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葉一菩提，

一念一思一春秋。

看著眼前匾額正中間“一念庵”三個字，楚楚還是不明白，為什么樊凡要帶她來這里。

早上醒來后，楚楚在床上磨蹭到九點多，這才起床洗漱。

天寒地凍的，似乎連美食也不能打動楚楚了。

慢悠悠地晃蕩到店里的時候，楚楚發現樊凡竟然正在前臺幫忙。

“你怎么來了？”這是見面后的第一句話。

“我來吃早餐。”

真是說瞎話都不會。明明正在做苦力，還非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看來昨天爸媽的態度讓他信心大增，一大早就跑過來獻殷勤了！

“你自己做這么多好吃的，還用的著專門跑來這里來吃？”

“可我不會做醒酒湯。”樊凡很平靜地說著，手上卻忙個不停。

“什么醒酒湯？”

“這個！”樊凡指了指旁邊還剩下半碗黑乎乎的東西，“你要不要試試？”

楚楚有些厭惡地直搖頭，“這湯哪來的？能喝嗎？”

“怎么不能喝，我熬了一個多小時呢！”老媽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出現了，嚇了楚楚一跳。

楚楚有些不解地看著老媽，“媽，你還會做這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昨天晚上剛學的。”

“啊？在哪里學的？”

“抖音啊！點擊量可高了！”

趁著老媽不注意，楚楚趕緊把碗里的醒酒湯給倒了。

楚楚的早餐一向很簡單，幾個包子，一杯豆漿或八寶粥。

可是，讓她頗感郁悶的是，就在吃飯的這段時間，已經陸陸續續有十多個人找樊凡要微信了。

其中有一個一頭黃色頭發的女生，竟然還大聲說道：“帥哥，你前段時間怎么沒來啊，我想你想得茶飯不思，人都憔悴了呢！”

楚楚真想把桌上的一碗八寶粥潑過去。大庭廣眾之下，竟然這么不矜持。真是給婦女同胞丟臉。

“之前有事。”樊凡很敷衍地回了一句。

“可不可以加個微信？以后你不來的時候，咱們微信聊聊天。”

“對不起，沒帶手機。”樊凡冷冷地說道。

然而現實很快打臉。

樊凡裝在屁股后面的手機竟然突然間響了起來。

“服務員，過來把桌子收拾一下。”楚楚急中生智，想出了這個好主意。

樊凡端著桌上的一個空碗三兩步就回到了后廚。

之后楚媽就出來了，樊凡呆在后廚一直沒再出來。

“我好了。”楚楚走了進來，卻見樊凡正在幫忙包包子。

“你們倆出去玩吧，今天天氣正好，風也不大。”楚爸笑著說道。

“叔叔你一個人可以忙得過來嗎？”樊凡問。

“有什么忙不過來的，反正幾十年了，每天都這樣。快去吧，你們中午要是不想回來吃，就在外面吃也行。”

楚楚笑著點頭，“好的，走吧，你去洗手。”

出了店子，樊凡說道：“我帶你去個地方，你以前沒去過的。”

“好啊，遠不遠？在哪里？”

“有點遠，要開車去。”

“好。你還沒說是哪里呢？”

“去了就知道了。”

車子一路從臨海城區開到郊外。中間還路過了很多村莊和農田。如果不是樊凡十分平靜的表情，楚楚真以為他在預謀什么壞事。

直到車子停在了一棵大榕樹下，樊凡才說道：“我們到了。”

這個地方楚楚真沒有來過。

估計她爸媽都沒來過。

眼前是濃濃密密的樹林，雖然已經是深秋，可是有很多樹木依舊郁郁蔥蔥。密林之下是一條青石方磚鋪成的小路，路邊開著幾朵黃白色的野菊花。

沿著林間小路一直走進去，不久來到一處廟宇前。

“一念庵？是一個尼姑庵嗎？”楚楚不解地問道。

“是。”樊凡臉上表情有些落寞，眼神也有些奇怪。

“是來見什么人嗎？”楚楚怯生生地問起。

樊凡點了點頭，“走吧！”

樊凡拉著楚楚的手，一步步登上山門前的臺階。

進來以后，樊凡繞過正殿大堂，一直朝后面走去。直到一處叫“存思堂”的房門前，樊凡才停了下來。

房門緊閉，低沉的木魚聲從房間內傳來，一聲一聲，循環往復。清新的檀香味道在空氣中彌散，雖然沒有進入房中，已經可以隱約聞到那淡淡的氣息。

樊凡敲了敲門，一個很輕的聲音問道：“是誰？”

“我，樊凡。”

緊閉的房門被輕輕打開，一個穿著尼姑服的老年婦人站在門口。這人身材高挑，只是身材微胖，面色白皙，臉上盡是祥和。

“媽。”

楚楚吃驚地看著樊凡，又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尼姑打扮的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進來吧。”語氣依舊是清冷的，似乎沒有摻雜任何的感情。

“媽，這是楚楚，我女朋友。”進門后，樊凡和楚楚在兩個鋪著軟墊的木凳上坐下。樊凡的媽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清水。

“喝水吧。”語氣還是一樣的，就像楚楚初次遇到樊凡時一樣。

“阿姨……”楚楚不知道這樣稱呼合不合適，但還是要說些什么。要不然她只會感覺更加不自在。

樊凡媽很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就像看著兩個陌生人一樣。

穿著尼姑服的樊凡媽手中的念珠不停地轉動著，嘴里輕聲問道：“你們想好在一起了？”

“是的。”樊凡拉起楚楚的手，“媽，我愛楚楚。她是個好女孩。”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用來問我。”樊凡媽的冷漠，讓楚楚真的沒有想到。

難不成樊凡不是她親兒子？

應該不可能。

樊凡的臉型，尤其是眉眼，和眼前這個冷漠的人，簡直一模一樣。

“媽，這段時間你還好嗎？”

“無所謂好，也無所謂不好。一念在心，終不得自在。一念放下，得一日解脫。”

“爸和姐姐最近都很好。爺爺奶奶身體也沒問題……”

樊凡媽閉上了眼睛，“不必再說了。”

楚楚突然間感覺心里痛痛的，眼前的兩個人怎么會是母子？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母子關系？

母親和孩子不應該是天底下最親的關系嗎？

樊凡媽走向內室，取出一個暗色的木盒，來到楚楚身邊，“這個給你。”

楚楚趕緊接了過來，“我……”

她還是看向了樊凡。

“媽，這是什么東西？”

“我之前抄錄的《心經》。你拿回去，得空可以看看。”

楚楚雙手接過來，“謝謝阿姨。”

“沒有什么事，你們就回去吧！我要繼續做功課了！”

木魚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樊凡和楚楚望著眼前跪坐在蒲團上的這個人，沒有再說話，就轉身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楚楚沒有多問。如果樊凡想告訴她，自然會主動和她說。如果他沒有說，自然時機還不到。

“楚楚，我們去常樂農莊吧！”

“好的。你知道路線嗎？我記不得這邊的路。”

“我開導航。”

車子里，兩個人沒有再說話。只有時不時傳來的導航的聲音。

常樂農莊距離一念庵并不太遠，大概半小時的車程。如果一路上路況好的話，應該二十分鐘也能到。

只是中間有一段路最近在整修，路上坑坑洼洼的，還有很多工程運輸車。

來到常樂農莊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了。

這里是一家半盈利的農莊。

之所以說是半盈利的，是因為農莊不賣門票。但是里面的東西卻對外出售。如紅薯，茄子，西紅柿等，而且價格都賣得很貴。

楚楚的車子一路開進去，在停車場停好后，兩個人下車后，又走了很長一段路才到一棟二層小樓前。

小樓建得很簡單，就是附近農家自建房的樣子，只是小樓外面圍起了一道兩米左右的鐵絲網。

“這是什么地方？”楚楚問道。

“爺爺奶奶家。”

楚楚沒有想到眼前這棟小樓竟然是樊凡家的。只是他爺爺奶奶都還在，為什么媽媽要去一念庵呢？

按了門鈴后，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過來開門，并和樊凡、楚楚他們打了聲招呼。

“李姨，爺爺奶奶在哪里？”

“都在客廳用午飯。小凡，你過來怎么沒提前打個電話？”

“我剛才去了一念庵，回來路過這里，正好來看看爺爺奶奶。”

“這位小姐是？”

“她是我女朋友楚楚。這是李姨。”

楚楚和面前的這個笑容很燦爛的女人打了聲招呼。

“爺爺奶奶如果知道你帶女朋友回來了，肯定會非常高興的。”

“我就是想給他們一個驚喜。”

“楚楚，走吧，咱們一起去和爺爺奶奶吃午飯。”

楚楚就這樣被樊凡牽著手一直往前走。

這處外面看來很普通的院子，里面竟然種了各種果樹和花木，中間還有一個花壇，里面也種了很多花，就像陌上花開的那種。只是這花壇明顯大了很多。

“爺爺，奶奶。”還沒進門，樊凡已經大聲打著招呼。

“是凡凡啊，我的寶貝孫子。”同樣是沒有進門，奶奶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寬敞的客廳里擺了一張很古老的八仙桌，上面的朱漆已經掉得差不多了，顯然有了很長的年頭了。

“奶奶，”樊凡剛進門就遇到了已經迎來的奶奶，“奶奶，看我帶了誰來！”

樊凡的奶奶是一個很瘦很高的老人，年紀差不多八十多歲了。雪白的頭發被整齊得梳著，身上穿著帶蘭花樣的衣服。

“來，好孩子，快進來。”奶奶拉起楚楚的手就往里面走。

“樊凡啊，終于帶對象回家了？”爺爺的聲音鏗鏘有力，中氣十足，哪里像是已經快九十歲的老人。

“爺爺，奶奶，這是楚楚。”

“爺爺，奶奶好。”楚楚笑著打著招呼，心里卻有些不自在，“今天樊凡沒說要過來看您們，我都沒有帶東西過來。”

“哪里要帶什么東西，你來了，可比什么禮物都讓我們高興。”

“老頭子，你又沒喝酒，怎么就開始說胡話了。小心嚇到了楚楚。”

“呵呵……我是高興的！樊凡快帶楚楚去洗手，趕緊過來吃飯。”

來到洗手間，楚楚有些生氣地說道：“你都不提前告訴我要來看爺爺奶奶，怎么都要帶一些禮物過來的！現在怎么辦？”

樊凡把毛巾遞給楚楚，笑著說道：“放心吧，爺爺奶奶不會見怪的，你沒看到他們那么高興。快走吧，你都餓壞了吧！”

“你先出去，我等一下就來。”楚楚在衛生間對著鏡子看了看，鏡子里的她，一點妝都沒化，完全是純素顏。

要不是現在皮膚已經修白了一些，楚楚真要后悔死了。

先是去了一念庵見了樊凡的媽媽，現在又來看他爺爺奶奶。這一天下來，見到了他家里的三個親人。

還是在完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

唉，都怪樊凡這家伙。

做事太不按常理出牌，腦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抽瘋了！

在平復了心情后，楚楚還是硬著頭皮走了出來。

“來，楚楚，坐這里。”奶奶見楚楚出來，忙拉著她坐在了自己身邊。

“謝謝奶奶。”

很明顯，桌上的菜比剛才多了一些。楚楚不知道怎么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就多做了這么多菜！

“來，吃菜。”奶奶很熱情地幫楚楚夾了一塊雞肉。

“謝謝奶奶，您也吃。”楚楚給奶奶夾了一塊豆腐，給爺爺夾了一塊茄子。

“好，好，咱們都吃。凡凡，你也吃。”

樊凡臉上帶著微笑，“好。李姨，這邊的菜夠多了，不用再忙了！”

這頓飯或許是最近這段時間楚楚吃得最多最飽的一次了。除了飯菜很可口外，還有奶奶不停地給她夾菜。

在老人家的拳拳心意下，楚楚真不好意思出言拒絕。而樊凡和爺爺坐得很緊，兩個人不知道在聊著什么，反正他也沒有出來幫她解圍。

吃完飯后，原本被爺爺留下來下圍棋的樊凡，硬是被奶奶趕了出來。讓他陪著楚楚在院子里四處走走。估計奶奶也猜到了楚楚中午吃得有點多，如果不散散步，估計晚上都不要再吃飯了。

“這里還有雞，還有兔子，你看，那邊有一只黑色的兔子。”

“一直都有。”

“爺爺奶奶自己養的？”

“是。”

“不知道灰灰和貝貝怎樣了？不知道小張有沒有喂它們吃飯喝水？”

“放心，小張會記住的。”

“這些地是爺爺奶奶在種嗎？”

“是。”

“他們年紀都好大了，你怎么舍得讓他們再種地。平時給他們寄一些錢，好好養老不就好了。”

“閑不住。很早就勸他們了，可是不管用。”

“爺爺奶奶差不多九十歲了吧？”

“爺爺八十九，奶奶八十八。”

“真好。”

“什么？”

“我是說他們這樣真好，攜手相伴一輩子，一起慢慢變老。”

樊凡握住楚楚的手，看著她溫柔地說道：“是。我們也可以。”

楚楚搖頭，“應該不行。”

樊凡不解，“？為什么？”

“我可能活不到那么久。我們家人壽命都沒有那么長。再說了，你天天氣我，我要少活很多年的。”

“怎么能不生氣？”

“你自己想。”

“我……”

可是就是因為想不明白才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