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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傳統文化視角下的贍養與監護

在現有民事法律體系中,贍養與監護是兩種相對獨立的法律制度。贍養解決的是老年人的養老問題,監護主要解決的是老年人在參與社會活動的過程中的行為能力問題。另外,在中國的文化傳統中,贍養制度極具文化特色,正是基于這一點,現代民法必須關注兩個制度之間的關聯。

一、贍養文化的嬗變[28]

(一)儒家“孝養文化”下的傳統贍養制度

當下贍養制度的前身,是傳統中國“孝養文化”中孕育的“孝治禮法”制度。“孝養文化”是一種涵蓋政治、經濟、社會生活的文化形態,它以家庭為單位,以差序的長幼家庭關系為切點,確立起一套完整、自洽的價值觀念與行為規范。統治者通過對這一系統的運作,解決社會物質資源的分配與代際流轉、個體尊嚴與生存條件的依附,從而實現廣泛而長期的有序社會治理。

這種治理方案采取的是“禮法同治”的制度模式。與“法治”相對,本書稱之為“禮法治”,即管理者通過綜合運用“柔性的禮治”與“剛性的法治”雙重手段,統一規制出社會諸層面的良性發展形態。

“禮”原本是氏族社會后期祭祀活動的儀式,后來逐漸從維系血緣群體的紐帶發展成為強化國家政治組織的工具。“禮”被認為是貫穿于整個中國古代社會、旨在維護宗法血緣關系和社會治理秩序的倫理觀念和行為規范的總稱。在中國古代,“禮”作為一種調整社會關系的行為規范,在確認和維護社會秩序過程中發揮著無法替代的作用。歷代政府對于儒家經典的推崇,使得“禮”不僅成為影響成文法制定的重要標準,自身也發展成為具有一定強制力,并為人們普遍遵行的不成文法,與“刑”(或“法”)共同成為數千年來中國人的根本行為準則。

“出禮入刑”[29]“引禮入法”[30]“禮法結合”是中國古代社會治理形態的突出標志,是一套整體性的社會調控方式。“禮”,積極主動、防患于未然,“刑”,則消極被動、懲惡于已然。“禮”與“刑”(或“法”)兩者互相配合、互為表里,共同構成了完整的中國古代法律體系。中國古代立法中子女對父母贍養義務的規定亦體現在“禮”和“刑”(或“法”)兩個方面。

1.“禮”的要求

以儒家思想為基礎的中國傳統文化,強調對待父母要“事之以禮”[31],而“禮”則要求子女以“孝”[32]事親。孝養的觀念在有歷史記載之前就已經出現。《尚書·酒誥》中記載“肇牽牛車遠服賈,用孝養厥父母”,只是對當時社會“孝”觀念的平實記錄。

孝養禮制的內容具體、務實。《禮記·內則》規定了子女為父母提供衣食住行的具體內容,如每天早上向父母請安時要“問衣燠寒,疾痛苛癢”“問所欲而敬進之”。孝養父母的行為標準是“事父母,能竭其力”[33],要求家境貧寒的子女在自己的經濟能力范圍之內供養父母。孝養意識的培養尤為重要。子女孝養父母應當“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嚴”[34]“出必告,反必面”[35],強調對父母要有實心實意的“敬”。《論語·為政》中“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強調的就是和顏悅色地承順父母,重視父母的心理體驗,在感情和精神上給予父母細致的慰藉。

2.“法(律)”的規制

孝養文化以父母在家庭中的尊重地位為基礎,這種認識又逐漸成為社會共識,形成具體的社會規范。“法”則遴選出部分規范,通過劃出行為底線,輔以嚴格規范,來維護這種差序的社會關系格局。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針對“出禮”之后的各種不孝行為,歷代立法所采取的嚴厲刑罰制度。

《唐律疏議》中,不贍養父母的“不孝”行為,被列為《唐律疏議·名例》重罪“十惡”之一。“不孝罪”內容廣泛,包括咒罵父母、私用財物、供養有缺、父母在世分家析產、父母喪期嫁娶作樂、釋服從吉、聽聞父母喪匿不哀慟等。[36]《唐律疏議》卷第十規定:“諸聞父母若夫之喪,匿不舉哀者,流二千里;喪制未終,釋服從吉,若忘哀作樂,自作、遣人等,徒三年;雜戲,徒一年;即遇樂而聽及參預吉席者,各杖一百……”不履行對父母的贍養義務,甚至毆打、謀殺父母的行為屬于比“不孝”更為嚴重的“惡逆”罪,亦為“十惡”之一。《唐律疏議》卷二十二規定:“諸詈祖父母、父母者,絞;毆者,斬;過失殺者,流三千里;傷者,徒三年。”

犯上述“不孝”和“惡逆”的“十惡”罪,依據具體情節對子女處以杖、徒、流、絞、斬等嚴厲的刑罰。遇到皇帝大赦時也不能赦免其罪行,即“十惡不赦”。由此可見,“法(律)”對子女贍養父母義務的保障,可謂竭盡全力。

類似規定,在歷代法典中均有體現。通過“禮法”規制出的“孝養”文化,貫穿了整個古代中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

(二)清末民初修律過程中的贍養(或扶養)問題

清朝末年,剛剛經受過近代工業化洗禮的西方列強,以武力叩關東方的千年帝國。中國傳統的禮法社會受到巨大沖擊,面臨著“數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這艘上了歲數的大船,開始了艱難的調整時期。傳統“禮法治”向近代“法治”邁出了艱難的一步。

1.新律法中的規定

20世紀初,清政府派出五大臣出洋考察,開始為修律作準備。在各種歷史機緣影響之下[37],在民事領域,清末修律走上了德國民法的立法道路。曾經在古代中國具有非同尋常立法價值的孝養問題,出現了根本性的立法變化。

(1)《大清民律草案》中的扶養義務

《大清民律草案》是中國第一部獨立于刑事法律編纂的民法草案。其“親屬編”第1450條規定:“凡直系宗親及兄弟姊妹,互負扶養之養務,妻之父母及壻,亦同。”第1451條規定:“負扶養義務者有數人時,須依下列次序而履行義務:一、直系卑屬;二、夫或妻……”第1453條規定:“受扶養權利者有數人時,負扶養義務者,須依下列次序而履行義務:一、直系尊屬;二、夫或妻……”第1455條規定:“負扶養之義務人,以有扶養之資力者為限。”第1456條規定:“受扶養之權利人以不能自存者為限……”[38]在20世紀初中國社會波譎云詭的政治動蕩中,這一草案并未付諸實施。但是,它卻成為后續民事立法的基礎。

(2)《中華民國民法》中的扶養義務

民國時期制定的《中華民國民法》[39]以《大清民律草案》及北洋政府時期的法律為基礎,同時大量借鑒了德國和日本的民法典。《中華民國民法·親屬編》第1114條規定:“下列親屬互負扶養之義務:一、直系血親相互間;二、夫妻之一方……”第1117條規定:“受扶養權利者,以不能維持生活而無謀生能力者為限。前項無謀生能力之限制,于直系血親尊親屬不適用之。”第1118條規定:“因負擔扶養義務而不能維持自己生活者,免除其義務。但受扶養權利者為直系血親尊親屬或配偶時,減輕其義務。”

2.清末民初諸民法新律的淵源:《德國民法典》

從上述兩部近代民事立法的內容看,“扶養義務”成為立法者解決涉老贍養問題的關鍵用語。所謂“扶養義務”,是根據法律規定,負有扶養義務的特定扶養義務人為撫養行為,以滿足扶養權利人受扶養利益的法律上的必要性。它源于法律的直接規定,以法律所認定的扶養內容為內容。這種轉變的直接制度根源,是近代德國民事立法中的家庭成員之間的扶養制度。需要強調說明的是,這種制度所涉及的不僅僅是“子女對父母”或者說“卑親屬對尊親屬”的扶養。

就家庭成員之間的扶養義務,《德國民法典·親屬編》第1601條規定:“直系血親有義務互相給予扶養費”;第1602條規定:“(1)只有不能自行維持生計的人才有受扶養權。(2)即使未成年的未婚子女有財產,也可以在其財產的收入和其勞動的收入不足以維持生計的限度內,向其父母請求給予扶養費”;第1603條規定:“(1)在考慮到其他義務的情形下,不妨害其適當生計就不能給予扶養費的人,不負扶養義務。(2)父母處于這一境況的,對其未成年的未婚子女,父母有義務將其所有可利用的資金平均地使用于自身的生計和子女的扶養。只要21歲及以下的成年未婚子女在父母或父母一方的家計中生活,且正在接受普通學校教育,就與未成年子女相同。有其他負有扶養義務的血親的,不發生該項義務;對其扶養費可從其財產的基本部分予以支付的子女,也不發生該項義務。”[40]

與傳統中國對家庭事務的規制方法相比,德國民法的上述規定體現出兩個重要的特點:

首先,“權利”是家庭成員間關系的紐帶。在法律意義上形成了“必須做(義務)”“要求對方必須做(權利)”的行為規范,建立了家庭成員之間一種相對簡單明晰的關系。而傳統中國家庭成員之間的紐帶,則是由血緣、姻緣關系形成的“名分”。在“名分”的基礎上,每個人在家庭生活中“為己所應為”,以“禮”進行日常規制,以“法”進行根本威懾。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表現為一種“模糊的清晰”。

其次,對家庭成員平等地位的設定,是法治視角下“權利”成為家庭關系紐帶的認識基礎。“平等”是近代社會發展中形成的政治社會觀念向家事生活領域的擴展,或者說“侵入”。

在分析近現代西方家庭成員之間的平等關系的時候,有一個問題值得考量:如何評價古代歐洲社會家庭成員之間的不平等關系?筆者認為,家庭成員之間基于生理原因、心智發育原因形成的不平等以及家庭成員之間的親情,是所有文化體內家庭關系的客觀事實。用中國傳統文化的思考用語表達,這就是“理”。在這兩個現實基礎上,中國古代先賢進行了精心的制度設計,“理出”了早期的“禮”。這種以“理”為基礎“理出”的“禮”,既體現不平等現實,又包容、育養親人之間的愛。與之不同的是,古代西方文明的家庭制度設計相對粗疏,過多地偏重個人主義。家庭成員之間的不平等少了“愛”的制度護佑,“不平等”的現實容易衍生出一些野蠻的內容,比如羅馬法中的“家父權”、唯利是圖的收養關系等。到了近代,政治思想領域平等觀念的興起,使得歐洲野蠻、愚陋的“唯身份”的身份關系成為革命的對象,這種身份關系受到“契約”精神的猛烈沖擊。但是,“契約”所預設的人人平等,僅僅是而且永遠只能是“假設”,是人類的向往而已。在“易變”過程中,早期文明的粗陋,也帶來了后期(近現代社會變革)文明的簡單。因此,“家庭成員之間的扶養義務”,僅僅與西方個體主義傳統相契合。當“扶養義務之名”進入中國社會后,卻被20世紀的中國人自然而然賦予了“贍養之實”。

從“孝養”到“扶養義務”,背后是涉老立法觀念的重大而主動的變化。從依據上說,“孝養”是子女的職分,“扶養”則是法律義務。從內容上看,“孝養”偏重精神上的慰藉,而“扶養”偏重物質上的協助。從社會效果上看,“孝養”是建構社會各種秩序的基礎手段,而“扶養”則僅僅是針對弱勢社會成員的能力補足。在兩者的各種區別中,最主要的是“差序”設定與“平等”設定之間的重大理念分殊。這種區別不只是體現在老年問題上,更體現在對社會成員的整體認知上。

之所以會產生這種不同的設定,從深一層次上看,歐陸文明強調“個體”,不同于中華文明強調“群體”。[41]從再深一層次上看,是看世界的根本方法的區別,形成了不同文化形態對個體與群體關系的不同看法。歐陸文明在最根本的層面,將“形而上”與“形而下”作了區分。這種看世界的方法,使得其無論在蒙昧階段、宗教階段,還是理性階段,總是要從形而上的神、造物、理念那里,為形而下的世俗問題找出解決方案。而在中國傳統文化的最根本層面,“道”的本意是“所行道”;“道”的意蘊是,“形上”與“形下”體用不二。人有差別,是“道”;人有差序愛心,亦是“道”;而人作為地球上的獨特物種,還會有燦漫的大愛,還是“道”。因為“塵世有愛”,所以塵世之上才有“大愛(仁)”;又因為“塵世的愛有差等”,所以“大愛的理想”需要作出精心的制度設計,即差等對待。這種“道”顯然不同于高高在上的“自然法”監視下僵硬的現世法。這也是形成“禮法治”與“法治”不同傳統的根源。

“道”落實到家庭生活中,以儒家為核心的中國傳統文化,基于人們的血緣親情,“理”出了家庭倫理之道——“禮”,以“禮”為基礎構建出了“尊尊”“親親”“父父”“子子”的血緣差等家庭秩序[42],使得傳統中國家庭中的父母與子女似乎處于一種不平等的地位。父母享有優遇的社會地位和生活,尚未跨入這個行列的社會成員就有義務約束自己。從某一個時間點上看,“禮”好像是在構建一個“不平等”的家庭秩序和社會秩序,但是,從拉長的時間維度來看,“禮”卻具有一種更深厚的“公平性”——每個人都會經歷子女和父母的不同身份及兒童、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各種不同的年齡階段,以“輩分”和“年齡”為標準構建的秩序,建立在每一個普通人都能在自己的人生中親身體驗到的自然血緣親情基礎上,因此,它隱含著一個包括全體社會成員在內的“大平等”。

然而,如前所言,基于各種因素的綜合考量,清末民初,中國的民事立法還是選擇了德國民法的立法模式,開始用基于西方“平等觀”下的“扶養義務”“撫養義務”調處不同家庭關系的立法方式。但是,對這一規制方法轉變背后所蘊含的家庭文化變革,在當時顯然不可能被審慎考量。

3.現代民法中的贍養義務

新中國有著全新的國家意識形態。傳統文化的特質被顯性的制度形態淹沒。在20世紀上半葉波瀾壯闊的世界歷史大潮中,中國的民事立法深受蘇聯民法思想的影響。從呈現出來的規則上看,一方面,立法試圖通過彌補性別、階層等差異,規制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另一方面,又強調“公私分別”基礎上的集體精神。這兩個特點,顯然既不同于中華傳統,也不同于歐陸傳統。然而,在這一階段的社會生活場景中,孝養文化卻依然在民眾生活中具有鮮活的生命力;在立法上,亦有其獨特的展現。

(1)“贍養”一直以來都是憲法的當然條款

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經全國人大審議通過,分別于1954年9月、1975年1月、1978年3月和1982年12月先后制定、頒布了四部憲法。

這些憲法得以頒布,是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反抗外來侵略、反抗陳舊的社會秩序所取得的政治成果。因此,用憲法的形式固定這些政治成果,歷來是每部憲法的主要內容。但是,傳統文化對中國社會秩序的影響遠大于政治領域,因此,作為一部“根本大法”,涉及老年人的問題,自然而然地出現在每一部憲法的條款中。[43]

(2)“贍養”一直是民事立法的內容

1950年《婚姻法》第13條規定:“父母對于子女有撫養教育的義務;子女對于父母有贍養扶助的義務;雙方均不得虐待或遺棄。養父母與養子女相互間的關系,適用前項規定。”

1980年《婚姻法》第15條規定:“父母對子女有撫養教育的義務;子女對父母有贍養扶助的義務。父母不履行撫養義務時,未成年的或不能獨立生活的子女,有要求父母付給撫養費的權利。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時,無勞動能力的或生活困難的父母,有要求子女付給贍養費的權利。”之后《婚姻法》雖被修正,但仍保留了上述規定。

20世紀80年代,中國開啟了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的社會變革。“法治”成為“改革開放”大車的輪轂。在這一背景下,《民法通則》得以頒布實施。這部民法迥異于之前自覺承受蘇聯傳統的民事立法,開啟了民事立法的體系轉向。作為通則,關于涉老問題,該法第104條規定:“婚姻、家庭、老人、母親和兒童受法律保護。”這成為民事領域贍養問題的綱目性立法。

(3)《老年人權益保障法》中的“精神慰藉”問題

1996年8月29日,第八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一次會議通過了《老年人權益保障法》,并于2015年4月24日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四次會議進行了修正。

作為一部社會法領域的重要立法,這部法律在現代老齡化過程中具有重要的法治意義。在這部法的完善過程中,贍養問題有了更為明晰的規定。該法第二章專門規定了“家庭贍養與扶養”。有意思的是,盡管這些規定與之前的立法相比多有完善,但是,由于立法條文中涉及的贍養問題長久以來一直是社會共識,因此并沒有帶來太多的社會反響。然而,在一片“自然而然”中,“常回家看看”條款帶來的“精神慰藉”問題,卻在輿論界受到極大的關注,并在法學領域產生了廣泛的爭議。

所謂“常回家看看”條款,指的是修正后的《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18條規定:“家庭成員應當關心老年人的精神需求,不得忽視、冷落老年人。與老年人分開居住的家庭成員,應當經常看望或者問候老年人。用人單位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保障贍養人探親休假的權利。”

這條規則出臺前后,最大的爭議圍繞兩點:第一,是否具有操作性?如何執行?第二,道德規范是否應當成為法律規范?

對于這兩個問題,學者們的主流觀點是:該規范不具有操作性,道德規范不能混淆為法律規范。然而,以中國傳統的“道”“理”觀念看,道德規范與法律規范是否應該涇渭分明,其判斷標準是“規范效果”,而非“理念”。從這個角度講,當下社會環境下,“常回家看看”條款的社會效果顯然“利大于弊”。至于“操作性”問題,一方面,考慮到人們對“無訟”[44]的心理期待,此類案件的數量注定有限;另一方面,司法人員也有足夠的智慧落實那些雖然在理論上無法精確釋明,卻因為有充分的“道”“理”,因而獲得社會正向評價的制度規范。該法實施后的司法實踐,也證明了專家們的多慮。

二、在贍養文化的變遷中審視涉老監護制度

(一)涉老監護制度應與贍養制度有效銜接

贍養制度的職分意識和涉老監護制度的職責本質,在價值取向上具有根本的一致性與重合性。這種一致性,使得贍養制度與涉老監護制度的有效銜接具有了理論上的可能性。因此,涉老監護制度的合理構建,應該充分借鑒贍養制度的職分意識。將我國的涉老監護制度與贍養制度進行有效銜接,具有重要的制度價值和現實意義,有利于更加全面、最大限度地維護和保障老年人的合法權益。

(二)從尊重老年人的角度看,意定老年人監護制度具有現實的制度價值

每個人都希望能夠盡可能掌控自己的生活,這事關人的自由,更事關人的尊嚴。對老年人尤其如此。2017年10月1日正式施行的《民法總則》明確規定了意定監護制度,在推進尊重老年人意愿方面有著積極作用。

[1] 《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2條規定:“本法所稱老年人是指六十周歲以上的公民。”

[2] 《民法通則》第13條規定:“不能辨認自己行為的精神病人是無民事行為能力人,由他的法定代理人代理民事活動。不能完全辨認自己行為的精神病人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可以進行與他的精神健康狀況相適應的民事活動;其他民事活動由他的法定代理人代理,或者征得他的法定代理人的同意。”

[3] 《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26條規定:“具備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老年人,可以在近親屬或者其他與自己關系密切、愿意承擔監護責任的個人、組織中協商確定自己的監護人。監護人在老年人喪失或者部分喪失民事行為能力時,依法承擔監護責任。老年人未事先確定監護人的,其喪失或者部分喪失民事行為能力時,依照有關法律的規定確定監護人。”

[4] 《民法總則》第24條第1款規定:“不能辨認或者不能完全辨認自己行為的成年人,其利害關系人或者有關組織,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認定該成年人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

[5] 《民事訴訟法》第187條規定,申請認定公民無民事行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由其近親屬或者其他利害關系人向該公民住所地基層人民法院提出。申請書應當寫明該公民無民事行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的事實和依據。第188條規定,人民法院受理申請后,必要時應當對被請求認定為無民事行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的公民進行鑒定。申請人已提供鑒定意見的,應當對鑒定意見進行審查。第189條規定,人民法院審理認定公民無民事行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的案件,應當由該公民的近親屬為代理人,但申請人除外。近親屬互相推諉的,由人民法院指定其中一人為代理人。該公民健康情況許可的,還應當詢問本人的意見。人民法院經審理認定申請有事實根據的,判決該公民為無民事行為能力或者限制行為能力人;認定申請沒有事實根據的,應當判決予以駁回。

[6] 參見李霞:《民法典成年保護制度》,山東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74頁。

[7] 《民通意見》第14條規定:“人民法院指定監護人時,可以將民法通則第十六條第二款中的(一)、(二)、(三)項或者第十七條第一款中的(一)、(二)、(三)、(四)、(五)項規定為指定監護人的順序。前一順序有監護資格的人無監護能力或者對被監護人明顯不利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據對被監護人有利的原則,從后一順序有監護資格的人中擇優確定。被監護人有識別能力的,應視情況征求被監護人的意見。”

[8] 《民法通則》第18條第3款規定,監護人不履行監護職責或者侵害被監護人的合法權益的,應當承擔責任;給被監護人造成財產損失的,應當賠償損失。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有關人員或者有關單位的申請,撤銷監護人資格。

[9] 《民法總則》第33條規定,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可以與其近親屬、其他愿意擔任監護人的個人或者組織事先協商,以書面形式確定自己的監護人。協商確定的監護人在該成年人喪失或者部分喪失民事行為能力時,履行監護職責。

[10] 《合同法》第52條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無效:(一)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訂立合同,損害國家利益;(二)惡意串通,損害國家、集體或者第三人利益;(三)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四)損害社會公共利益;(五)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第54條規定:“下列合同,當事人一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變更或者撤銷:(一)因重大誤解訂立的;(二)在訂立合同時顯失公平的。一方以欺詐、脅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訂立的合同,受損害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變更或者撤銷。當事人請求變更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不得撤銷。”

[11] 參見李霞:《民法典成年保護制度》,山東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20頁。

[12] 《民法通則》第18條規定,監護人應當履行監護職責,保護被監護人的人身、財產及其他合法權益,除為被監護人的利益外,不得處理被監護人的財產。

[13] 《民法通則》第18條第3款規定,監護人不履行監護職責或者侵害被監護人的合法權益的,應當承擔責任;給被監護人造成財產損失的,應當賠償損失。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有關人員或者有關單位的申請,撤銷監護人的資格。

[14] 《侵權責任法》第32條規定,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造成他人損害的,由監護人承擔侵權責任。監護人盡到監護責任的,可以減輕其侵權責任。

[15] 《民法總則》第36條規定:“監護人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人民法院根據有關個人或者組織的申請,撤銷其監護人資格,安排必要的臨時監護措施,并按照最有利于被監護人的原則依法指定監護人:(一)實施嚴重損害被監護人身心健康行為的;(二)怠于履行監護職責,或者無法履行監護職責并且拒絕將監護職責部分或者全部委托給他人,導致被監護人處于危困狀態的;(三)實施嚴重侵害被監護人合法權益的其他行為的。本條規定的有關個人和組織包括:其他依法具有監護資格的人,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學校、醫療機構、婦女聯合會、殘疾人聯合會、未成年人保護組織、依法設立的老年人組織、民政部門等。前款規定的個人和民政部門以外的組織未及時向人民法院申請撤銷監護人資格的,民政部門應當向人民法院申請。”

[16] 史尚寬:《親屬法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693頁。

[17] 佟柔主編:《中國民法》,法律出版社1990年版,第75頁。

[18] 王利明等:《民法新論(上冊)》,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66頁。

[19] 張俊浩主編:《民法學原理》,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20頁。

[20] 馬原:《中國民法教程》,人民法院出版社1989年版,第55頁。

[21] 陳國柱主編:《民法學》,吉林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40頁。

[22] 龍衛球:《民法總論》,中國法制出版社2001年版,第276頁。

[23] 參見官玉琴:《親屬身份權理論與實務》,廈門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65頁。

[24] 參見王利明主編:《人格權法新論》,吉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04頁。

[25] 參見倪娜:《老年人監護制度研究》,廈門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6頁。

[26] 同上。

[27] 參見李欣:《私法自治視域下的老年人監護制度研究》,群眾出版社2013年版,第78頁。

[28] 參見孫穎、高丹:《贍養制度的立法易變—兼論中國法治道路選擇》,載李洪衛主編:《禮儀、文化與法律秩序》,上海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71—83頁。

[29] 西周時期,“刑”多指刑法和刑罰。“禮”正面積極規范人們的言行,而“刑”則對一切違背“禮”的行為進行處罰。《漢書·陳寵傳》所記“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禮則入刑,相為表里”,準確地表達了古代中國禮治與法治的配合關系。

[30] 在儒家發展史上,荀子是“禮法治”思想的奠基人。他在“名分使群”的基礎上強調“引禮入法”,形成了“禮法結合”的制度體系,真正使“禮法治”成為完整而系統的社會治理思想體系。

[31] 《論語·為政》。

[32] “孝”,形似一少扶持一老,錢穆先生解讀為“父子相通”。中國人特別強調子女對父母的供養扶助,與對其他親屬的扶助義務相區別。

[33] 《論語·學而》。

[34] 《孝經·紀孝行章第十》。

[35] 《禮記·曲禮上》。

[36] 顯然,“不孝罪”包括的大都是違反道德、不符合人之常情的行為。

[37] 構成這一機緣的因素有:19世紀末20世紀初,各國對德國民法先進性的共識;德國文化中的“一統”觀念與中國傳統“道一”觀念的契合;19世紀中國的圖存抗爭等。

[38] 楊立新點校:《大清民律草案》,吉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85—186頁。

[39] 《中華民國民法》為南京國民政府頒布,于1931年正式施行,現適用于我國臺灣地區。

[40] 陳衛佐譯注:《德國民法典》(第4版),法律出版社2015年版,第493—494頁。

[41] 對個體與群體的這種區分,是整體對比而言的。歐陸文明亦有關注群體的制度與現象,中華文明更是極盡所能對個體予以關照。

[42] “尊尊”“親親”“父父”“子子”的意思分別是“尊重應該尊重的人”“親近應該親近的人”“父親做父親應該做的”“兒子做兒子應該做的”。“尊”“親”“父”和“子”各有本分。各人基于自己的身份盡好本分,自然形成良好的家庭秩序和社會秩序。

[43] 1954年《憲法》第93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者在年老、疾病或者喪失勞動能力的時候,有獲得物質幫助的權利。國家舉辦社會保險、社會救濟和群眾衛生事業,并且逐步擴大這些設施,以保證勞動者享受這種權利。”1975年《憲法》第27條規定:“年滿十八歲的公民,都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依照法律被剝奪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的人除外。公民有勞動的權利,有受教育的權利。勞動者有休息的權利,在年老、疾病或者喪失勞動能力的時候,有獲得物質幫助的權利。”1978年《憲法》第50條規定:“勞動者在年老、生病或者喪失勞動能力的時候,有獲得物質幫助的權利。國家逐步發展社會保險、社會救濟、公費醫療和合作醫療等事業,以保證勞動者享受這種權利。”

[44] 孔子的“無訟”主張,事實上說出了大多數人對社會生活的理想,即說出了“理”,儒者只是進而將幫助人們實現這種理想作為自己的社會價值去追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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