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又有多少人明白這一點呢？是，我是蟻族，什么也沒有，空有一手的蠻力和不言放棄的固執。我把自己搞的好累好累，沒有時間去喘息，也就沒有時間去哀怨。我身邊有很多朋友，每次失落寂寞的時候，就去酗酒，就去揮霍生命，這樣有用么？根本沒用。那些看似麻藥的放松方法，只能夠讓你暫時地得到緩解。但就像藥吃多了，身體會產生抗藥性一樣，這些東西根本不能夠解決問題的根源，根源在你的內心，如果自己不積極地調試它，那說什么都沒用。

“所以，她是很難得的可以理解你的那一個人？”

是的。雖然我們后來分開了，但我直到現在也對這一點深信不疑。甚至，我根本沒有再遇到過任何一個像她那樣可以理解我的女孩兒。你知道，要找一個傾聽者很容易，但要找一個不單單能夠傾聽，但也能夠理解，最后還能鼓勵你的生活方式的人，卻太難太難。現在的人，每一個都個性獨立，骨子里就是飛揚跋扈的不服輸，誰也不能理解誰，誰也不能接受誰。

但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我覺得她就是世上的另一個我。同樣是“蟻族”，同樣是在這個外表太過好看的社會力摸爬滾打，同樣有打不敗的毅力，也同樣有堅定的目標。

四個月后，我們在一起了。很自然的在一起了，沒什么承諾，沒什么浪漫，沒什么要求，有的只是幸福。我們下班一起過馬路，她要去酒吧賣啤酒，我要來快餐店。過斑馬線的時候，有個車子闖紅燈就過來了，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之后就再也沒有分開。

“其實，你敘述到這里，任何一個人聽到，都會覺得你們未來的故事，雖然會有坎坷，有波折，但肯定是能夠長長久久的。我沒有想過你們也會分開。”我真心地說。

我跟朋友聊天的時候，一直說：“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師。”我沒有讀過什么書，只能用這些淺顯耳熟的話來總結心里的感受。相比生活而言，什么書，什么電影，什么名人，都不能夠真正地教給你：生活中應該怎樣去做，或者說，在你面對生活的時候，應該用怎樣的一種態度來對待。只有生活，真的，只有生活，才能告訴你一些事原來并不像你原本心里所想的那樣。如果生活變得這么簡單，那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但恰恰是它充滿了太多太多的變數，才會在很多時候，讓你無從應對，也沒辦法解脫。

我們在一起之后，確實很幸福。我甚至一度辭掉了中午去面館的那份兼職。為的就是能夠多拿出一點時間去和她在一起。周末的兼職我也經常辭掉了，把時間用來和她一起在北京城里過“平民化”的約會。我們自己帶了吃的，到郊外去曬太陽，去公園里劃船，去免費開放的古跡餐館，有些時候還會奢侈地看一場電影……但我覺得快樂。那時候的我，真的也才明白，原來生活中的好多東西都可以無條件地為愛情讓步。過去的我，一直認為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換成金錢，雖然我沒有能力賺到更多，但起碼能夠讓自己的經濟狀況稍微好轉一點。但在那段時間，我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太過偏激了。為什么要去追求更高的社會地位，要去賺更多的錢，到頭來不就是為了讓自己，讓自己的家人，讓自己愛的人能夠過的更好，而沒有任何的擔憂、不安和緊迫感嗎？

“你說得對。有些人太過急于求成，卻忘記自己最初的極其單純的目標是什么了。”

但，之后的生活，也讓我慢慢地學到了更多東西：生活和愛情，比任何一部電影、任何一部小說，都要復雜千倍萬倍。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電影和小說無非都是一種藝術形式，它們僅僅是把生活做了一次太過主觀的加工，在加工的過程里，雖然作者想要極力地展現原汁原味的命運，但就是因為他的這種目的，最終展現出來的東西已經被扭曲了。

生活的現實，可以輕而易舉地戰勝這些虛幻的東西，甚至包括我們對待愛情的憧憬。

在正式開始戀愛的短短兩個月后，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銀行卡里的存款在這兩年里第一次減少了。是，你可能會嘲笑我，會說我庸俗，只把眼睛盯在錢上。但我也很坦然地接受這一點，與其要打腫臉充胖子說自己有多豪邁，不如真誠地接受別人的眼光。我確實沒錢了。因為和她談戀愛，慢慢的有了同居的意思，但我之前住的那個客廳顯然也已經不能夠適合情侶了，我本人倒是無所謂，但她畢竟是個大姑娘，不能夠僅僅依靠一張簾子就保護隱私吧。所以，我和住在小臥室里的那個朋友商量了之后，和他互換了：他去住客廳，而我和她呢，就搬到屋子里面去。當然了，顯然各自承擔的租金數額也就互換了。

因為戀愛，我把中午的那份工給辭了。這就代表著，我沒有多一份的工資可以拿，也代表著，我需要自己來對付一頓午飯。沒辦法，我現在依靠著自己而活，每一筆開銷和收入都必須精打細算才能勉強過活。

也因為戀愛，我把周末原本用在打一些零工的時間，花在和她相處上。

收入慢慢地減少，成本漸漸地增加，我覺得有些辛苦……

“但是你剛才也說過，不能夠把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滿打滿算在如何賺錢，如何確立社會地位上。它們之中原本有好多，就該被用在追求精神層面的幸福上。”

是，這句話說的沒錯，我完全贊同。但精神的幸福應該是建立在物質的基礎上吧？那些說什么沒有一分錢但也過得很快樂的人，我覺得都是瞎扯淡，更準確的說，我覺得這反而是一種病態的表現。雖然很多人不愿意承認，但我自己真的認為，精神滿足，包括愛情的相處，是不能和物質，不能和金錢脫鉤的。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承認呢？因為他們虛偽，因為他們故作姿態去佯裝高雅，甚至也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嘗過貧窮和失敗的滋味。

如果我們沒錢了，我們怎么再去租房子找個安身立家的地方；如果我們沒錢了，怎么去公園劃船；如果我們沒錢了，拿什么怎么去填飽肚子。如果連肚子都填不飽，還談什么戀愛，還說什么未來？

“但是你們兩個在一起之后，雖然開銷變大了，但是收入也可以說是疊加了吧？”我仍然不死心，試圖駁斥他的想法。

對，理應是這樣的。但我和她的情況也是有所不同的。我就自己在北京，沒管家里要一分錢，可以說是一人吃飽全家不愁；但是她不一樣啊，她在老家有一個病重的奶奶。她的父母都是農民，家里就只有那么一畝三分地，能夠讓一家老小自給自足就已經不錯了。有時候遇上什么天災人禍的，也只有靠國家靠政府去接濟一下。她從小被奶奶帶大，感情肯定是不用說的。這下老人家一病重，得看病啊，得吃藥啊，得住院啊，得送紅包啊……得花錢啊。

她每一個月都是省吃儉用的，把自己賺的大部分錢都寄回家里去了，雖然錢可能也不是什么大數目，但我心里明白，這是她用于盡孝的唯一方式，也是她能夠找到心理安慰的唯一源頭。你說說，就這樣的狀態，我還甘心讓她花錢嗎？她又是那種特別要強的性格，我還只能偷偷背著她，把很多開銷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有段時間，我心里憋屈的不行，但又不想讓她自責擔心。就只能在一個論壇的角落里發個帖子，抒發抒發情緒。我本以為會有很多人都會同情我，也能理解我進退兩難的處境。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很多人都開始批判我，說我懦弱，說我沒有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心，甚至說我既然這么軟弱，就不要耽誤她的前程……

我好難過。男人一樣有壓力，甚至有更大的壓力。難道身為一個男人，我能夠做的只是忍辱負重嗎？或者話句話說，一個忍辱負重的男人，就一定是一個好男人嗎？

“這種偏激的說法，我并不能贊同。但我覺得你當時應該做的，并不是找一個地方去訴苦，而是應該把心思用在怎樣扭轉生活的困局上面。”

是，我做了以前根本不會做的事情，就是自怨自艾。我開始埋怨自己，開始數落自己，認為自己沒本事，不能夠給心愛的女人一個穩定的生活。但在這個過程里，我還必須要讓自己絞盡腦汁不在她的面前表現出消極感。

但是，人畢竟是感情動物，長時間的相處讓我多多少少會把自己的內心世界表露出來。她經常問我怎么了，我都編造一些借口來敷衍她：什么工作壓力大，什么身體不舒服……但你說，她那么聰明的一個姑娘，能不知道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么？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明顯感覺到她在努力。這讓我太慚愧了。她一方面拼命的工作，希望賺到更多的錢；另一方面，她總是找借口不再去做花錢的事情，我心里明白，為的是讓我不要有那么大的壓力……

經過那樣的一段日子，我心里對她真的越來越感激。雖然我并不知道，她其實是正在為一些事情做鋪墊……

“你是說她要跟你分手了？”我隱約感到事情會變得有些戲劇化。

最初我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因為你也知道，我們工作都忙，在超市里她被掉到另外一個部門去了，我們白天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中午的時候，我又去把以前那份工作給找回來了，老板很好心，也沒有糾纏我之前辭職的事情。晚上就更不用說了，她去酒吧，我來這里，只有在臨近半夜的時候，才能回家見面。但因為太累了，回去也就倒頭睡了。交流和溝通在這個過程里慢慢地減少了。我現在也時常琢磨，可能正是由于這樣一種溝通的減少，也才間接導致了最后的結果。但我也清楚，這并不是最重要最直接的原因……

快餐店里的人這個時候已經離開的差不多了，就好像整個城市里唯一一塊熱鬧的地方在這個時間也慢慢地輸給了黑暗。在我們身旁的窗外，時常有幾個喝醉酒的男孩兒大笑著東倒西歪，被女朋友攙扶著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時常有一兩個是駝著背，低著頭，慢慢地挪著步子，就好像不想回家，或者說，就好像沒有家一樣……

而面前的小聰，也和之前見面時那副陽光開朗的形象已經大相徑庭了。在茫茫的人海里，此時此刻的他，或許也是失落酸楚的那一個……

而我也明白，接下來的事情，對他的打擊會非常大。

有一天我和同事換了班，因為那天是情人節，我想去酒吧門口等她下班，然后給她一個驚喜。我甚至還親手做了一本相冊給她，算作是禮物。七夕啊，正是最熱的時候，我在路燈下站著，身上被蚊子叮了一個接著一個的包。我一抬頭，她出來了，我剛想打招呼，后面緊接著跟出了一個人，大概三四十歲吧，挺著啤酒肚……她停下來等他，那個人走上來，笑著摟她的腰。

我當時就感覺像做夢一樣，扭頭就往家跑，就好像強迫自己不要去看那副景象，而事情就真的不會發生似的。回到家后，我越想越氣。難怪她最近好像手頭寬裕了不少，原來是給別人做了二奶！我在家來回踱步，十分急躁，想等著她回來后大吵一架，把事情都質問清楚。

一個小時后，她到家了。我怒氣沖沖地說：“我剛才到酒吧了。”她先是一驚，但表情立馬淡然下來：“那你都看見了。”我看她那副樣子，一下就沒了火，反而心里好難過好難過：“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她只是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分手后，我經常在想，我們無非都是生活里任由命運擺布的小木偶。真正理想化的愛情可能出現嗎？一定可能，但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她要生活，家里還有父母要贍養，也還有一個病重的老人等著醫藥費。在道德和現實面前，你真的能夠那么坦然、那么殘忍地去批評一個人嗎？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我現在已經不明白了。

小聰說的并沒有錯，在這些事情面前，每一個人的周圍都包裹著太多可以左右他的條件。每一個人也都有屬于自己的選擇，在這種情況下，你只能要求自己，但卻不能去苛求任何人。哪怕她曾經與你愛過，但在現實面前，一切都會變得脆弱。

小聰沉默了許久，最終抬起頭：“但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原則。我現在的生活，確確實實沒有條件去愛一個人。但我至少還有為今后打拼的資本，這個資本就是年輕。在年輕的條件下，說什么都不會晚！至于她，希望她以后能夠幸福。而我，雖然單身，但也可以過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