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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鏡像階段(miroir)和閹割焦慮(castration):假定能指中缺席的主體

在主體發展的過程中,無意識理論重組了主體的發展進程。意指活動圍繞意指過程的命名時段使其得以形成,具體表現在兩個層次:鏡像階段和“發現”閹割焦慮。

鏡像階段,產生了“空間直覺”(intuition spatiale),這種直覺處于意指功能的中心——即在符號和句子之中。從這點來看,為了俘獲鏡像中的統一圖像,嬰兒需要和圖像保持分離狀態。(我們已討論的)符號態的能動性使得嬰兒的身體處在活躍的狀態下。然而,在再現中,能動性非但未使嬰兒身體統一,反而促使其分裂。在拉康看來,人類由于早產而導致的生理上的不成熟,這種不成熟允許所有固有假定的存在,而其首先允許的是對分離的、異質的、開裂的自身圖像的假定。事實情況是,通過身體的整體形式,主體在海市蜃樓中預見了權力的形成,身體的整體形式僅僅是作為主體的形態(Gestalt)。換句話說,與使得主體活躍的激蕩的運動相反的是,在外部性中,身體的整體形式是一種成分,而非構成。形式對主體而言,是在一個顯要的高度穩固它,穩固它的同時在對稱性中轉化它。這與激蕩的主體的躁動恰恰相反(Jacques Lacan, ?La stade du miroir?, in écrits, éd, du Seuil,1965, p.95)。——原注圖像的誘捕(captation)和圖像中驅力的投入,形成了原初的自戀,同時將對象的構建從符號態的子宮間中分離出來。更重要的是,拉康認為鏡像是“對象世界”的“原型”。Jacques Lacan, ?Subversion du sujet et dialectique du désir?, écrits.éd.du Seuil,1965, p.822.——原注對圖像化自我的假定引向了對對象的假定,而對對象的假定同樣是獨立和可意指的。

這兩種分離(即與自身鏡像和與對象的分離)為符號的產生做好了準備。符號可以被視為一種聲音,從活躍的身體(或從符號態的子宮間)投射到面對的意象或者對象上,而這類意象或者對象也同時與周圍的連續性相分離。事實上,嬰兒的第一個獨語詞的發聲處在鏡像階段(6月到18個月之間)。這種假定形成分界,在其基礎之上,意指被確立為一種數字體系(système digital),并且具有雙重分節,將一些離散的元素結合起來。語言習得,可以被視為假定—分離—認同和符號態的子宮間的能動性之間的激烈的、戲劇性的對質/對抗。與母親身體的分離,來/去的游戲,肛門驅力參見本書第一章第2節;第一章第3節。——原注和口唇驅力,這些元素作為一種永久的否定摧毀了主體的意象和被分離的對象,它們因此促使符號系統分節。這種分節隨后成為語言系統的必要構成,并且在某種程度上合為一個能指。

閹割焦慮結束了將主體假定為可意指主體的分離過程,也就是說,它分離了之前總是相互面對的鏡像(所指)和符號過程(能指)。母親扮演著嬰兒任何需求的接收者角色,占據著他者的位置。母親“充盈”的身體,作為嬰兒需求的容器和保證,占據了嬰兒所有自戀的,以至想象的效果和滿足感。母親,換句話說,就是菲勒斯(phallus)。閹割焦慮的發現,使得主體不再依賴于母親的身體,而這種對于缺失(manque)的感知,使得菲勒斯的功能成為象征的功能,即象征態的功能。這是一個充斥著各種結果的關鍵時刻——主體,在象征態中找到認同,與和母親的羈絆相分離,限制了通過生殖器獲得的享樂,將符號態的“能動性”轉移到象征態的規范上。此時,命名時段的形成就終止了,從而在能指和所指間假定一個斷裂(béance),這個斷裂向每一個欲望和每一種行為打開,直到超越它們的享樂。在拉康的術語中,“閹割”和“菲勒斯”都被定義為一種“位置”“定位”和“在場”,無意識的閹割情結有一個結點的功能……(2)在將一定配額送給第一角色這一發展規律中,具有無意識立場的主體得以確立,沒有這一立場,主體主體便不能把自身等同為性別的理想類型。(Jacques Lacan,《La signification du phallus》, in écrits, p.695.)“我們知道在這個術語中,弗洛伊德具體化了第一次性成熟:一方面,表現為男性生殖特征的想象中的支配地位和手淫的愉悅,另一方面,它將女性的愉悅集中在女性陰蒂的位置,于是這一現象也涉及菲勒斯的功能的問題。”(Ibid., p.686)。“菲勒斯是能指,它傾向于將所指的結果指定為一個整體,因為能指的在場使得能指決定著所指的結果。”(Ibid., p.690)——原注

在此我們不打算具體闡釋拉康的論證,而是強調菲勒斯將所指的結果總結為能指的產物:菲勒斯自身即是能指。菲勒斯并不是通過言說來給定的,而是指向自身之外的一種使得闡釋成為可能的前提條件。對于闡釋而言,自我是在所指中假定的,因為能指中缺乏主體的功能。有限的假設(即意指)系統只有在存在著主體并且這個主體處于欲求階段時(manqueàêtre)才能運作。主體不存在于意義中,這便是意義存在的原因。準確地說,鏡中的自我和驅力的能動性的斷裂,母親和對母親的需要的斷裂,確立了拉康的所謂“他者”的位置,也就是“能指”的位置。這個主體被“總是更為純粹的能指”Ibid., p.800.——原注所隱藏,而主體的欲求使得他者可以扮演把握意義可能性的角色。因為鏡像階段和閹割焦慮中的母與子已經分離,所以這個他者不再是母親。這個他者將自身放置在能指的位置上,拉康稱其為“大他者”(Autre)。

這是否意味著,這樣的理論工作將符號態的能動性超自然化了呢?符號態能否被視為先驗的能指呢?我們認為符號態的能動性的轉移,是通過能指和所指的斷裂,將能動性從自體享樂和母性的封閉空間(cl?ture)中移除,從而生產意指。同理,意指本身是作為意指過程的一個階段而呈現的,但并不作為基礎,而是作為邊界,并處于“前意識的符號活動之下”。Ibid., p.801.——原注最終,能指和所指的轉移,以及語言的形成都歸功于社會領域,它們由社會領域所引導,也被社會法則所規范。嬰兒主體對母親的依賴被割斷,最終轉移到與他者的象征關系中。“大他者”的形成使得主體與他者的交流成為可能。在這個層面上,能指和所指的斷裂與社會制裁具有相同的功能:它們都扮演了第一次社會秩序審查的角色(première censure d'ordre social)。

我們將命名時段(包括意向的假定,閹割焦慮,以及對符號態能動性的假定)視為大他者和意義的前提條件,即語言假定的前提條件。命名時段,是符號態和象征態兩種異質領域的門檻。象征態中包含著一部分符號態,能指和所指之間的斷裂又標志著二者的分離。象征態這一術語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其特性——它是一種分裂的統一體,由斷裂產生,沒有斷裂,就沒有符號態。這一特性與象征態的語源學十分契合——古希臘語中的象征態一詞是指認知的符號,指一個“對象”被分裂成兩部分,但是這兩部分就像眼皮一樣,又將分裂的兩邊聯結起來。因此,“象征”是一種聯合,將兩個(要么是敵對的,要么是假設敵對的)對立面聯系在一起。同時象征是各種交換,也包括敵意的交換。

不僅象征態與劃分為能指和所指的命題之間的統一性是分離和異質的,甚至這一劃分本身也是分界出現的結果,這種分界將一種異質的功能放置在能指的位置上。這種異質的功能是本能的符號態,它先于含義、意義,是運動的、無形的、也是有序的。我們已經嘗試在兒童精神分析(前俄狄浦斯階段)和驅力的理論中呈現這種模態。在言說主體中,幻想在能指的領域表述著驅力;幻想打破能指,將欲望的轉喻轉移到享樂層面。其中欲望占據著“大他者”的位置,而“大他者”剝奪了對象,同時轉向自體享樂的身體。語言是一種防御性的建構,這一論點透露出隱藏在死亡驅力之下的含混性。如果語言在自戀的、鏡像的、想象的包圍之中化為象征態,并能夠通過將身體放置在能指的位置(在這里,身體可以通過假定來自我指稱)來保護身體免受驅力的侵襲,幻想會提醒我們存在著驅力的異質性;如果語言,服務于死亡驅力,同時存放著自戀,驅力則可能被語言所引導,幻想就會再次提醒我們驅力的異質性一直存在。語言源自于死亡驅力這一觀點在拉康那里得到證實。他認為“從我們提出的方法中,讀者需要在回歸到無生命狀態(弗洛伊德給每一個鮮活的身體的標簽)這一隱喻中認識到,語言賦予人一種超越生命的極限”。準確地說,正是在這種言說之中,存在不僅將身體可交換的一部分放在能指的位置之上,甚至將身體本身置于這一位置。“弗洛伊德的無意識理論對主體和欲望的辯證法的顛覆”, écrits, p.803)。需要強調的是,語言具有把死亡驅力從身體中取出從而將其儲存的能力,而象征的迷人之處便倚仗于語言的這種能力。列維—斯特勞斯在他的著作中也提到這一點:“無論是在意識還是無意識層面,所謂怪物和疾病的關系均內在于(患病者的)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思想。這是象征和象征物之間的關系,用語言學的術語來說,是能指和所指的關系。巫師給生病的女人提供一種語言,這種語言使未表述的和難以言喻的精神疾病能被直接表達出來。同時,這一過程也使得病人可能獲得一種有序的和可理解的真正體驗。若不是這一過程,這種體驗便是無序和難以言喻的。正是這種語言的轉化引誘精神過程的釋放,也就是向著一種有利的方向再次組織這一過程,使得生病的女人主體化。”(Lévi-Strauss, ?L'efficacité symbolique?, in Anthropologie structurale, Plon.1958.p.218)——原注所有的詩學活動對意指鏈和意指結構的“歪曲”都可以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即它們屈服于拉康所謂的“第一次象征化的剩余物”的攻擊。也就是說,命名時段不能通過將驅力與能指和所指相連來保留這些驅力。因此,任何對社會審查的干擾、對能指和所指斷裂的干擾的最重要的作用是,證明了死亡驅力的匯集,而能指、鏡像、他者和母親都不能滿足這一驅力。在藝術的實踐中,符號態作為象征態的前提條件,也可以破壞象征態,我們由此可以假定一些符號態的功能。

精神分析師認為梅蘭妮·克萊因所討論的前俄狄浦斯階段是“難以從分析角度思索的”(analytiquement impensables),但并不是不可操作的。進一步說,主體與能指關系的建立和語言習得只有在性早期階段才能完成。這一階段在回溯(rétroaction)俄狄浦斯情結的行為中(這種回溯本身導致了生殖器最初的成熟)參見Jacques Lacan, ?Du traitement possible de la psychose?, in écrits, éd.du Seuil,1965, p.554.——原注得以構建。因此,我們所假定的前俄狄浦斯階段的特征只有在完善的、后性別期的語言運用中才能出現,這就使得菲勒斯的處置(imposition)成為前提并具有決定性作用。換句話說,閹割焦慮必須對主體進行充分的假定,從而確保驅力對命名時段的侵犯不會導致幻想或者精神錯亂,而是引出“二級命名時段”(thétique au second degré),即在語言的意指裝置內恢復符號態的子宮間功能特征。這正是藝術實踐和詩性語言所展示的過程。

依循邏輯和時間順序,自菲勒斯的假定及強調這一假定的閹割焦慮開始,或者說,自俄狄浦斯情結出現之后,尤其是在青春期俄狄浦斯情結的反饋作用開始對生殖器施以控制后,符號態的子宮間并不能被視為命名時段的失敗,而恰是命名時段的前提條件。我們判定某人是不是精神病患者是通過其與命名時段的關系來確定的。這就能解釋精神分析師在對待精神病患者時,為什么只能將符號態的能動性想象為一種語言的干擾和/或對能指秩序的干擾。相反地,對于命名時段的否定以及嘗試著將符號態的能動性從命名時段中獨立出來(比如認為沒有命名時段符號態也能運作,或者不能意識到命名時段的作用),這些都可以被看成是對精神分析的抵制。有人因此認為,我們可以在詩歌中找到拒絕命名時段的具體例證,這類似于直接對基因密碼的轉錄:就如同實踐在沒有命名時段的情況下仍是可能的,以及如同文本的存在一樣,不需要完成,不需要結構化,也不需要某種符號態的能動性整合。實際上,這種最終完成構成了一種需要語言論斷的合成體。符號態粉碎了這一最終完成,從而使其成為一種新的裝置,對于我們而言,這正是文本作為一種意指實踐,區別于精神病患者話語的“不知不覺陷入無意義”的本質所在。這種差異是不能被抹殺的,除非我們將自身置于“不朽的”歷史之外,置于某種超越性之中。這種超越性便成為融合歷史不朽片段(blocs monumentaux)的反動勢力之一。“文本書寫歷史的理論在其作為文學層面的基礎時可以被稱為 ‘不朽的歷史’。這種書寫歷史的理論與粗略的、具象(目的論)的歷史相關,這一歷史同時形成和掩飾一種書寫的/外在的空間… ‘認識到斷裂’的書寫,因此是不可化約到傳統的(再現的)書寫文本的概念中去的:書寫的內容永遠不會是它自身的一部分。它使得兩個不可協調的語言狀態即兩個集合之間產生斷裂和交叉。”Philippe Sollers, ?Programme?, in Tel Quel, N°31, automne 1967, pp.5-6.我們對洛特雷阿蒙、馬拉美的閱讀將嘗試著依循這些原則,參見?Julia Kristeva, L'état et le mystère?(chap.C), La Révolution du langage poétique, pp.361-609.——原注

對于主體而言,命名時段不是一種對符號態的子宮間的壓抑,而是主體正在承受或者經歷的位置,因而只有主體可以質疑命名時段,從而表述一種新的格局。閹割焦慮必定是一個問題、一次創傷和一種戲劇性,以至于符號態可以通過它引起的象征態的假定完成回歸。這是一個關鍵問題:象征態中符號態的否定性,需要通過俄狄浦斯階段的完成來上升到具有某種社會歷史功能的意指實踐活動(而并不僅僅是自我意識分析的話語和精神分析活動的產物)。同時,俄狄浦斯階段的完成和它帶來的生殖力并不能壓抑符號態,因為這樣的壓抑會建立元語言和“純粹的能指”(signifiant pur)。沒有“純粹的能指”可以影響符號態的(黑格爾意義上的)否定性而不留下任何提示。任何相信這個觀點的人,只需要質疑他對某一首詩歌、某一幅繪畫、某段音樂的迷戀或厭倦就夠了。作為一種可跨越的分界,命名時段與想象界的閹割焦慮完全不同,為了回歸到母性特征的子宮間必須規避閹割焦慮。它與閹割階段的一勞永逸也有所不同,因為后者保持了有序的能指,同時在他者(Autre)的范圍內,將能指假定為神圣和不可改變的存在。即使拉康的理論將能指看成是絕對的主人,這一理論仍然區分了能指的兩種模態。這兩種模態是由“完整的圖像”(graphe complet)的兩個不同層次來再現的(écrits, p.817)。一方面,能指作為“能指的要素”,與符碼不同。“因為能指并不是符號內在物的意義明確的對應,且只能在共時和可數的元素的積累中形成。這些元素中每一元素的存在都得益于它們與其他元素對立的原則。”(Ibid., p.806)處在“能指的要素”內部的驅力功能(Ibid., p.817)也可以被稱為意指的“蓄電池”。但是,從這個層面講,甚至在這之前,主體自身是服從于能指的,被展現為“一種終結(ponctuation),在其中,意義被建構為一種業已完成的產物”(Ibid., p.806)。通過這種方式,能指從要素到終結,形成了一種“能指的純粹主體的先前位置”,然而這一位置尚未成為大他者的真正的位置。那個階段呈現出一種精神的“舞蹈”(danse),也是一種符合博弈論的“滿足于先前他者”的“偽裝”(feinte)。事實情況是,這種先前的位置并沒有耗盡意義的問題,因為主體并非由隱藏于他者中的符碼構成,而是由他者所發送的信息構成。當他者與其所有同伴相區分,被呈現為一種能指和所指時,便可以通過一種已有的句子的意義表述來傳遞信息。而他者被呈現為能指和所指才是構成語言的前提條件。在第二階段,能指并不僅僅是“要素”或者“蓄電池”,而是一個位置(lieu)。“但是很明顯,言語只能始于在從一個 ‘偽裝’到達某種能指的秩序之時。而能指需要另一個地點——他者的地點,作為見證者的他者,而非其他的同伴。因為言語能夠撒謊,也能將自身呈現為真理。”(Ibid., p.807)自我只有從這一點伊始才開始呈現出不同的形態。這種安置可能存在的問題是,或者說在任何情況下我們所相信的需要進一步發展的是,“蓄電池”或能指的要素的運作方式。在我們看來,除非他者被明確為此,否則博弈論并不能完全解釋這種運作,意義也不能被表述。在完成對他者的假定或者命題之前,我們不能談論能指,能指的分節直至鏡像階段才能開始,那么,這就意味著先前過程的分節不是一個場所而是一種運作?命名時段會將這種運作確立為一種能指的秩序(盡管命名階段不會阻止這種運作),并回歸到這種秩序之中。——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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