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再致中文版讀者

北京大學出版社艾英編輯告訴我,準備再版拙著《為中國尋找現代之路》,囑我寫一篇新文。該書中文版2012年初版時,我曾寫過一篇“致中文版讀者”,此為“再致中文版讀者”之由來。

艾英建議我寫寫1980年代中期采訪幾位20世紀早期留學前輩的情形。我腦子里浮現出在北京拜望的李景漢、章元善、陳翰笙、陳岱孫和周培源諸先生,及住在美國紐約市附近White Plain的孟治(Paul Chih Meng)先生。我的老師史景遷教授(Jonathan Spence)幫我找到了顧維鈞先生紐約寓所的電話號碼,接通電話時我充滿期待,但被告知年邁的顧先生不見客,令人殊為遺憾。

此外,我還訪問了幾位那一代前輩的后人:在北京我見到李景漢先生的公子李偉格、梅貽琦先生的公子梅祖彥、梁思成/林徽因先生伉儷的公子梁從誡、潘光旦先生的女公子潘乃谷、聞一多先生的孫輩聞黎明,在美國我訪問了任鴻雋/陳衡哲先生伉儷的女公子任以都。

2001年該書英文版出版后,我所任教大學的一位已經不會說中文的年輕同事告訴我,她的外公是梅光迪,此后我陸續接到一些來信,詢問他們的先輩親屬留學時的信息;近年來,我在波士頓地區結識了鄒秉文先生外孫伉儷。通過年輕一代,我與百年前留美前輩們的緣分在繼續著。

當初不懂什么叫“口述歷史”,況且在見到老先生們之前我已經爬梳了大量的鉛字資料,之所以想方設法“尋人”和登門造訪,與其說是要手持問卷收集材料,毋寧說就是想面見真人,親眼看看那些在文獻中生龍活虎、歷經時代風雨而殘存的老人。對我輩“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人來說,他們不啻歷史的“活化石”,是曾被“掃進了歷史垃圾堆”里的人物。我赴美留學的1980年代初,國門乍開、百廢待興,這使我對在清末民初那一歷史節點遠渡重洋的前輩們不僅心生好奇,也感覺親近。1980年代國內的文學界興起一股“尋根潮”,在一定意義上,我也是在尋根。

在本書初版的“引言”和“后記”(見本版“余論”)中,我曾分別寫下當年從李景漢先生簡樸的家中出來后的感慨,及我所了解的李先生歸國后幾十年的情形。還清楚地記得,當我1985年秋拜訪年逾90的李老時,他告訴我出版社將再版他1949年前發表的著作,這時,他渾濁的老眼居然閃出光來。我不知道李先生所說的重版書籍是否指《定縣社會概況調查》,該書于1986年秋由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他的女兒終于買到書時,老人卻因突患腦溢血于幾天前過世。李景漢先生的定縣調查被今天的學人稱作“中國農村調查的里程碑”。令人扼腕的,不僅是李老沒能親見心血之作在暌違了幾十年后重見天日,更是他與同仁們開創的農村調查事業長時期的中斷。在“余論”里,我比較詳細地講述了李先生的貧苦農家背景、七年留美經歷、1924年回國后從事的“屬開荒性質、無定例可參考”的中國社會調查,及1957年被打成“右派”的經歷,在此不贅述。

在這一版中,我想用些篇幅寫寫另外四個人:孟治、章元善、鄒秉文和潘光旦。我在1980年代中期造訪過孟、章二位,寫他們倆,一是算向艾英編輯“交差”,二是因為他們倆人人曾在各自的領域有過十分出彩的貢獻,但他們的名字在今天已不大為國人所知;寫鄒秉文,是因為近年來我通過他的外孫伉儷“認識”了他,始知我當年寫書時竟然忽略了一個如此精彩的人物,這不但對鄒先生本人不公平,也對民國時期學農的留美學生不公平,利用這一版,我來補過;最后一位是潘光旦先生——20世紀早期所有留美學生中我最為景仰的人,本書初版時我在“致中文版讀者”中已表達過此意。這回要寫的,是他的死亡。

寫完四位先生,發現篇幅較長,因此放在了這一版的結尾作為附錄,題為“四位留學前輩的故事”。講述四位先生的故事,在我是欲罷不能,言猶未盡,也希望讀者不要忽略本書最后的篇章。

本書初版收在“留學史叢書”中,在這里我想特別感謝該叢書主編葉雋先生,并感謝譯者周子平先生。本書再版的過程中,北京大學歷史系研究生項浩南同學為查找書中一些引文的中文原文做了很多工作,在此一并致謝。最后,我想表達對本書責任編輯艾英女士的感謝,從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一絲不茍的專業精神。

2016年秋

主站蜘蛛池模板: 禹州市| 临西县| 浏阳市| 永兴县| 绍兴县| 都昌县| 大田县| 赫章县| 郁南县| 桂东县| 江源县| 瓮安县| 伊春市| 阿拉善盟| 平谷区| 北流市| 安化县| 大庆市| 濮阳县| 莎车县| 日照市| 鱼台县| 湄潭县| 高雄市| 甘孜| 潞城市| 东阳市| 丽水市| 信阳市| 郎溪县| 天峨县| 邯郸县| 卢湾区| 牙克石市| 通海县| 通道| 芦溪县| 汽车| 沂源县| 梁河县| 玉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