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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畏的心智

人類精神史上最英勇的成就就是逐漸戰勝了恐懼。與休謨一樣,斯密也認為,未開放社會的境況是“一種低級的最為缺乏勇氣的迷信”。“The History of Ancient Physics,” in Adam Smith. Essays on Philosophical Subjects. Ed.W.P.D.Wightman and J.C.Bryce.Oxford:Clarendon Press,1980.,p.50;斯密在他的“膽怯的迷信”的古代物理學史中也提到過某種主觀意志,盡管我們看不見它。“膽怯的迷信”是“早期世界”的典型特征,它是“幾乎一切不可預料事件的原因”。“The History of Ancient Physics,” in Adam Smith. Essays on Philosophical Subjects. Ed.W.P.D.Wightman and J.C.Bryce.Oxford:Clarendon Press,1980.,p.112.在休謨看來,恐懼是迷信之源,而迷信會“逐漸地、不易察覺地溜過來”,“讓人們馴服”。商業的、文明的社會的興起與哲學取代迷信的過程是聯系在一起的;斯密認為,“當法律確立秩序與保障,而且生存不再充滿不確定性的時候,人類的好奇心會增長,其恐懼感就會消失”。“Of Superstition and Enthusiasm,” in Hume,Essays,p.78;“The History of Astronomy,” in Adam Smith. Essays on Philosophical Subjects. Ed.W.P.D.Wightman and J.C.Bryce.Oxford:Clarendon Press,1980.,p.50.哲學的最高使命是將人類的思想從恐懼、突發事件以及預兆的束縛中解放出來。“Alexander the False Prophet,” in The Works of Lucian,trans.A.M.Harmon(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4:235.這是盧奇安的著作,斯密在他的關于修辭學的講座上說過,“很少有比這更有趣的了”,休謨在《有關人類智慧的調查》(Enquir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中對其有詳細描述,Adam Smith. Lectures on Rhetoric and Belles Lettres. Ed.J.C.Bryce.Oxford:Clarendon Press,1983.,p.52;Hume,Enquiry,pp.120-121;參見第5章。

斯密和孔多塞都認為,恐懼是人類生活中的一種自然狀態。斯密在《道德情操論》中曾寫過,恐懼是“一股完全來自想象的強烈的情感。它與加劇我們的焦慮的不確定性和波動一起,它們不僅代表著我們的真正感受,還代表著我們將來可能遇到的問題”。休謨認為,恐懼是一種強烈的情感,它與可能性或者“猶豫不決且不連續的”觀察世界的方法相聯系。David Hume,A Treatise of Human Nature,ed.L.A.Selby-Bigge(Oxford:Clarendon Press,1978),p.444;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Ed.D.D.Raphael and A.L.Macfie.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30.孔多塞認為,恐懼影響著人們的思維方式,“與那些冷漠的事情相比,我們更相信那些我們所希望或畏懼的事物”。“Fragment de l’histoire de la Xe époque,” 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6:566-567.它甚至很吸引人,至少能引起人們的興趣。斯密說,我們對希望、恐懼以及困苦有興趣。不顧它的“奢侈與內疚”,我們被拉辛的費德爾[指法國劇作家拉辛《費德爾》(Phèdre)中的女主角,此處用來比喻恐懼——譯者注]迷住了;“因此,她的害怕、羞愧、懊悔、畏懼和絕望變得更加自然和有趣了”。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Ed.D.D.Raphael and A.L.Macfie.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32-33.

但是,即使是在現代社會,恐懼仍然是潛伏著的巨大的惡。在更晚一些的時代中,斯密在《國富論》與《道德情操論》中所說的“宗教恐懼”取代了未開化社會中的由迷信引起的恐懼、極度狂亂、犧牲以及無形的事物。Adam Smith. 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 Ed.D.D.Raphael and A.L.Macfie.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164;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797.歐洲的封建政府便建立在恐懼之上。在那些不幸的國家中,人們生活在“封建制度的暴力之下”,佃戶和商人生存于持續的無保障狀態中。他們的租契是不穩定的。他們被迫向地主和國家提供任意的、無規律的勞務。他們發現把貨物封存起來或是埋在地下是有先見之明的舉動。他們不愿意冒險。在西班牙和葡萄牙,意圖保護權貴階層的“斷續和不公正的司法管理”使得“那部分勤勞的國民憂慮地準備著商品以供傲慢的權貴們消費”。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285,418,610.

在斯密的描述中,專制加強,或者說政府中央集權的強化,都是由焦慮而引發的統治革新。孔多塞認為,其結果將會使思想“在恐懼和不幸的重負之下”出現退化。即使在那些不那么專制的國家中,稅收也是任意的。人們發覺自己處于征稅官吏的控制之下。這些征稅官吏“可以對那些他們厭惡的納稅人加重稅負,或者以此相要挾,勒索一些禮物或額外收益”。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729,828;Esquisse des progrès,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6:171.無論在家里,還是客棧,征稅官吏們都隨時可能造訪,這迫使人們估量那些最卑鄙、最令人不安的可能性,即稅官可能是個冷酷而又不公正的人,或者是某人的仇敵;遇到傲慢的買主,又或者買主恰好是君王、檢察官的朋友。與16~17世紀英法兩國宗教沖突時期的信仰控制一樣,商業規制是一部權威們恐懼與焦慮的“杰作”。關于16世紀英格蘭的焦慮和權威,見Stephen Greenblatt,Shakespearean Negotiations:The Circulation of Social Energy in Renaissance England.(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8),chap.5。就像斯密在《國富論》中寫到的君主試圖去恐嚇新教的神職人員那樣,“在幾乎所有情況下,恐懼都是一種令人不悅的政府文書”。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798.

在孔多塞的描述中,法國的谷物貿易就是一幕充滿無盡恐懼的景象。同時還有針對谷物商人的食物騷亂,這場騷亂由一群“懼怕匱乏”的人所引發,并由那些試圖“去激起人們的恐懼并從中獲利”的人們所引導。在某些“可怕的假設”下,自由貿易的作用變得如同從一個與世隔絕的人手中奪走唯一的一片面包那樣;人們“被恐懼感俘獲;每個人都相信自己會是那個注定吃不上面包的人”。同時,城里的那些富人們(他們的窗戶被打碎)也害怕暴動。窮人們的恐懼感和地方法官的恐懼感交織在一起并彼此強化。孔多塞在其關于壟斷與壟斷者的文章中寫道,“恐懼幾乎是所有人類愚昧的根源,尤其是政治愚昧的根源”。它是一種政治壓迫與道德壓迫的手段:“與說教相比,恐懼更能夠制伏人們的思想,因為恐懼是一種專橫的強烈情感。”“Monopole et monopoleur,” 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11:45,54;Réflexions sur le commerce des blés,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11:205,223.

斯密曾論述過,商業化、自由的社會(斯密指的是寬容的平等計劃、自由以及公平,而法國在17世紀摒棄了這些原則)的一個偉大承諾就是,人們的思想較少受到恐嚇,生命也較少受到威脅。只有在一個擁有規范的司法體系的國家中,或是在一個“對國家的司法管理有某種程度的自信”的國家中,商業才會繁榮。Adam Smith. 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 Ed.R.H.Campbell and A.S.Skinner.Oxford:Clarendon Press,1976.,pp.664,910.而商業繁榮和富足反過來也是自信之源,有了自信,人們在遭遇極小的意外后就不那么擔心自己會陷入貧困的境地。他們相信自己會舒適地度過一生。

處于商業社會核心的法律規定是合同與義務,它們的對立面則是恐懼和脅迫。斯密在自然法講稿中說過,“在交易的各方中,所有源于恐懼才準備去履行的義務從一開始就是應該取消的”,而且,“想想為了克服恐懼而做的事……一份基于這一原則的契約是沒有法律約束力的”。就像是為未出世的后代簽訂一份契約一樣——“沒有察覺到它,因此也不會為它所束縛”——出于恐懼而簽訂一份契約是不公平的,也是有著令人恐懼的不正當名義的結果。對于那些向富人出售商品的佃戶、廚師和掛毯商人而言,文明的商業生活的必需條件是能夠形成“合理的希望、想象或是預期”。Adam Smith. Lectures on Jurisprudence. Ed.R.L.Meek,D.D.Raphael,and P.G.Stein.Oxford:Clarendon Press,1978.,pp.50,61,120,430,480.

在這樣的環境里,如同蒙昧社會中人類的好奇心那樣,理解與啟蒙是安全感的源泉。孔多塞在《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中寫道,生存之艱辛與不確定性讓人們沒有閑暇去關心他們的思想。但人若能對新思想做出反應、接受教導并花時間進行思考,他將獨立于本能的空想與恐懼。他將成為這樣一種人:他能夠“區分他作為人本身與他的需求、利益、危險、貧窮、焦慮和不幸,可以說,他能夠與自身相分離”。Esquisse,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6:14;“Fragment de l’histoire de la Xe époque,” 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6:594.他也會成為這樣的人:他能形成關于自己的未來以及關于其他人未來的預期。它會使人遠離“由認識到自己的無知而引起的痛苦的焦慮,這種焦慮產生出一種對于不能使自己免受苦難威脅的恐懼感”,“Sur l’instruction publique,” in Oeuvres de Condorcet. Ed.A.Condorcet O’Connor and M.F.Arago.Paris:Firmin Didot,1847-1849.,7:259.甚至質疑自己的理解力與所受到的教育。人們將不受控制地懷疑、簽訂契約和冒險。社會將會存在一種良好的不確定性,也就是說,這是一種不會有征服與恐懼感相伴隨的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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