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中路上一家米其林餐廳里，舜和瑰并肩坐在靠窗的卡座點著菜。菜單上密密麻麻的手寫體看得令人窒息。侍者穿著山本耀司風格的制服站在桌邊，腰桿筆挺，神情冷漠地做著記錄。
前菜、主菜、甜品、酒……各點了四種不同菜式，囑咐了句“一起上。”
舜借著自己和瑰在K記順利晉升四年級、以及喬遷新居為契機，組織了今天的四人聚會。自從申珺畢業后回了延市，一次都沒有聚齊過。
叮——餐廳的自動門打開，兩個女生相攜而至。
一個背著大大的書包，腳上踩著一雙文藝的小白鞋，裝扮休閑；一個斜跨小潮包，衣著打扮集合了時下的時髦元素，裝扮浮夸。
“果然一說我倆請客，你倆就屁顛屁顛地來了啊。”舜在座位上向她們揮揮手，一臉的雀躍。
申珺在瑰的對面一落座就直奔主題：“好事成雙嘛。這三年多怎么被蹂躪的？說出來讓姐們開心開心。”
歐尼還是那么霸氣。
忙內依舊是最乖巧的一個，她簡潔地匯報道：“去年一整年，出差次數13次，天數86天，24份報告。”
舜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別提，提了就自閉。我check了一下下一個忙季的工作安排，真是嚇一跳，從十一長假后開始，便要開始漫漫的出差之旅。先是深圳，再是南通然后桂林，再是杭州，最后一大把散裝江蘇。工作日程安排到明年的4月底，幾乎沒有什么空閑的時間。不過我比小瑰子好些，主要還是做大K的幾個出差的大項目，權當是沖著出差補貼和星級酒店吧。”
閔舟耐著性子聽舜叨叨完，菜也上齊了，酸溜溜地問道：“你倆怎么回事？四年住在一起不夠，工作了還要同居？老夫老妻了嘛！”
申珺忍不住笑出了聲。
閔舟于是跟身邊的申珺咬起耳朵：“不知道大學四年她倆趁我倆不注意，做了多少有顏色的事情……”
“噢～喲～”申珺兩眼放光，認真審視起對面的二位，仿佛時光正在倒流，能夠查出些蛛絲馬跡來。
發現自己正被兩個人精曖昧地盯著，瑰心中一跳。
舜則坦蕩蕩：“你真是死性不改。嫉妒同居呢還是嫉妒我倆的關系呢？”
閔舟囔道：“我嫉妒個屁啊！老娘可是快要結婚的人了。”
舜不信，撅起嘴：“無圖無真相！”
閔舟大方地掏出手機，往餐桌中央一放：“諾，你們自己看。”
說完，她開始悶頭吃菜，另外三個腦袋瞬間湊到了一塊——哦？很普通啊，閔舟同學，你的品味應該不止于此吧。就這幾張？私密點的有嗎？
閔舟一把收回手機，不顧滿嘴的食物，義正言辭底訓斥她們：“醒醒好嗎？我們現在是四舍五入就30歲的人了，不是挑三揀四的時候了。伴侶的關鍵是什么？是志趣相投、共同規劃未來！”
這個扎著雙馬尾企圖降齡10歲的25歲女子一提到婚戀嫁娶的話題，口氣瞬間老了20歲。
“你倆的共同志趣是……難道是追星？”舜瞪大眼睛問道。
“崇拜偶像是人生不可或缺的階段，內心匱乏的時候需要借助偶像的力量來獲得意義、構建自我。但是，當生活中出現了內容豐富的社會關系，心思自然就放在身邊的人身上了，懂嗎？”
申珺笑道：“大學時和我們在一起空虛，戀愛后變得充實了唄！”
瑰恍然。
舜進一步追問：“你倆的共同志趣到底是什么呢？”漲紅了臉像是憋了口氣，閔舟隨手撩起一束頭發，注視著發梢，語氣輕飄飄得有點兒虛：
“生而為人的最高境界：自由。我們準備移民去澳洲。”
瑰不懂：“他做什么工作？為什么要去澳洲？”
怎么不明白“自由”的含義呢？閔舟只好切換成大白話：“我倆目前還沒有工作，準備買輛房車，在澳洲邊找工作邊玩。”
三人驚呼：什么？！What？！蛤？！
“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我的人生理想是和心愛的人甜甜蜜蜜地在一起，30歲前生個娃，然后安安穩穩、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大學時期就是這樣啊，又沒有變過。”
三人怪叫：這太漂泊了吧！并不安穩！——也不平淡！
“停停停！”閔舟招架不住這三個和自己不同道的吃瓜群眾，不耐煩地一拍桌，眼刀嗖嗖嗖飛射——
“人各有志，別又開始竟說些我不愛聽的！我的生命不是像你們這樣用來賺錢的，我的生命應該是飛翔的。再說今天主角又不是我，是舜和瑰好吧。怎么變成我唱戲，你們看了？！等你們都有男朋友了，再繼續和我討論這個話題！”
三人面面相覷：行吧，她開心就好……唔，至少有望嫁一個……是啊，好像沒資格說呢。
申珺打破冷場，第一個舉杯：“來來來，祝賀舜和忙內步步高升和喬遷新居，祝賀閔舟在三次元找到了愛和被愛的感受！”
叮叮叮——
“言歸正傳，你們兩個抖M，打算什么時候辭職？然后像姐姐我一樣，放飛自由？”
舜正仰頭喝著檸檬啤酒，被閔舟突然這么一問差點沒把自己嗆死，邊咳嗽邊瞪著她說：“我們兩個互相照應，沒有辭職的打算。”
“自虐狂！”
瑰挑了挑眉，一雙萌萌的桃花眼飄到了舜的身上，故意問道：“哎？你剛說的互相照應是指和我嗎？難道不應該是和Kevin嗎？”
舜忙一轉頭，對著瑰鼓起腮幫子，皺著眉頭以示不滿。
閔舟立刻換上一張八卦臉：“橋豆麻袋！凱——文？男人？啊咧咧？”
申珺一連幾咕嚕啤酒下肚，開始好奇地看戲。
只見閔舟一蹦一跳來到舜身邊，嘴角扯出可恥的姨母笑：“我一直以為你的心里只有「小瑰子」呢。凱——文是誰啊？”閔舟撫著她的頭，笑容又上揚了幾分。
“滾！我是精神崇拜，可不想為他生孩子這種世俗且麻煩的事情。”舜把纏人的閔舟往外推。
“誰說過生孩子啦？”瑰驚呼。
“沒長進！注孤生！”閔舟拍拍舜，安慰性質地。
申珺：“忙內，審計這份工作你會一直做下去嗎？”
瑰：“會啊，我也沒有別的打算。”
申珺：“哦，因為你以前說會給你姐姐幫忙……”
瑰：“她沒來找我，我就一直在K記做著了。怎么啦？”
申珺：“我覺得K記挺適合你的，雖然工作忙但是環境簡單，我聽說里面的工作環境就像象牙塔一樣。而你姐姐那邊……”
生菜平衡了油膩，香草豐富了魚肉，當下的一切滋味剛剛好，申珺卻有些艱難，不知如何表達才能說出口不是苦澀的。
此時，閔舟接過話茬：“說你經常加班出差熬夜吧，皮膚看上去也沒有變化，說自己木有男朋友吧，我還真不信呢。”
瑰低下頭努了努嘴：“真的沒有。”
舜猛抬頭：“要有的話，她還會和我擠一起？”
閔舟往椅背靠了靠，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憑我曾經多年追女團、閱女無數的經驗，瑰的性格和長相，應該是男生喜歡的類型啊。”
舜心里嘀咕，誰說不是呢？瑰不吭聲，臉上冷冷淡淡。
閔舟轉而問申珺：“歐尼你呢？事業怎么樣啊？”
瑰抬起頭，瑰的眼睛很美，卻見申珺似乎不自在起來。
“我……我還只是打打下手。”答得十分僵硬。但她們竟也沒有多問。
申珺不由得松了口氣。
閔舟側過身，手握拳抵著下巴，直勾勾地看著申珺，當大家幾乎能從她的目光中看出某種深情的時候，她低沉著嗓子說道：“在不遠的將來，歐尼的身邊會圍著一圈長腿歐巴們，全心全意地服侍著她、保護著她……”
不等申珺有所反應，舜“切”了一聲，嗔她越說越玄。
“神婆”瞬間破功：“舜！你最恐怖，一點樂趣都沒有，還一副見不得別人好的樣子！奴家的這雙慧眼，怎么都看不到你的未來！”
——未來？瑰的目光穿過申珺，渙散在窗外。
“輪不到你操心！”舜用手抹了抹嘴，上前要掐閔舟那張涂脂抹粉的臉，閔舟抓起身邊的澀谷小潮包抵擋著四處扒拉的爪子，咧著嘴嬌笑著。
……
…
一個人寫詩，兩個人喝茶，三個人戀愛，四個人打牌。吃完飯，四人班師到一家免費提供小食、環境又不錯的棋牌室。
瑰和舜一組，一路高歌猛進，到了一局的最后階段，每人手中只剩下兩張牌的關鍵時候，輪到閔舟出。她先瞥一眼申珺，對家看上去胸有成足，再瞄瞄舜和瑰，倆人都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pia！
“一對黑桃小六子。嘿嘿～”
申珺心想，完了。果然——
“一對黑桃K。”完美，瑰心想。
只見申珺扔下兩個不同花色的A，頹喪地靠在椅背上。
“哈哈哈！如果她一張一張出我們就輸了。”舜把牌往牌堆里隨手一扔。
“！”閔舟整個身體撲在桌面上，仔細檢查瑰面前的牌，“瑰怎么還有對K的！我以為最后一對6大了呢，還準備翻倍撬底的。殘念殘念。哎呀，這叫人算不如天算。”
人算？舜在一旁仰著頭笑。
瑰沒打錯牌，閔舟把矛頭對著舜：“最后兩張什么牌！我都沒瞧見你就扔了！賴皮！”
知道閔舟不過在垂死掙扎，都不理她。聚會比預想的結束得要早，因為閔舟神秘兮兮地接了個電話后聲稱要早點回家，“家中有事”。
“培根說過，一個人只要有了家，就等于向命運送交了人質。誠不我欺也，不良太妹妥妥地變成了無趣的良婦～嚶嚶嚶。”
瑰附和道：“是啊，連發色都變深了呢。”
“因為從二次元回歸三次元了～嚶嚶嚶。”
“正經的良婦有什么不好？一拳捶死你個嚶嚶嚶怪！”閔舟揮著繡花拳向舜撲去，滿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