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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他趕到約定的路口,已有數個同伴率先抵達,都圍在修車鋪那里。一個男生正在修車,一臉郁悶地蹲在修車師傅旁邊。兩個男生在小棚外拉扯嬉鬧,笑聲連連。剩下的是兩個女生,面帶看戲的慵懶表情,并肩在修車鋪外的樹蔭里。纏戲的兩個學生一高一矮,矮個子男生明顯處在劣勢。此人從對方腋窩下掙脫出來,跑開幾步,邊搖頭邊笑著討饒:“小潘子,行了,打住!我弄不過你!”

被稱作小潘子的男生大名叫房潘,性格外向,長相出眾,是班里公認的帥哥。見對方如此說,房潘笑得更歡,“哪個叫你埋汰我的?”

一個女生打趣說:“我們看炎鬧的不嫌,快揍他,別停呀!”

矮個子男生故作恍然貌,“小潘子,你還就行呢!”

那女生羞紅了臉,恨得直跺腳,“相相信,我給你死嘴摑歪得了?”

房潘笑對女生說:“這人說話不著調,你別睬他!”一把勾住矮個子的脖子,“你也薅惱呢!”

修車男生拿冷眼掃看同伴,呵斥道:“你兩人滾旁地方玩去,別登這邊礙事絆腳!”

房潘哈哈大笑,“老大哎,別慪了,車子保證飛不走,你也歇歇呢!”

修車男生越發憤憤不平,“你要不頂我,我車子能壞?給我賠錢!”

房潘優雅地張開雙臂,“人賠給你怎樣?不要客氣,晚上就帶家吃飯去!”

女生們咯咯地笑出了聲。房潘乘機拋去一個飛眼。女生們捂住嘴巴,歡聲卻都漏了出來。

矮個子伸手亂摸房潘的口袋,“不要告訴我,錢都沒要到!”

“又想偷錢買小糖吃?”房潘拍開對方的手,“不看看哥哥什么人?要肯定要到,就是要念秧半天。是是的,老大?”

修車男生不耐煩地揮手,“滾滾滾,別煩我了!”

房潘突然端正面色,一把推開矮個子,“別鬧了,別鬧了,班長他們來了!”

學生們陸續來到十字路口,加入活動隊伍。班長見人差不多來齊,一一收納捐款,宣布出發。這天天氣很是晴朗,炎熱如影隨形。上空又藍又透,像被擦洗過的純色玻璃;烈日當頭,喧鳴光與火的號角;樹影零碎道路,似在創作一幅濡厚的暖色畫;陣陣微風襲來,恰如溫柔的流水。學生們三三兩兩,成匹成對,喧聲笑語,不絕于耳。跨過小石橋,兩個引頸的學生加入進來。少年們相互熱情地打招呼,恍若闊別的好友,更添喜樂的氣氛。

一段時間后,學生們抵達大河高高的坡坂上。但見兩道高陡坡岸下,大河蜿蜒,波光瀲滟,恍若披著銀甲的游飛巨龍。稍遠處,大片水面金芒睒閃,眩神奪目,美不勝收。學生們相互扶持,下得陡坡來。渡口處候著數個渡客,渡船猶在大河對岸。不一會兒,渡船載上對岸過客,離開河岸,逆流而來。尚未及河心,伴隨一陣低沉的汽笛聲,一個裝滿沙石的船隊從東面河道拐彎處突冒而出,氣勢兇猛地破浪而來。他見此情形,不由得暗捏一把汗,以為渡船定會退回對岸,以避鋒芒。不曾料到,擺船老頭卻是不慌不忙,沒有一點兒退縮的意思。老人像是一根長釘插在船頭,手腳麻利地搖動櫓桿,馭得渡船在河道中穩穩穿行。在眾目懸望中,渡船離開航道。伴隨著刺耳的鳴笛,這帶貨輪劃開一道巨大的波浪,激起的浪花撲向渡船。小船兒不停地起伏搖晃,看起來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他屏住呼吸,緊張得不敢瞬眼。老頭挺在船首,步伐穩重,或使櫓或用槳,保平船身,渡船如落葉般在高低不平的水面上隨波宛轉,擊浪而行。等到稍稍遠離河心,老艄公抄起長竹竿,在水中左右支撐。渡船繼續曲折前進,船身卻越發平穩。最終,渡船緩緩靠近岸邊。

擺渡老頭皮膚油黑,滿臉皺紋,頭戴草帽,敞穿短袖襯衫,干癟的胸脯肋骨突出,觸目驚心,精神氣卻是上佳,沒有憊老龍鐘的樣子。老頭一邊阻止騷動欲上的渡客,一邊厲聲命令:“讓先下,讓先下!”其嗓音嘶啞低沉,仿佛漏了氣兒。先來的渡客卻是不管,占據有利位置,強欲登船。老頭拿竹竿貼住船頭一撩,戳在地下,瞪眼呵斥:“沒長耳朵?急什么的!”

老頭兒指問后面的學生:“那么多人上哪去的?”

一個男生答道:“我們上河南趙茵茵家的。”

老頭咧嘴笑了。其牙齒又黑又黃,還有缺失的。“你們都同學啊?”

房潘說:“老爹唉,肯定不是相親去的!”

此話一出,人群中樂了花兒。船上乘客將要下完,船下的渡客們再次蠢蠢欲動起來。老頭兒將竹竿一推,喝道:“別急,別急,小孩子先上!”

先來的渡客紛紛表達不滿。一個瘦長臉女人尖聲說:“老師傅唉,你那么大歲數,辦些個事情,也不當理啊!”

老頭兒反駁說:“那么大人跟小孩子搶位置,就是當理了?沒得事呢,才才好,都有位置。”

早有學生心急了,匆匆推車上前,將自行車吃力地往船上抬送。老頭兒伸出單手,將自行車提在手里,轉動身體,再將自行車牢牢摁在身后,“人先上來,往后面去!”老頭兒如法炮制,將學生們安排上船,再去理會其它渡客。將近二十輛自行車連同渡客全都裝載上來,擠得小船兒滿滿當當。

老頭兒吆喝一聲,便欲開船。這時,岸坡沖下一個騎車人,嘴里疊聲叫喚。

老頭待來人靠近,笑著說:“你要等一刻兒嘍!”看起來,他們應是認識的。

中年男人一張圓肥大臉紅通通的,身上散發著酒氣,“擠擠呢,擠擠!”說著,便欲搬車上船。

老頭將竹竿擋在船頭,不緊不慢地問:“該個上河北就什么的?”

“出禮的啵!他小姨娘家孩子過十歲。”

“她家大子十歲了?一晃眼呢!過十歲還辦的?”

“不是什么,六歲也辦的!”

瘦長臉女渡客急聲催促:“人家都有事呢,快些個開船!念什么倒頭經的?”

老頭到底沒有帶上醉酒男人。渡船稍稍離開河岸,便開始收繳過河費。不少學生未曾想過還有此等支出,一時犯了難兒。一個男生大聲問:“沒帶錢怎弄啊?”

房潘調謔說:“礙什么事?你現在跳下去,游過去就是了!”

班長打算幫同學們解決難題。她掏出小錢包,抽出一張鈔票。學生們依次接力,欲將鈔票傳送給船主。老頭瞧見了,擺手說:“小孩子不要錢!”

瘦長臉女渡客聞言,再次表達不滿:“我家閨娘也小孩子,你怎收錢的?”

老頭兒挑起眉頭,“人家都河北的,一年坐不來一回兩回,你一天到晚坐,也不交糧,不收你錢,我吃什么?”

小船在微瀾蕩漾的水面破浪前行,不一會便靠近河心。老頭收起竹竿,搖起櫓來。貨船群已經遠去,河道上只剩下碎波與微瀾。老頭拉開話匣,與學生們道說閑話。當聽罷出行目的,老人頗為訝然,“小茵子這兩天跟她老子販冰棒賣呢,說放假了,”拿肩上毛巾抹擦黑皺的汗臉,“孩子也苦孩子,五歲還是六歲的,她媽甩手走得了,去年她奶奶食道癌,也死得了。她爸爸也沒得用,家里大事小事,都要她拾當,每年農忙時候,她大姑來家幫忙幾天,還能好些個。”

孫培健問:“她現在不得登家了?”

老頭說:“估計不得登家,你們先看看去。我晚上沒得事,也上她家望望。”

大河南岸綿延著大片村莊,東邊不見盡頭。趙茵茵家便在這里。有人知道女生家的位置,因而不需尋找。其家沒有蓋院子,正屋為三間老舊磚瓦房,鍋屋坐東朝西,是間土坯房。門庭收拾得井井有條,雜物寥寥。堂屋門臉上方留有門額,陰刻四個漆跡斑駁的紅字,勉強辨出是“幸福人家”。眾人在院心亂糟糟地停車,有人呼喚學習委員的名字。男生們擁往水井旁抽打涼水,女生們則推開虛掩的房門。探訪者不無遺憾地發現,主人家里沒有人。忽然,天上驚起一聲巨響,竟是打起雷來。再轉眼間,天色突變,電閃雷鳴交織。數個男生欲往大河邊探幽覽勝,剛奔至屋后,雨點兒簌簌落下,只得匆匆折回。等到眾人撞進房門,雨水已呈沛然之勢。

十來個學生齊聚不甚寬敞的堂屋,顯得有些拘礙。正房中堂懸掛一副老舊的山水壽松圖,兩旁敷貼對聯,上題為:“青松翹首迎貴賓”,下題是:“黃山開顏招嘉客”。中堂下靠兩頭抵壁的紅漆長條桌,桌上收拾得干干凈凈,幾無雜物。東壁立靠一方小相框,內附一個年輕女人的黑白相片,女人頭扎兩條麻花辮,穿著白襯衫,腦袋微斜,笑容恬靜自然。相框前設小香爐一只,香灰累然。西邊墻壁張貼領袖肖像畫,四周贅帶各類圖畫報紙多張。東側半個墻面敷滿獎狀,大部分是趙茵茵的,還有小部分屬于一個叫“趙曉赟”的。有人指出,此人是趙茵茵的弟弟。相比正屋,東面側房非常昏暗。甫一進去,什么都看不見。就著拉開的電吊燈暈黃的光,闖入者們大略看清房內陳設。一張大木床靠內抵墻,占據房間近半。貼住東墻并排兩張大小不一的舊木桌子,桌上高摞幾疊課本,中間壓著一盞臺燈。東南角落疊著兩只紅漆舊木箱子。小窗戶下面是一張稍高的舊梳妝桌,桌上雜陳生活用品,靠近門的桌腳已經折斷,拿磚塊墊在下面。西側偏房的擺設大同小異。木床較小一些,倚住西墻壁的是一般結婚時才會辦置的紅漆大衣柜,另有一張比較寬大的紅漆木桌靠在南窗下,桌上支有簡易書架,整齊排疊一些古典書籍,粗觀有《史記》、《左傳》、《孫子兵法》、《三國演義》、《隋唐演義》、《聊齋志異》等。

“看歸看,不要亂拿人家東西,亂翻人家書!”班長伸頭進來,告誡唐突的男生們。

門外正暴雨傾盆如注,卻從院前奔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大概十歲左右的年紀,身形瘦小,面目清秀,衣服全都淋濕了。他來到廊檐下,偷偷張望數眼,一聲卻也不吭,便在磚鋪的走道上磨蹭塑料鞋底的泥巴。

一個男生問:“你哪家孩子?”

小男孩未作搭話,沿磚砌走道奔進鍋屋。小男孩的身份應是八九不離十了。有個男生伸出腦袋,高聲問:“你是是那個趙曉,曉什么的?”

“你大姐是是賣冰棒去了?”一個學生問。

“你多大了啊,跟你大姐睡,還是跟你爸爸睡啊?”一個女學生提出了個奇怪的問題。

房潘說:“大姐哎,人家跟哪個睡,跟你有什么關系?我看你是閑的!”

“關你什么事?我們本來就是關心來的!”對方反駁。

這邊的學生們亂糟糟地說話,那邊的趙曉赟隱入鍋屋黑漆漆的門洞,一直沒有現身。過了片刻,因久困無事,有人產生了返程的念頭。不少學生附和響應。班長卻不同意,“捐款還是其次的,主要看看人,問問什么情況呀。”

房潘附和說:“班長發話了,想留下來就留下來,哪個想顛的、溜的,別客氣,現在就能走了啊!”

驟雨來得急,去得也很快。隨著雷聲越滾越遠,雨水漸漸歇止。學生們散出門來,屋前屋后地四下閑逛。雨后的空氣潮濕而清涼,頗為舒身洽心。只不過,隨著太陽破云而出,空氣中的熱勁再次升騰起來。數個男生相互慫恿,齊往大河游泳。不過,他們行到半路,便被班長遣人追了回來。

小男孩在鍋屋門前探頭探腦。許梅柔聲招引,問道:“你大姐什么時候能來家?”

小男孩不大情愿地回答:“正常都要到晚上。”

許梅說:“我們來找她玩的,不曉得她不登家。現在呢,我們手上有些個錢,是你大姐的,放你手上行行呀?”

李素嫣提醒:“你要跟她說,就說我們同學都想她,叫她早些個回來!”

小男孩未作應答,將腦袋一歪,快速逃走了。更多的學生不愿再枯等下去。班長執筆寫下留言條,請所有人簽上姓名,將紙條裹住捐款,壓在里屋書桌上。接著,她安排孫培健帶人去找小男孩,打算交代幾句,不過問尋一陣,終是未能找到人。

沿著泥濘的莊間小徑,學生們往渡口去趕。隊伍前部已經拐進引向渡口的羊腸小道,卻有人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丁字路口西邊緩緩而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趙茵茵。女生們全都迎靠上去。趙茵茵衣衫盡濕,潮發沾額,見到這么多的同學,顯得既意外又忸怩不安。有人發現趙茵茵換了新自行車,不再是老舊的二八大扛,而是一輛小巧的女式自行車。

“咦,你換新車子了?”

趙茵茵解釋:“莊上有個女孩子考上學校,車子登家用不著,讓給我家,先給我騎的。”

“你好好的不上學,賣什么冰棒的啊?”另一個女生抱怨說。

“哎,冰棒多少錢,登那塊批的?”又一個女生問。

面對紛紜眾口,趙茵茵越發局促。“該個冰棒賣不錯,不夠分的了,”女孩攏了攏亂發,“我們別站這塊,走,都上我家坐坐去。”

李素嫣將車簍里塑料袋中的半塊烙餅拿起來,問:“你中晌就吃這個啊?”

這話一出,學習委員紅了眼圈。眾女生紛紛勸慰。過了片刻,趙茵茵恢復平靜,并告訴眾人一個好消息:“學校昨個已給大隊部打過電話,我明個就回去上課了。”

訪客們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都松下一口氣,現場洋溢這歡快的氣氛。有個女生將眾人捐款的事項道明出來。受捐者聞言變了臉色,推辭不受,態度很是決絕。班長不得脫身,只得令眾人先回渡口等待,自隨趙茵茵而去。

在渡口坡坂上,學生們久久不見班長歸來的身影。有些男生們按捺不住性子,見坡下河邊泊有艘破船,商量下去玩耍,更有重提下水游泳的。在女生們的恐嚇與阻撓下,男生們的冒險計劃一時未能得以實施。終于,班長回到了渡口,并帶回了所有捐款。接下來,便是退回贈金的環節。大部分學生都領回了份子錢。但輪到孫培健時,他卻表態拒絕領受,“還有這種道理?嫁出去的閨娘,潑出去的水。”說罷,眼鏡男生大搖大擺地走開,率先推車下坡。

“拿錢當水的,都充班費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班長便決定了這筆錢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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