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出石刻與唐代文學(xué)家族研究
- 胡可先
- 15602字
- 2020-05-14 17:32:40
第三節(jié)
新出墓志與韋氏鄖公房家族文學(xué)
鄖公房源于文惠公旭次子叔裕,字孝寬,隋尚書令、鄖襄公。六子:湛、總、壽、霽、津、靜,因號鄖公房。新出土《楊漢公妻韋媛墓志》言鄖公房來源:“夫百氏之源,得姓各異。或因官著,或由地稱。于再于三,改易乃定。唯韋始定氏,便為赫族。組接蟬聯(lián),累葉疊慶,代有顯德,不可勝言。周大司空、鄖國公諱孝寬,謚曰忠孝。貞亮拔俗,文武全功,盛烈殊勛,著在簡冊。旌德□謚,前史不誣。洎于我開元丞相諱安石郇國公,遂霸子于臨博,折易之之怙權(quán)。正直之規(guī),今古無對。始封鄖國公,故言韋氏者,尤以鄖公稱。”[1]韋氏鄖公房在隋時即極為顯赫,出現(xiàn)了駙馬和太子妃。新出土韋匡伯墓志稱:“公之母弟尚豐寧公主,女弟為元德太子妃,而公高門鼎盛,臺輔繼踵,有隋之貴,一宗而已。”[2]姜春娥《唐代京兆韋氏家族之鄖公房研究》[3],對這一族系的世系、婚姻等作過總體的研究,故本節(jié)有關(guān)韋氏鄖公房的世系,即在此基礎(chǔ)上進行細化和補充,特于此說明。
鄖公一族出現(xiàn)了一批著名的文學(xué)家,他們和當(dāng)時的文人士大夫交往頻繁,尤其是在國家遭遇患難如安史之亂的時候,呈現(xiàn)出死生為國的氣節(jié),表現(xiàn)在文學(xué)上更是擲地有聲。王維與韋斌的交往就是文學(xué)史上可圈可點的篇章。韋縚為孟浩然集作序[4],韋縝與白居易、劉禹錫往來[5],韋潘與李商隱結(jié)交[6],都具有一定的文學(xué)意義。本節(jié)在對出土墓志作綜合檢討的基礎(chǔ)上,重點對集中于韋津一系的韋安石、韋抗、韋陟、韋斌、韋丹進行論說。
一、韋氏鄖公房新出墓志檢討及世系梳理
北周韋孝寬封鄖襄公,稱為鄖公房。《韋孝寬墓志》已經(jīng)出土,該志記載其先世和子嗣較為詳細。
《大周使持節(jié)太傅上柱國雍州牧鄖襄公之墓志》:“公諱寬,字孝寬,本姓韋氏,京兆杜陵人。……祖真憙,清規(guī)雅量,見重縉紳,歷馮翊、扶風(fēng)二郡守,贈涇州刺史。父旭,道風(fēng)素望,蔚為世翊。官至尚書右丞、幽州刺史,贈司空公,謚曰文惠。……夫人華陰楊氏,生長子那罹,長女長英;夫人滎陽鄭氏,改姓賀蘭,生世子總,次子壽。夫人河南拓跋氏,生子霽。長子那罹早喪,贈使持節(jié)儀同三司、中平縣開國。次子諶,字奉忠,使持節(jié)儀同大將軍、陵蓬二州刺史、穰縣開國公,繼第四弟子遷后。世子總,字善會,使持節(jié)開府京兆尹,殞于王事,贈柱國、蒲陜熊中義五州刺史、河南郡開國公,謚曰貞。次子壽,字世齡,使持節(jié)開府儀同大將軍、京兆尹、滑國公。次子霽,字開云,使持節(jié)開府儀同大將軍、安邑縣開國伯。次子津,字悉達,使持節(jié)儀同大將軍、武陽郡開國公。次子無漏,永安縣開國侯。總子世孫圓成,使持節(jié)開府儀同大將軍。”[7]
新出墓志中涉及鄖公房韋總、韋津、韋壽者較多,故分其支系論列如下:
(一)韋總一系出土墓志及世系
韋總字善會,后周京兆尹、河南貞公。筆者所見新出土墓志中韋總一系墓志九方:
1. 《鄭故大將軍舒懿之公墓志銘》:“君諱匡伯,京兆杜陵人。……曾祖旭,司空、文惠公。祖孝寬,太傅、鄖襄公。父總,柱國、京兆尹、河南貞公。”[8]
2. 《大唐太宗文皇帝故貴妃紀國太妃韋氏墓志銘并序》:“太妃諱珪,字澤,京兆杜陵人也。……曾祖孝寬,周太傅、尚書右仆射、雍州牧、鄖襄公。……祖總,周驃騎大將軍、右宮伯、京兆尹、河南懷公。……父圓成,□開府儀同三司、陳沈二州刺史、鄖國公。”[9]墓志由大司□□陽侯令狐德棻撰。
3. 《唐太宗貴妃韋珪碑》,《昭陵碑石》載:“約乾封中立。碑首已殘,碑面泐滅無文,故圖缺。現(xiàn)樹于韋貴妃墓前。”[10]
4. 《唐故尚書屯田員外郎于府君(申)夫人京兆韋氏(懿仁)墓志銘并序》:“夫人諱懿仁,京兆萬年人也。曾祖湜,皇潁王府司馬,贈陳州刺史。……祖昭訓(xùn),皇太子仆,贈工部尚書。……父光弼,皇大理少卿,贈刑部侍郎。”[11]墓志題署:“承務(wù)郎守京兆府兵曹參軍河間劉公輿撰。”
5. 《鄭故大將軍舒懿公(韋匡伯)之墓志銘》:“君諱匡伯,京兆杜陵人。……曾祖旭,司空文惠公。祖孝寬,太傅鄖襄公。父總,柱國、京兆尹、河南貞公。”[12]
6. 《唐故太原王府君(修本)夫人韋氏墓志銘并序》,志為墓主堂弟宣德郎守都水使者韋元實撰:“余京兆人也,自劉累之后為韋氏。八世祖鄖國公諱孝寬。韋氏有九派,余實鄖公之孫。夫人于余即堂姊。大王父諱昭訓(xùn),皇太子仆。王父諱光憲,皇光祿卿。父諱賡,皇京兆府萬年縣主簿。”[13]
7. 《大唐故文□□容韋氏(尼子)墓志銘并序》:“昭容諱尼子,京兆杜陵人也。曾祖孝寬,□尚書右仆射、雍州牧、□□□。祖總,周京兆尹、□□□□。父匡伯,隋尚衣□□、□□公。”[14]
8. 《大唐故衛(wèi)尉卿上柱國懷寧郡開國公韋公墓志并序》:“公諱紀,字紀,京兆萬年人也。曾祖總,鄖襄公之子,隨任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河南貞公。祖匡伯,隨左千牛尚衣奉御,襲封鄖國公,食江夏戶三千,盡牧其井賦,又改封舒國公。父思齊,起家補秘書郎,累遷至少府少監(jiān)、太府少卿、尚書左丞、司稼卿,薨贈秦州都督。”[15]
9. 《大唐衛(wèi)尉卿上柱國昌寧郡開國公韋府君妻故霍國夫人河南長孫氏墓志銘并序》,參照前面的韋紀墓志,此為同時出土的鴛鴦墓志[16]。
根據(jù)《元和姓纂》和《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參照新出墓志,列出《韋氏鄖公房韋總族系表》(表七)。
表七 韋氏鄖公房韋總族系表

(二)韋壽一系出土墓志及世系
韋壽字世齡,隋毛州刺史、滑定公。新出土墓志中有韋壽后裔墓志二方:
1. 《唐故朝請郎行太子內(nèi)直郎京兆韋君墓志銘并序》:“君諱藉,字幼真。國朝初有天下,君之高祖義節(jié),佐神堯定大業(yè),歷刑部禮部二侍郎。至乾元元年,肅宗思武德舊功,乃詔授君虢州參軍。……自禮部公以高勛弘略,展慶有曜,生朝散大夫、益州錄事參軍諱懷德,克念不忘;生云麾將軍、左驍衛(wèi)將軍諱慎惑,毋忝厥緒;生寧州參軍諱遠奢,清明亮直。惟君乃益州之曾孫,云麾之孫,寧州之長子。……有子曰偃,前太廟齋郎。其季弟盩厔縣丞著。”[17]墓志為盩厔縣尉王及纂。
2. 《大唐故銀青光祿大夫彭州刺史上柱國京兆韋府君(慎名)墓志并序》:“公諱慎名,字藏器,周尚書右仆射、少司徒、上柱國、鄖國公叔裕玄孫。……鄖公生隋上開府京兆尹滑國公圖□□□涼□□□□□□滑國都□誓其山河。滑公生皇朝刑部侍郎、襄城公義節(jié)。……襄城公生游擊將軍、左千牛□□。……公即千牛府君之第三子也。”[18]
根據(jù)《元和姓纂》和《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參照新出墓志,列出《韋氏鄖公房韋壽族系表》(表八)。
表八 韋氏鄖公房韋壽族系表

(三)韋津一系出土墓志及世系
韋津為鄖襄公韋叔裕子,陵州刺史、壽光縣男。新出土墓志涉及韋津后裔十二人墓志共十二方。
1. 《大□故朝散大夫行洛州陸渾縣令韋府君墓志銘并序》:“君諱愔,字志廉,京兆杜陵人也。……曾祖孝寬,后魏開府儀同三司、侍中、驃騎大將軍、雍州刺史、尚書右仆射,宇文朝小司徒、玉璧總管、大司空、柱國、鄖國公,隋太傅、尚書令,贈太尉,雍州牧,謚曰襄。……祖津,隋內(nèi)史侍郎、戶部尚書、武陽郡開國公,唐諫議大夫、黃門侍郎、太仆卿、陵州刺史、壽光縣開國男。……父全璧,唐任潞易二州別駕。”題署:“從□□□舍人承慶撰。”[19]
2. 《大唐前安州都督府參軍元琰妻韋(金)□墓志銘并序》:“君諱金,字千金,京兆杜陵人也。曾祖孝寬,周上柱國、大司空,隋雍州牧、相州總管、鄖國襄公。祖津,皇朝太仆少卿、陵州刺史、壽光男。父琬,皇朝成州刺史、壽光男。”[20]志為墓主之夫前安州都督府參軍元琰撰。
3. 《唐故朝請大夫守華州司馬韋公墓志銘并序》:“公諱沨,字士溫,京兆萬年人也。……曾王父琬,皇成州刺史,贈禮部尚書。儲慶會靈,積高有開。生大父安石,皇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仆射、中書令、郇國文貞公。調(diào)暢渾元,上貞三光。生烈考斌,皇臨汝郡太守,贈太子少保、平樂公。”墓志題署:“正議大夫守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集賢殿大學(xué)士監(jiān)修國史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裴垍撰。”[21]
4. 《唐故昭義軍節(jié)度判官朝請郎檢校尚書主客員外郎兼侍御史京兆韋府君墓志銘并序》:“公諱承素,字受采,其先京兆人。……七代祖諱叔裕,周大司空、鄖國公,贈太傅,謚曰襄。高祖安石,中書令、尚書左仆射、郇國公,謚曰文貞。曾祖諱斌,中書舍人、臨汝郡太守、平樂公,贈太子少保。祖諱袞,尚書司門郎中、眉州刺史。考諱同休,宣州當(dāng)涂縣尉。”墓志題署:“正議大夫行尚書考功郎中上柱國賜緋袋薛廷范撰。”[22]又《唐故昭義軍節(jié)度判官檢校主客員外贈兵部郎中韋府君合祔墓銘并序》:“公諱承素,字受采,京兆人也。……夫人河?xùn)|薛氏。……嗣子璉以文行升進士第。……次子曰璆,前任綿州龍安縣尉。次曰瑝,經(jīng)明及第,書判登科。今為涇原監(jiān)察。”墓志題署:“子婿正議大夫守刑部尚書上柱國賜紫金魚袋孔晦撰并書。”[23]
5. 《大唐故華陰郡參軍韋府君(正己)墓志銘并序》:“公諱正己,字勵初,京兆杜陵人也。……曾祖琬,潞王府司馬,贈禮部尚書。祖才絢,昭陵令,贈太府少卿。父回,臨汝郡別駕。”[24]
6. 《大唐故通議大夫行儀王府司馬上柱國武陽郡開國公京兆韋府君(英)墓志銘并序》:“公諱英,字慎習(xí),京兆杜陵人也。曾祖津,隋戶部尚書、武陽郡公,皇諫議大夫、太仆少卿、壽光縣男。祖琨,皇銀青光祿大夫、尚書右丞、太子詹事、武陽貞侯。父翼,皇銀青光祿大夫、秘書少監(jiān)、太府卿、申王傅、武陽平公。”[25]志為汝南郡司法參軍裴育撰。
7. 《唐故長安縣尉韋公(諷)墓志》:“公諱諷,京兆人也。……曾祖全璧,隋朝潞州別駕。祖忻,唐故兵部郎中。父希先,唐故比部郎中、岐州別駕。”[26]墓志為前鄉(xiāng)貢明經(jīng)敦煌令狐簡撰。
8. 《唐故朝請大夫使持節(jié)復(fù)州諸軍事守復(fù)州刺史京兆韋府君墓志銘并序》:“公諱勉,字敬業(yè),京兆杜陵人也。……高祖鄖襄公諱孝寬,周司空,隋贈太傅、雍州牧。茂德格天,重烈于后。曾祖壽光男諱津,隋戶部尚書,唐黃門侍郎。義貫夷險,素風(fēng)彌光。乃祖諱全璧,潞、易二州別駕。大運未躋,良圖已往。烈考諱悅,給事中、太史令。克廣前規(guī),令問長世。”[27]
9. 《我大唐故天平軍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鄆曹濮等州觀察處置等使銀青光□□大夫檢校戶部尚書使持節(jié)鄆州諸軍事兼鄆州刺史御史大夫上柱國弘農(nóng)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贈司徒楊公(漢公)夫人越國太夫人韋氏墓志銘并序》:“曾王父諱斌,皇任中書舍人、臨汝郡太守,贈太子太保。大王父諱沨,皇任洛陽縣令、華州司馬,贈工部尚書。烈考諱同則,皇任大理卿致仕,贈右仆射。”[28]志為其子楊篆撰。
10. 《左威衛(wèi)倉曹參軍韋恂如長女(美美)墓志銘并序》:“京兆韋氏之女者,左威衛(wèi)倉曹恂如長女也。名美美,字英娘。祖翼,皇臺州刺史。曾祖琨,皇太□詹事。”[29]
11. 《唐故京兆府長安縣尉韋府君墓志銘并序》:“君諱最,字豁達,后魏侍中、右仆射、周大司空、鄖國公、贈太傅、雍州牧、文襄公孝寬之玄孫,隋內(nèi)史侍郎、民部尚書、皇諫議大夫、黃門侍郎、武陽郡開國公津之曾孫,皇職方員外郎、潞王府司馬、壽光縣開國男、贈同州刺史、禮部尚書琬之孫,皇通議大夫、昭陵令、金鄉(xiāng)縣開國男、贈太府少卿才絢之子也。”[30]墓志由朝議郎行京兆府萬年縣尉蘇倇撰。
12. 《唐故朝散大夫前守太府卿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贈左散騎常侍京兆韋公府君墓志銘并序》:“公諱應(yīng),字希聲,其先京兆人也。……公鄖公之六世孫。曾祖調(diào),皇河南府潁陽令。祖懋,皇朝散大夫、晉州洪洞令。列考崌,皇江陵府江陵尉。公江陵府君之第三子。”[31]墓志題署:“朝議郎守尚書吏部員外郎上柱國賜緋魚袋河?xùn)|裴鐇撰。”
根據(jù)《元和姓纂》和《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參照新出墓志,列出《韋氏鄖公房韋津族系表》(表九)。
表九 韋氏鄖公房韋津族系表

二、韋安石與韋陟、韋斌
韋氏鄖公房韋津一系文學(xué)成就最高,其代表人物首推韋津之孫韋安石,以及安石之子韋陟和韋斌。韋陟、韋斌不僅具有較高的文學(xué)成就,而且在安史之亂的危急關(guān)頭,表現(xiàn)出凜然的氣節(jié)和崇高的風(fēng)骨。
(一)韋安石
韋安石,唐代著名的政治家,武則天、中宗、睿宗三朝宰相,又是一位文學(xué)家,《全唐詩》尚有詩傳世。安石應(yīng)明經(jīng)舉及第,初任乾封縣尉。永昌元年(689年),遷任雍州司兵參軍。受宰相蘇良嗣所賞,擢升為膳部員外郎,再遷并州司馬。擢并州刺史,轉(zhuǎn)德州、鄭州。韋安石生性敦厚,為人持重,為官嚴明清正。久視年遷為文昌丞,拜鸞臺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長安三年(703年),擔(dān)任東都洛陽留守,兼管天官、秋官兩尚書事。不久知納言事,仍為鳳閣鸞臺三品、兼太子左庶子。安石在蒲州刺史任,太常卿姜皎私事相求,安石拒之。至玄宗開元二年(714年),皎弟姜晦任御史中丞,挾私憤指使御史郭震奏劾韋安石,“茍安榮寵”,玄宗下詔,貶安石沔州別駕。晦又奏韋安石監(jiān)修安陵時貪隱財物,玄宗命州官追贓,安石因氣憤過甚而死。事見新、舊《唐書·韋安石傳》。
韋安石是初盛唐之交的文學(xué)家,《全唐詩》卷104存詩三首,題為《奉和九日幸臨渭亭登高得枝字》《梁王宅侍宴應(yīng)制同用風(fēng)字》《侍宴旋師喜捷應(yīng)制》。韋安石的詩歌都是應(yīng)制詩,這也表現(xiàn)了他在中宗前后,處于宮廷的詩歌創(chuàng)作氛圍之中。《唐詩紀事》卷9“李適”條記載較為詳細:
初,中宗景龍二年,始于修文館置大學(xué)士四員,學(xué)士八員,直學(xué)士十二員,象四時、八節(jié)、十二月。于是李嶠、宗楚客、趙彥昭、韋嗣立為大學(xué)士;適、劉憲、崔湜、鄭愔、盧藏用、李乂、岑羲、劉子玄為學(xué)士;薛稷、馬懷素、宋之問、武平一、杜審言、沈佺期、閻朝隱、韋安石為直學(xué)士;又召徐堅、韋元旦、徐彥伯、劉允濟等滿員。其后被選者不一。凡天子饗會游豫,唯宰相、直學(xué)士得從。春幸梨園并渭水祓除,則賜柳圈辟癘;夏宴蒲萄園,賜朱櫻;秋登慈恩浮圖,獻菊花酒稱壽;冬幸新豐,歷白鹿觀,上驪山,賜浴湯池,給香粉蘭澤。從行給翔麟馬、品官黃衣各一。帝有所感即賦詩,學(xué)士皆屬和,當(dāng)時人所欽慕,然皆狎猥佻佞,忘君臣禮法,惟以文華取幸。若韋元旦、劉允濟、沈佺期、宋之問、閻朝隱等,無它稱。景龍二年七夕,御兩儀殿賦詩,李嶠獻詩云:“誰言七襄詠,流入五弦歌。”九月,幸慈恩寺塔,上官氏獻詩,群臣并賦。閏九月,幸總持,登浮圖,李嶠等獻詩。十月三日,幸三會寺。十一月十五日,中宗誕辰,內(nèi)殿聯(lián)句為柏梁體。二十一日,安樂公主出降武延秀。是月以婕妤上官為昭容。十二月六日,上幸薦福寺,鄭愔詩先成,宋之問后進。立春侍宴賦詩。二十一日,幸臨渭亭,李嶠等應(yīng)制。三十日,幸長安故城。十二月晦,諸學(xué)士入閣守歲,以皇后乳母戲適御史大夫竇從一。三年人日,清暉閣登高遇雪,宗楚客詩云“蓬萊雪作山”是也,因賜金彩人勝。李嶠等七言詩。是日甚歡,上令學(xué)士遞起屢舞,至沈佺期賦《回波》,有“齒綠”“牙緋”之語。晦日,幸昆明池,宋之問詩“自有夜珠來”之句,至今傳之。二月八日,送沙門玄奘等歸荊州,李嶠等賦詩。十一日,幸太平公主南莊。七月,幸望春宮,送朔方節(jié)度使張仁亶赴軍。八月三日,幸安樂公主西莊。九月九日,幸臨渭亭,分韻賦詩。十一月一日,安樂公主入新宅,賦詩。十五日,中宗誕辰,長寧公主滿月,李嶠詩“龍神見像日,仙鳳養(yǎng)雛年”是也。二十三日,南郊,徐彥伯上《南郊賦》。十二月十二日,幸溫泉宮,敕蒲州刺史徐彥伯入仗,同學(xué)士例,因與武平一等五人獻詩,上官昭容獻七言絕句三首。十四日,幸韋嗣立莊,拜嗣立逍遙公,名其居曰“清虛原”“幽棲谷”。十五日,幸白鹿觀。十八日,幸秦始皇陵。四年正月朔,賜群臣柏樹。五日,蓬萊宮宴吐蕃使,因為柏梁體。七日,重宴大明殿,賜彩鏤人勝,又觀打球。八日,立春,內(nèi)殿賜彩花。二十九日晦,幸浐水。二月一日,送金城公主。三日,幸司農(nóng)少卿王光輔莊,是夕岑羲設(shè)茗飲,討論經(jīng)史,武平一論《春秋》,崔日用請北面。日用贈平一歌曰“彼名流兮《左氏》癖,意玄遠兮冠今昔”。二十一日,張仁亶至自朔方,宴于桃花園,賦七言詩。明日,宴承慶殿,李嶠《桃花園》詞,因號《桃花行》。三月一日清明,幸梨園,命侍臣為拔河之戲。三日上巳,祓禊于渭濱,賦七言詩,賜細柳圈。八日,令學(xué)士尋勝,同宴于禮部尚書竇希玠亭,賦詩,張說為之序。十一日,宴于昭容之別院。二十七日,李嶠入都祔廟,徐彥伯等餞之,賦詩。四月一日,幸長寧公主莊。六日,幸興慶池觀競渡之戲,其日過希玠宅,學(xué)士賦詩。二十九日御宴,祝欽明為《八風(fēng)舞》,諸學(xué)士曰:祝公斯舉,五經(jīng)掃地盡矣。[32]
這段文字全面地記述了中宗時朝廷內(nèi)部的詩酒文會活動,大約朝廷每次較大的活動,都要設(shè)茗飲,或賦詩,這就在朝廷中形成了一個重視詩歌的文學(xué)氛圍。韋安石《奉和九日幸臨渭亭登高得枝字》就是景龍三年(709年)韋安石為修文館直學(xué)士時,扈從中宗幸臨渭亭應(yīng)制唱和之作。就現(xiàn)存詩而言,他無疑是一位宮廷詩人。如《奉和九日幸臨渭亭登高得枝字》:“重九開秋節(jié),得一動宸儀。金風(fēng)飄菊蕊,玉露泣萸枝。睿覽八纮外,天文七曜披。臨深應(yīng)在即,居高豈忘危。”首聯(lián)直寫重陽節(jié)日,登高望遠,已覺境界開闊。次聯(lián)轉(zhuǎn)入寫景,“金風(fēng)”“玉露”最切深秋,“菊蕊”“萸枝”,重九節(jié)候。三聯(lián)拓開一筆,頌揚大唐帝國君臨八極、天地混一的形勢。尾聯(lián)表現(xiàn)居安思危的警戒。這樣的詩作,境界開闊,胸襟遠大,雖是重九應(yīng)制之作,也表現(xiàn)出政治家的情懷。
在初盛唐之交詩歌的群體集會中,韋安石還常常作為組織者處于中心的地位。張說《東都酺宴四首并序》云:
先天元祀孟冬十月,東都留守韋公,夤奉圣朝,述宣嘉旨。乃合洛京之五省,招河伊之二縣,將吏咸集,佩章有序,鏘鏘濟濟,侃侃訚訚,供張于興教之門,式酺宴也。原夫樂生于心,非因結(jié)風(fēng)之奏;和達于氣,無待陽春之節(jié)。蓋澤之所及也深,則情之所感者遠。國家天地一統(tǒng),君臣百年,朝榮舊德之序,野賴先疇之業(yè)。玄化漸漬,洪恩既久,太上功德不宰,夏后命子之初。皇帝孝理無為,漢祖事親之日,生堯舜于天屬,見文武于同時,前古未逢,斯人何幸。是日六樂振作,萬舞苒弱,鳥獸徘徊,士女踴躍,則知眾庶觀德之所樂也。旨酒絡(luò)繹,大庖燔炙,芳溢風(fēng)煙,醉流阡陌,又知衣冠之所適也。由近而視遠,萬國之慶皆然;自明而察幽,三靈之欣可接。若夫吟詠德澤,播越人聲,斯固雅頌之余波,政教之遺美。凡我詞客,安敢闕如,賦詩展事,垂列于后。[33]
這里的“韋公”就是韋安石,其時擔(dān)任東都留守,儼然是詩歌聚集的中心。韋安石存詩雖僅三首,而且都是應(yīng)制詩,但我們從他存留的詩,以及作為詩壇中心人物的背景來看,他在當(dāng)時的宮廷詩壇是具有重要地位的。直至中唐時期,韋安石所處的“韋氏莊”還得到了劉長卿和韓愈等詩人的懷思,劉長卿有《鄖上送韋司士歸上都舊業(yè)》詩:“前朝舊業(yè)想遺塵,今日他鄉(xiāng)獨爾身。鄖地國除為過客,杜陵家在有何人。蒼苔白露生三徑,古木寒蟬滿四鄰。西去茫茫問歸路,關(guān)河漸近淚盈巾。”[34]題注:“司士即鄭公之孫。”[35]韓愈《游城南詩十六首·題韋氏莊》云:“昔者誰能比,今來事不同。寂寥青草曲,散漫白榆風(fēng)。架倒藤全落,籬崩竹半空。寧須惆悵立,翻覆本無窮。”[36]
出土文獻中還有韋安石材料數(shù)則,對我們了解當(dāng)時的政治家兼文學(xué)家的情況,也可以提供一些參考:《唐代墓志匯編》開元一七五《大唐故中大夫行定州鼓城縣令王君(玄起)墓志銘并序》:“以功授朝散大夫行和州歷陽縣令。……御史韋安石廉君清白,狀聞,除太子左司御率府長史。”[37]又元和一一八《唐故龍花寺內(nèi)外臨壇大德韋和尚墓志銘并敘》:“曾王父諱安石,皇尚書左仆射、中書令。”[38]《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咸通〇〇八《唐故銀青光祿大夫檢校戶部尚書使持節(jié)鄆州諸軍事守鄆州刺史充天平軍節(jié)度鄆曹濮等州觀察處置等使御史大夫上柱國弘農(nóng)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弘農(nóng)楊公(漢公)墓志銘并序》:“繼夫人韋氏,開元宰相安石之玄孫,歙州刺史同則之女也。”[39]《全唐文補遺》第7輯李迥秀《大唐故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仆射上柱國贈司空芮國元公豆盧府君(望)之碑并序》:“則天大圣皇后欑涂方啟,仙座京邑。敕公攝太尉,都領(lǐng)山陵諸使事。中書令韋安石等各揚所職□□□焉。”[40]
(二)韋陟
韋陟,字殷卿,韋安石長子。以門蔭入仕,年甫十歲即授溫王府東閣祭酒。開元中襲郇國公,累授吏部侍郎。然受李林甫、楊國忠等排擠,出為襄陽太守,徙河?xùn)|采訪使。肅宗即位,起為吳郡太守,官至吏部尚書。韋陟風(fēng)格方整,善文辭,書有楷法,一時知名士皆與游。常以五采箋為書記,使侍妾主之,其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謂所書陟字若五朵云,時人慕之,號郇公五云體。新、舊《唐書》有傳。《全唐文》卷306收其《誓眾文》一篇,《唐文拾遺》卷19收其《考試掌舉官親族移送吏部奏》一篇。《全唐文補編》卷39收其《致仕官敘五品判》殘文一篇。
韋陟與盛唐詩人頗多還往,《舊唐書·韋陟傳》稱:“與弟斌相勸勵,探討典墳,不舍晝夜,文華當(dāng)代,俱有盛名。于時才名之士王維、崔顥、盧象等,常與陟唱和游處。廣平宋公見陟嘆曰:‘盛德遺范,盡在是矣。’”[41]儲光羲則有《奉和韋判官獻侍郎叔除河?xùn)|采訪使》詩。王維有《奉寄韋太守陟》詩,又有《送韋大夫東京留守》,都是寄贈韋陟之作。前者堪稱名篇:“荒城自蕭索,萬里山河空。天高秋日迥,嘹唳聞歸鴻。寒塘映衰草,高館落疏桐。臨此歲方晏,顧景詠悲翁。故人不可見,寂寞平陵東。”[42]
值得重視的是,韋陟在對杜甫問題上的立場。據(jù)《舊唐書·韋陟傳》記載:“拾遺杜甫上表論房琯有大臣度,真宰相器,圣朝不容,辭旨迂誕,肅宗令崔光遠與陟及憲部尚書顏真卿同訊之。陟因入奏曰:‘杜甫所論房琯事,雖被貶黜,不失諫臣大體。’上由此疏之。”[43]《新唐書·韋陟傳》:“會杜甫論房琯,詞意迂慢,帝令陟與崔光遠、顏真卿按之,陟奏:‘甫言雖狂,不失諫臣體。’帝繇是疏之。”[44]他對于杜甫是深表同情的,也因為他為杜甫說情而受到了唐肅宗的疏遠。
(三)韋斌
韋斌是韋安石仲子,初以宰相子,弁髦署吏,抱拜授封。加朝散大夫,封平樂郡公。后拜中書舍人。轉(zhuǎn)太常少卿。因事累貶巴陵太守,稍遷壽春太守,又遷臨汝太守。安史之亂起,長安淪陷,韋斌陷入賊中。王維有《大唐故臨汝郡太守贈秘書監(jiān)京兆韋公神道碑銘》一文,記敘了韋斌陷賊后的遭遇,頗能表現(xiàn)韋斌的氣節(jié)和精神:
逆賊安祿山……征天子之兵,逆天子之命,始反幽薊,稍逼溫洛,云誅君側(cè),尚惑人心,列郡無備,百司安堵,變折沖為賊矣,兼法令而盜之。將逃者已落彀中,謝病者先之死地。密布羅網(wǎng),遙施陷穽,舉足便跌,奮飛即掛。智不能自謀,勇無所致力。賊使其騎劫之以兵,署之以職,以孥為質(zhì),遣吏挾行。公潰其腹心,候其間隙,義覆元惡,以雪大恥。嗚呼!上京既駭,法駕大遷,天地不仁,谷洛方斗,鑿齒入國,磨牙食人。君子為投檻之猿,小臣若喪家之狗。偽疾將遁,以猜見囚。勺飲不入者一旬,穢溺不離者十月;白刃臨者四至,赤棒守者五人。刀環(huán)筑口,戟枝叉頸,縛送賊庭,實賴天幸,上帝不降罪疾,逆賊恫瘝在身,無暇戮人,自憂為厲。公哀予微節(jié),私予以誠,推食飯我,致館休我。畢今日歡,泣數(shù)行下,示予佩玦,斫手長吁,座客更衣,附耳而語。[45]
陳鐵民在《王維生平五事考辨》中,對這段文字加以疏證,認為安祿山反后,叛軍逼近洛水,列郡無備,或潰或降,韋斌即在此時陷賊。韋斌陷賊后,祿山迫以偽署為黃門侍郎。“公潰其腹心”四句謂韋斌任偽職后,離散祿山之親信,等待機會,欲滅祿山,以雪己恥。“上京既駭”指天寶十五載(756年)六月祿山破潼關(guān)后,京師震驚;“法駕大遷”指玄宗幸蜀;“鑿齒入國”指叛軍入長安;“君子”句謂百官多為賊所獲。接下的“偽疾將遁”二句皆王維自謂,非指斌而言。因為維為賊所得正在天寶十五載六月長安淪陷之后,而斌陷賊則在天寶十四載十二月,“勺飲”四句寫己被囚后情狀。“刀環(huán)”三句指己蒙受棰楚之辱,被叛軍縛送洛陽安祿山朝廷。“逆賊”句指安祿山患病,謂自己被“縛送賊庭”后實賴天幸,正遇上逆賊患病,無暇戮人,才得免一死。“私予以誠”三句,指自己備受折磨之后,得到了當(dāng)時正在洛陽任偽職的韋斌的照顧和愛護。因此王維給韋斌寫的墓志銘,提供了王維陷賊遭遇的真相,根據(jù)這段文字,可知王維的“服藥下痢,偽稱喑病”,是想借機逃離長安,擺脫安祿山的控制。但這一計劃失敗,王維又在備受折磨以后,被叛軍強行押送到洛陽。這一墓志,也表明了王維和韋斌在陷入安史之亂后,所表現(xiàn)的氣節(jié)是有一致之處的。
韋斌擅長文學(xué),王維所撰神道碑載:“先圣微言,宿儒未辨,貫穿精義,總括旁說。文言蔚于輿表,筆態(tài)姹于方外。《子虛》《上林》,敢云雄似;《黃庭》《團扇》,方議雁行。鶴氅乏姿,羊車奪映。會選公婿,詔婚王室,天家焜燿,獨任素風(fēng)。時論勝踴,宜在右職,乃拜中書舍人。動翔鳳之詠,啟迪古詩;下流水之書,敦崇雅誥。”[46]但因其詩文都已散佚,我們難以窺其貌。
三、韋抗與韋丹
韋抗與韋丹作為支系,較韋安石父子更近一些。韋抗是韋安石的從父兄子,韋丹是韋抗的從孫。
(一)韋抗
韋抗也是一位政治家兼詩人。弱冠舉明經(jīng),累轉(zhuǎn)吏部郎中,以清謹著稱。景云初,為永昌令,不務(wù)威刑而政令肅一。遷右臺御史中丞,人吏詣闕請留,不許,因立碑于通衢,紀其遺惠。開元中自左庶子出為益州長史,入拜黃門侍郎,為大理卿,代陸象先為刑部尚書,十四年卒。抗歷職以清儉自守,不務(wù)產(chǎn)業(yè),及終,喪事殆不能給。玄宗聞其貧,特令給靈輿,遞送還鄉(xiāng)。所薦梁升卿、王倕、王燾等,后皆名位通顯,時人以抗有知人之鑒。新、舊《唐書》有傳。
韋抗詩僅存一首,即《奉和圣制送張說上集賢學(xué)士賜宴賦得西字》:“廣庭臨璧沼,多士侍金閨。英宰文儒葉,明君日月齊。集賢光首拜,改殿發(fā)新題。早夏初移律,余花尚拂溪。壺觴接云上,經(jīng)術(shù)引關(guān)西。圣德鴻名遠,將陪玉檢泥。”[47]而《全唐詩》又收張九齡與韋抗交往詩一首《和韋尚書答梓州兄南亭宴集》:“棠棣聞余興,烏衣有舊游。門前杜城陌,池上曲江流。暇日嘗繁會,清風(fēng)詠阻修。始知西峙岳,同氣此相求。”[48]孫逖《和韋兄春日南亭宴兄弟》也是與韋抗唱和之作:“臺閣升高位,園林隔舊鄉(xiāng)。忽聞歌棣萼,還比報瓊芳。門向宜春近,郊連御宿長。德星常有會,相望在文昌。”[49]詩中的“梓州兄”為韋抱貞,《元和姓纂》卷2京兆韋氏:“抱貞,梓州刺史。”[50]韋抱貞為安石從父幼平兄子。從這些交往詩推測,韋抗在當(dāng)時詩壇,也還是甚為活躍的。
韋抗亦擅長文章,蘇颋《刑部尚書韋抗神道碑》稱:“以奮藻揮毫,轉(zhuǎn)為速速,故大課典謨,必咨于公。”[51]《全唐文》卷302收其文殘篇一篇。《八瓊室金石補正》卷51收其《廣元千佛崖功德碑》殘文一篇。《全唐文補遺》第7輯收此題名,并云:“此題記刻于開元十年六月‘韋抗功德碑’尾。刻石年代《八瓊室金石補正》作大中十一年。”[52]
(二)韋丹
韋丹字文明,京兆萬年人。幼年父母亡故,隨外祖顏真卿讀書。后明經(jīng)及第,始任安遠縣令,他卻讓庶兄代己為官,入紫閣山讀書。數(shù)年后,再中五經(jīng)試高第,授成陽尉,轉(zhuǎn)為邠寧節(jié)度府從事。新羅國君死,詔拜侍封郎中往吊。未行,而新羅立君死,還為容州刺史。教民耕織,止惰游,興學(xué)校,民貧自鬻者,贖歸之,禁吏不得掠為隸。始城州,周十三里,屯田二十四所,教種茶、麥,仁化大行。以諫議大夫召,有直名。劉辟反,議者欲釋不誅,丹上疏,以為“孝文世,法廢人慢,當(dāng)濟以威,今不誅辟,則可使者惟兩京耳”。憲宗褒美。徙為江南西道觀察使。宣宗讀《元和實錄》,見丹政事卓然,他日與宰相語:“元和時治民孰第一?”周墀對曰:“臣嘗守江西,韋丹有大功,德被八州,歿四十年,老幼思之不忘。”宣宗即下詔命觀察使上表韋丹功績,刻石記碑。新、舊《唐書》入《循吏傳》。《韓昌黎文集校注》卷6有《唐故江西觀察使韋公墓志銘》,杜牧《樊川文集》卷7有《唐故江西觀察使武陽公韋公遺愛碑》,卷15有《進撰故江西韋大夫遺愛碑文表》。
韋丹作為一位循吏,每蒞一任,為地方做了很多好事。同時他也是一位詩文兼擅的文學(xué)家,《全唐詩》卷158存詩二首。其《思歸寄東林澈上人》詩云:“王事紛紛無暇日,浮生冉冉只如云。已為平子歸休計,五老巖前必共聞。”[53]靈澈得到韋丹之詩,當(dāng)即酬答《東林寺酬韋丹刺史》:“年老心閑無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54]韋丹與靈澈雖一處官場,一處林下,然感情甚篤,韋丹曾讀到靈澈詠廬山之詩,有所感觸,并引發(fā)思歸之情,同時對于王事的紛紛無暇、官場的升沉不定、人生的冉冉飄浮頗感困苦,故而作詩以酬謝靈澈,并表示效法張衡以抽身官場,徜徉于五老峰前的名山秀水之間。而靈澈的答詩則言自己身處山林,心遠地偏,遠離俗事,于麻衣草座之間,得修身養(yǎng)性之所,雖常與官場人事往還,而并未得見退隱林下的官員。蓋此詩為答謝韋丹而作,希望韋丹能真正休官,與自己恣意于東林山水之間,方見酬答之本意。歷來闡釋靈澈詩,都謂此詩以自己悠然忘俗和韋丹醉心俗務(wù)對比,旨在嘲諷韋丹,蓋其未得理解韋詩真正旨意。收到靈澈詩后,韋丹又作了一首《答澈公》詩:“空山泉落松窗靜,閑地草生春日遲。白發(fā)漸多身未退,依依常在永禪師。”[55]說明自己雖身未退居,但心常向往逍遙的佛境。
韋丹既是政治家,又頗擅長文學(xué),故常與文人交接,或其身后受到文人追懷。據(jù)筆者考察所得六人:
1. 權(quán)德輿
德輿有《送韋中丞奉使新羅》詩:“淳化洽聲明,殊方均惠養(yǎng)。計書重譯至,錫命雙旌往。星辭北極遠,水泛東溟廣。斗柄辨宵程,天琛宜晝賞。孤光洲島迥,凈綠煙霞敞。展禮盛賓徒,交歡覿君長。經(jīng)途勞視聽,愴別縈夢想。延頸旬歲期,新恩在歸鞅。”[56]據(jù)《舊唐書·東夷傳》:“(貞元)十六年,授俊邕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新羅王。令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韋丹持節(jié)冊命。丹至鄆州,聞俊邕卒,其子重興立,詔丹還。”[57]《冊府元龜》卷965亦載:“十六年四月,以故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使持節(jié)充寧海軍使、上柱國、新羅國王金敬則嫡孫權(quán)知國事,俊邕可襲祖開府、檢校太尉、雞林州大都督等、新羅國王,令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韋丹持節(jié)冊命。丹至鄆州,聞俊邕卒,其子立,詔丹還。”[58]
2. 孟郊
郊有《奉同朝賢送新羅使》詩:“淼淼望遠國,一萍秋海中。恩傳日月外,夢在波濤東。浪興豁胸臆,泛程舟虛空。既茲吟仗信,亦以難私躬。實怪賞不足,異鮮悅多叢。安危所系重,征役誰能窮。彼俗媚文史,圣朝富才雄。送行數(shù)百首,各以鏗奇工。冗隸竊抽韻,孤屬思將同。”[59]據(jù)華忱之《孟郊年譜》考其為貞元十六年(800年)韋丹自長安啟行出使新羅,同朝公卿大夫贈行,其時孟郊為溧陽尉,故以“奉同朝賢”為題,寄詩贈行。
3. 元稹
稹有《茅舍》詩,其中對于韋丹守土江西事作了一段歌詠:“前日洪州牧,念此常嗟訝。牧民未及久,郡邑紛如化。峻邸儼相望,飛甍遠相跨。旗亭紅粉泥,佛廟青鴛瓦。斯事才未終,斯人久云謝。有客自洪來,洪民至今藉。”[60]又《陪諸公游故江西韋大夫通德湖舊居有感題四韻兼呈李六侍御即韋大夫舊寮也》:“高墉行馬接通湖,巨壑藏舟感大夫。塵壁暗埋悲舊札,風(fēng)簾吹斷落殘珠。煙波漾日侵頹岸,狐兔奔叢拂坐隅。唯有滿園桃李下,膺門偏拜阮元瑜。”[61]
4. 熊孺登
孺登有《甘子堂陪宴上韋大夫》詩:“武陵樓上春長早,甘子堂前花落遲。楚樂怪來聲競起,新歌盡是大夫詞。”[62]據(jù)符載《甘子堂各賦一物詩序》:“甘子堂,近取嘉木以名之也。……未嘗不鋪霞疊雪,照爛庭廡。新花驟發(fā),不留故態(tài),佐以壺酒,與賓娛之,其興宴當(dāng)高會,雖登山臨水,不敵也。或月滿清夜,簾帷沉沉,洞開群扉,斂衽端坐,此際有以見公萬累去,百靈集,氣沖寥廓,與古為徒,豈獨馳心政術(shù),區(qū)區(qū)于鍾陵之氓而已矣。是知此堂也,外可以延風(fēng)景,內(nèi)可以輔性靈,改作之思,符規(guī)中律。請因以所睹一物賦三韻,極書當(dāng)時之美,使將來君子,知李公有深旨焉。”[63]是知甘子堂為洪州勝地,熊孺登在洪州陪韋丹宴會而作此詩。孺登又有《題逍遙樓傷故韋大夫》詩:“利及生人無更為,落花流水舊城池。逍遙樓上雕龍字,便是羊公墮淚碑。”[64]據(jù)詩的后二句,蓋亦孺登在洪州時傷韋丹之作。
5. 杜牧
杜牧《樊川文集》卷7有《唐故江西觀察使武陽公韋公遺愛碑》,卷15有《進撰故江西韋大夫遺愛碑文表》。《通鑒》載,大中三年“春正月,上與宰相論元和循吏孰為第一,周墀曰:‘臣嘗守土江西,聞觀察韋丹功德被于八州,沒四十年,老稚歌思,如丹尚存。’乙亥,詔史館修撰杜牧撰《丹遺愛碑》以紀之。”[65]杜牧所撰遺愛碑亦追溯韋丹之世系:“謹案韋氏自漢丞相賢已降,代有達官,寬有大功于后周,封鄖國公。鄖公曾孫幼平,為岐州參軍;生抱貞,為梓州刺史;生政,為漢州雒縣丞,贈右諫議大夫;雒縣生武陽公。”[66]
6. 李商隱
商隱有《贈司勛杜十三員外》詩:“杜牧司勛字牧之,清秋一首杜秋詩。前身應(yīng)是梁江總,名總還曾字總持。心鐵已從干鏌利,鬢絲休嘆雪霜垂。漢江遠吊西江水,羊祜韋丹盡有碑。”[67]商隱這首詩,既是稱贊杜牧,也在歌頌韋丹守土江西時的業(yè)績和貢獻,堪與羊祜“墮淚碑”相媲美。
韋丹之文,《全唐文補編》卷60收《請誅劉闢疏》《至上漢中上表》兩篇殘文。新出土墓志還有涉及韋丹之事,《唐代墓志匯編》元和〇三三《唐故江南西道觀察判官監(jiān)察御史里行太原王公(叔雅)墓志銘并序》(元和四年十月十三日):“調(diào)補左衛(wèi)率府兵曹參軍,環(huán)衛(wèi)望高,以優(yōu)賢也。未幾為嶺南連帥韋公丹舉列上介,表遷左金吾衛(wèi)兵曹參軍。”[68]
[1]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6輯,第199頁。
[2] 《鄭故大將軍舒懿公之墓志銘》,載《唐代墓志匯編》,第7頁。按,韋匡伯墓志拓片圖版載于《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第10冊,第190頁。墓主葬于鄭開明二年(620年)。開明為王世充年號,開明二年相當(dāng)于武德三年。
[3] 天津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07年4月。又臺灣“清華大學(xué)”陳肇萱《中古關(guān)中士族的發(fā)展與生命歷程——以韋氏鄖公房家族為例》,為該校2010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
[4] 晁公武《昭德先生郡齋讀書志》著錄《孟浩然詩》一卷,并稱:“所著詩二百一十首,宜城處士王士源序次為三卷,今并為一。又有天寶中韋縚序。”(《郡齋讀書志》卷4上,《四部叢刊三編》本,第16—17頁)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著錄《孟襄陽集》三卷,并稱:“宜城王士源序之,凡二百十八首,分為七類,太常卿韋縚為之重序。”(《直齋書錄解題》卷19,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558頁)韋縚序文云:“宜城王士源者,藻思清遠,深鑒文理,常游山水,不在人間。著《亢倉子》數(shù)篇,傳之于代。余久在集賢,嘗與諸學(xué)士命此子,不可得見。天寶中,忽獲《浩然文集》,乃士源為之序傳。詞理卓絕,吟諷忘疲,書寫不一,紙墨薄弱。昔虞坂之上,逸駕與駑駘俱疲;吳灶之中,孤桐與樵蘇共爨。遇伯樂與伯喈,遂騰聲于千古。此詩若不遇王君,乃十?dāng)?shù)張故紙耳。然則王君之清鑒,豈減孫蔡而已哉?余今繕寫,增其條目,復(fù)貴士源之清才,重自述于卷首。謹將此本,送上秘府,庶久而不泯,傳芳無窮。”(《全唐文》卷307,第1380頁)。
[5] 白居易有《雪中晏起偶詠所懷兼呈張常侍韋庶子皇甫郎中》,載《全唐詩》卷453,第5123頁;《二月一日作贈韋七庶子》,載同書同卷,第5124頁;《初夏閑吟兼呈韋賓客》,載同書卷455,第5153頁;《和韋庶子遠坊赴宴未夜先歸之作兼呈裴員外》,載同書同卷,第5156頁;《五月齋戒罷宴徹樂聞韋賓客皇甫郎中飲會亦稀又知欲攜酒饌出齋先以長句呈謝》,載同書同卷,第5157—5160頁;《韋七自太子賓客再除秘書監(jiān)以長句賀而餞之》,載同書同卷,第5162頁。詩中“韋七”“韋庶子”“韋賓客”都是韋陟。劉禹錫有《傷韋賓客》,題一作《傷韋賓客縝》,載《全唐詩》卷357,第4023頁。
[6] 李商隱有《十字水期韋潘侍御同年不至?xí)r韋寓居水次故郭汾寧宅》,載《全唐詩》卷540,第6196頁;《和韋潘前輩七月十二日夜泊池州城下先寄上李使君》,載同書同卷,第6220頁。
[7] 吳敏霞主編:《長安碑刻》,陜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341—342頁。
[8] 王其祎、周曉薇編著:《隋代墓志銘匯考》第6冊,線裝書局2007年版,第30頁。
[9] 張沛編著:《昭陵碑石》,第52頁拓片,第168頁錄文。
[10] 同上。
[11]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7輯,第78頁。
[12] 同上書第6輯,第234頁。
[13] 同上書第4輯,第216頁。
[14]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2輯,第141頁。
[15] 趙君平、趙文成編:《秦晉豫新出墓志蒐佚》,第433頁。
[16] 同上書,第405頁。
[17] 西安市長安博物館編:《長安新出墓志》,第206頁。
[18]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8冊,第367頁。
[19] 西安市長安博物館編:《長安新出墓志》,第130頁。宋英《唐韋愔墓志考述》:“韋承慶,新舊《唐書》均有傳,近年又出土有其人墓志銘。承慶系韋氏小逍遙公房一支,二十四歲授雍王府參軍,府中文翰悉委之,累遷王府功曹參軍。雍王立為太子,拜承慶太子通事舍人、太子文學(xué)、司議郎,官階當(dāng)在正六品上。與韋愔同族而又同為太子府僚屬。太子廢,出貶為湖州烏程縣令。此人辯議縱橫,屬文敏捷,雍容文雅,豁達大度。貶職不久,便以‘茂政尤異’,加朝散大夫,遷太府寺丞,后除鳳閣舍人。武則天長安中,累授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即宰相之職。為韋愔撰此墓志時署‘從□□□舍人承慶撰’,據(jù)韋氏世系及承慶墓志銘,應(yīng)為‘從侄鳳閣舍人承慶撰’,所缺三字為‘侄鳳閣’。本文言必古昔,詞藝精研,對仗工整,頗多文采。不僅可補史之缺,訂史之訛,而且不失為一篇優(yōu)秀的古典文學(xué)作品。”載《考古與文物》1996年第3期,第83頁。
[20]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2輯,第5頁。
[21] 西安市長安博物館編:《長安新出墓志》,第229頁。戴叔倫有《暮春沐發(fā)晦日書懷寄韋功曹沨李錄事從訓(xùn)王少府純》詩:“朝沐敞南闈,盤跚待日晞。持梳發(fā)更落,覽鏡意多違。吾友見嘗少,春風(fēng)去不歸。登高取一醉,猶可及芳菲。”(《全唐詩》卷273,第3086頁)
[22] 西安市長安博物館編:《長安新出墓志》,第276頁。
[23] 同上書,第318頁。
[24]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8輯,第390頁。按,《全唐文補遺》第9輯,第452頁重收此志。該志又載于《碑林集刊》第11輯,第120頁;拓片載《西安碑林博物館新藏墓志匯編》,第454頁。
[25]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9輯,第371頁。
[26] 同上書第7輯,第12頁。
[27] 同上書,第368頁。
[28]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6輯,第199頁。
[29] 同上書第5輯,第359頁。
[30] 余華青、張廷皓主編:《陜西碑石精華》,第118頁。
[31] 趙君平、趙文成編:《秦晉豫新出墓志蒐佚》,第965頁。
[32] 計有功:《唐詩紀事》卷9,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13—115頁。
[33] 《全唐詩》卷87,第946頁。
[34] 《全唐詩》卷151,第1572頁。
[35] 陶敏:《全唐詩人名匯考》云:“詩云:‘鄖地國除為過客,杜陵家在有何人’,知‘鄭’乃‘鄖’之訛。鄖公,韋安石。……韋安石有子陟、斌、玢。……疑韋司士即斌子。”(遼海出版社2006年版,第242頁)
[36] 《全唐詩》卷343,第3851頁。
[37] 周紹良主編:《唐代墓志匯編》,第1278頁。
[38] 同上書,第2032頁。
[39] 周紹良、趙超主編:《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第1038頁。
[40]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7輯,第31頁。
[41] 《舊唐書》卷92,第2958頁。
[42] 《全唐詩》卷125,第1240頁。
[43] 《舊唐書》卷92,第2961頁。
[44] 《新唐書》卷122,第4352頁。
[45] 陳鐵民:《王維集校注》卷11,第1051—1052頁。
[46] 同上書,第1042頁。
[47] 《全唐詩》卷108,第1117頁。
[48] 同上書卷48,第582頁。
[49] 同上書卷118,第1189頁。
[50] 林寶:《元和姓纂》卷2,第151頁。
[51] 《全唐文》卷258,第1156頁。
[52] 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7輯,第462頁。
[53] 《全唐詩》卷158,第1615頁。
[54] 同上書卷810,第9133頁。
[55] 《全唐詩》卷158,第1615頁。
[56] 同上書卷323,第3632頁。
[57] 《舊唐書》卷199上,第5338頁。
[58] 《冊府元龜》卷965,第11352頁。
[59] 《全唐詩》卷379,第4252頁。
[60] 《全唐詩》卷398,第4465—4466頁。
[61] 同上書卷413,第4573頁。
[62] 同上書卷476,第5421頁。
[63] 《全唐文》卷690,第3132頁。
[64] 《全唐詩》卷476,第5419頁。
[65] 《資治通鑒》卷248,第8037頁。
[66] 杜牧:《樊川文集》卷7,第112頁。
[67] 《全唐詩》卷541,第6226頁。
[68] 周紹良主編:《唐代墓志匯編》,第19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