
北美的奴隸制是人為謀劃的結果,是已經存在的奴隸主為了自身利益而將奴役行為合法化、制度化和永久化。沒有奴隸主的存在,就不會有奴隸制的創立。不過這里需要明確指出的是,從嚴格的法律意義上說,美國歷史上并沒有出現奴隸制,因為美國歷史上沒有出現過明確確立奴隸制度的法律,只有涉及限制或剝奪黑人人權和自由的法院判決、議會的涉奴法案和政府的治安管理規章。這些涉奴決定是在不同時間針對不同具體問題做出的,但累積的后果是將黑人禁錮在世代為奴的地位上。1860年反奴隸制人士萊桑德·斯普納撰書指出,“有幾個殖民地,其中包括某些奴隸人口眾多的殖民地,要么是那里根本沒有任何法律界定究竟應讓什么人為奴,要么是有這種試圖界定誰人為奴的法律,但界定的范圍卻過于寬泛,以至于現在不可能知道誰是那些被認定為奴隸的人們的后人,誰是那些沒有任何法律依據卻被控制在奴隸制之中的人們的后人”。他指出,當奴隸制最初引進這個國家時,根本就沒有奴隸制法律。人們購買使用奴隸就像購買和使用馬匹一樣。盡管沒有法律依托,但是對于這種蓄奴行為白人社會存在共識,白人們認同這種做法。“最終因為奴隸人口大量增多需要加以管理,殖民地政府就通過法令,假定存在著奴隸,不過從沒有制定過確定應該讓什么人成為奴隸的法律。”[52]當代美國學者喬納森·A.布什也指出,“19世紀的南部法官和北部的廢奴主義者都喋喋不休地說過,從法律上來思考,奴隸制從未被創造出來。今天的歷史學者同意這種說法。奴隸制只是作為一種風俗就那樣在實踐中演變著,然后得到了法令的承認”。[53]
英屬北美殖民地是在不同時間由不同的殖民者在不同的地區開創的,由于發展之路各不相同,奴隸制在各地區確立的方式也各具特色。在切薩皮克地區,奴隸制不是某一個人一次性設計創立的,而是經歷了一個漸進的形成過程。關于該地區早期黑人的地位,迄今美國學界并無定論。有學者認為早期的黑人與白人契約仆地位相同,“黑人的地位就是契約仆的地位。在1660年代前人們將他們看成是仆人,并以仆人身份對待他們”。[54]有人認為弗吉尼亞早期的黑人地位模糊不清,“可以肯定,弗吉尼亞人口中非洲人人數不多,他們并沒有一開始就成為英國殖民者的奴隸。事實上他們的法律地位在17世紀后期之前一直有些模糊”。有些黑人被作為契約仆來對待。不過,從一開始,白人就將黑人作為與白人不同的劣等人看待。[55]盡管學界看法不一,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1640年代前,殖民地并沒有確定黑人奴隸地位的法律。由于沒有法律依據,在實際生活中,有些主人可能將他們購買的黑人看成是契約仆,在役使一定時期后加以解放。例如,在弗吉尼亞的北安普敦縣,“1664—1677年間,在101名黑人中,至少有13人成為有自由身份的地主,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是通過贖身獲得自由的。在1668年該縣約29%的黑人是自由人”。[56]有些主人將黑人作為奴隸來對待,這種主人實際上就是奴役黑人的奴隸主。盡管如此,由于當時沒有規定黑人為奴的法律,所以即使事實上存在極少數這樣的奴隸主,他們的奴隸主身份也是沒有法律保障的。“簡言之,從1620年代起,史跡是如此的晦暗不明,所以不可能證明黑人究竟被看作是奴隸還是契約仆。不過有一些史料證明他們被歸入與普通契約仆不同的類別,即使這種分類不是準確的‘法律分類’。時至1640年代證明黑人通常被看成是奴隸的證據才開始大量增加。”[57]
切薩皮克地區黑人的奴隸身份是在較長的時期內殖民者通過多種立法形式逐漸界定的。1639年馬里蘭的一項法令確定,該地區居民中,奴隸不能像基督徒一樣享有自由、豁免、特權和免稅等各種權利。1664年馬里蘭的一項法令明確宣布,黑人和其他奴隸,如果父親是奴隸,要終生為主人服務。那些嫁給奴隸的自由婦女在其丈夫在世時要為丈夫的主人服務。[58]1640年,弗吉尼亞法院在審理一樁逃離主人的案件時,判處兩名白人再延長4年服務期,而那個名叫約翰·龐奇的黑人則被判處終生服務。“在現存的弗吉尼亞縣法院的記錄中,1640年后的記錄開始提及黑人。將黑人,并且往往包括他們未來出生的孩子,加以終生出售,這樣的內容都以明確無誤的語言記錄在案。”[59]1659年,即在第一批黑人到達弗吉尼亞40年之后,在弗吉尼亞的立法中才第一次提到黑人是奴隸。1659年的一項關于減少商人輸入弗吉尼亞奴隸的進口稅的法令規定,荷蘭和其他基督教國家的人,只要交納進口稅,就允許他們進行自由貿易。如果他們要進口“黑人奴隸”(Negro Slaves),那么對于這些黑人生產的煙草每桶征收2先令的稅,與英國人一樣。[60]1660年的一項關于管理英國人與黑人逃亡的法令規定,如果英國契約仆與黑人一起逃亡,而黑人又不能增加新的服務期限,這個英國契約仆要增加的服務期限就是這個黑人逃亡在外的時間。[61]這里所說的黑人不能增加服務期限,意即黑人是終生勞役,這就等于說黑人是終身為奴。1662年弗吉尼亞的一項法律規定,在確定一個黑人孩子的身份是奴隸還是自由人時,以其母親的身份而定。這項法律也意味著弗吉尼亞社會已經在法律上明確了黑人的奴隸地位。此后黑人的奴隸地位進一步得到固化。1667年的一項法律規定,黑人奴隸即使接受洗禮成為基督教徒,也不能免除他們的奴隸地位。1670年的一項法律規定黑人和印第安人不得購買基督徒仆人。[62]1669年弗吉尼亞立法機構通過了一個“關于無意殺死奴隸的法案”,規定如果奴隸抵抗主人,對其施之管教,手段極端偶然導致其死亡,奴隸主不算犯下重罪,這個主人或他安排懲罰這個奴隸的其他人應免責,因為沒有人會故意毀滅自己的財產。[63]隨著黑人奴隸地位的確立,黑人的活動受到嚴格限制。1680年弗吉尼亞制定的《防止黑人暴動法》規定:鑒于相當多數量的黑人以聚餐和葬禮為名頻頻聚會被判定為具有危險后果,為防患于未然,從本法公布之日起,法律不許任何黑人或其他奴隸攜帶或以棍棒、槍支、刀劍或其他防衛或攻擊性武器武裝自己,不許未持有男主人、女主人或監工出具的證明就離開主人的地方,這種證明只有在特別必要的時候才會給奴隸。黑人或奴隸若違犯此法將被送到附近的治安警察那里,由警察在其裸背上抽打20皮鞭,然后送回給主人或監工。再則,如果一個黑人敢于動手反抗一個基督徒,一經此人在治安法官面前發誓證實,則要在這個黑人或奴隸的裸背上抽打30皮鞭。還有,如果黑人或奴隸脫離對主人的服務,躲藏起來偷懶,或對居民造成傷害,且抵抗當局派來抓捕他的人,則可以將其殺死。[64]這種規定使得黑人成為與白人不能平等相處的另一類人,被剝奪了白人享有的那些權利,“如果黑人未有主人的許可證明不得離開主人的種植園,他們的流動性就被摧毀了;如果黑人不得攜帶武器,進行抵抗的潛在可能性也就削弱了。并且,如果黑人由于動手反抗基督徒且不管是由什么引起的就可以加以鞭打,那么這個去人性化過程就是完整的,因為法律阻止了黑人以白人或絕大多數其他人所用的方式做出反應”。[65]就這樣通過一個個法院判決和一項項議會立法,黑人的奴隸地位逐漸得到牢固確立。
在下南部,卡羅來納與佐治亞殖民地在黑人奴隸問題上的最初方針彼此對立。創建卡羅來納殖民地的憲章是由近代英國著名的啟蒙思想家約翰·洛克和沙夫茨伯里伯爵一世二人受卡羅來納業主委托撰寫的,這些業主中有4人是皇家非洲公司的成員。該憲章中寫道:“卡羅來納的每個自由人,不管其思想意見和宗教是什么,都對黑人奴隸擁有絕對的權力和權威。”這就是說,卡羅來納殖民地的創設者有意在此殖民地確立奴役黑人的合法性。加之前來南卡羅來納殖民開拓的人是從加勒比海地區攜帶奴隸而來的奴隸主,所以事實上在南卡羅來納地區從殖民開拓之初黑人就處于奴隸地位。1712年南卡羅來納殖民地議會制定了一部奴隸法典,在其序言中寫道:“鑒于沒有黑人和其他奴隸的勞動和服務,本省的種植園和地產不能得到精良充分的管理和使用,鑒于為此目的而帶入到本省人民那里的上述黑人和其他奴隸是野蠻人,野性十足生性兇狠,這使得對于他們完全不適合使用本省的法律、習俗和實踐來管治,為了良好地管理規范他們,以制止他們天性易為的不守規矩、劫掠和殘暴,只能在本省創立和制定其他憲章、法律和規則,這樣做還會保護本省人民的人身和財產安全。這樣做是絕對必須的。”在1722年和1735年制定的奴隸法典中援用了這個序言中的基本精神。在1740年制定的奴隸法典中沒有繼續使用這些言語,只是簡單地申明制定奴隸法典的目的是為了讓奴隸保持“應有的服從和順從”。[66]1740年的《南卡羅來納奴隸法典》反映了白人社會對控制奴隸問題的關注。第10條授權一個白人拘留并檢查任何一個被發現不在家園或種植園而又沒有白人陪伴的奴隸。第36條禁止奴隸離開他們的種植園,尤其是在星期六夜里、星期天和節日離開種植園。違犯這項法律的奴隸可以對其進行“適當的鞭打”。第45條禁止白人教導奴隸認字寫字。根據該法,奴隸的犯罪行為,尤其是針對白人的犯罪行為,要受到嚴厲懲罰。第9條規定,對于死罪案件,必須在逮捕后三日內以簡易程序進行審判。第17條規定一個奴隸殺死一個白人是死罪,但是第37條對于白人殺死奴隸的處理則差別很大。對于蓄意殺死奴隸的懲罰是罰款700英鎊,而對于“一時激情沖動”殺死一個奴隸則罰款350英鎊。該法承認奴隸有權得到充足的食物、衣物和住所。第38條規定允許奴隸投訴疏于供給奴隸生活必需品的奴隸主。法庭可以命令奴隸主給奴隸提供救濟。第44條規定對于在一年最炎熱的日子里讓奴隸一天勞動超過15個小時的奴隸主予以罰款。[67]南卡羅來納奴隸法典的一再制定,意味著黑人奴隸地位的固定化。而北卡羅來納雖然不是蓄奴經濟興盛地區,但是也出現了涉奴法規,該殖民地1741年的一項關于奴隸逃亡者的立法規定,任何人如果收留逃亡奴隸,將會遭到起訴,被罰25英鎊,或者為奴隸的主人或其財產轉讓承受人服務5年時間。如果是其將奴隸帶走的,則按犯下重罪予以懲罰。懸賞7先令6便士抓捕逃亡奴隸,追捕里程超過10英里后,每增加1英里賞金增加3便士。逃亡奴隸在被抓到后要加以鞭打。治安警察要開具收到逃亡奴隸的收條,不開具收條要罰款20先令,賞金到教區區長那里領取。如果治安法官控制一個逃亡奴隸的時間超過立法規定的時間,就要被罰款5英鎊。允許逃亡奴隸逃走的治安法官要負法律責任。[68]佐治亞是英國在北美創建的最后一個殖民地。在創建這個殖民地時,最初確定的原則是禁止輸入黑人奴隸。1735年1月,即在成立佐治亞殖民地的特許狀發布3年后,佐治亞的托管人制定了一項法令,規定自1735年1月24日起禁止往佐治亞輸入黑人,在該殖民地禁止使用黑人奴隸。然而由于經濟發展的停滯,到了1750年殖民地當局不得不改變政策,通過了一部新法令,確定“自1750年1月1日之日起,法律許可輸入或帶入黑人奴隸或黑人進入美洲的佐治亞省加以占有和使用”[69]。從這時開始,黑人在佐治亞的奴隸地位也就得到了確立。
在新英格蘭地區,黑人的奴隸地位是通過權利的逐漸受限確立的。馬薩諸塞殖民地的第一任總督約翰·溫思羅普在其1638年的日記中就提到了黑人奴隸。盡管無法知道究竟何時該殖民地開始輸入黑人,那些最初輸入的黑人是否就是奴隸,“但是在新英格蘭地區,奴隸制從一開始就不是以偶然或零碎的形式制定的。弗吉尼亞奴隸制法律框架的形成是對社會習俗的反應。與弗吉尼亞不同的是,馬薩諸塞灣和普利茅斯殖民地是在第一批黑人來到此地僅僅3年后,以1641年通過的《自由憲章》這個法令的形式認可了奴隸制。這就使得馬薩諸塞成為制定立法授權實行奴隸制的第一個北美殖民地”。該憲章確定定居者中的債務奴隸、農奴或戰俘不受法律保護,除非這些被控制在奴役之中的人是“正義戰爭中取得的合法戰俘,是自愿出賣自身或被出售給我們的陌生人”,以及根據當局需要判定需服勞役的人。“這樣一來,盡管明確禁止了三種類型的勞役,反過來卻立法授權了三類奴役形式。馬薩諸塞的殖民者可以正當地奴役在正義戰爭中俘獲的人,或那些自愿或非自愿被賣為奴的人,以及那些根據當局需要賣入勞役中的人。但是,一場戰爭在何時變成正義?哪些人是陌生人?在什么樣的條件下當局可以判決某人服勞役?該法令只是為殖民者接受和參與以人為財的奴隸制提供了模糊概念。”到了17世紀后期和18世紀早期,黑人在馬薩諸塞的處境趨于惡化。一項接一項的新法規強化了對黑人權利的剝奪和自由的限制。1670年的一項法規規定可以將奴隸的孩子出賣為奴隸。1680年的一項法規規定黑人未經許可不得登船。1693年的一項法規規定任何白人不得與奴隸做交易,以防止奴隸偷盜主人的財產。1703年的一項法規規定在晚上9點后奴隸不允許上街,這項規定也適用于自由黑人。1703年的另一項法規規定,如果奴隸主要解放奴隸,就必須為每一個要解放的奴隸向政府交存50英鎊的資金。1705年的一項法規規定奴隸主不能禁止奴隸結婚,但不許異種族通婚。在1652—1656年,自由黑人還可以參加民兵,1707年的一項新法規則規定不允許黑人參加民兵。康涅狄格在奴隸制問題上效仿的是馬薩諸塞的舉措。1660年的一項法規規定禁止黑人接受軍事訓練參加民兵。不允許黑人、混血人或印第安人在其生活地以外的地方游轉。如果一個渡船經營者擺渡沒有通行證的黑人,要受到20先令的罰款。1703年的一項法規規定不允許店主賣酒給奴隸。1708年的一項法規規定威脅要毆打白人的黑人要受到鞭打。1708年的另一項法規規定,為了防止奴隸偷盜主人的財產,不允許任何白人在沒有奴隸主許可的情況下購買奴隸的物品。如果被發現,購買者必須以雙倍的價錢歸還奴隸主,如果他已經將這種物品處理掉了,則要賠付3倍的價錢。如果無力賠款,則要遭受20下鞭打,奴隸則遭受30下鞭打。1723年的一項法規規定,沒有通行證,奴隸在晚上9點后不許上街,如果違犯規定被抓到,則要被帶到治安法官那里鞭打20下,除非其主人交納10先令罰金以釋放他。罰金一半給政府,一半給報信人。1730年的一項法規規定,如果一個自由人未經奴隸主的許可在晚上9點后在其家中容留奴隸,對其罰款20先令。如果奴隸誹謗白人,則要遭受40下鞭打,奴隸的主人還要受罰。如果其主人拒絕繳納罰款,則將奴隸出賣。[70]康涅狄格另一項沒有載明日期的關于黑人和仆人逃亡的立法規定,為了防止黑人、印第安人或仆人逃離,如果發現這種人在鄉鎮范圍之外或其歸屬地以外游蕩,而沒有治安法官或其助理、其主人或所有人出具的書面通行證,則可以將其視為逃亡者。該殖民地居民中的任何人碰到這樣的黑人、印第安人或仆人,都有權將其抓住送到地方當局那里,經查驗后歸還給其主人,主人要支付給這個抓捕逃亡者的人一定費用。本殖民地的所有擺渡者都不得擺渡沒有通行證的黑人、印第安人或仆人,否則違反一次罰款20先令。[71]新罕布什爾殖民地在1679年才從馬薩諸塞分離出來成為單獨的實體。此時奴隸人口寥寥,也沒有相關的奴隸法規。1684年總督解放了該殖民地的一個奴隸。1714年的一項法規規定,除非得到主人的許可,在晚上9點后,不允許仆人和奴隸離開家園。1718年的一項法規給予奴隸一些保護,規定如果主人故意打仆人的眼睛或牙齒,或殘害他的肢體,仆人將得到自由并獲得一筆資金。故意殺害印第安人或黑人仆人的主人將被處以死刑。1761年新罕布什爾為減少黑人的輸入決定征收奴隸進口稅,但是英國殖民當局否決了這項決定。美國革命后,1784年該州宣布進口奴隸與該州新憲法相違。羅得島殖民地創建于1643年,該殖民地1652年的一項立法實際上禁止了奴隸制。該法宣布:“鑒于在英吉利人中間存在著司空見慣的以使其永遠服務或作為奴隸為目的而購買黑人的行為,為防止這種行為在我們中間發生,茲規定,不允許以契約、債約或其他方式強迫黑人或白人為任何人或其受托人服務超過10年時間,或者,如果他們來到這個殖民地之時年齡是14歲的話,他們的服務到其年齡達到24歲時終止。在其服務10年期滿時要像對待英吉利仆人那樣將他們解放。若有誰不解放他們,或將他們賣往別處以讓他們為其他人奴役很長時間,這個人或這些人將被罰款40英鎊。”但是,這項法律在羅得島此后的發展中并沒有得到遵守。事實上羅得島成為新英格蘭地區奴隸人口最密集的地方。為了加強對奴隸的管控,該殖民地在18世紀制定了多項法規。1703年的一項法規規定,黑人或印第安人,不管其是自由人還是奴隸,在任何鄉鎮若在晚上9點以后在街道上被人看見,而沒有主人出具的證明或合法的理由,則任何一個居民可以將其抓住送給治安警察,由這個治安警察將其拘控到第二天天亮,然后將這個行為不軌者交由治安法官裁決。如果治安法官判決其有罪,則要當眾對其抽打15皮鞭,如果其桀驁不馴,則可以再抽打15皮鞭。任何人在晚上9點之后容留沒有主人許可證明的黑人或印第安人要受到5先令罰款,這種罰款用于幫助地方上的窮人。1708年又規定將罰款提高到10先令,而且禁止房主向印第安人和黑人提供烈性酒。如果一個有自由身份的印第安人或黑人的房主被發現招待了奴隸,則其將失去自由地位,必須到一個私人家庭服務一年,所得報酬交給社區。如果此犯法者無能力繳納罰款,則要遭受10皮鞭抽打。1714年的一項法規規定擺渡人不得擺渡沒有主人許可證明的奴隸,一旦違犯此規定,則要賠償主人的財產損失再加上20先令罰款。1728年的一項法規規定,如果一個主人要解放一個奴隸,則要儲蓄100英鎊的保證金,以防這個被解放的黑人成為社區的負擔。1751年的一項立法又重申了禁止黑人在晚上9點后上街的規定,還禁止人們與仆人或奴隸做生意。[72]
中部各殖民地的奴隸制在起點上并不一致,但殊途同歸,最終都選擇了強化對黑人的奴役。紐約殖民地在還是其前身荷蘭人統治下的新尼德蘭之時,黑人奴隸就已經存在,不過荷蘭殖民者并沒有制定奴隸制法律。由于荷蘭西印度公司積極從事從非洲販賣奴隸到美洲的貿易,而并不積極推動白人向該地移民,所以在荷蘭西印度公司統治下的新尼德蘭,奴隸占人口的比例相當高。不過,此時期奴隸的待遇相對于后來英國人統治時期比較寬厚。奴隸擁有一些基本權利。他們被允許參加教會,牧師主持他們的婚禮。奴隸的孩子可以接受洗禮,不拆散奴隸家庭。他們可以在法庭上作證,簽訂法律文件,對白人提起民事訴訟。1660年該公司還在新阿姆斯特丹為軍人和奴隸建立了一所醫院。1644年公司接受了11名奴隸要求自由的陳情,給予他們及其妻子自由身份,并給了他們一塊土地以養活自己。每個家庭承諾每年向公司交納1頭豬、23蒲式耳玉米和小麥或蔬菜,不過他們的孩子仍然是公司的奴隸。1646年公司第二次解放奴隸,獲得自由的人每年向公司交納8蒲式耳小麥。后來公司感到養育他們的孩子負擔沉重,便將他們的孩子歸還給其父母們,并加以解放。[73]在1664年英國人從荷蘭人手中奪取新尼德蘭更名為紐約后,黑人受到的管制趨于嚴厲。“隨著該地區的主權從荷蘭人手中轉到英國人手中,奴隸制從事實上的制度轉變成法律制度。正式將新尼德蘭割讓給英國控制的《投降協定》,確認了現存荷蘭人所有財產的合法性,其中就包括奴隸。奴隸主們尤其得到保證說,由于不會使基督徒受奴役或變成農奴,法律中沒有任何內容旨在損害擁有學徒或終生仆人的主人或貴婦們。”隨著黑人人口的增長,奴隸法律更加嚴格。在荷蘭統治時期黑人是可以自由流動的,1682年殖民地法院頒布禁令,禁止奴隸未經主人書面許可在周日或其他不合時宜的時間離開主人的家園或種植園。1684年殖民地議會制定立法,禁止白人與奴隸和仆人做生意,那些與仆人和奴隸做生意的人要歸還商品并處以5英鎊罰款,任何向仆人或奴隸提供食物、衣物或其他商品的人不得起訴要求付款。[74]進入18世紀,紐約先后通過一系列法令加強對黑人的限制。“從1702年開始紐約殖民地議會通過一系列綜合法令,其內容表明其目的就是要將殖民地黑人和奴隸降到與南部殖民地的黑人和奴隸更相似的地位。光是這一連串法令的名稱,就已經表達了殖民地白人對于黑人的存在和奴隸造反或暴動的可能性有著越來越強烈的焦慮。第一個綜合性法令是1702年11月27日通過的,名為《奴隸管理法》。此后一個更全面的綜合性法令于1712年12月10日通過,即《防止、鎮壓和懲罰黑人及其他奴隸密謀和暴動的法令》。1717年11月2日通過的立法是對《防止、鎮壓和懲罰黑人及其他奴隸密謀和暴動的法令》加以解釋和提高其實行效果的法令。最后是1745年5月14日通過的《關于防止奴隸逃離阿爾巴尼的城市和縣到加拿大法蘭西人那里的法令》,此法是對早先針對奴隸逃往加拿大的法律的重新制定。”這一系列法令的實行,使得黑人在荷蘭人統治時期原本享有的有限權利和自由被剝奪,奴隸的生活境況更加惡化。“黑人原本擁有一些自由,他們可以為自己工作,可以武裝自己,可以爭取獲得解放。可是在從1664年英國征服新尼德蘭到1702年這38年間,紐約黑人奴隸的地位實際上下降了,降到一種所有有意義的權利被剝奪殆盡的地位。紐約黑人奴隸的社會地位被降到被認為是貨物的地步。主人可以隨心所欲處置奴隸,主人對奴隸的所有權很少成為司法或立法審查的對象。”[75]
新澤西原是新尼德蘭的一部分,1664年英國奪取此地后,約克公爵將此地一分為二,將東、西澤西分給了約翰·伯克利勛爵和喬治·卡特萊特爵士,這樣東澤西和西澤西都成為業主殖民地。后來伯克利勛爵將西澤西賣給了教友派教徒約翰·芬威克。1702年東、西澤西又都加入紐約,成為一個皇家殖民地。直到1738年新澤西才又變成一個單獨的殖民地。新澤西在荷蘭人統治時就有黑人奴隸,英國占有這個地區后,制定了新的奴隸法規。1675年的一項法規規定,任何人“運送”一個奴隸要受到5英鎊的罰款,掩藏一個奴隸每一天罰款10先令。1682年一項法規規定禁止購買奴隸出賣的物品,每個人第一次違犯此法罰款5英鎊,第二次違犯罰款10英鎊。如果一個奴隸主動給某個白人一件物品讓其代為銷售,則這個白人可以鞭打這個奴隸,還要受到這個奴隸的主人半個克朗(舊時英國硬幣1克朗是25便士)的獎賞。同年的另一項法規規定主人要為奴隸提供足夠的衣食,但除了用以治病外禁止向奴隸出售烈性酒。1694年的一項法令規定,除非由主人陪伴,或經主人同意的另一個白人陪伴,否則禁止奴隸攜帶長槍、短槍或狗進入森林。不允許奴隸攜帶沒有印刻其主人標記的狩獵設備,不允許白人將長槍或短槍給與、借與或出租給奴隸,任何人容留奴隸不得超過2個小時。如果發現一個奴隸未經主人同意離開家園到了5英里以外的地方,那么誰只要將此奴隸帶回家園,就可以得到與其所走的路程數相應的獎勵。成為皇家殖民地后,新澤西于1704年又將先前已有過的一些奴隸法規重新制定了一次。這些法規規定,一個奴隸如果偷盜物品在5便士以上,將受到40皮鞭的抽打,如果偷盜物品價值在5—40先令之間,則對其抽打40皮鞭,并在臉頰上烙刻字母“T”。治安警察為執行抽打任務得到5先令,為執行烙刻任務得到10先令,如果其不認真執行任務,則可以對其罰款40先令。對判有強奸或強奸未遂罪的奴隸加以閹割,在閹割傷口痊愈前關在監獄,由其主人負責其生活費用。1713年一項法規規定不允許自由黑人購買、繼承或擁有土地和房屋。1751年一項法規規定未經其主人許可不允許賣酒給奴隸,不允許5個以上的奴隸聚會,除非是去參加教堂聚會或葬禮,日落之后不允許奴隸在家園之外。[76]
賓夕法尼亞是由在英國遭受宗教迫害的教友派教徒創建的殖民地,從教義上說教友派是不能接受奴隸制度的。但是賓夕法尼亞的業主威廉·賓出于治理和發展考慮,使用權宜之計,默許了這個地區原本就有的黑人奴隸繼續存在。“1700年以前法院或立法機構對于奴隸制的合法性沒有選取明確的立場,也沒有對照白人的權利在法律層面準確界定被奴役黑人或自由黑人的地位或權利。”不過,1725—1726年賓夕法尼亞制定了最全面的黑人法令《更好管理黑人法》,強化了對黑人奴隸和自由黑人的限制。“直到1780年《漸進解放奴隸法》通過,在這之前沒有為奴隸確定專門罪名的法律通過。奴隸和自由公民(白人和黑人)都受同樣的刑法管理,盡管增加的特別(肉體)懲罰僅僅是施加給奴隸的。”[77]
特拉華殖民地原是荷蘭新尼德蘭的一部分,早在1639年荷蘭人就開始在特拉華河兩岸使用奴隸勞動。英國人奪取新尼德蘭并改名紐約后,1682年約克公爵將新尼德蘭的3個縣賣給了賓夕法尼亞業主威廉·賓。這個地區就發展成了單獨的特拉華殖民地。不過在1776年以前特拉華一直歸賓夕法尼亞總督管轄。由于與弗吉尼亞和馬里蘭相鄰,受其影響,特拉華在1680年代也開始制定奴隸法規,確定白人對黑人的占有權,對白人契約仆與黑人奴隸的地位加以分別。1700年特拉華議會通過系列法律建立了對包括自由人和奴隸在內的非裔美利堅人的審判制度。法庭由兩個治安法官和另外6個“體面”的白人組成。重罪包括謀殺、自殺、搶劫和強奸。黑人男性對白人婦女強奸未遂可以判處閹割。此種懲罰1726年改為吊起示眾4個小時。如果一個奴隸被處死則其主人受到政府的補償。禁止異族通婚。[78]
概括來說,17—18世紀英屬北美殖民地涉及黑人奴隸問題的法律性決定往往是針對具體問題做出的,這種規定在各個殖民地都沒有就其法理做出系統性闡釋。“作為對某些認識到的對奴隸制威脅的反應,殖民地制定的奴隸法令具有有限性、反應性和否定性特色。至于地方司法案件,案件的判決定論用語簡短,幾乎完全沒有分析或推理。他們通常記錄下貴重的交易,如一個奴隸的出賣或解放,用奴隸或其他財產擔保的債務,以及包括奴隸在內的財產遺囑檢驗。但是法令或案例法中都沒有一點點哪怕是極為略微地提到奴隸制的法理。”[79]如果嚴格從字面意義探求奴隸制的法律淵源,似乎根本就找不到一個源頭,或者說嚴格從法學角度來論,殖民地并沒有明確確立奴隸制的法律。可是就事實而論,對黑人的奴役活動在各個殖民地都存在,不同的殖民地先后制定過各種涉奴的立法,做出過涉奴的司法案件判決,頒布過針對黑人奴隸的治安管理規定,事實上夯實了蓄奴活動的法律基礎。盡管路徑不一、方式多樣,但殊途同歸,奴役黑人的法制基礎在北美殖民地得到普遍的奠定。“時至17世紀后期,北美大陸各處的英國殖民者都已經設計出了將一個人的法律地位與他的膚色聯結在一起的永久奴役制度。不過這種規劃的實行并非始終如一。一個人有可能膚色雖黑但在法律上卻是自由人。這種自由人有的是主人行使按其意愿處置自己的奴隸財產的權利的結果。一旦他們心生此愿,他們就可以決定于自己在世時或在自己去世后解放自己的奴隸。那些在各種殖民地戰爭中冒生命之險進行戰斗的奴隸,或自愿背叛、出賣奴隸密謀的奴隸,各殖民地政府也給其自由。可是,盡管有這類事發生,賜予奴隸自由這種事情還是極少有的。到17世紀末,在北美大陸各個殖民地自由黑人占奴隸人口的比例微乎其微,直到美國革命時期這種狀況也沒有較大變化。”[80]進入18世紀,各殖民地繼續制定的涉奴法規使得奴隸制的法律地位進一步鞏固。當然,各殖民地的涉奴法律管控黑人的嚴厲程度存在差異。“18世紀殖民地的奴隸法律并不統一,南卡羅來納的奴隸法律要比弗吉尼亞和馬里蘭的奴隸法律更為嚴酷,盡管他們的奴隸法律都是足夠嚴厲的。南卡羅來納比弗吉尼亞更預備著將非洲人奴隸處死、截去身體某部分、戴上腳銬、豁開鼻子、以及‘割掉生殖器’或閹割,盡管他們都贊成對幾乎所有冒犯行為施加鞭打。不過,從南卡羅來納到紐約再到羅得島,各地的立法都強化了對蓄奴的管控。在此過程中,美利堅殖民者們主要是在1680—1770年間制造出了近代奴隸制。他們不是繼承的這種制度。17世紀大陸殖民地的奴隸制確立了一個人以其能力占有另一個人的殘暴原則,18世紀大陸殖民地的奴隸制開創了人際間和法律上相互關系的近代制度,這一制度給美國、美國的社會及其良知留下了毀滅性的和不可磨滅的印跡。”[81]在實際生活中,黑人奴隸的境遇存在一些地區差別,如在新英格蘭地區,黑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境況要比法律規定更為溫和一些。“新英格蘭地區黑人受到的對待甚至比法律的許可還要溫和:除了羅得島的納拉甘塞地區外,對黑人的使用沒有采用編隊勞動方式,既有的家庭、教會和社區的道德標準普遍緩解著奴役境況。對待黑人與對待白人仆人沒有太大差別,不同之處是黑人以及他們的孩子是終生為奴。”[82]不過,盡管黑人奴隸的境況存在地區差異,也極可能因人而異——因為不同的奴隸主對待奴隸的方式和態度不會完全相同,但是這種差異并不能改變他們共同的身為人奴的地位。
奴隸制合法性的確立對奴隸主具有多種意義。其一,法律明確了黑人的奴隸地位,也就明確確立了奴隸主的合法身份。在這種制度下,一個人只要擁有黑人奴隸,在法律上就成為奴隸主。其二,奴隸制的確立使得奴隸主的蓄奴活動得到了政權的保護。在奴隸制沒有確立之前,奴隸主對奴隸的占有和控制缺乏法律上的依托。有了奴隸制的依托,奴隸主在維護自己的奴隸財產和控制奴隸的活動中便可以依靠政府的力量。其三,黑人在作為契約仆時,和白人契約仆一樣,只是主人的有限期財產。在淪為奴隸之后,黑人奴隸不僅本人一生都是奴隸主的財產,而且還將這種地位傳給后代。這樣,黑人奴隸成為奴隸主能夠自然增值的永續財產。正是奴隸制具有這些作用,才確保了奴隸主群體的興起。
從宏觀上看,英屬北美奴隸主群體的興起是多種因素有機結合的結果。其一,正處于膨脹活躍之中的大西洋經濟世界為殖民地的商品提供了巨大的市場,正是在市場利潤的誘導下殖民者走上了開發各種各樣商業性生產之路;北美地區的自然條件為商品農業的發展提供了自然資源,由于存在地區間土地和氣候條件的差異,商品農業發展程度及類別也存在區域變異,這就形成了地區特色經濟,在商品農業發達地區,也就成為奴隸主群體集中地區。其二,通過歐洲殖民者的活動連接成一體的大西洋人類世界,為殖民地提供了不可或缺的人力資源。一方面歐洲白人移民源源不斷來到北美,成為殖民開拓的主體力量,另一方面,被從非洲販運而來的黑人則成為重要勞動力。沒有這兩種利益對立的人力的相遇結合,殖民地的商品農業開發是不可能進行的;其三,英國和殖民地社會的文明程度給奴隸主興起提供了社會和文化環境以及法律保障。英帝國政府允許奴隸制這種在英國本土已經消亡的人際關系制度在美洲殖民地重建,英屬北美的絕大多數殖民地社會先后制定了剝奪黑人人權和自由的涉奴法規,即使在沒有明確的涉奴法規甚至法律上禁止奴隸制的個別殖民地,蓄奴活動也得以正常進行。而在相當長的時期里,殖民地社會反對奴隸制的聲音微乎其微,殖民地社會絕大多數人想當然地接受了對異族的奴役。在這個過程中,那些將奴隸勞動用于商品農業生產的殖民者成為了奴隸主,其中少數人成為大種植園主,而那些僅利用北美的自然資源自謀生計的人成為了自耕農。正是這三個方面因素的有效結合,促成了奴隸主群體在英屬北美殖民地的興起。
[1] John M. Murrin, “Beneficiaries of Catastrophe:The English Colonies in America”, in Eric Foner, ed., The New American History, Philadelphia: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0, pp. 5,6.
[2] John M. Murrin, “Beneficiaries of Catastrophe:The English Colonies in America”, in Eric Foner, ed., The New American History, p.11.
[3] Ira Berlin, Many Thousands Gone: The First Two Centuries of Slavery in North America, pp.369-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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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ussel R. Menard,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of the South”, in Stanley L. Engerman and Robert E. Gallman, ed., 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Volume I, The Colonial Era, p.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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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Peter Kolchin, American Slavery,1619-1877, p.38.
[10] Ira Berlin, Many Thousands Gone: The First Two Centuries of Slavery in North America, p.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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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John K. Thornton, “The African Background to American Colonization”, in Stanley L. Engerman and Robert E. Gallman. eds., 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Vol. I, The Colonial Era, p.83.
[15] Ib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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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Victims of Portuguese Slave Hunters”, http://www.picturehistory.com/product/id/29176 Acessed:2015/02/23
[19] Oscar Reiss, Blacks in Colonial America. Jefferson, North Carolina:McFarland & Company, Inc.,1997, p.26.
[20] Ibid., p.24.
[21] “The First American Slaves”, http://www.picturehistory.com/product/id/11389 Accessed:2015/02/23
[22] David Eltis:“The Volume and Structure of the Transatlantic Slave Trade:A Reassessment”, The William and Mary Quarterly, Third Series, Vol. 58, No. 1(Jan.,2001), p.45. http://www.jstor.org/stable/2674417 Accessed:2011/11/05
[23] John K. Thornton, “The African Background to American Colonization”, in Stanley L. Engerman and Robert E. Gallman. eds., 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Vol. I, The Colonial Era, p.93.
[24] Russel R. Menard,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of the South”, in Stanley L. Engerman and Robert E. Gallman. eds., 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Vol. I, The Colonial Era, p.254.
[25] Ibid., pp.261-262.
[26] David Klingaman, “The Significance of Grain i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obacco Colonies”,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Vol.29, No.2(June,1969), pp.270,272-273.
[27] Russel R. Menard,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of the South”, in Stanley L. Engerman and Robert E. Gallman, eds., 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Vol. I, The Colonial Era, p.267.
[28] John J. McCusker & Russell R. Menard, The Economy of British America,1607-1789, Chapel Hill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91, p.136.
[29] Russel R. Menard,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of the South”, in Stanley L. Engerman and Robert E. Gallman, eds., 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Vol. I, The Colonial Era, p.275.
[30] Jon Butler, Becoming America: The Revolution before 1776, The President and Fellows of Harvrd College,2000, p.58.
[31] Russel R. Menard,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of the South”, in Stanley L. Engerman and Robert E. Gallman, eds., 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Vol. I, The Colonial Era, p.275.
[32] John Solomon Otto, “Livestock-Raising in Early South Carolina,1670-1700:Prelude to the Rice Plantation Economy”, Agricultural History, Vol. 64, No.4(Autumn,1987), pp.13,21. http://www.jstor.org/stable/3743894 Accessed:2008/10/03
[33] John Solomon Otto, “Livestock-Raising in Early South Carolina,1670-1700:Prelude to the Rice Plantation Economy”, p.17.
[34] Henry C. Dethloff, “The Colonial Rice Trade”, Agricultural History, Vol. 56, No. 1(Jan., 1982), p.232. http://www.jstor.org/stable/3742312 Accessed:2008/10/03
[35] Jon Butler, Becoming America: The Revolution before 1776, p.59.
[36] Henry C. Dethloff, “The Colonial Rice Trade”, p.234.
[37] Russel R. Menard,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of the South”, in Stanley L. Engerman and Robert E. Gallman, eds., The Cambridge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 Vol. I, The Colonial Era, pp.276,282.
[38] Ibid., p.285.
[39] Russell R. Menard, “Slavery, Economic Growth, and Revolutionary Ideology in the South Carolina Lowcountry”, in Ronald Hoffman and John J. McCusker, et al, eds., The Economy of Early America: The Revolutionary Period,1763-1790, The University Press of Virginia, 1988, pp.259,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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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Henry C. Dethloff, “The Colonial Rice Trade”, pp.239-240.
[42] Oscar Reiss, Blacks in Colonial America, pp.75-76.
[43] Jack P. Greene, Pursuits of Happiness: The Social Development of Early Modern British Colonies and the Formation of American Culture, Chapel Hill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88, p.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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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Peter Kolchin, American Slavery,1619-1877, p.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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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Gary B. Nash, The Urban Crucible: Social Change, Political Consciousness and the Origins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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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Lysander Spooner, The Uncostitutionality of Slavery, Boston:Bela Marsh,1860, pp.3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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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Willie Lee Rose, ed., 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Slavery in North America,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6, p.24.
[59] Winthrop D. Jordan, White over Black: American Attitudes Toward the Negro,1550-1812, pp. 74-75.
[60] A. Leon Higginbotham, Jr., In the Matter of Color: The Colonial Period, Oxford, Englan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 p.34.
[61] Willie Lee Rose, ed., 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Slavery in North America, p.28.
[62] Ibid., p.19.
[63] A. Leon Higginbotham Jr., In the Matter of Color: The Colonial Period, p.36.
[64] Willie Lee Rose, ed., 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Slavery in North America, p.20.
[65] A. Leon Higginbotham, Jr., In the Matter of Color: The Colonial Period, p.39.
[66] A. Leon Higginbotham, Jr., In the Matter of Color: The Colonial Period, pp.163,167,168.
[67] Jeffrey Lehman and Shirelle Phelps, eds., West's 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Law, Detroit:Thomson Gale, a part of The Thomson Corporation,2005, p.52.
[68] Bruce Frohnen, ed., The American Republic: Primary Sources, Indianapolis:Liberty Fund, 2002, p.808.
[69] A. Leon Higginbotham, Jr., In the Matter of Color: The Colonial Period, pp.216,249.
[70] Oscar Reiss, Blacks in Colonial America, pp.61-62,66-67,72.
[71] Bruce Frohnen, ed., The American Republic: Primary Sources, pp.808-809.
[72] Oscar Reiss, Blacks in Colonial America, pp.73,74,74-75.
[73] Oscar Reiss, Blacks in Colonial America, p.80.
[74] A. Leon Higginbotham, Jr., In the Matter of Color: The Colonial Period, pp. 114-115, 116,117.
[75] A. Leon Higginbotham, Jr., In the Matter of Color: The Colonial Period, pp.119,121.
[76] Oscar Reiss, Blacks in Colonial America, pp.86-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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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Clayton E. Jewett and John O. Allen, Slavery in the South: A State-by-State History, Westport, Connecticutt:Greenwood Press,2004, p.39.
[79] Jonathan A. Bush, “Free to Enslave:The Foundations of Colonial American Slave Law”, p.426.
[80] Betty Wood, Slavery in Colonial America, p.15.
[81] Jon Butler, Becoming America: The Revolution before 1776, p.42.
[82] Winthrop D. Jordan, White over Black: American Attitudes Toward the Negro,1550-1812, p.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