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俄羅斯漢學的基本方向及其問題
- (俄)瑪瑪耶娃
- 29116字
- 2020-05-14 17:38:38
一 “17—20世紀俄中關系”史料叢書——兩國關系研究的基本史料
俄羅斯漢學過去和現在的一個重要方向是俄中關系,如同整個俄羅斯漢學一樣,這個領域的基礎性研究,同俄羅斯外交的實際利益,同俄羅斯在各個歷史階段的民族—國家利益密切相聯系。俄國著名的漢學家、俄羅斯漢學史家П.Е.斯卡奇科夫就此寫道:“同其他東方學分支相比,漢學的顯著特征是,它同俄羅斯帝國對外政策的現實需要,同與中國的貿易相聯系。這種實用性,也從自己的角度,促進了俄國的漢學作為一種學科的發展……”[1]在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注重兩國實踐的俄羅斯漢學面臨的目標和任務是多種多樣的,以文獻為支撐則是始終不變的原則。
早在17世紀初,中國明朝時期,即1618年,И.佩特林(Иван Петлин)使團訪問中國,俄中開啟了雙邊交往的歷史。俄中兩國關系的建立結合了與俄中兩個民族的地理環境、民族文化學的區別相聯系的一系列特點。兩國之間有寬廣的相鄰領土,形成了兩大文明的相交地帶。就雙方領土的占有規模而言,經歷了國家間邊界形成的過程。在此背景下,中俄邊界是僅僅通過和平的途徑,通過外交談判的途徑來形成的,這本來就是獨一無二的經驗。至于說人類文化學的差異,它們在俄中國家關系形成的整個過程中都留下了痕跡[2]。對外關系建構概念的不同模式是確鑿的事實:俄羅斯對外關系的模式是“平等國家”的關系,17至19世紀中國對外關系的模式是——“華夏中心模式”,它意在建構縱向的、以低級的主體與高級的主體相聯系為核心的國際關系。[3]
于是,中國清王朝建立后,一方面,17世紀俄羅斯哥薩克出現在黑龍江流域,另一方面,形成了建立雙方官方關系的前提條件。從這個時期開始,這兩個鄰國交換外交使節,劃分邊界,通過和平談判解決雙邊關系的各種問題,為近4個世紀的俄中關系積累了大量史料。讓研究者和從事實務的外交官能夠使用這些史料成了迫切任務。比如,俄國外交部1889年出版俄中條約集,其序言指出:“……這本書的出版,既滿足了邊疆當局和外交機構的需要,又滿足了專家們的合理需求。俄羅斯社會由于長期發展同中國的關系,這些學者研究中國的著作應該越來越讓俄羅斯社會產生濃厚興趣。”[4]
出于這一目的,他們不止一次出版了兩國關系的史料。Н.Н.班蒂什-卡緬斯基(Н.Н.БантышКаменский)的《1619年至1792年的俄中兩國外交文獻匯編》[5]是第一本這樣的書。19世紀也出版了幾本俄中關系的文獻集,這是具有標志性的,[6]它們都是與兩國關系中條約和法律的活躍建構過程相聯系的。但是這些文獻匯編是不夠完備的,它們或者沒有收錄全部條約,或者部分文獻有刪節,有的文獻沒有附上圖例,還有不準確之處。除了《1689年至1881年的俄中條約集》[7]而外,只公布了文獻的俄文和歐洲各種文字文本,沒有公布其漢文和滿文文本。
創立于1956年的蘇聯科學院漢學研究所的學者們繼續從事兩國關系文獻的公布工作(還包括蘇聯時代的文獻)。他們收集和出版了一本文獻集,在該書中編者更正了此前發表的文獻的錯訛。[8]但是由于某些原因,此書中沒有收入一些條約。1960年研究所停辦,這個方向的研究工作一直停頓到1966年。[9]為了進行蘇中關系、現代中國的綜合研究,1966年他們決定在蘇聯科學院的框架內重建漢學研究中心,即成立蘇聯科學院遠東所。
一開始俄中關系史研究就成了遠東所的重點研究方向。由于1960年代中期兩國的摩擦加劇,也由于1980年為加快緩和雙方的緊張關系尋求路徑,國家對制定對華和對遠東國家的政策提出了要求,使得這個研究方向的重要性更加突出。1960年代中期,俄羅斯帝國和大清國國界劃界的歷史問題被推到了重要地位,這是對當時已經開始的蘇中邊界談判的反映。這在客觀上為恢復搜集、出版17—20世紀俄中關系史料工作創造了客觀條件。這個時候,恰好為后來整理多卷文獻集“17—20世紀俄中關系”創造了基礎條件,這項工作由遠東所與俄聯邦外交部歷史檔案局協作展開,一直由С.Л.齊赫文斯基主持。
上面已談及,原來的文獻集是不完整的,不足以展示各時期俄中關系的完整畫面和特色。在整理新的文獻的時候,參與者提出了擴大兩國關系史料的目標,讓那些能夠充分反映兩國關系的歷時性發展的系統性的檔案、史料可以科學地交互對照。這是囊括所有檔案的獨一無二的出版物,它能夠滿足歷史學家、國家外交官的需求,為其解決領土邊界等問題提供學術論據。
這些集子中不但收錄了涉及中俄關系不同階段的重要事件的文獻,還有外交書信,還有從法文、荷蘭文、拉丁文和其他歐洲文字翻譯過來的表達歐洲國家對事件進程的反映材料,還有一些滿文、漢文和蒙古文的史料原件和俄文譯文。這些文獻的時間框架是中俄關系的起點——17世紀初至1950年2月。叢書內部按世紀而分,每一冊在一個世紀之內又以數字來標明時間順序。每一冊中史料的編排都采取相似的時序排列規律,以便反映該時期兩國關系演變的特點。大部分史料是首次公布,一部分史料或是首次公布全文,或是首次以保留了原件特點的抄寫件或譯文的形式公布。每一冊都有相同的結構,都有史學性的序言、文獻學性的導語、附錄、術語詞典、詳盡的注解(在注解中收錄了一些未列入正文的史料)、地名等術語的索引。
叢書已經出了十冊(其中有兩冊分上分冊、下分冊),涵蓋了中俄關系的各個階段。在幾個世紀(17、18、19世紀)的范圍內,每一冊都是按照先后順序排列的,至少已經出版的各冊是如此。《20世紀俄中關系》的各冊則是按照由近及遠的順序排列的。
20世紀90年代出了三本文獻集:關于17世紀兩本,關于18世紀一本。第一個文獻集《17世紀俄中關系》涵蓋俄國與中國關系開始階段,收錄的資料開始于俄國派往中國的И.佩特林使團,結束于Н.Г.斯帕法里(Н.Г.Спафарий)使團。[10]整個第一冊包括兩國關系最重要的事件——簽訂《尼布楚條約》,這是俄中關系的第一個條約。[11]《17世紀俄中關系》第一冊涵蓋了17世紀初至1725年。[12]它涉及兩國關系中同樣重要的事件:第一個通過俄國境內造訪伏爾加河的卡爾梅克人的中國使團;還有俄方的決定:跟隨中國使團歸國向中國首都派遣常駐的東正教使團;還涉及彼得一世的特使Л.В.伊茲邁洛夫(Л.В.Измайлов)抵達北京。
1990年至2000年編纂俄中關系文獻集的工作繼續進行。文獻集編好一冊出版一冊,但在這本專著里我們將按照每個世紀的順序介紹其內容。由于俄中接觸日益活躍,18世紀俄中關系的文獻保存得很好,而且數量可觀。在簽訂《尼布楚條約》后,邊界劃界是通過和平的方式,通過談判來進行的。
18世紀的文獻計劃出版7冊。正如上文所述,第1冊在1978年出版。從20世紀90年代初到現在出了三冊,其余的三冊尚在編纂中。1990年出版了《18世紀俄中關系》中的第二冊[13],2006年出版了第三冊[14]。這幾冊收錄了涉及《恰克圖條約》簽訂過程的作為孤本存在的檔案材料。《恰克圖條約》的簽訂是俄中關系史上的重要事件。第二冊收錄了俄國外交使團活動開始時期的文獻,率領這個使團的是那個時期最杰出的外交家,特命全權參贊С.Л.符拉季斯拉維奇—拉古津斯基(С.Л.ВладиславичРагузинский)。他在北京期間(從1727年6月到1727年4月)的文獻都在這一冊中。第三冊收錄了反映這個使團離開北京出境到1728年12月28日返回莫斯科的文獻。除此而外,本冊還收錄了使團活動階段(1729年至1741年3月)之外的其他文獻。這里有使團工作報告,《布連斯奇條約》和《恰克圖條約》的簽訂的資料,有涉及兩國邊界劃界的文獻,還有С.Л.符拉季斯拉維奇—拉古津斯基個人活動的資料。檔案的來源豐富多樣,主要收藏于俄羅斯帝國對外政策檔案館、俄羅斯國家古代條約檔案館。[15]對兩國關系史這個重要時期的這些重要而精彩的檔案,編纂者花了大力氣加以選擇整理。俄國的主要目的是簽一個籠統的條約,以確定兩國間的政治、貿易的條件;大清帝國的主要目的是把與俄羅斯的邊界確定下來,以確定其在喀爾喀蒙古的權力,借此鞏固其北部邊疆。因此中國方面堅持將政治經濟問題的解決同邊界劃界掛鉤。結果是,盡管俄方不得不做出一些領土讓步,[16]但是就像В.С.米亞斯尼科夫在此冊的序言中所寫的那樣:俄羅斯的外交界“成功地用‘誰占誰擁有’的原則抵制了清朝統治者的領土要求,并順利地將其付諸實踐”。[17]有必要指出,如果說《尼布楚條約》只是有條件地劃出了俄中邊界,在1727年8月20日簽訂了《布連斯奇條約》[18]后,按照俄方的主張,“在喀爾喀蒙古地區立即照當時公認的國際法劃定了邊界”。[19]1727年10月21日簽訂的《恰克圖條約》確定“兩國永敦睦誼”。[20]此條約用三種文字——俄文、滿文和拉丁文寫就[21]。在本冊里公布的是俄文本。《布連斯奇條約》的第三條是有關劃界的條款。《恰克圖條約》對俄羅斯商隊進北京、在邊境設立兩個互市點做出了詳細規定,將東正教使團在北京的存在、其學生的招聘以條約的形式確定了下來。這事實上開創了俄羅斯的漢學。為了解決在正式信函中雙方皇帝的稱號問題,條約規定:從當時開始,俄方以樞密院和托波爾總督的名義,中方以理藩院和庫倫大臣的名義。這是值得肯定的,因為這就使在交換信函之前無需就稱呼問題再作討論,同時這也反映了雙方在理解條約條款中的文明間的差異。大清政府繼續不將俄國視為雙邊關系的平等伙伴,而看成是相鄰的臣屬國,因為在國家權力機構中樞密院和理藩院無論如何不是對等的機關。華夏中心觀在本條約的其他條款中也有所體現。比如東正教使團和俄國商人被看成是博格德汗的“客人”,是由于他的恩準才能到中國的領土上來。總之,此條約在當時確定了兩國關系,直到19世紀中葉都規約著俄中關系。
《18世紀俄中關系》的第4冊(А.С.伊帕托娃和В.С.米亞斯尼科夫編)尚在編纂中。本冊將出上、下兩本,將完整地公布拉古津斯基“筆記”。在這些筆記中,他詳盡記錄了簽訂《恰克圖條約》三年多的艱難過程,以及與此有關的其他事情。[22]
第五冊尚在準備中,它將介紹18世紀30年代兩個中國使團,他們拜訪了俄國宮廷和臣屬俄國的卡爾梅克汗。中國的圖什[23]和他的使團的主要任務是拜訪卡爾梅克汗(1730—1731)[24],弄清楚俄國對大清政府征戰準噶爾的立場,并爭取俄國的支持。第二個使團以大清國高官德新(Дэ Син)和巴延泰(Баньди)為首,于1731年派往俄國。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早派往歐洲的使團。這兩個使團都到了莫斯科和彼得堡,都受到女皇安娜·伊凡諾芙娜(Анна Иванновна)的接見。兩國關系中的這段經歷俄國和世界漢學家都鮮有研究,收入此冊的文獻以前大部分都未發表過。[25]
本書第6冊收錄的材料和文獻涉及兩個俄國使團——1757年的外交使節В.Ф.勃拉季謝夫(В.Ф.Братищев)和1762—1763年的И.И.克羅波托夫(И.И.Кропотов)。[26]此前兩國關系積累了一些問題。大清政府征戰準噶爾(1757年)和喀什噶爾(1759年)得勝,達到鼎盛。但是在準噶爾以阿睦爾撒納為首的反清起義者逃到俄國后,由于俄方違反《恰克圖條約》接納逃亡者,俄中發生沖突,關系趨于緊張。同時俄國的土地在雅庫特東北邊擴展,俄國人逐漸占領了堪察加半島、尚塔爾群島,并已經得知存在著薩哈林島,這是黑龍江河口的最大的島嶼。由于別里格第二次堪察加探險隊(大北方探險隊)的成功的考察,俄羅斯人已經知曉去日本和美洲的道路。
18世紀中葉已出現了向從雅庫特到鄂霍茨克及更遠的堪察加的廣袤地區提供給養的問題。被授權領導恢復第二次堪察加探險隊的西伯利亞總督В.А.米亞特列夫(В.А.Мятлев)在其報告中說:最可靠和最便利的辦法,是探險隊自己解決給養。鄂霍茨克和堪察加都處于黑龍江沿岸。1753年俄國決定向大清國帝國政府提出共同開辟黑龍江航道[27],為此向中方派出了信使В.Ф.勃拉季謝夫。[28]但是,實行閉關鎖國原則的大清國政府,對俄國在黑龍江沿岸頻繁活動并沒有予以足夠重視,拒絕了俄國的建議。由于逃亡者進入俄控的阿穆爾河地區和大清國政府拒絕俄國船只進入黑龍江,沖突逐漸增多,因此兩國關系日趨緊張,邊界兩邊兩國軍人的數量也日益增加。1762年俄國決定通過外交渠道調解爭端。1763年夏季外交信使(近衛軍中尉)И.И.克羅波托夫到達北京,他帶去了葉卡捷琳娜二世(Екатерина II)關于向中國派遣“高級使團”,以解決貿易和逃亡者問題的建議,女皇向他親授“口諭”。他還攜帶了樞密院關于新女皇登基的“信函”。[29]但是大清國政府以相當武斷的形式拒絕了俄國向中國派遣使團的建議。
這一冊涵蓋了1752年至1765年這個時期,收錄了外交部已準備派遣兩個使團的文件。檔案中包括關于邊境局勢的生動材料,[30]包括這個時期俄國的局勢的材料。在此冊公布的《樞密顧問В.Ф.勃拉季謝夫北京日常生活札記》中,[31]富有在東方工作經驗的作者,不僅記載了В.Ф.勃拉季謝夫使團所受的波折,而且客觀地描繪了當時的北京,分析了逗留北京所獲得的各種信息。還有首次公布的В.Ф.勃拉季謝夫的文獻《關于中國的情報,或伏爾泰信徒關于中國的見解,В.Ф.勃拉季謝夫在北京短暫逗留期間收集,并附И.К.羅索欣(И.К.Россохин)的注解》。[32]至于И.И.克羅波托夫使團,則首次公布了有關使團準備的文件、И.И.克羅波托夫給外交委員會的復命報告(附錄的給葉卡捷琳娜二世的“密報”)、И.И.克羅波托夫的日記等等。[33]
從本冊展示的文獻來看,這個時期俄中關系十分復雜。應該指出,俄國逐漸積累了關于鄰國大量的知識,在這個時期俄國的漢學已開始形成獨立的學科。恰好在18世紀中期,俄羅斯首批漢學家И.К.羅索欣、А.Л.列昂季耶夫在北京東正教使團獲得材料,完成了自己的著作。同時,В.Ф.勃拉季謝夫使團工作的更重要的收獲是,В.Ф.勃拉季謝夫得到大清國政府的同意,恢復向東正教使團派遣留學生,此項工作在1755年曾中斷過。
《18世紀俄中關系》的最后一冊,即第8冊尚在準備之中。此冊按時間順序涵蓋18世紀后半葉(1765—1802),這是俄中關系不太復雜的一個時期。中國方面利用俄方熱衷于發展貿易的愿望,將自己的利益強加于俄方,不止一次中斷貿易,并拒絕接受俄方的信使。本冊的中心是兩個事件——1768年И.И.克羅波托夫主持的談判,其結果是簽訂《恰克圖界約補充條款》;1792年簽訂《俄中恰克圖貿易暨邊界國際條約》。[34]總體看來,這兩個條約是在大清國的壓力之下簽訂的,但其簽訂使“雙方之舊事”“皆不重提”,[35]在恰克圖條約中補充了處治越界者的條款,恢復了恰克圖貿易,這對俄而言尤為緊要。
在18世紀俄中繼續通過和平方式解決兩國關系中的具體問題,而且,文獻可以證明,在這個階段俄國常常是倡議者。正如米亞斯尼科夫所說,到19世紀中期以前,俄中關系繼續保持著一種可笑的模式,“盡管兩國的社會經濟伙伴是相似的,但是文明的差異對其關系的性質產生了重要的影響”。[36]也就是說,在建立關系的時候中國始終堅持縱向結構,俄國則傾向建立橫向結構。因此雙方是按照某種“第三方式”來建立兩國關系的,將另一種方式和因素收了進來。俄國和中國緩慢地、逐漸地克服了不同文明形成的障礙,一步一步地尋找著以外交方式解決兩國關系的道路。建立睦鄰友好關系是雙方的主要愿望。
19世紀初國際關系力量的次序發生了改變。一方面,俄羅斯的國際聲望在上升,另一方面,中國日漸陷入東亞的世界政治中,開始意識到北方鄰居的實力。《19世紀俄中關系》的第1冊收錄了Ю.А.戈洛夫金(Ю.А.Головкин)率領的駐中國使團[37]的經歷。這個使團是俄國倡議派出的,就亞歷山大一世(Александр I)賦予的任務而言,這次的任務遠重于以前的使團。這次要解決的“不僅是兩國關系問題,而且要確立俄國在遠東的新政策,有充分的理由將它稱為亞太地區的新政策”[38]。當時設想,俄國能取得在所有邊境地區的貿易權,假如被拒絕的話,那么就在西邊的布赫塔爾馬河的邊境開放貿易點;同時力爭解決在廣州開辟貿易的問題,歐洲人和美國人已經到了那里,這就使俄美公司可以繞過恰克圖進入中國市場,創造更優越的貿易條件,把北美、堪察加、鄂霍次克海沿岸的城市同中國、日本的市場聯通。為此在給使節的指令中有“相機行事”等語。黑龍江能否通航?如果可以那么立刻就應提出解決俄羅斯輪船黑龍江航行的問題。他們甚至假設中國方面同意跟南京建立貿易聯系。[39]此外,他們還給了使節指令,要求他從大清國政府得到準許,讓使團的成員通過北京“安全”地到達喀布爾。[40]足見俄國對Ю.А.戈洛夫金使團期望甚多,但是最終這些設想全部落空了。大清國政府對使團的提議不感興趣,更何況俄羅斯提議解決的主要問題都跟貿易有關,這可是清朝的高官們所不擅長的。俄國向中國提出的建立聯系的建議首先考慮的是自身的利益,是從歐洲政治觀念出發的,很少考慮中國的利益,不顧及中國能否接受它所提議的解決方法。比如,在給使節的指令中,要求他向中國提出建議,當英國人從東印度侵犯中國邊境時,由俄國充當解決英國問題的調停人,為此中方應予以補償。[41]這個建議操之過急,完全不被中國接受。結果大清國政府不想接受俄羅斯使團。中方開始要求縮減使團的人數,單獨更換東正教使團的替換人員,還提出了一個前提條件,要求使節在庫倫必須在牌位前行“叩頭”禮。Ю.А.戈洛夫金堅決拒絕了這一要求,1806年的2月1日使團離開了庫倫。盡管使團遭受了失敗,但是Ю.А.戈洛夫金在西伯利亞期間的活動卻得到亞歷山大一世很高的評價。此后,使團失敗的教訓強化了對中國進行綜合研究的意識。東正教駐北京使團就成了展開中國研究的工具,按照亞歷山大一世的命令,它的活動的重點是逐漸要發揮外交功能。
本冊收錄的材料既獨特,又饒有趣味。首先,由Ю.А.戈洛夫金率領的派往中國的使團在俄羅斯和國外的史學界研究甚少。問題在于,使團的失敗及與拿破侖(Наполеон)的戰爭將對使團的興趣推到了次要地位。這個使團的基本檔案資料原來人們長期以為已經亡佚,本冊的編者從俄羅斯帝國外交檔案中找到了材料,從歷史學的時段來看,并不算很久遠的事,因此絕大多數材料都是首次公布。第二,本冊收錄檔案文獻不光有俄國的,還有大清國從滿文翻譯過來的譯文(材料公布的復雜性在于,其原文有6種文字)。
19世紀下半葉,俄中形成另一種關系——平等的關系,雙方都是相互關系中的平等的主體。這種關系一直保持到1917年。В.С.米亞斯尼科夫指出,在這個時期大清國對外政策中民族文化因素的影響在減弱,發展中的形式因素開始超過文明性的因素,在這種情況下,后者雖然退居次要位置,但依舊在繼續發揮作用。[42]
20世紀之初是以大規模的社會革命為標志的:中國的辛亥革命(1911—1913)和俄國1917年的十月革命。1917年以后俄中關系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直到1949年之前,這兩個具有不同社會經濟制度的國家共同生存于二戰之前國際關系體系復雜、激變的危機之中,都致力于反入侵的斗爭。這個不長的歷史時期發生了兩國關系中、世界歷史中的許多重大事件,大量的事實對兩國關系發生了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在這些年月里俄中關系的發展首次不僅以兩國關系的形式出現,而且以與遠東的國際關系緊密聯系的形式出現,“構成了在國際組織、外交信函和大國首腦峰會中的多邊外交因素”。[43]
兩國關系的新類型,要求用新的條約形式來加以鞏固。這一過程是復雜的,具有多方面的意義。迄今為止,俄中關系的這個階段引起了中國和國外研究者的極大關注。更重要的是,得益于研究者的勞動,得益于他們為公布最近20年才能看的檔案材料所進行的選擇和整理,那些向公眾公布的獨特的檔案材料,創造了重新描繪這個階段兩國關系的可能性。
以《20世紀俄中關系、蘇中關系》為題目的若干資料集,涵蓋從1917年10月到1950年2月14日(此時蘇聯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簽署了《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的歷史。現在出版了蘇中關系史史料的第3、4、5冊。第1冊(1917年—1924年),第2冊(1925年—1931年9月)尚在準備中。編者們秉持統一的觀念,關注政治關系,但盡量回避黨際關系。
最近出版的一冊,是本叢書的第3冊,[44]涵蓋的時段從1931年9月到1937年9月。在凡爾賽—華盛頓體系出現危機,國際局勢日益緊張的背景下,1931年9月日本對中國東北的入侵成了新的世界大戰的導火索。日本入侵中國和遠東,中國各路軍閥同南京政府的斗爭,中國共產黨同中國國民黨的斗爭,中國持續的內戰,這些成了蘇聯和中國關系發展中的決定性因素。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國民黨都希望在對日斗爭中得到蘇聯的支持,這就創造了有利條件恢復1929年中斷的與蘇聯的關系,并發展它。中國借此實現自己的目標。中國領導人向蘇聯提出恢復全面的外交關系,并簽訂互不侵犯條約,以便借此促使蘇聯對日開戰。蘇聯領導人明白,蘇聯不準備打仗,堅持不附帶條件恢復關系,[45]同時采取了外交步驟防止蘇聯被拉進對日戰爭。其結果是,外交和領事關系恢復了,簽訂互不侵犯條約的談判持續到了1937年8月。蘇聯遠東政策的重要指示方針是,一方面尋求實際幫助中國的途徑,另一方面又不惡化同日本的關系。在調整與南京政府的關系的時候,蘇聯領導人要顧及許多因素。比如在中國東北建立偽滿洲國之后,[46]蘇聯不得不同日本展開談判,談判涉及這個新建偽政權國家的中長鐵路、蘇聯的其他財產、保護中國東北的蘇聯公民的生命和財產、交界河流的航行等問題。[47]在中國和日本的蘇聯外交官密切關注中華民國和偽滿洲國對蘇聯政策的反應。解決兩國關系中的許多問題,除了正式的渠道外,還有蘇聯和中國領導人之間建立的非正式渠道。這類談判的最早的例證是楊杰率領的高級軍事代表團。[48]本冊的文獻分別收藏于俄羅斯三個檔案館中: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俄羅斯總統檔案館和俄羅斯國家社會政治史檔案館。其中有蘇聯外交官同中國、日本代表談話的記錄、明碼電報、編碼電報、一般通信和正式公函,還有正式照會、俄共(布)中央政治局會議記錄摘要、決議草案等等,一共有481本檔案材料。
其中有一整本文獻涉及諸如蘇聯與中國新疆、內蒙古的政策這樣的重大問題。蘇聯與新疆有廣泛的經濟貿易關系(參見蘇聯領導人與新疆省長盛世才的通信)。新疆遠離中國腹心地帶,事實上獨立于南京政府,傳統上保持著同蘇聯的緊密聯系。蘇聯領導反對盛世才的分裂傾向,非常重視向中華民國領導解釋自己在新疆問題上的立場。比如,在俄共(布)中央政治局關于新疆工作的指示中首先表示不接受“支持將新疆從中國分離出去的口號和政策”。[49]至于蒙古問題,在日本占領中國東北和1935年中東鐵路賣給日本人之后,這個問題變得尖銳起來。蒙古人民共和國領導人向蘇聯提出簽署蘇蒙互助條約的建議,條約簽署了,蘇聯軍隊進入了蒙古。中華民國政府反對簽署違背1924年5月31日簽訂的蘇中條約精神的《蘇蒙草約》,向蘇聯駐中華民國的全權代表Д.В鮑戈莫洛夫發出表達此類內容的照會。[50]
包括將中長鐵路賣給日本人在內的諸多事實,延緩了改善蘇中官方關系的進度。當時已經開始了未經宣布的中日戰爭。中華民國政府非常期待蘇聯的軍事援助,但是也很清楚,在蘇聯不能確信軍事援助不會用來對付中國共產黨的時候,軍事援助是不會到來的。當時,中國共產黨遵循第三國際的第七次會議的決定,于1935年8月向所有黨派、團體發出號召:“集中一切國力去為抗日救國的神圣事業而奮斗。”蘇聯領導密切關注中國局勢的發展。從1935年夏季開始,尋求建立以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國民黨合作為基礎的抗日統一陣線,成了蘇聯中國政策的主導方向。1936年3月全權代表Д.В鮑戈莫洛夫在致蘇聯外交人民委員Б.С.斯托莫尼亞克(Б.С.Стомоняков)的信中寫到“……日本加快侵略步伐,應該會增強蔣介石同意與其他團體和黨派和解的興趣,包括同共產黨的和解”,[51]在5月3日的信中他通報說:“蔣介石采取了重大的準備抵抗日本的措施。”[52]中國全民愛國熱情的高漲、中共建立統一戰線的立場,迫使蔣介石開始同蘇聯談判建立軍事防御同盟的可能性。但是蘇聯拒絕了蔣介石的提議,堅持在遠東和亞太地區建立集體安全體系。1937年3月至7月,關于簽署太平洋條約的談判由蘇聯外交人民委員М.М.李特維諾夫(М.М.Литвинов)和中國駐莫斯科大使蔣廷黻主持。[53]蘇聯駐中國全權代表Д.В.鮑戈莫洛夫后來繼續主持談判。中方鑒于西方大國對太平洋條約的否定態度,繼續堅持簽署雙邊協議。只是在1937年7月盧溝橋事變和日本軍隊占領黑龍江的一些島嶼后,蘇聯和中華民國開始更加積極地組織抗擊日本侵略者共同的行動。蘇聯方面拒絕了蔣介石提出的簽訂軍事同盟和互助條約的建議,只同意同中國簽署互不侵犯條約。第3冊包括了反映1937年8月21日簽訂《蘇中互不侵犯條約》的談判的文獻。條約本身在第4冊中發表。[54]在簽署這個條約的時候,雙方口頭承諾不與日本簽署互不侵犯條約(用Б.С.斯托莫尼亞克的話說,這是“君子協定”。)。[55]條約間接譴責了日本侵略中國,將蘇聯同中華民國的友好關系的發展置于國際法的基礎之上。因此條約的條文寫成了這樣,允許蘇聯給予中國幫助,又不給日本留下進攻蘇聯的口實。
應強調如下事實,在中日戰爭開始之前,在俄中關系史上出現了一個民間外交活躍期。在全蘇對外文化協會的組織下,不少中國科學文化人士訪問蘇聯,比如徐悲鴻、梅蘭芳等等。成立了中蘇文化協會,孫科當選為主席,協會推動了俄蘇文化在中國的傳播。雙方舉辦展覽會,蘇聯藝術團體訪問中國,進行圖書貿易,1937年還決定接受中國學生到蘇聯高校學習,這些事件在本冊的文獻中都有所反映。
《20世紀俄中關系》第4冊上、下分冊涵蓋了1937年至1945年的蘇中關系,即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和蘇聯人民的偉大衛國戰爭時期。決定這個時期中蘇關系的主要因素是日本軍國主義者的侵華戰爭。面對日本侵略,中國尋求各方面的支持,在獲取西方庇護的嘗試落空后,不得不吁請蘇聯的幫助。蘇聯給予中國幫助,不僅出于同中國人民的友誼之情,而且還因為日本軍國主義對蘇聯的安全構成了直接威脅。
1937年8月21日蘇聯與中華民國《互不侵犯條約》簽訂后,蘇聯開始積極實施對中國的經濟、軍事援助。[56]同時蘇聯在國際舞臺上給予中國的政治支持,阻止了日本和德國所謀求的中國的投降。[57]蘇聯軍隊在哈桑湖和諾門罕河的軍事行動也間接幫助了中國人民。1941年4月簽訂的《蘇日中立條約》引起了蔣介石方面極端不滿,因為這意味著把蘇聯拖進對日戰爭的政策落空了。[58]反法西斯德國的偉大衛國戰爭開始后,蘇聯不可能對日宣戰,但是繼續給予展開反日本侵略者斗爭的中國人民以支持。
第4冊下分冊收錄了反映1945年蘇中關系的史料。在戰爭的最后階段,兩個因素在中蘇關系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一方面是美英首腦的克里米亞會議的決定和關于遠東問題的雅爾塔協議;另一方面是蘇中談判和1945年8月14日簽訂的《蘇中友好同盟條約》中關于中長鐵路、旅順港、大連的協議。第4冊下冊的文獻反映了準備簽訂這個條約和這些協議的復雜過程。中方對雅爾塔協議中有關中國的條款是不滿意的。此外,蘇聯對日本戰后的安排也和中國有分歧。結果蘇聯在各方面都迎合中國,上述條約和協議得以簽訂。[59]正如序言的作者們所說:“由于中國代表團不妥協的立場,1945年8月14日簽訂的蘇中條約保持了反日本傾向”。這一傾向又延續到了1950年2月14日簽訂的條約中。[60]從整體看,這個條約是一個良好的基礎,它保障蘇中關系持續發展,調整了遠東和亞太地區的國際合作,確立和保持了區域的和平。
在收集這一冊的史料的時候,編纂者提出了這樣的任務:盡可能提供完整的信息,以展示這個時期蘇中關系的發展、蘇聯領導人對中國抗日斗爭的支持、中國領導人各階段的政治方針。收入這一冊的文獻主要來自俄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和俄聯邦總統檔案館。這些官方文獻是1937年至1945年的條約、協議、紀要。其中有的文獻在蘇聯或中國曾經發表過,但為了構成這個時期蘇中關系的完整圖景還是將它們收錄了進去。所有這些文獻都核對了其檔案來源。收入這一組的文獻有照會、政策性通信、蘇聯領導給蘇聯駐中華民國全權代表(從1941年開始為大使)的指令、蘇聯使團領導致蘇聯外交人民委員會的信函。本冊還收錄了談話記錄,包括蘇聯領導人同中華民國的外交代表、負有官方使命的不同級別的訪蘇官員和其他渠道的來訪人士的談話記錄(比如И.В.斯大林與孫科的談話記錄),中國領導人同蘇聯駐華外交代表的談話記錄,還收錄了1945年7月至8月蘇中談判的全部文獻(其中有И.В.斯大林、В.М.莫洛托夫與以宋子文為首的中國代表團的談話記錄),還有1945年12月至1946年1月И.В.斯大林與蔣介石的私人代表蔣經國的談話記錄,談話涉及中國的統一。中共的立場及國共兩黨的關系。還有一個特別的文獻單元——戰爭時期蘇聯和中華民國領導人的通信。[61]這些文獻可以反映在戰爭各個階段,和蘇聯開始在遠東的戰爭之后兩國政治關系的水平。本冊編纂者之一Р.А.米羅維茨卡婭(Р.А.Мировицкая)在本冊的文獻學概述中說,本冊公布了И.В.斯大林和蔣介石通信的最完整的史料。中蘇兩國的社會名流通過外交渠道討論中國的政治軍事局勢、國共關系的談話記錄、札記和電報,構成了文獻的豐富層次。本冊大量剛剛解密的文獻和材料首次得到了學術性的整理。出自多卷本的“美國外交關系”叢書“外交文獻”(FRUS)的文獻首次翻譯成俄文,這是本冊的一個特殊單元。嚴格說,這些史料并不歸屬于蘇中關系,但它們構成了這個時期的蘇中關系發展的背景。
本叢書還出了兩本書,[62]收錄了從1946年至1950年2月蘇中關系的文獻。其基本內容是蘇聯與中華民國的關系(1946年至1949年),然后是蘇聯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關系。從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開始,兩國關系是在同一體制的框架下發展的。自從簽訂《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后,蘇聯政府和中國政府致力使兩國關系保持在應有的層面上,在結構框架中來解決雙邊問題。盡管遵循條約規定,蘇聯政府承諾在解決蘇中關系的所有問題時只同中華民國打交道,蔣介石認為這就是拒絕幫助共產黨,但事實上,蘇聯考慮到中國的現實,既同中央政府保持關系,又同中國共產黨領導人保持關系。
在1946年至1949年這個時期,蘇中關系經歷了不同層面的事實的考驗。從國際局勢著眼,因為蘇聯與美國及其盟國的矛盾日益加劇,蘇中關系是在明確變壞的條件下發展的。從中國國內政局著眼,中蘇關系發展的背景是,執政的國民黨同與之對立的共產黨的斗爭日益劇烈。在接受日本軍隊投降的問題上國民黨與共產黨的沖突加劇了,而且很快演變成武裝沖突。經蘇聯政府倡議,1945年12月中旬蘇聯、美國和英國外長在莫斯科舉行了研究戰后歐洲重建的會議,會上還討論了中國國內的局勢,這個問題也與蘇美關系有關,恰好蘇聯和美國都在中國境內有駐軍。在日本被打敗后,美國軍隊出現在中國境內,蘇聯方面認為這是試圖幫助蔣介石政府對付共產黨。同時蘇聯希望建立睦鄰友好體制,因此中國東北解放后,其境內在蘇聯軍隊指揮部推動下成立了民主聯軍,把作為戰利品的日本軍隊的武器和物資轉給了民主聯軍,其結果是建立了與國民黨及支持國民黨的美國對立的中國東北的革命基地。前面已提及,蔣介石試圖說服И.В.斯大林充當國共之間的調停人,讓他勸說中共領導人放棄同國民黨的武裝斗爭,為此他在1945年12月把其子蔣經國派到莫斯科。從談話記錄看,蔣介石認為,“有很多的問題,不應該用外交的方式來解決”。[63]但是И.В.斯大林回避做出什么承諾。
因此,1949年之前的蘇中關系是建立在三個層面上的。本冊的編纂者在從俄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和俄聯邦總統檔案館選擇用于公布的文獻時,力圖達到這樣的目的,以更完整的文獻來展示蘇方同中國中央政府的官方的關系的發展,也展示蘇聯領導人同中國共產黨聯系的演變。除了正式的文獻,如雙方關于重要問題的照會、備忘錄、談話、電文、聲明、公函外,正如在上冊中一樣,占有重要地位的,還有蘇聯領導人同來莫斯科談判的中華民國代表(1949年10月1日之后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的談話記錄,派往中國的蘇聯人員同中國的官方人士、中共的領導人的談話記錄。首次公布的全文有:1949年初蘇聯領導人的代表А.И.米高揚(А.И.Микоян)在西柏坡同中共領導人談話的記錄,[64]1949年夏天蘇聯領導人同以劉少奇為團長的中共代表團的談話記錄。[65]還有1949年12月至1950年2月И.В斯大林和其他蘇聯領導人與毛澤東和周恩來的談話記錄。[66]令人尤其感興趣的是И.В斯大林和毛澤東在1947年間以密碼電報的方式通信,討論毛澤東訪蘇、蘇聯幫助中共及其他問題。首次以文獻的方式描述清楚了1949年12月至1950年2月毛澤東、周恩來對莫斯科的訪問,以及1950年2月簽訂《蘇中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的準備過程。正像前面的幾冊一樣,很多材料剛剛才解密,首次得到學術性整理,對原來公布過的材料根據原件作了核對,在必要的情況下作了修正和補充。比如,本冊中的絕密的《補充協議》,[67]這是原來公布的1950年2月14日簽訂的一攬子協議中沒有的。某些文獻,如剛提及的《補充協議》以俄文和中文公布。還有一些談話記錄是相當有趣的,如蘇聯駐華使館人員與第三國外交人員的談話\[比如蘇聯駐中華民國大使А.А.彼得羅夫與美國大使司徒雷登的談話\],同社會名流關于中國政治軍事形勢、國內戰爭的動態、國共兩黨關系、蘇中兩國關系的談話。本冊還包括了解決蘇中關系實際問題的蘇聯各機構之間的公函[俄共(布)中央、蘇聯外交部、蘇聯內務部、蘇聯外貿部]。在一系列文獻中包含了蘇聯部長會議東正教事務委員會主席Г.Г.卡爾波夫(Г.Г.Карпов)與蘇聯外交部遠東司關于向東正教北京使團撥款的通信。
獨特的文獻叢書“17—20世紀俄中關系”的整理工作尚在進行之中。這個叢書無疑會對世界史基礎研究做出重要貢獻,它對俄中關系史的史料價值是難以估量的。它滿足了俄國學者和外交官的需求,也滿足了從事俄中關系研究的外國學者,其中也包括中國學者的需求。各冊出版后大量的書評證明了這一點。[68]對已經發表的大量的文獻的認真分析使研究者會形成俄中關系的文獻性的基礎觀念。其實質就是,“兩國關系的歷史性的正面的經驗超越了在短暫的中斷關系時的戲劇性甚至悲劇性時刻……即使是這樣的時刻也能通過和平的渠道解決問題。”[69]中俄關系中的和平性質是屬于不同文明體系的兩個鄰邦的歷史成就,它不但屬于過去,更指向現在和未來。
在公布“17—20世紀俄中關系”叢書的文獻和史料的過程中,產生了反映研究結果的不少文章。這些文章的作者是А.С.伊巴托娃、Р.А.米羅維茨卡婭、И.Т.莫羅茲、В.С.米亞斯尼科夫、Г.И.薩爾吉索娃。[70]
文獻叢書“俄共(布)、共產國際和中國”——是“國際共運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研究20世紀20-40年代中國內政多層面演變過程的基本史料。
正如上面已經指出,1991年的事件同時伴隨著一些導致漢學發展的正面因素。可以歸于這些正面因素的,首先是俄羅斯對檔案的開放,對俄羅斯社會而言實行開放的政策,使開放檔案成為可能。研究者能接觸檔案材料,導致了所謂的“史料學爆炸,”與之相伴隨的,則是出現了整理檔案文獻集的傾向,在這些文獻集收錄原來歷史學家不能接觸的大量檔案。這種傾向表現得明確和迅捷。出版史料的進程在20世紀90年代穩定發展,在21世紀持續推進,成了推動中國研究工作向縱深發展的動力,也為重新審視中國歷史發展中的重要觀念、開辟新的課題和方向提供了可能性。
在史料學發展的背景下,除了“17—20世紀俄中關系”叢書外,還推出了“俄共(布)、共產國際和中國”叢書,以及其他一些史料集,它們與莫斯科和共產國際的中國政策、與中國20世紀20—40年代的民族民主運動以及中國的總體政治進程特點直接或間接相關。
本叢書的第1冊1994年就已經出版。[71]1996年出版了第2冊的上、下分冊,[72]1999年出版了第3冊的上、下分冊,[73]進入21世紀后繼續準備出版第4冊上、下分冊和第5冊,后者已于2007年面世。[74]整套文獻叢書收錄了1517篇文獻。[75]這項工作由俄羅斯科學院遠東所實施,合作單位是國立俄羅斯社會政治史檔案館,參與合作的還有德國柏林自由大學東亞講習班的若干學者。第6冊是在М.Л.季塔連科院士和聞名學界的郭恒鈺先生的領導下出版。后面幾冊的工作由М.Л.季塔連科和М.列特涅爾(М.Лейтнер)完成。文集的作者和編者們付出了大量的勞動。在本叢書中除了一般附錄而外,還有人名索引,索引由И.Н.索特尼科娃制作。В.В.拉林(В.В.Ларин)、К.В.什維廖夫(К.В.Шевелев)、В.Н.謝奇娜(В.Н.Щечилина)予以協助,使這項工作更有價值。所有冊都譯成了德文和中文。而且中文的出版也有自己的特點。中國的學者給從俄文翻譯成中文的每一冊都補充了同時期的中文材料。
這次公布的基本上是國立俄羅斯政治社會史檔案館收藏的檔案。本叢書各冊的準備和出版展示了開始國際合作的機遇,這機遇有助于學者們完成這樣的艱巨任務:為全面闡明俄共(布)和共產國際1920—1943年間的中國政策提供文獻基礎。這項工作,由于其復雜性,持續了差不多15年。本史料集的出版明顯地擴大了“國際共運學”的框架,深化了其內容。各冊的文獻提供了有關中國的新信息,對這些信息不加以認真的研究,就不能對共產國際的民族解放運動、共產主義運動的政策的目標、實質和結果作出客觀的評價。在這個叢書出版前,共產國際在中國的活動完全缺乏文獻整理。應該指出,1986年出版的文獻資料集《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文獻和史料》,[76]它收錄了共產國際關于中國的大會和全會的主要決議。有關蘇聯的對外政策以及蘇聯對中國國內局勢的反應的材料,也可以從《蘇聯對外政策文獻集》中找到。[77]
20世紀20年代中國民族解放運動領袖孫中山的主要著作,在齊赫文斯基院士的領導下翻譯成了俄文。[78]這些著作提供了有關中國局勢、中國內在特征的信息,描述出了孫中山本人及他領導的國民黨對蘇聯的態度,涉及國家主權問題。盡管如此,文獻基礎亟需擴大。缺乏可靠材料致使后人在關于1920年代民族解放運動的特點和基本力量的問題上爭論不休。因此在1990年代和21世紀初出現了很多俄羅斯和中國的新的文獻和材料(1980—1990)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了一系列中文文獻集(其中有包括中國國民黨黨史方面的文獻集,一小部分是英文版[79]),在很大程度上填補了現有的文獻空白,它們有助于弄清楚共產國際及其駐中國代表與當時的民國的主要政黨——共產黨和國民黨的關系。原來模糊的、政治化的共產國際的中國政策,首次獲得了文獻支撐,這些文獻足以形成聯共(布)和共產國際中國政策的客觀圖景,足以弄清楚20世紀20—40年代中國革命和政治的進程。與孫中山和國民黨活動有關的文獻和材料有重要的意義。了解聯共(布)和共產國際政策在中國現實境遇中的運用,在國共兩黨綱領和實踐中運用,使人們能夠更客觀地評價共產國際、中國共產黨和國民黨的政策,與過去相比更是如此。原來的觀念主要是建立在對共產國際和中國共產黨的關系上的研究中的,忽視了中華民國革命政治進程的多層面性。
在我們看來,不論就首次發表的文獻和材料的數量而言,還是就內容而言,第1冊都占有重要的位置。這一冊為重新審視史料研究的觀念,即20世紀20年代革命的內容和性質,革命的參加者及其目標,提供了堅實的基礎。讀者首次獲得了如下方面的全面信息:蘇聯代表、俄共(布)/聯共(布)、共產國際領導人參與中國民族解放運動、共產主義運動的方式;它們對國共兩黨的影響;國民黨的領導人孫中山和他的政黨政治革命綱領的形成;孫中山與蘇聯駐中華民國全權代表、共產國際代表的聯系。本冊的文獻還讓人可以追尋共產國際關于中國政策的基本文獻(1920年共產國際通過的《關于殖民問題的提綱》)的具體實施。本冊還首次公布了俄共(布)/聯共(布)中央政治局關于中國的文獻——它們得到特殊的保存,放在一些被稱為“特殊的卷宗”的檔案里,還公布了俄共(布)中央政治局中國委員會(1925年3月19日建立)的紀要,這個委員會在本書出版前完全不為人知曉。
這些文件證明,直到1927年春季之前,聯共(布)中央政治局中國委員會和該委員會主席М.В.伏龍芝(М.В.Фрунзе)在中國民族解放運動的發展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М.В.伏龍芝還擔任蘇聯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М.В.伏龍芝同蘇聯駐中華民國全權代表Л.М.加拉罕(Л.М.Карахан)、孫中山及國民黨政府的顧問М.М.鮑羅廷(М.М.Бородин)保持密切聯系,因此對中國的政治局勢非常了解;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他總是在實施《關于殖民問題的提綱》的框架內給予國共兩黨的政策以積極有效的支持。[80]
本集中包含了大量的檔案材料涉及蘇聯國家對中國解放運動的經費支持,提供軍事和政治顧問,斥資在蘇聯和中國學校培訓中國人員。有重要的材料描述清楚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情節:莫斯科和共產國際借支持馮玉祥和胡景翼兩位將軍的國民軍來組織民族革命運動中的“北伐”。此外,收錄的文獻表明,給予這支軍隊的物資和經費支援,其規模與給予國民黨的武裝力量的支援相當。
蘇聯和共產國際給予中國民族革命運動經濟支援的規模究竟有多大,迄今沒有明確的答案。這是將來的研究任務。盡管這樣,有一個情況是清楚的,給予中國民族解放運動以支持是在蘇聯極其艱難的時期。如下事實尤顯重要:援助到來的時候,正值孫中山的政黨的危難之際。另一點同樣重要,這些文獻表明,莫斯科和共產國際的愿望是幫助中國人民擺脫由北方軍閥控制著的北京政府和西方列強的壓迫。今天幾乎被遺忘的概念——國際主義,不折不扣地表現在俄共(布)/聯共(布)與中國民族革命的關系中。
第1 冊的文獻提供了關于蘇聯在中國外交特點的鮮明概念,這一特點發展為兩個方向。一個方向,也是主要的方向,是在國際法的框架中發展出來的兩國關系的正常化。第二個方向——是與革命運動的互動。在后來,正像本叢書的以后幾冊所勾勒出的那樣,這個特征保持了下去。
應該同樣完整公布的材料(其中的一部蘇聯史學界已經知悉)是有關國民黨軍事代表團訪蘇的情況(1923年9月2日至11月29日),其團長為廣東政府軍參謀長蔣介石。研究這些材料可以闡明如下問題:國民黨民族革命運動綱領的形成、國共兩黨接近的邊界、國民黨對世界革命的獨特理解(憑借這種理解孫中山和他領導的政黨形成了被壓迫民族同壓迫者斗爭的理想)。
本冊收錄了205件文獻和材料,大部分是以前未曾公布的信函\[Г.В.契切林(Г.В.Чичерин)、А.А.越飛(А.А.Иоффе)、А.К.裴克斯(А.К.Пайкес)、Л.М.加拉罕、孫中山、Г.Н.沃伊津斯基等人的信函\],國共兩黨的政治軍事顧問給上級的報告占有顯著位置。它們提供了大量以下幾類信息:國共兩黨在民族革命中的基本立場,革命過程中的黨派聯合的觀點,有關革命目的和方法的分歧。它們還展示了共產國際的決定適應中國條件的過程。
第2冊收錄了268個文獻。大部分文獻是共產國際建制中的新機構——遠東局(為在上海開展工作,1926年4月設立)的命令、報告和信函。如果說第1冊所收錄的文獻全面反映了中國的局勢,那么第2冊所收錄的文獻則反映了共產國際和中國共產黨的觀念:民族革命是“在底層”展開的人民大眾革命。1927年革命完結了,國共“統一戰線”就崩潰了。在本冊,有大量的事件與1927—1928年國民黨的活動、國民政府的工作有關,與北伐的繼續和軍閥體系的崩潰有關。后者則與中國民族革命的目標有關聯。第2冊中的大量文獻是首次得到整理的,這項工作應給予高度評價。缺陷是有的,但“不是主要方面”。[81]就像整套“聯共(布)、共產國際和中國”的文獻一樣,第2冊會對“國際共運學”的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
在第3冊中,與首次公布的聯共(布)中央政治局(其中包括“特別卷宗”的材料)、共產國際執委主管中國共產黨事務的分支機構的文獻一道,還發布了共產國際致中共領導人的信函,同時還有蘇聯軍事偵察機構(紅軍總參謀部第4局)就中國事務給共產國際執委的報告。[82]在這方面使用了俄國家軍事檔案館的材料。這些文獻令人信服地表明,情報部門在獨立開展工作的時候,也同共產國際及其駐中國代表合作。這些先前不為人知的歷史文獻提供了這樣的可能性,可解釋蘇聯國家的情報部門同共產國際和國共合作的方向及形式,可確定它們在蘇聯制定對中國和日本的政策時有何種影響。共產國際從事秘密工作的一個特殊機構——國際合作部——第一次得到了文獻的證實。第3冊收錄的是“蘇維埃運動”早期的文獻。這是共產黨探索革命進程的新內容的復雜時期,在本資料集出版前,沒有足夠多的文獻面世。本冊的文獻顯示,中國共產黨開始實行武裝反抗國民黨的策略,共產國際積極參與了這個策略的制定,后來轉而開展在國民黨“后方”建立根據地的“蘇維埃運動”,這不但是事件客觀進程的結果,也是共產國際政策影響中共領導的結果。這個過程,也與И.В.斯大林政府的努力相吻合。對聯共(布)而言,И.В.斯大林制定了共產國際中國政策的基本方針,這些方針傳達給了中共領導人和共產國際駐中國的代表。按照蘇聯紅軍的模式建立紅軍,是中共在共產國際東方書記處軍事委員會的協助下進行的。總參謀部的首長Я.К.別爾津(Я.К.Берзин)是該委員會主席。本冊的一些文獻還涉及共產國際對中共進行經費支援模式的一些信息。
“聯共(布)、共產國際和中國”第4冊收錄的文件涵蓋從日本占領中國東北(1931年11月)到抗日戰爭全面開始(1937年7月)這個時期,反映莫斯科的立場和共產國際與中共的關系。1933—1934年“蘇維埃運動”遭遇失敗,中央蘇區被圍,共產黨人被逼入了絕境。中共的軍隊突破圍困,開始了萬里長征。
文獻提供的有趣的材料證明了共產黨人開始尋求民主革命的新戰略:由全盤蘇維埃化轉向團結愛國力量。此冊包含了令人信服的信息,尋求的進程從兩個方向展開:從內部和外部展開。這個進程也受到了共產國際第七次大會決議的影響,盡管在這個時期共產國際在中國的影響是有限的。新的國際局勢明顯限制了共產國際同中國聯系的可能性。正像文獻所顯示的那樣:在1931—1935年期間共產國際執委沒有通過一項有關中共的任務和“蘇維埃運動”的決議。這是因為共產國際對此問題沒有統一的意見,蘇聯顧及自己國家東部邊境的現實危險,也不愿意激怒日本。此外,也缺乏有關中國局勢的可靠的、足夠的情報。并非偶然的是,對1930—1932年活動在中國的Р.佐爾格(Р.Зорге)小組這樣的軍事間諜來說,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收集涉及中國內政的情報。若干文獻顯示,И.В.斯大林和共產國際總書記Г.季米特洛夫(Г.Димитров)(從1935年起至共產國際解散)準備了共產國際關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最重要的決定。1936年7—8月共產國際書記處通過了這一決定。總的來看,制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策略依靠了共產國際書記處,依靠了以王明為團長的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的努力;在中國的中共中央也在向這個方面做工作。
共同努力的結果包含在1937年8月10日Г.季米特洛夫在共產國際書記處研究中國問題的會議上的發言中。[83]這份文獻是第5冊的開卷之作。本冊的文獻涵蓋了從1937年8月至共產國際解散的1943年4月這個時期。這些文獻揭示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的細節,其中包含了共產國際防止統一戰線破裂的許多倡議。共產國際執委會書記處和中共中央之間,Г.季米特洛夫和毛澤東之間的密碼電報在本冊的文獻中占有重要位置,其中大部分研究者以前是完全不知曉的。與此同時,共產國際在其與中華民國的政策和對國共兩黨的態度方面,依舊遵循蘇聯領導的立場。
本冊的特點之一是,它收錄了涉及蘇聯和共產國際向中共提供經費支援的大量文獻。[84]比如180號文獻,[85]1941年7月3日聯共(布)中央向共產國際執委會撥款1萬美元,用于幫助中共中央。這是答復中共中央1941年5月16日的請求的行動。[86]蘇聯還給予中國共產黨技術裝備、醫療器械和其他物資等援助。[87]1937年,在蘇聯的幫助下,在迪化建立培訓八路軍干部的學校,學校里有蘇聯教官工作。[88]
應該特別注意共產國際研究中國局勢的努力。文獻證明,實踐的形式是,在共產國際主席團的會議上聽取了中共主要活動家——任弼時(1938年4月)、周恩來(1939年12月底)的報告。[89]1937年8月10日Г.季米特洛夫在共產國際書記處的講話,И.В.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宮與即將返回中國的(1937年11月11日)王明、康生、王稼祥的講話,都有極為深刻的內容。[90]
文獻中還可以看出黨內分歧的變故,如毛澤東與王明。有20件以上的文獻涉及“新疆王”盛世才與蘇聯的關系。
本冊結束于與共產國際自我解體有關的文獻,解體事實本身至今仍然是學術界爭論的課題。本冊有關這個問題的文獻明白無誤地證明,中國共產黨人贊同共產國際這個提議。共產國際和中國共產黨在這個問題上,都表現出了順應歷史條件的立場。有必要提及,早在共產國際第7 次大會的材料中已經提出共產國際避免直接干涉各共產黨的內部事務。[91]在中共中央的決議(延安,1943年5月26日)中,[92]指出了共產國際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中的正面作用,特別強調它對1924年建立國共統一戰線(當時孫中山還在世),對支持1926—1928年的勝利的北伐,都發揮了作用。[93]中共中央在決定中支持共產國際的提議有一系列的原因:為了動員各種力量投入反法西斯的斗爭,必須給各黨行動的自由;其信心在于“中國共產黨人根據具體的形勢和自己民族發展的特殊條件,在完全獨立自主的情況下,制定了自己的政治方針、政策,進行了自己的實踐”。[94]
[1] Скачков П.Е.Очерки истории русского китаеведения.М., 1977.С.15.
[2] Подробнее см.: Мясников В.С.Историкокультурные особенности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го взаимодействия России с Китаем // Россия во внешнеэкономических отношениях: уроки истории и современность.М., 1993.С.106-123.
[3] См.: Мясников В.С.Особенности становления договорных отношений России с Китаем //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договорноправовые акты.1689—1916.М., 2006.С.7-12.
[4] Цит.по: Ипатова А.С.История российскокитайских отношений в документах и материалах(XVIIXX вв.)// ННИ.М., 2013.№ 2.С.73.
[5] БантышКаменский Н.Н.Дипломатическое собрание дел между Российским и Китайским государствами с 1619 по 1792й год, составленное по документам и материалам, хранящимся в Московском архиве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коллегии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в 1792—1803 году.Издано в память истекшего 300летия Сибири В.Ф.Флоринским.Казань.1882.
[6] Подробнее см.: Ипатова А.С.Указ соч.С.75.
[7] Сборник договоров России с Китаем.1689—1881.СПб., 1889.
[8]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1689—1916.Официальные документы / Сост.П.Е.Скачков и В.С.Мясников.М., 1958; Совет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1917—1957.Сб.докл./ Отв.ред.И.Ф.Курдюков.М., 1959.
[9] С 1964 по 1966 г.работа по изучению истории двусторонних отношений продолжалась в рамках Отдела истории Института экономики мировой 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ой системы АН СССР под руководством рук.Отдела, зам.директора ИЭМСС АН СССР С.Л.Тихвинского.
[10]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 веке: материалы и документы.Т.1: 1608—1683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Л.И.Думан, сост.: В.С.Мясников, Н.Ф.Демидова.М., 1969.
[11]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 веке: материалы и документы.Т.2: 1686—1691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Л.И.Думан, сост.: В.С.Мясников, Н.Ф.Демидова, И.Т.Мороз.М., 1972.
[12]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I веке: материалы и документы.Т.1: 1700—1725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 В.С.Мясников, Н.Ф.Демидова.М., 1978.
[13]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I веке: материалы и документы.Т.2: 1725—1727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 Н.Ф.Демидова, В.С.Мясников, А.И.Тарасова.М., 1990.
[14]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I веке: материалы и документы.Т.3: 1727—1729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 Н.Ф.Демидова, В.С.Мясников, А.И.Тарасова.М., 2006.
[15]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I веке: материалы и документы.Т.3: 1727—1729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 Н.Ф.Демидова, В.С.Мясников, А.И.Тарасова.М., 2006.С.28.
[16] Россия отказалась от значительных территорий в Западной Монголии, принадлежавших АлтынХанам, находившимся почти в течение всего XVII в.в русском подданстве.См.: Там же.С.22.
[17] Там же.С.7.
[18] Там же.Док.№ 41.
[19] Там же.С.7.
[20] Там же.Док.№ 64.С.187.
[21] Интересно, что уже вскоре после подписания договора в разноязычных текстах были отмечены некоторые разночтения.Подробнее см.: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договорноправовые акты.1689—1916 / Подобщ.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а, сост.: И.Т.Мороз, В.С.Мясников.М., 2006.С.592-593.
[22] Миссия С.Л.ВладиславичаРагузинского продлилась три года и состояла из 58 раундов переговоров(Т.3.С.19).Подробнее о 《Статейном списке》 см.:Ипатова А.С.Посольство С.Л.ВладиславичаРагузинского по материалам его 《Статейного списка》(1725—1729)//XIX МНК ККЦиМ: тез.докл.М., 2011.С.30-33.
[23] 音譯,俄文原文為Туши。——譯注
[24] Том выйдет в двух книгах, хронологические рамки 1729—1733 гг.Составители: И.Т.Мороз и В.С.Мясников.
[25] См.: Мороз И.Т.Первое китайское посольство в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1732 г.)// ВА.М., 2010.№ 2(22).С.19-27.
[26]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I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6: 1752—1765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 В.С.Мясников, Г.И.Саркисова.М., 2011.
[27]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I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6.Док.№ 17.С.63-65.
[28] О Братищеве В.Ф.см.: Саркисова Г.И.Российский дипломат В.Ф.Братищев(новые материалы кбиографии)//XII науч.конференция ОГК: тез докл.М., 1991.Ч.3; Саркисова Г.И.В.Ф.Братищеви его миссия в Пекине в 1757 г.// ПДВ.1993.№ 3.
[29] Первоначально И.И.Кропотов должен был доставить 《лист》 о восшествии на престол Петра III(см.док № 95, с.234-235), но подготовка миссии затянулась, и потребовалось заменить 《обвестительный лист》 и некоторые другие документы.Переписка по этому вопросу также нашла отражениев томе.
[30]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I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6.Док.№ 28, 29.
[31] Там же.Док.№ 62.
[32] Там же.Прил.№ 1.С.331-348.
[33] Там же.Док.№ 126.
[34]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договорноправовые акты.С.53-58.
[35]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договорноправовые акты.С.53.
[36] Там же.С.10.
[37]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IX веке: материалы и документы.Т.1: 1803—1807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 М.Б.Давыдова, И.Т.Мороз, В.С.Мясников, Н.Ю.Новгородская.М., 1995.
[38]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IX веке: материалы и документы.Т.1.С.7.
[39] Там же.Док.№ 130.С.179-180.
[40]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IX веке: материалы и документы.Т.1.Док.№ 131.С.185.
[41] Там же.Док.№ 130.С.182.
[42]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договорноправовые акты.С.12.Подробнее см.: Мясников В.С.Семь особенностей и семь моделей отношений России с Китаем(Россия и Китай на пороге тысячелетий)//Российское самодержавие и бюрократия: сб.ст.в честь Н.Ф.Демидовой.МоскваНовосибирск,2000.С.306-325.
[43]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4.Совет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1937—1945.Кн.1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 А.М.Ледовский,Р.А.Мировицкая, В.С.Мясников.М., 2000.С.6.
[44]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3: Совет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сентябрь 1931—сентябрь1937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А.М.Ледовский, Р.А.Мировицкая, В.С.Мясников.М., 2010.
[45]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3: Совет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сентябрь 1931—сентябрь 1937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А.М.Ледовский, Р.А.Мировицкая, В.С.Мясников.М., 2010, Док.№ 158.С.219; Док.№ 181.С.253-255.
[46] Там же.Док.№ 40.С.72-73.
[47] Там же.Док.№ 114.С.151.
[48] Там же.Док.№ 191.С.277-278.
[49]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3: Совет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сентябрь 1931—сентябрь 1937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А.М.Ледовский, Р.А.Мировицкая, В.С.Мясников.М., 2010, № 141.С.193.
[50] Там же.Док.№ 328-329.
[51] Там же.Док.№ 325.С.516.
[52] Там же.Док.№ 335.С.551.
[53]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3: Совет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сентябрь 1931—сентябрь 1937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А.М.Ледовский, Р.А.Мировицкая, В.С.Мясников.М., 2010, № 395.
[54] Там же.Док.№ 53.С.88-89.
[55] Там же.Кн.1.Примеч.1 к док.№ 53.С.583.
[56]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3: Совет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сентябрь 1931—сентябрь 1937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А.М.Ледовский, Р.А.Мировицкая, В.С.Мясников.М., 2010, № 60-61.
[57] Там же.Док.№ 129.
[58] Там же.Док.№ 477.
[59] Там же.Док.№ 710.
[60] Там же.С.19.
[61]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 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3: Совет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сентябрь 1931—сентябрь 1937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А.М.Ледовский, Р.А.Мировицкая, В.С.Мясников.М., 2010, Кн.1.Док.№ 124, 127, 213, 246, 578-579; Кн.2.Док.№ 656, 668.
[62]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5: Совет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1946—февраль 1950.Кн.1, 2 / Отв.ред.С.Л.Тихвинский, ред.В.С.Мясников, сост.: А.М.Ледовский, Р.А.Мировицкая, В.С.Мясников.М., 2006.
[63] См.: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4.Кн.2.Док.№ 824, 827,829; Т.5.Кн.1.Док.№ 3.
[64]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5.Кн.2.Док.№ 426-435, 437.
[65]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ХХ веке.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Т.5.Кн.2.Док.№ 490-491.
[66] Там же.Док.№ 544, 564.
[67] Там же.Док.№ 576.Впервые опубл.: Мировицкая Р.А.Не публиковавшееся Дополнительное соглашение к Договору о дружбе, союзе и взаимопомощи между СССР и КНР(14 февраля 1950 г.)//Китай в диалоге цивилизаций: к 70летию академика М.Л.Титаренко.М., 2004.С.469-470.
[68] Покровский Н.Н.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XVIII вв.Т.1-4.М., 1969—1990 // ННИ.М.,1992.№ 2.С.208-211;Воскресенский А.Д.Размышления над новой книгой // Вестник РАН.2001.№ 7.С.650-655 и др.
[69] Ипатова А.С.Указ.соч.С.92; Покровский Н.Н.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XVIII вв.Т.1-4.М., 1969—1990.
[70] Мороз И.Т.Китайское посольство Тулишэня к калмыцкому хану Аюке на Волгу(1712—1715 гг.)// ВА.М., 2009.№ 2(20).С.28-40;Мороз И.Т.Первое китайское посольство в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1732 г.)//ВА.М., 2010.№ 2(22).С.19-27;Ипатова А.С.Посольство С.Л.ВладиславичаРагузинского по материалам его 《Статейного списка》 // Вековой путь Китая к прогрессу и модернизации: К 100летию Синьхайской революции //XIX МНК ККЦиМ: тез.докл.М., 2011; Ипатова А.С.Россий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первой трети XVIII в.Фрагменты истории(по материалам документальнойсерии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ие отношения в XVIIXX вв.》)// Китай в эпицентре глобальных проблем АТР //XX МНК ККЦиМ: тез.докл.М., 2013; Саркисова Г.И.Из истории российскокитайских отношений: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 акт о порядке российскокитайской торговли через Кяхту и пограничномрежиме(8 февраля 1792 г.)(по архивным материалам).// ВостокЗапад.Историколитературный альманах.2011—2012.М., 2013.С.61-76;Саркисова Г.И.Из истории подготовки и заключения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 акта о порядке 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ой торговли через Кяхту и пограничном режиме(8 февраля1792 г.)// Исторические события в жизни Китая и современность.М., 2013;Саркисова Г.И.К пользеказенного интереса и купечества.(Архивные материалы о деятельности полномочного комиссара И.И.Кропотова на российскокитайской границе в Кяхте в 1768 г.)// Китай в мировой и региональной политике.История и современность.М., 2013.Вып.XVIII.С.359-380; Саркисова Г.И.Российский дипломат В.Ф.(новые материалы к биографии)//XII научная конференция ОГК: тез.докл.М., 1991.Ч.3;Саркисова Г.И.В.Ф.Братищев и его миссия в Пекине в 1757 г.// ПДВ.М.,1993.№ 3.
[71]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национальнореволюционное движение в Китае.Документы.Т.I: 1920—1925 /Ред.кол.: М.Л.Титаренко, Го Хэнъюй,(рук.работы), К.М.Андерсон, В.И.Глунин, А.М.Григорьев,М.Лейтнер, Р.Фельбер //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В 5 т.М., 1994.
[72]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национальнореволюционное движение в Китае.Документы.Т.II: 1926—1927.В 2 ч./ Ред.кол.: М.Л.Титаренко, М.Лейтнер(рук.работы), К.М.Андерсон, В.И.Глунин, А.М.Григорьев, Р.Фельбер, К.В.Шевелев //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В 5 т.М., 1996.
[73]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советское движение в Китае.Документы.Т.III: 1927—1931.В 2 ч./ Ред.кол.:М.Л.Титаренко, М.Лейтнер(рук.работы), К.М.Андерсон, В.И.Глунин, А.М.Григорьев, И.Крюгер,Р.Фельбер, К.В.Шевелев //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В 5 т.М., 1999.
[74]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советское движение в Китае.Документы.Т.IV: 1931—1937.В 2 ч./ Ред.кол.: М.Л.Титаренко, М.Лейтнер(руководители работы), К.М.Андерсон, В.И.Глунин, А.М.Григорьев, И.Крюгер, Р.Фельбер, К.В.Шевелев //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В 5 т.М., 2003; ВКП(б),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ПК в период антияпонской войны.Документы.Т.V: 1937—май 1943 / Ред.кол.:М.Л.Титаренко, М.Лейтнер(руководители работы), К.М.Андерсон, А.М.Григорьев, А.И.Картунова, И.Крюгер, Н.И.Мельникова, К.В.Шевелев // /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В 5 т.М., 2007.
[75] См.: Картунова А.К завершению издания серии сборников документов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1920—май 1943 гг.》 // ПДВ.М., 2008.№ 1.С.103.
[76] 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ий Интернационал и китайская революция.Документы и материалы.М., 1986.
[77] Документы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СССР.Т.IX.М., 1957—1965.
[78] Сунь Ятсен.Избр.произв.2е изд., испр.и доп.М., 1985.
[79] См.: Saich T.The Origins of the First United Front in China.The Role of Sneevliet(Alias Maring).2 vols.Leiden, 1991.
[80]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Т.I.Док.№ 141, 144, 146, 152, 153, 158, 160-163, 166, 171-173, 177,180, 192, 195.
[81] Недочеты подобного рода отмечал в своей рецензии на II том документов и Ю.Гарушянц.См.:Гарушянц Ю.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Документы.Т.II // ПДВ.М., 1997.№ 4.С.149.
[82]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Документы.Т.III.М., 1999.
[83]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Т.V.Док.№ 1.
[84]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Т.V.Док.№ 65, 126, 140, 157, 180, 198, 202, 217.
[85] Там же.Док.№ 180.
[86] Там же.Док.№ 172.
[87] Там же.Док.№ 28, 57, 69, 94, 116, 124, 157, 173, 202.
[88] Там же.Док.№ 70.
[89] Там же.Док.№ 47, 48, 53.
[90] Там же.Док.№ 7.
[91] ВКП(б), Коминтерн и Китай.Т.IV.Ч.2.Док.№ 285.
[92] Там же., Т.V.Док.№ 291.
[93] Там же., Т.V.Док.№ 291.С.669.
[94] Там же.С.6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