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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林妹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由于作者在《紅樓夢》中給林妹妹的評價用了很多“小性兒”“多心”“乖僻”“癡”等字眼,一些讀者就以為林妹妹是一個任性、小氣甚至有些尖刻的人。殊不知,作者本人在書中說得明白:“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采用的方法是“假語村言”“真事隱去”,對自己心愛的男女主人公賈寶玉和林黛玉采取的是“打是心疼罵是愛”的手法,隱晦曲折地表達了自己對寶、黛的偏愛。實際上林妹妹其人就像她的名字“林黛玉”,山林中的一塊黑色玉石,自然天成,外表樸拙,質地可貴。仔細閱讀《紅樓夢》中描寫刻畫林黛玉的文字,拋開假語評價,尋找真正的林妹妹,會發現林妹妹除了是大觀園中最美麗聰慧的女兒外,更是一個多情、性靈的女兒,“真”是她的基本性格特征,她是一個真實、真性、真誠、真情的人,雖然性格中有缺陷,但本性里卻充滿了真、善、美,尤其也是一個情癡,與寶玉的癡癡真愛令人感動、令人同情、令人惋惜、令人流淚。

林黛玉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林如海“便從科第出生,雖系世祿之家,卻是書香之族”。林如海雖是一個官吏,但為官比較清廉,家中并不富有,為人比較淡泊,妻子死后,也不打算續弦。黛玉從小受到父母珍愛,生活自由,愛讀詩書,擅長琴棋書畫,聰敏過人,對真善美和假丑惡善于觀察體會。由于出身書香門第,家境一般,自稱平民,來到侯門,寄人籬下,更加自卑敏感。


第二回:只嫡妻賈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歲,夫妻愛之如掌上明珠,見他生得聰明俊秀,也欲使他識幾個字,不過假充養子之意,聊解膝下荒涼之嘆。

第三回:且說黛玉自那日棄舟登岸時,便有榮府打發轎子并拉行李車輛伺候。這黛玉嘗聽得母親說,他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他近日所見的這幾個三等的仆婦,穿吃用度,已是不凡,何況今至其家,多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要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行一步路,恐被人恥笑了去。


由于父母把林黛玉當兒子來愛,從小缺少對她的約束和女德教育,造成黛玉的性格自由率真,不懂封建社會的女德要求:她不愛針織女紅,不管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要求,只喜讀書寫詩,一生與詩書為伴,很多時候還專愛逞才;在愛情上,她一任自己內心的情感發生,不懂遮掩,不怕詬病,全心投入;在為人處世上,她不懂世故,雖然小心,但不會曲意奉承,并不時得罪賈府的重要人物鳳姐、寶釵、襲人等。這樣的女子,不符合中國傳統文化的女德要求,在中國傳統主流文化中便顯得有些另類,就像書中第一回介紹林妹妹:“言語舉止另是一樣,不與凡女子相同。”

但是,作為書中的女主人公,作者把林黛玉與賈寶玉放在一起“批評”(自貶)的同時,卻賦予了他們最多的欣賞和同情,林黛玉的美麗、聰明、多情凝聚成一個美的形象,在中外文學史上都是令人感動的女性形象,在今天的現實生活中也生命長存,值得提倡。因此,筆者認為,林黛玉并非作者真正批評的人物,而是作者提倡的新思想的代表,林黛玉與賈寶玉一樣,是明清時期心學、赤子思想的新人代表,是20世紀初“五四”新文化的啟蒙前兆。

下面讓我們透過曹雪芹的“假語”批評,分析作者對林黛玉的具體刻畫,發現一個真正的林黛玉。

首先,林妹妹是一個真實的人。

真實的人就不是完美的人,真實的人就難免有性格弱點,像《紅樓夢》中眾多的重要人物一樣,每個人都是一個立體的人,一個真實的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都有優點和缺點。林黛玉性格率真,聰明過人,心直口快,說話一針見血,不會遮掩的她說的都是自己心里的話,不懂圓滑世故的她不會說虛偽的話。說真話、做真人就是林妹妹的基本性格特征。而說真話就難免得罪人,但真心卻讓皇天可鑒。正如作者在第九十三回借甄家仆人包勇之口說道:“甄老爺一味的真心待人,反倒招出事來。”賈政道:“真心是最好的了。”包勇道:“因為太真了,人人都不喜歡,討人厭煩是有的。”賈政笑了一笑道:“既這樣,皇天自然不負他的。”按照王陽明心學思想的要求,天理來自于人與生俱來的良知,人應該遵循自己與生俱來的良知做人做事,而“致良知”與“知行合一”就要求人說話做事從自己內心的真情真意出發,而非根據心外的功利需要來說話做人,這樣才是遵循了真正的天理。林妹妹就是這樣一塊璞玉,一個具有赤子之心的真人,她做人認真,說話常常發自內心、沖口而出,雖然并無惡意,但有時難免讓人覺得不中聽,甚至無意中傷害得罪了別人,但是筆者認為:與那些心口不一的人相比,她更可愛。這就是心學對人的要求:做真人。

林妹妹心直口快,還有些爭強好勝,個性突出;林妹妹天性聰明,滿腹才情,鋒芒不藏,沒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有時因為口太快,說話無遮掩,傷人又傷己。


第十八回:原來林黛玉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將眾人壓倒,不想賈妃只命一匾一詠,倒不好違諭多做,只胡亂做一首五言律應命罷了。(此時黛玉未得展才,心上不快。后幫寶玉寫詩一首。)

第五十二回:(寶琴說到西洋女子作的詩,寶玉急切地想看)寶琴笑道:“在南京收著呢,此時那里去取?”寶玉聽了,大失所望,便說:“沒福得見這世面!”黛玉笑拉寶琴道:“你別哄我們:我知道你這一來,你的這些東西,未必放在家里,自然都是要帶上來的。這會子又扯謊,說沒帶來。他們雖信,我是不信的。”寶琴便紅了臉,低頭微笑不答。寶釵笑道:“偏這顰兒慣說這些話,你就伶俐的太過余了。”

第六十二回:(寶玉過生日,大家射覆,湘云說: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頭上那有桂花油。惹得晴雯等丫頭要桂花油。)黛玉笑道:“他倒有心給你們一瓶子油,又怕掛誤著打竊盜官司。”眾人不理論,寶玉卻明白,忙低了頭。彩云心里有病,不覺的紅了臉。寶釵暗暗的瞅了黛玉一眼。黛玉自悔失言,原是打趣寶玉的,就忘了趣了彩云了。自悔不及,忙一頓的行令猜拳岔開了。

第四十二回:(劉姥姥離去后,探春說賈母讓惜春畫畫,不能參加寫詩了,都是劉姥姥的話引起的。林黛玉說劉姥姥:)“他是那一門子的老老?直叫他是個‘母蝗蟲’就是了。”……寶釵笑道:“世上的話,到了鳳丫頭嘴里也就盡了。幸而鳳丫頭不認得字,不大通,不過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顰兒這促狹嘴,他用《春秋》的法子,把市俗的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一句是一句。這‘母蝗蟲’三字,把昨兒那些形景都現出來了。虧他想的倒也快。”眾人聽了,都笑道:“你這一注解,也就不在他兩個以下了。”


被寶釵一夸,黛玉繼續逞強,要惜春在畫上添上人物游園,取名“攜蝗大嚼圖”。這種行為看起來好像是對窮親戚劉姥姥的不敬,實則是林妹妹逞才的表現,實際上她對劉姥姥并無惡意,因為后來劉姥姥到她的閨房中參觀,她也并未嫌棄。

其實林妹妹的心直口快,喜怒形于言色,更多是表現在愛情的醋意上,尤其對寶釵的醋意和敵意不加掩飾。

第七回:周瑞家的來送花,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黛玉這樣說話的確有些小心眼,但因是姨太太的花,她對寶釵有敵意,而自己寄人籬下,自卑心理作祟,所以沖口而出。但在此時這樣說,不僅顯得小心眼兒,而且得罪了大管家周瑞家的,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這不能不說是黛玉性格中的弱點,這就是她為什么只是一塊璞玉,是有瑕疵的玉石。未經雕琢,怎么想就怎么說,不知道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后果。她的醋意不僅直對情敵,而且經常傷及無辜的賈寶玉,她把醋意發向賈寶玉,致使她顯得小氣、多心,甚至尖刻,讓人覺得她難處,好在賈寶玉知道她的心,并不計較。


第八回:黛玉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寶釵道:“我不解這意?”黛玉笑道:“要來時一齊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明兒我來,如此間錯開了來,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熱鬧。姐姐如何不解這意思?”

……寶玉道:“取了我的斗篷來。”黛玉便笑道:“是不是?我來了他就該去了。”寶玉道:“我何曾說要去?不過拿來預備著。”

(雪雁來送小手爐)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么他說了你就依,比圣旨還快些!”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無回復之詞,只嘻嘻的笑一陣罷了。寶釵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媽道:“你是個多心的,有這樣想,我就沒有這些心。”

(對李嬤嬤的話)林黛玉冷笑道:“我為什么助他?我也犯不著勸他……”李嬤嬤聽了,又是急,又是笑,說道:“真真這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利害,我這話算什么!”

黛玉因問寶玉道:“你走不走?”寶玉乜斜倦眼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黛玉聽說,遂起身道:“咱們來了這一日,也該回去了。”

黛玉站在炕沿上道:“過來,我與你戴罷。”寶玉忙近前來。黛玉用手輕輕籠住束發冠兒……


這一段完全是黛玉吃寶釵的醋,不僅讓寶釵難堪,而且得罪了李嬤嬤,對寶玉的親密感情也不加掩飾。


第二十回:二人正說著,只見湘云走來,笑道:“愛哥哥,林姐姐,你們天天一處玩,我好容易來了,也不理我一理兒。”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愛說話,連個‘二’哥哥也叫不上來,只是‘愛’哥哥‘愛’哥哥的。回來趕圍棋兒,又該你鬧‘幺愛三’了。”寶玉笑道:“你學慣了,明兒連你還咬起來呢。”湘云道:“他再不放人一點兒,專挑人的不是。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著見一個打趣一個。我指出一個人來,你敢挑他么,我就服你。”黛玉便問:“是誰?”湘云道:“你敢挑寶姐姐的短處,就算你是個好的。”黛玉聽了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他!我那里敢挑他呢?”寶玉不等說完,忙用話分開。湘云笑道:“這一輩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著明兒得一個咬舌兒林姐夫,時時刻刻你可聽‘愛’呀‘厄’的去,阿彌陀佛,那時才現在我眼里呢!”說的眾人一笑,湘云忙回身跑了。

第二十二回:(寶釵過生日,點戲,專點賈母喜歡的熱鬧戲,寶玉說不喜歡,寶釵念出填詞,寶玉贊寶釵無書不知,黛玉吃醋,譏諷寶玉)“還沒唱《山門》,你就《妝瘋》了。”說的湘云也笑了。

第二十九回:(賈母問到麒麟,寶釵說,史大妹妹有一個。)探春笑道:“寶姐姐有心,不管什么他都記得。”黛玉冷笑道:“他在別的上頭心還有限,惟有這些人帶的東西上,越發留心。”寶釵聽說,便回頭裝沒聽見。

(寶玉將麒麟裝起來,又怕別人懷疑,拿眼睛瞟人,黛玉心里不舒服,瞅著寶玉點頭,寶玉沒意思,瞅著黛玉赸笑,說給黛玉留著。)林黛玉將頭一扭道:“我不稀罕。”

第三十四回:(寶釵因哥哥薛蟠說出了自己的女兒心思,惱羞成怒,哭了一夜,第二天被黛玉碰見,黛玉以為寶釵是為寶玉哭的)便在后面笑道:“姐姐也自己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第三十六回:(寶釵坐在寶玉床前幫襲人做寶玉的肚兜,被黛玉和湘云看見,本想奚落寶釵,被湘云拉走,但此時,他和寶玉的戀情已經確定,他沒有吃醋。)黛玉心下明白,冷笑了兩聲,只得隨他走了。


一直到第四十二回林妹妹沖口說出《西廂記》詞句,蘅蕪君蘭言解疑癖,寶釵抓住機會消解了黛玉對她的醋意和敵意,有了第四十五回的金蘭契互剖金蘭語,林黛玉便對寶釵一片癡情,其真誠與她的醋意一樣毫不虛偽。

寶玉與襲人有親密關系,聰明善感的黛玉不會沒有感覺,而湘云又有麒麟,因而黛玉對襲人和湘云也有醋意。

第三十一回中,黛玉對襲人開玩笑,稱襲人嫂子,同時對湘云麒麟一事也心存防范,這些都是女兒的醋意和小心眼。


第三十一回:(襲人與晴雯鬧是非,晴雯撕扇子,黛玉走來碰見)一面拍著襲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訴我,必定是你們兩個拌了嘴。告訴妹妹,替你們和勸和勸。”襲人推他道:“姑娘,你鬧什么?我們一個丫頭,姑娘只是混說。”黛玉笑道:“你說你是丫頭,我只拿你當嫂子待。”

第三十一回:(寶玉夸湘云:)“還是這么會說話,不讓人。”林黛玉聽了,冷笑道:“他不會說話,就配戴‘金麒麟’了。”一面說著,便起身走了。幸而諸人都不曾聽見,只有薛寶釵抿嘴一笑。


因為愛情,林妹妹吃醋很多,使得別人覺得她滿身帶刺,寶釵、湘云、襲人等皆被她刺,而且她喜怒形于色,不加掩飾,使得賈府上下都覺得她說話尖刻;因為愛情,她經常在寶玉那兒使性撒氣,也讓人感覺她小性兒。這些表現在現代青年男女戀愛和婚姻家庭中可以說十分正常,司空見慣,可是在作者曹雪芹所在的時代卻是前無古人,怪異少見,因此林妹妹就顯得特別乖僻,特別任性,不符合中國封建婦德的要求。因為在男尊女卑、女人“三從四德”的那個時代,哪個少女有戀愛自由的權利和平等戀愛中喜怒哀樂的自由表現呢?哪個女人敢為了愛情在男人面前使性,哪個女人敢在家庭里公開爭風吃醋對男人不滿意呢?(但背后爭風吃醋、勾心斗角的不少,如王熙鳳、夏金桂、趙姨娘等的表現。)

賈府猶如一個小小的社會,人情練達、虛偽圓滑、阿諛奉承是常情。賈母、王夫人地位最高,王熙鳳最會拍賈母的馬屁,其次是薛姨媽和薛寶釵。而賈母、王夫人是主流文化的代表,尤其是王夫人,雖然表面信佛,以善為念,但骨子里冷酷,淫威十足,金釧、晴雯、司棋、五兒、四兒等丫頭都是她逼死或驅逐的。而寶釵、湘云、襲人等女兒,她們的文化取向一致,都與賈母、王夫人一樣,認同封建主流文化。林妹妹在賈府中,雖與丫頭晴雯、紫鵑、香菱要好,但仍然感覺環境逼人,與其他人尤其是鳳姐、寶釵、湘云、襲人等氣場不合,常有沖突。


第二十一回:黛玉道:“我不依。你們(湘云和寶釵)是一氣的,都戲弄我不成!”寶玉勸道:“誰敢戲弄你,你不打趣他,他焉敢說你。”

第二十二回:(寶釵過生日,大家一起聽戲,鳳姐說戲子活像一個人,湘云說像黛玉,寶玉怕黛玉生氣,向湘云使眼色,結果湘云不高興,寶玉說黛玉小心眼兒,怕黛玉生湘云的氣,黛玉聽了也不高興。寶玉好心不得好報,兩頭討氣。)黛玉又道:“……他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貧民家的丫頭。”

第二十五回:黛玉聽了,笑道:“你們聽聽,這是吃了他家一點子茶葉,就使喚起人來了。”鳳姐笑道:“你既吃了我家的茶,怎么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兒?”眾人都大笑不止。黛玉紅了臉,回過頭去,一聲兒不言語。寶釵笑道:“我們二嫂子的詼諧是好的。”黛玉道:“什么詼諧,不過是貧嘴賤舌的討人厭罷了。”說著又啐了一口。鳳姐道:“你替我家做了媳婦,少些什么?”指著寶玉道:“你瞧瞧,人物兒配不上?門第兒配不上?根基兒家私配不上?那一點兒玷辱了你?”黛玉起身便走。

第八十五回:(王熙鳳說寶黛相敬如賓)林黛玉滿臉飛紅,又不好說,又不好不說,遲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懂得什么!”


林妹妹聰明,早已察覺了賈府的人情冷暖,但她不會掩藏,心直口快,喜怒形于色,造成賈府上下覺得她多心、小性兒,在使別人難堪的時候,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傷害。有可能是黛玉對鳳姐的不敬,已經得罪了鳳姐,使得鳳姐最后在給寶玉提親時向賈母推薦的是寶釵而不是黛玉,盡管鳳姐早就看出了寶黛的感情。為寶玉議親時,鳳姐為什么提出薛寶釵而不是林黛玉,書中沒有交代,竊以為是見風使舵的鳳姐不喜歡林妹妹,而且看出了賈母對薛寶釵的偏愛。

其次,林妹妹是一個真性的人。

林妹妹說話直白、尖銳,讓人受不了,這是林妹妹的性格缺點,但是缺點的背后就是優點。說話直白,說明這個人不善說假話、謊話;做人直率,說明這個人對人真誠;說話犀利、尖刻說明這個人聰明好強。林妹妹從小所受教育中約束較少,思想相對自由,個性稍微張揚,而這是中國傳統文化不予認可的。中國傳統文化提倡沉默是金,多看少說,謙虛謹慎,敏于行而訥于言等。在君君臣臣的專制體制下,臣對君只有唯唯諾諾,滿口稱是,使得官場上的風氣是阿諛奉承,指鹿為馬,假話謊話盛行,上行下效,長此以往,使圓滑、世故、虛偽成為不少國民做人處世的哲學。朝廷中多奸臣賊子,少諫臣諍臣,民間多酒肉朋友,少直友良友,更談不上“赤子之心”。正如西方童話故事“皇帝的新衣”中諷刺的一樣,大人明知無新衣而大加夸贊,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口無遮攔,一語道破真相。

中國社會在儒家思想指導下,認為“人之初,性本善”,相信教化育人,提倡圣德人品,希望君子大人治理國家天下,可事實是人性中也有惡,趨利自私也是人的本性,做不到君子,又不愿自稱小人,人人便都滿口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而實際上卻十分功利和丑惡,這就是一部分中國人的偽善,功利虛偽的文化背景下,容不下真話真情。到晚明時期,由于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市民民主主義思想的萌芽,產生了一批有真性真情的士人,他們提出了“性情”“赤子之心”的學說,《紅樓夢》第一百一十八回賈寶玉就“赤子之心”談了自己的觀點,不能不說是作者本人的觀點,林黛玉和賈寶玉就是這種新思想的代表。


第一百一十八回:卻說寶玉送了王夫人去后,正拿著《秋水》一篇在那里細玩。寶釵從里間走出,見他看的得意忘言,便走過來一看,見是這個,心里著實煩悶,細想:“他只顧把這些‘出世離群’的話當作一件正經事,終久不妥。”……(寶玉)微微的笑道:“據你說‘人品根柢’,又是什么‘古圣賢’,你可知古圣賢說過‘不失其赤子之心’。那赤子有什么好處?不過是無知、無識、無貪、無忌。我們生來已陷溺在貪、嗔、癡、愛中,猶如污泥一般,怎么能跳出這般塵網?如今才曉得‘聚散浮生’四字,古人說了,曾不提醒一個。既要講到人口根柢,誰是到那太初一步地位的?”寶釵道:“你既說‘赤子之心’,古圣賢原以忠孝為赤子之心,并不是遁世離群、無關無系為赤子之心。堯、舜、禹、湯、周、孔,時刻以救民濟世為心,所謂赤子之心,原不過是‘不忍’二字。若你方才所說的忍于拋棄天倫,還成什么道理?”寶玉點頭笑道:“堯舜不強巢許,武周不強夷齊。”寶釵不等他說完,便道:“你這個話,益發不是了。古來若都是巢、許、夷、齊,為什么如今人又把堯、舜、周、孔稱為圣賢呢?況且你自比夷齊,更不成話。伯夷叔齊原是生在殷商末世,有許多難處之事,所以才有托而逃。當此圣世,咱們世受國恩,祖父錦衣玉食;況你自有生以來,自去世的老太太,以及老爺太太,視如珍寶。你方才所說,自己想一想,是與不是?”寶玉聽了,也不答言,只有仰頭微笑。

寶釵因又勸道:“你既理屈詞窮,我勸你從此把心收一收,好好的用用功,但能博得一第,便是從此而止,也不枉天恩祖德了。”寶玉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一第呢,其實也不是什么難事,倒是你這個‘從此而止,不枉天恩祖德’,卻還不離其宗。”


林黛玉做人認真,愛憎分明,是個性情中人,對自己喜歡的人和事多情多義,對不喜歡的人和事,直言不諱。她與賈寶玉一樣,淡泊名利,喜歡風月,精神高潔,討厭惡俗,甚至連賈寶玉喜歡的北靜王也不愿沾邊。


第十六回:黛玉說:“什么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這東西!”遂擲而不取。

第八十二回:(林黛玉癡情驚噩夢,惜春等去看她)惜春道:“林姐姐那樣一個聰明人,我看他總有些瞧不破,一點半點兒都要認起真來,天下事那里有多少真的呢?”


青春時期的少男少女,由于少不更事,沒有社會的洗刷,本來就會多一些真實的性情流露,正如作者在第二十三回所言,“搬進大觀園時,園中那些女孩子,正是混沌世界天真爛漫之時,坐臥不避,嬉笑無心”。而林妹妹與賈寶玉是兄妹,從小一起長大,關系親密,天性自然,感情不加掩飾,喜怒不加隱藏。進大觀園時,寶、黛只有十二三歲,正值青春年少,懵懂天真,感情朦朦朧朧,心思善變敏感,眼淚無端產生。

第二十七回中,已經長大較為成熟的寶釵想到:“寶玉和林黛玉從小兒一起長大,他兄妹間多有不避嫌疑之處,嘲笑不忌,喜怒無常;況且黛玉素昔猜忌,好弄小性兒的,此刻自己也跟了進去,一則寶玉不便,二則黛玉嫌疑,倒是回來的妙。”于是在滴翠亭邊撲蝶,引出寶釵轉移嫌疑給黛玉一節。

林妹妹美麗聰敏,才華外露,多愁善感,不僅是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古代,就是在今天也容易招人忌恨。王夫人就不喜歡像黛玉那種長相的美女,對長得像黛玉的晴雯無端生厭,將其趕出大觀園,今天也有人不喜歡林妹妹那種長相的美女,認為林妹妹體弱多病,爭強好勝。像林妹妹那種才華外露、爭強好勝的性格也是國人的一大忌。大部分國人骨子里還是喜歡裝愚守拙,無知無識,謂之內斂含蓄低調。多愁善感更是受到詬病,國人喜歡群體一起打打鬧鬧,吃吃喝喝,對那些喜歡讀書賞月、多愁善感的人認為是曲高和寡、孤高驕傲,要求人們要隨大流,把老祖先孔子的“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反其道而用之。因此,林妹妹這種人不但在古代不被主流認可,在今天也是不被主流認可的。

再次,林妹妹是一個真誠的人。

林妹妹雖然性格率真,有時說話傷人,但她沒有等級觀念,對上不刻意逢迎,對下不頤指氣使,對長輩尊重,對姐妹真誠,對下人婆子體恤,對丫環視同姐妹,消除敵意后對寶釵真心相待。

雖然黛玉給劉姥姥游大觀園取名“攜蝗大嚼圖”,顯得有點不禮貌,但那是她逞才的表現,并非對窮人刻薄。在大觀園中,她對仆人也是很關心、慷慨、體貼的,并不吝惜錢物,只是她沒有寶釵家道富有,不能慷慨大方。


第二十六回:佳蕙聽了跑進來,就坐在床上,笑道:“我好造化!才在院子里洗東西,寶玉叫往林姑娘那里送茶葉,花大姐姐交給我送去,可巧老太太給林姑娘送錢來,正分給他們的丫頭們呢,見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兩把給我,也不知多少,你替我收著。”

第四十五回:黛玉聽了,笑道:“難為你。誤了你的發財,冒雨送來。”命人:“給他幾百錢,打些酒吃,避避雨氣。”那婆子笑道:“又破費姑娘賞酒吃。”說著,磕了一個頭,外面接了錢,打傘去了。


黛玉教香菱作詩,極耐心。黛玉見香菱也進園來住,自是歡喜,聽香菱要黛玉教她作詩,黛玉笑道:“既要學作詩,你就拜我為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的起你。”然后就認真地告訴香菱怎么做詩,告訴香菱立意最重要,指點她讀李白、杜甫、王維等大詩人的詩,并和香菱研究討論詩,對香菱作的詩真誠指點并加以鼓勵,與寶釵態度完全相反。


第四十八回:寶釵道:“何苦自尋煩惱?都是顰兒引的你,我和他算賬去。你本來呆頭呆腦的,再添上這個,越發弄成個呆子了。”(黛玉指出香菱詩的問題后,進行了指點,鼓勵她大膽去做。寶釵卻譏笑香菱。)寶玉笑道:“這正是‘地靈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虛賦情性的。我們成日嘆說:可惜他這么個人竟俗了,誰知到底有今日!可見天地至公。”寶釵聽了,笑道:“你能夠像他這苦心就好了,學什么有個不成的?”寶玉不答。

寶釵道:“可真詩魔了。都是顰兒引的他!”黛玉笑道:“圣人說:‘誨人不倦’,他又來問我,我豈有不說的理!”


黛玉對紫鵑情同姐妹,與寶釵對丫頭的態度也完全相反。


第五十七回:紫鵑笑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襲人鴛鴦是一伙的,偏把我給了林姑娘使,偏生他又和我極好,比他蘇州帶來的還好十倍,一時一刻,我們兩個離不開。”

第九十七回:(林妹妹臨終對紫鵑說:)“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雖是老太太派你伏侍我,這幾年,我拿你就當作我的親妹妹……”

第一百一十八回:(紫鵑要跟著惜春出家,對王夫人說:)“我服侍林姑娘一場,林姑娘待我,也是太太們知道的,實在恩重如山,無以可報。”


因此黛玉的心事紫鵑最清楚,也只有紫鵑才真心地替林妹妹著想,情試寶玉并大膽請求薛姨媽去向賈母說明。黛玉去世后,紫鵑對寶玉很不原諒,寶玉為了說清自己的滿心委屈和冤情,一再找紫鵑問明黛玉死時情景,并向紫鵑說明自己也被欺騙了,而不是自己負心背情,紫鵑才最后原諒了寶玉,并對寶玉寄予深切的同情。

黛玉對聰明伶俐的晴雯也很友好。晴雯不僅長相有些像林妹妹,而且性格也有些像。在賈府的丫頭中,晴雯不僅長得最美,而且不像襲人有奴性,一心想攀附,站在主流文化立場上教導賈寶玉讀書上進。晴雯聰明伶俐,嫉惡如仇,敢于抗爭,被王夫人、鳳姐等認為輕薄輕狂,被王夫人趕出賈府,因不堪羞辱而死。從書中看,林妹妹不喜歡襲人而更喜歡晴雯,只能說是同類相投,同病相憐。

第七十九回中,寶玉祭奠晴雯,被黛玉撞見,二人修改誄文,“紅紗帳里,公子情深;黃土隴中,女兒薄命”。寶玉說改為小姐、丫環,因為黛玉對晴雯也很好。

薛寶琴是寶釵的堂妹,與寶釵不同,她是一個熱情的人,與黛玉一樣重情,加之沒有情敵關系,黛玉與寶琴很合得來。


第四十九回:(湘云說黛玉不服寶琴)寶釵笑道:“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和他的妹妹一樣,他喜歡的比我還甚呢;他那里還惱?你信云兒混說,他的那嘴有什么正經。”

寶玉素昔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兒,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寶釵之事,正恐賈母疼寶琴,他心中不自在;今兒湘云如此說了,寶釵又如此答,再審度黛玉聲色,亦不似往日,果然與寶釵之說相符,心中甚是不解。因想:“他兩個素日不是這樣的;如今看來,竟更比他人好了十倍。”一時又見林黛玉趕著寶琴叫“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似親姊妹一般。那寶琴年輕心熱,且本性聰敏,自幼讀書識字,今在賈府住了兩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見眾姐妹都不是那輕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氣,故也不肯怠慢。其中又見林黛玉是個出類拔萃的,便更與黛玉親敬異常。寶玉看著,只是暗暗的納罕。

一時寶釵姊妹往薛姨媽房內去后,湘云往賈母處來,林黛玉回房歇著,寶玉便找了黛玉來,笑道:“我雖看了《西廂記》,也曾有明白的幾句說了取笑,你還曾惱過;如今想來,竟有一句不解,我念出來,你講講我聽。”黛玉聽了,便知有文章,因笑道:“你念出來我聽聽。”寶玉笑道:“那‘鬧簡’上有一句說的最好,‘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這五個字不過是現成的典,難為他‘是幾時’三個虛字,問的有趣。是幾時接了?你說說我聽聽。”黛玉聽了,禁不住也笑起來,因笑道:“這原問的好。他也問的好,你也問的好。”寶玉道:“先時你只疑我,如今你也沒的說了。”黛玉笑道:“誰知他竟真是個好人,我素日只當他藏奸。”因把說錯了酒令,寶釵怎樣說他,連送燕窩,病中所談之事,細細的告訴寶玉,寶玉方知原故。因笑道:“我說呢,正納悶‘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原來是從‘小孩兒家口沒遮攔’上就接了案了。”


又如第七十六回,黛玉與湘云凹晶館賞月聯詩,二人相互欣賞,住在一起,感情日漸融洽,連清高的妙玉也來與她們聯詩互賞。

可見黛玉并不是一個孤高難處的人,反倒是很平民化,待人親切真誠,并無等級觀念。

當寶玉向黛玉表明自己心里只有她,寶釵也用手腕贏得黛玉的信任后,黛玉對寶釵的醋意和敵意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黛玉對寶釵的真誠友誼。

第四十回劉姥姥進大觀園行令時,黛玉因為不小心引用《西廂記》上的詞句,被薛寶釵抓住,薛寶釵沒有當場揭發,而是下來提醒教導,林黛玉深為感動,與薛寶釵說心里話,責怪自己誤解了寶釵,加之寶玉已經向黛玉說明了真情,林黛玉放下了對寶釵的敵意,轉而對寶釵和薛姨媽十分信任和感激,以后對她們再不設防,而是一心認她們為姐姐、母親,對她們說真話,掏心窩子,一派真情,竟有些癡癡的天真,此時的林妹妹真讓人感動,也讓人同情。


第四十二回:且說寶釵等吃過早飯,又往賈母處問安,回園至分路之處,寶釵便叫黛玉道:“顰兒,跟我來,有一句話問你。”黛玉便同了寶釵來至蘅蕪院中,進了房,寶釵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審你。”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寶丫頭瘋了!審問我什么?”寶釵冷笑道:“好個千金小姐!好個不出閨門的女孩兒!滿嘴里說的是什么?你只實說便罷。”黛玉不解,只管發笑,心里也不免疑惑起來,口里只說:“我何曾說什么?你不過要捏我的錯兒罷了。你倒說出來我聽聽。”寶釵笑道:“你還裝憨兒。昨兒行酒令,你說的是什么?我竟不知是那里來的。”黛玉一想,方想起來昨兒失于檢點,那《牡丹亭》《西廂記》說了兩句,不覺紅了臉,便上來摟著寶釵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隨口說的。你教給我,再不說了。”寶釵笑道:“我也不知道,聽你說的怪生的,所以請教你。”黛玉道:“好姐姐,你別說與別人,我以后再不說了。”

寶釵見他羞的滿臉飛紅,滿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問,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訴他道:“你當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兒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里也極愛藏書。先時人口多,姊妹弟兄也在一處,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記》《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背著我們偷看,我們也背著他們偷看。后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丟開了。所以咱們女孩兒家不認字的倒好。男人們讀書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讀書的好,何況你我?連做詩寫字等事,這也不是你我分內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內之事。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更好了,只是如今并聽不見有這樣的人,讀了書,倒更壞了。這并不是書誤了他,可惜他把書糟蹋了,所以竟不如耕種買賣,倒沒有什么大害處。至于你我,只該做些針線紡績的事才是,偏又認得幾個字,既認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書看也罷了,最怕見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夕話,說的黛玉垂頭吃茶,心下暗服,只有答應“是”的一字。


寶釵拿住黛玉的把柄,又打又拉,黛玉因心中信任寶玉的愛情,放松了警惕,從此信任寶釵,不再把寶釵視為情敵。寶釵借此機會,得到了黛玉的信任。黛玉對寶釵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


第四十二回:(黛玉玩笑說寶釵開的畫畫所需單子連嫁妝單子也寫上)寶釵笑道:“不用問,‘狗嘴里還有象牙不成’!”一面說,一面走上來,把黛玉按在炕上,便要擰他的臉。黛玉笑著,忙央告道:“好姐姐,饒了我罷!顰兒年紀小,只知說,不知道輕重,做姐姐的教導我。姐姐不饒我,我還求誰去呢?”眾人不知話內有因,都笑道:“說的好可憐見兒的,連我們也軟了,饒了他罷。”


寶釵原是和他玩的,忽聽他又拉扯上前番說他胡看雜書的話,便不好再和他鬧了,放他起來。黛玉笑道:“到底是姐姐,要是我,再不饒人的。”寶釵笑指他道:“怪不得老太太疼你,眾人愛你;今兒我也怪疼你的了。過來,我替你把頭發籠籠罷。”黛玉果然轉過身來,寶釵用手籠上去,寶玉在旁看著,只覺更好,不覺后悔:“不該令他抿上鬢去,也該留著,此時叫他替他抿上去。”正自胡想……

第四十五回:(寶釵去看黛玉并送藥,林黛玉說出心里話,二人關系變成姊妹)黛玉嘆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有心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時候,又無姐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一個人像你前日的話教導我。怪不得云丫頭說你好,我往日見他贊你,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你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若不是前日看出來,今日這話,再不對你說……你看這里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姐姐兩個,他們尚虎視眈眈,背地里言三語四的,何況于我?況我又不是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呢;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

第五十八回:況賈母又千叮嚀萬囑咐托他照管林黛玉,薛姨媽素習也最憐愛他的,今既巧遇這事,便挪至瀟湘館來和黛玉同房,一應藥餌飲食,十分經心。黛玉感激不盡,也后便亦如寶釵之稱呼,連寶釵前亦直以“姐姐”呼之,寶琴前直以“妹妹”呼之,儼似同胞共出,較諸人更似親切。

第五十九回:(黛玉自與寶釵和解后,一心要認薛姨媽當媽,薛姨媽受賈母之托,搬來與黛玉同住,黛玉就把薛姨媽當作媽媽,視薛姨媽、寶釵如親人。)黛玉又(對鶯兒)說道:“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說與姐姐,不用過來問候媽了,也不敢勞他過來,我梳了頭,同媽都往你那里去吃飯,大家熱鬧些。”

第六十二回:襲人便送了那鐘去,偏和寶釵在一處,只得一鐘茶,便說:“那位喝時那位先接了,我再倒去。”寶釵笑道:“我倒不喝,只要一口漱漱就是了。”說著,先拿起來,喝了一口,剩了半杯,遞在黛玉手內。襲人笑說:“我再倒去。”黛玉笑道:“你知道我這病,大夫不許多吃茶,這半鐘盡夠了,難為你想得到。”說畢飲干,將杯放下。


而與林妹妹相反的是賈府中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薛寶釵等人的圓滑世故、虛情假意。遺憾的是今天一些人仍然喜歡生活在這種虛偽中,不能透過表象看到真人的可貴。

最后,林妹妹是一個真情、多情、癡情的人。

林妹妹身世孤苦,寄居賈府,常有寄人籬下的自卑感,而體弱多病,需要更多照顧,更是擔心別人厭煩。雖有賈母疼愛,但畢竟精神孤獨,真正關心她的人就是賈寶玉。對于寶玉的關心、呵護和真情,她十分感動,積極回應,對寶玉從猜疑到信任到癡情到最后為情而死,作者賦予林妹妹的是與寶玉一樣的多情、癡情。

林妹妹滿腹詩情,在大觀園中,她寫的詩詞是最好的,詩詞中充滿了真性情。她對大自然中的美好事物敏感多情,對美好事物的滅失容易傷感,并往往觸景生情,寫出了最為凄美動人的《葬花吟》《秋窗風雨夕》《桃花行》等;她對故鄉也是一往情深,經常思念故土故人。對寶玉的愛情更是飽含真情、深情和癡情。


第一回: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他(寶玉)卻常在靈河岸上行走,看見這株仙草可愛,遂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后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甘露滋養,遂脫了草木之胎,得換人形,僅僅修成女體,終日游于“離恨天”外,饑餐“秘情果”,渴飲“灌愁水”。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內郁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常說“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并無此水可還,他若下世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還得過了”。


第十九回中,寫了寶黛的親密和睦情狀,第二十八回,黛玉葬花,寶玉悲慟,黛玉心下想到:“人人都笑我有癡病,難道還有一個癡子不成?”

第三十二回以前,林黛玉不能確定賈寶玉對她的愛情,加之對薛寶釵的情敵醋意,經常為試探賈寶玉而生氣鬧矛盾,但隨著年歲增長和感情穩定,林黛玉的小性兒沒有了,與寶玉越來越和諧,到后來林黛玉陷入愛情中癡心越甚,憂慮日深,竟至第八十二回由噩夢而驚,第八十九回蛇影杯弓絕食自虐,第九十回黛玉偷聽寶玉并未訂婚,又說賈母要親上加親,而且是住在園中的,以為必是自己,病又好些了。心病終須心藥治,解鈴還須系鈴人。

面對寶玉的關心和真愛,林妹妹雖然感到寬慰,但她也深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決定權掌握在賈府長輩手里。黛玉為了爭取愛情,認薛姨媽做母親,為了贏得賈府長輩的歡心,主要是自己的親人賈母和舅舅的歡心,違背自己的本性,想討好賈母,去迎合賈政,連寶玉都感到不解,這種癡情,難道不讓人感動嗎?這樣的描畫,也只有多情的作者曹雪芹才能做到!


第九十四回:(黛玉以為自己與寶玉定了,心情好,也在老太太面前表現很好)黛玉也聽見了,知道老太太來,便更了衣,叫雪雁去打聽:“若是老太太來了,即來告訴我。”雪雁去不多時,便跑來說:“老太太、太太好些人都來了,請姑娘就去罷。”黛玉略自照了一照鏡子,掠了一掠鬢發……黛玉便說道:“請老太太安。”退后便見了邢王二夫人,回來與李紈等彼此問了好……獨有黛玉聽說是喜事,心里觸動,便高興說道:“……如今二哥哥認真念書,舅舅喜歡,那棵樹也就發了。”


越到后來,黛玉越陷入情網難以自拔。

第九十五回寫到寶玉失玉后,黛玉雖然也很焦急,但卻又感到有些高興:


且說黛玉先自回去,想起“金”“石”的舊話來,反自喜歡;心里說道:“和尚道士的話真個信不得。果真‘金’‘玉’有緣,寶玉如何能把這玉丟了呢?或者因我之事,拆散他們的‘金玉’,也未可知。”想了半天,更覺安心,把這一天的勞乏,竟不理會,重新倒看起書來。紫鵑倒覺身倦,連催黛玉睡下。黛玉雖躺下,又想到海棠花上,說:“這塊玉原是胎里帶來的,非比尋常之物,來去自有關系。若是這花主好事呢,不該失了這玉呀。看來此花開的不祥,莫非他有不吉之事?”不覺又傷起心來。又轉想到喜事上頭,此花又似應開,此玉又似應失:如此一悲一喜,直想到五更方睡著。


第九十六回,黛玉聽傻大姐透露寶玉擬娶寶釵之事后,如驚雷劈頂,口吐鮮血。

第九十七回:原來黛玉因今日聽得寶玉寶釵的事情,這本是他數年的心病,一時急怒,所以迷惑了本性。

最終,林妹妹焚稿斷癡情,苦絳珠魂歸離恨天。

林妹妹既然是這么一個真實、真性、真誠、真情的人,為什么很多人卻不喜歡她呢?就因為她愛哭?因為她小性兒?前面說了,林妹妹的眼淚是愛情的眼淚,淚中有很多的傷悲,也有很多的柔情;而林妹妹的小性兒主要是戀愛中的小性兒,是吃醋,是溝通,是真摯平等愛情中才可能有的小性兒,正像我們今天的小青年戀愛,哪一個戀愛中的女孩兒沒有眼淚和小性兒呢?林妹妹這種小性兒,在中國古代或者封建社會的婦女身上是不會有的,那個時代的婦女哪個敢在丈夫面前使小性兒呢?丈夫養你已經是大恩大德了,你還敢要求丈夫照顧你的感情和情緒嗎?但是林妹妹卻敢,因為她遇上了真正的愛情,她遇上了賈寶玉這個喜歡女兒多情使性的男人,而且很受用,很善解人意。林妹妹的小性兒是愛情的小性兒,愛、恨、嬌、嗔、怨、疑都是為了她的心,她的情。她與寶玉是一對小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頭,雨過天晴后愛情更加甜蜜。曹雪芹對愛情的心理描寫,今人見慣不驚,在古人那里就是少見多怪,奇異乖僻,因此賈母、王夫人、薛姨媽、薛寶釵這些主流文化的代表不喜歡,認為黛玉是多心、小氣、小性兒。

誠如第二十九回中脂硯齋的批語:“一個心弄成兩個心之句,期望之情殷,每有是事。近見疑雨詩集中句云‘未形猜妒情猶淺,肯露嬌嗔愛始真’信不誣也。”

愛情中,女方總是小性兒,撒嬌、矯情、胡攪蠻纏之事常有,林妹妹也是如此,明知自己錯了,卻不認錯,甚至轉移話題偷換概念,如第三十回:


話說林黛玉自與寶玉口角后,也覺后悔,但又無去就他之理,因此日夜悶悶,如有所失。(紫鵑正說她時,寶玉來了。紫鵑說寶玉來賠不是來了,林黛玉卻違心地說不準開門,待寶玉溫柔問候時又撒嬌哭泣,那寶玉千哄萬哄說要當和尚,黛玉才感到事情嚴重,嚴肅起來:)“想是你要死了,胡說的是什么?你家倒有幾個親姐姐親妹妹呢,明日都死了,你幾個身子做和尚?明日我倒把這話告訴別人去評評。”


這完全是戀愛中的女孩兒的假霸道。后來寶玉也哭了,黛玉又心痛起來,將自己的手帕拿給寶玉拭淚,寶玉又挨近些,拉林妹妹手說:“我的五臟都碎了,你還只是哭。走罷!我同你往老太太跟前去。”林黛玉將手一摔,道:“誰同你拉拉扯扯的。一天大似一天的,還這么涎皮賴臉的,連個道理也不知道。”這一段描寫,把寶玉黛玉兩個年輕戀人的愛恨癡怨,黛玉的嬌嗔之情刻畫得細膩生動,神形逼真,完全是現代男女戀愛的真實寫照。

不僅林妹妹在戀愛中對自己的戀人賈寶玉耍小性兒,就是大度端莊的寶姐姐,也因吃醋為賈寶玉對自己說話不敬十分生氣,譏諷二玉“負荊請罪”。

第三十回,鳳姐奉賈母之命來查看二玉情形,一起到賈母處,把二玉的情形笑說給賈母聽,寶釵也在這兒,寶玉無話找話,問寶釵怎么不去看戲,寶釵說怕熱,寶玉說寶釵像楊貴妃,寶釵非常生氣,不但譏諷了寶玉,還拿丫頭靚兒出氣。黛玉見此十分得意,本想譏刺一下寶釵,但見寶釵責罵靚兒,便打住。寶玉又問寶釵看了什么戲,引出寶釵譏諷寶黛負荊請罪。鳳姐聞到火藥味,又問誰吃生姜?寶黛二人難為情,黛玉說寶玉遇到更厲害的人了,寶玉因寶釵多心十分沒趣,聽林妹妹之言,本想生氣,又怕傷了黛玉,只好忍著。這一段描寫,把寶、黛、釵三人之間的關系和釵、黛心里的情敵醋意描寫得淋漓盡致。接下來寶玉戲金釧惹事,偷窺齡官畫“薔”字,動氣踢襲人,皆是寶玉青春期躁動不安的表現。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男不多情,青春期的寶釵也會吃醋,也會有小性兒。

林妹妹寄人籬下,處于劣勢,難免有自卑心理,說話又直,敏感的她,心理壓抑,只有在語言上加以回擊,有時無處發泄,就對賈寶玉生氣。與寶玉和諧后,又擔心父輩不選擇她。以林黛玉的聰明,她不可能感受不到來自父輩的壓力和大觀園內的“風刀霜劍”,因而悲苦的她更是心情郁悶,經常流淚,憂郁成疾,經常生病,使父輩們更加冷淡她。

代表主流文化價值取向的賈府的長輩們確實不太喜歡林黛玉。賈母是黛玉最親的人,而賈母卻更喜歡寶釵,賈母認為孫子最親,黛玉不適合嫁寶玉,而是認可寶釵。聽說林妹妹對寶玉早有私情,更是認為林妹妹不合禮教、不值得心疼了。


第八十四回:(賈母當著薛姨媽、鳳姐夸寶釵:)“我看寶丫頭性格兒溫厚和平,雖然年輕,比大人還強幾倍。前日那小丫頭子回來說,我們這邊,還都贊嘆了他一會子。都像寶丫頭那樣心胸兒,脾氣兒,真是百里挑一的!不是我說句冒失話,那給人家作了媳婦兒,怎么叫公婆不疼、家里上上下下的不賓服呢?”

(薛姨媽問到黛玉的病)賈母道:“林丫頭那孩子倒罷了,只是心重些,所以身子就不大狠結實了。要賭靈性兒,也和寶丫頭不差什么;要賭寬厚待人里頭,卻不濟他寶姐姐有耽待、有盡讓了。”

第八十九回:(與王夫人說起,王夫人說趕緊把他們的事辦辦也罷了)賈母皺了一皺眉,說道:“林丫頭的乖僻,雖也是他的好處,我倒心里不把林丫頭配他,也是為這點子;況且林丫頭這樣虛弱,恐不是有壽的,只有寶丫頭最妥。”王夫人道:“不但老太太這么想,我們也是這樣……”


這樣的安排,的確有些生硬,前面才向薛姨媽提了親的,王夫人忘了?第八十四回寶玉始提親,鳳姐提的寶釵,薛姨媽十分愿意呀。這里可能是作者的疏漏,如果是寶釵與寶玉親事走漏風聲,黛玉得知一病不起而死,寶玉也大病瘋癡,寶釵再與寶玉成親,就更合邏輯了。


第九十七回:(賈母喜歡寶釵,為寶玉好,選擇寶釵作妻。對自己的親外孫女黛玉雖然疼愛,但卻認為:)“孩子們從小兒在一處兒頑,好些是有的。如今大了,懂的人事,就該要分別些,才是做女孩兒的本分,我才心里疼他。若是他心里有別的想頭,成了什么人了呢!我可是白疼了他了。”(襲人將寶黛真情告訴賈母后)賈母道:“我方才看他卻還不至糊涂,這個理我就不明白了。咱們這種人家,別的事自然沒有的,這心病也是斷斷有不得的。林丫頭若不是這個病呢,我憑著花多少錢都使得;若是這個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沒心腸了。”

第九十八回:賈母(聽見黛玉死了)眼淚交流,說道:“是我弄壞了他了。但只是這個丫頭也忒傻氣!”“你是我的外孫女兒,是親的了;若與寶玉比起來,可是寶玉比你更親些。倘寶玉有些不好,我怎么見他父親呢?”


王夫人表面是善人,在賈府中因為生了貴妃女兒元春和賈母最心愛的孫兒寶玉,地位僅次于賈母,她對丫頭是絕對權威,經常使主子淫威。王夫人對林黛玉和薛寶釵,本身親疏不一,對黛玉并不喜歡,而是打心里喜歡寶釵。第七十四回對晴雯的態度,可以看出王夫人不喜歡黛玉,王夫人不喜歡晴雯,看晴雯眉眼兒像黛玉,說:“我一生最嫌這樣的人,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


第七十四回:王夫人便冷笑道:“好個美人兒!真象個‘病西施’了。你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著你,自然明兒揭你的皮!”


鳳姐看在賈母的權威上,表面對林黛玉很關心,由于林妹妹不會說話,也得罪了她,小說中黛玉與鳳姐的沖突常見。

王熙鳳雖然美麗能干,但最會阿諛奉承,見風使舵,看在賈母面上,對林妹妹表面很好,實則不愛,第二十二回中,寶釵生日,說戲子像個人,引得湘云說像黛玉,林當場拉臉。

第二十五回中,林妹妹說茶好喝,鳳姐說要求林做事,林妹妹說喝了一點茶就指使人,鳳姐就玩笑說林妹妹當賈家的媳婦,拿寶玉與黛玉取笑,讓黛玉頂撞他貧嘴。

第七十四回中,鳳姐與王善寶家的帶人抄檢大觀園時,鳳姐對王善寶家的說:“要抄揀只抄揀咱們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斷乎抄揀不得的。”王善寶家的笑道:“這個自然,豈有抄起親戚家來的。”鳳姐點頭道:“我也這樣說呢。”一頭說,一頭到了瀟湘館內。黛玉不是親戚嗎?更何況大家都認為黛玉小性兒,這回黛玉倒沒有使性。可見鳳姐在寶釵與黛玉之間已有不同態度。

第三十五回,寶玉挨打后,黛玉看鳳姐“如何他不來瞧寶玉?便是有事纏住了,他必定也是要來打個花胡哨,討老太太、太太的好兒才是。今兒這早晚不來,必有緣故”。可見對鳳姐的為人,聰明的黛玉早就看清楚了。

聰明的鳳姐也早看出了林妹妹與賈寶玉的感情,但她越來越不喜歡黛玉,在弄清賈母的偏愛后,竟不顧寶黛的親密感情,偏偏向賈母提了她們喜歡的寶釵。


第八十四回:鳳姐笑道:“不是我當著老祖宗太太們跟前說句大膽的話:現放著天配的姻緣,何用別處去找?”賈母笑問道:“在那里?”鳳姐道:“一個‘寶玉’,一個‘金鎖’,老太太怎么忘了?”賈母笑了一笑,因說:“昨日你姑母在這里,你為什么不提?”


元妃在賞賜給大觀園姐妹的禮物中,獨寶玉與寶釵一樣,這暗示元妃也是喜歡寶釵不喜歡林妹妹。

薛姨媽,商人出身,人生經歷了得,最會討好賈母,與王夫人是親姐妹,是鳳姐的親姑媽,她表面上說喜歡林妹妹更甚喜歡自己的女兒薛寶釵,說林妹妹應該嫁給賈寶玉,心里卻早存有把寶釵嫁寶玉的想法。紫鵑試探寶玉,寶玉急病,賈府上下皆知,之后,薛姨媽去看黛玉,與寶釵一唱一和演雙簧,這是否有意試探黛玉?口里說做媒把黛玉嫁寶玉,紫鵑將計就計,請薛姨媽向賈母說明,薛姨媽卻倚老賣老,譏笑紫鵑,始終沒有去說,最后卻毫不猶豫地答應賈府提親,可見其為人虛偽圓滑。薛姨媽的虛情假意還讓天真的黛玉信以為真,全心全意信任她。


第八十五回:(王夫人告訴賈母)“這事我們都告訴了,姨媽倒也十分愿意。”

第九十六回:(寶玉失玉生病,賈母等要為寶玉娶寶釵沖喜,王夫人告訴賈政:姨太太是早應了的。賈母說:)“姨太太曾說:‘寶丫頭的金鎖也有個和尚說過,只等有玉的便是婚姻。'”


寶釵呢,更是處于黛玉的上風,天時、地利、人和占盡。金玉配早有命定,元妃賞賜已是心中有數,賈府掌權女人是自己的姨媽和表姐,且有母親相助,家里有錢,到處施與小恩小惠,贏得賈府上下一片贊美。自己比黛玉大幾歲,見識廣,處世圓滑,已是好名聲一片,對黛玉可以說恩威并用,讓黛玉感激涕零。

林黛玉面對薛寶釵這樣強大的一個情敵,除了寶玉的感情,她什么都沒有。要是寶玉再向寶釵情感傾斜,她能不難受嗎?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怎不感受到“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可是當寶釵抓住把柄收服了她,林妹妹竟真的相信了寶釵,忘記了她的威脅,最后還是被寶姐姐搶去了自己唯一的愛人賈寶玉。

第八十五回中,鳳姐為寶玉提親后,看見林妹妹與寶玉的神情,失言他倆“相敬如賓”,被黛玉搶白,鳳姐可能心虛,又提起黛玉的生日,王夫人、薛姨媽都來關心黛玉的生日,也許是心里有鬼,想給黛玉一點彌補吧,可是黛玉問起寶釵,薛姨媽只好撒謊遮掩。

第八十六回中,薛蟠打死人又惹官司,薛姨媽到賈府來住,說寶釵在外邊冷清些,不明就里的惜春問道:“姨媽要惦著,為什么不把寶姐姐也請過來?”薛姨媽笑著說道:“使不得。”惜春道:“怎么使不得,他先怎么住著來呢?”李紈道:“你不懂的。人家家里如今有事,怎么來呢?”惜春也信以為實,不便再問。

寶玉也為寶釵不到大觀園納悶。

寶玉的婚姻大事,如果光明正大,應該是全府喜事,上下皆知,可是知情的幾人卻刻意瞞騙,連寶玉自己都不清楚。這么大的一件事,卻瞞著大家,可見都知道是對寶玉、黛玉的傷害,薛姨媽和寶釵卻甘愿如此屈就,為什么呢?薛姨媽和寶釵難道不是很有愧嗎?

心存幻想竟認敵為友,對薛姨媽和寶釵癡心相待,黛玉處境的可憐實在讓人同情。可是除了寶玉和紫鵑,大觀園中的上上下下,誰又來關心她呢?相思已經是苦,不能掌控的命運更讓林妹妹憂心忡忡。小紅為了賈蕓尚且茶飯不思,身體消瘦,林妹妹怎不會為了寶玉消得人憔悴呢?正如她看著花兒感嘆的,如果能與寶玉順利結合,她的身體或許可以慢慢好起來,如果得不到寶玉的愛,恐怕就只有病死了。一個古代婦女,沒有社會地位和社交生活,家是唯一,家庭不幸福,終身無幸福可言。家庭幸福關鍵是找到一個愛自己關心自己的伴侶,林妹妹找到了,卻得不到,這種人生的打擊誰能承受呢?我們誰能責備林妹妹不夠大度不夠堅強呢?哪怕她自身的確也有缺點,尤其受封建理教影響,在愛情上有些遮遮掩掩,在寶玉面前矯情無理,在愛情上經常使氣任性,讓人感到小性兒,設身處地,哪個人不會像林妹妹呢?哪個人又不會同情林妹妹呢?

美麗、聰明、多情的林妹妹的命運是悲苦的,然而,林妹妹還是應該感到幸運,她遇上了賈寶玉這一個同類,賈寶玉不僅懂她,而且深深愛她。


我和你隔著萬人相遇,

我和你從陌生到熟悉,

我和你越過多少距離,

才能夠相知又相惜。

不容易,這種緣分不容易,

人生難逢知己。

你我之間的默契,

就算名和利,

也不能代替。

縱然有小小的爭議,

請不要放在心里。

你給我的我給你的,

真情意千萬要珍惜。

人間路孤獨又崎嶇,

請珍惜身邊的真情意,

冷冷紅塵就因為真情意美麗。

——姜育恒《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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