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婧婷一大早蹬著棕色淺口短靴、穿著淺粉色束腰風衣、戴著精致的淺灰貝雷帽,急切地敲開保羅書店的后門,一臉興奮地看到王主編,便趕緊問:“他回來了?”
“蘇小姐,快請進。”王主編忙讓蘇婧婷進里屋。
“他在哪里呢?”蘇婧婷迫不及待地問。
“您是說凌峰嗎?”王主編仿佛恍然大悟地模樣。
“王主編,別跟我開玩笑了——”蘇婧婷在書房、保羅洗照片的暗室,甚至到廚房查看著,一邊又說道,“我當然是說他啦,一聽到金豆說他老板有消息,我就趕緊過來了,他是不是一回來就去忙別的什么事了。”
“哦——我總得先確定你說的他是誰吧。”王主編扶了扶眼鏡,“我給你倒茶去。”
“唉,等一會兒,還要給我賣關子——”蘇婧婷不耐煩地坐在書房里。
過了一會兒,王主編顯出特別高興的神情,并給蘇婧婷端來一杯碧螺春,他咧嘴說道:“金豆話還沒說完吧,凌峰通過報紙捎了一個暗信——給,你看,你不是一直在學摩爾斯電碼嗎?”
“哦,他人還在南方呢——我看看吧。”蘇婧婷頓時那興高采烈的神情煙消云散,不過立馬振奮精神,解讀報紙上的暗語:“這個姜凌峰,連信也要考我,都沒提到我,只說一切安好。哎——”
看著蘇婧婷一臉沮喪,王主編剛想安慰,卻見保羅慌慌張張闖進來,王主編使了個眼色,保羅趕緊佯裝去暗室放相機。蘇婧婷滿臉頹喪,感到心情不暢快,便坐了一會兒就回蘇宅了。
雖然沒有見著姜凌峰,但大半年來,蘇婧婷卻隔三差五收到這樣類似的“暗語信件”,倒也心有安慰。而她一如既往,兢兢業業教猶太朋友中文,也堅持幫助工人夜校、并協助來滬的學生辦理留法手續。當然,幸好身邊兩個姐妹花,讓她的生活多少增添了生趣與快樂,劉子君與蘇婧婷越來越親近,與其說是師生,真不如說是閨蜜了。因為子君興趣廣泛、讀書涉獵廣,所以有時談心,李蕓都插不進嘴。
李蕓因為一時對于摩爾斯電碼的興趣,而與劉子君熟識;同時,為了讓劉子君有些留法的經驗,蘇婧婷也談了不少留學法蘭西的趣事。李蕓在旁聽著,不知怎的,也對留洋漸漸萌生了向往。一日她突然問蘇婧婷:
“婷婷,你當初都沒和我講這么有趣的經歷,原來法蘭西這么浪漫!”
“你呀,留洋可不是玩樂,當你每天對著一大堆功課,可就浪漫不起來了。”蘇婧婷點了點李蕓的太陽穴。
“哎喲,不就是讀書寫字嗎,有什么難的!想想看,在塞納河畔讀詩,晚風吹過我的秀發,估計喝咖啡的青年才俊,都會忍不住過來跟我搭訕。”李蕓說著,往旁邊瞅了瞅。
“想得美,就你這小眼睛,人家洋妞都是金發碧眼,怎會看得上你?”金豆給蘇婧婷端來銀耳粥,便不帶好氣地說完之后,氣呼呼地走了。
“哎呀——你別氣金豆了。”蘇婧婷打了一下李蕓的胳膊。
“怎么,這就受不了了,他這兩天成天氣呼呼的,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我看,我倆遲早沒戲。”李蕓看著金豆遠去的背影,撅著嘴說道。
“金豆有心事,你們本來就相差懸殊,這萬一你真的留洋,他怎么辦啊!”蘇婧婷提點著她,“你呀,怎么談個戀愛,這么糊涂!”
“我也很矛盾,我爹還指望我嫁個豪門貴族,肯定不同意我倆的。”李蕓沉思道,一邊靠著桃樹,坐在蘇婧婷廂房外的石凳上,“我想好了,古有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私奔,那我何不效仿,就和他私定終身。”
“蕓丫頭——”蘇婧婷聽了閨蜜這么果決大膽的決定,實在不像自己認識的李蕓,半晌才回過神,“你真這么想嗎?”
“是的,我就喜歡金豆,任誰都不能拆散我們!”李蕓倔強地點點頭。
“好,既然如此,我可以做你們證婚人,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多么大的幸運,全力支持!”蘇婧婷說著,給了李蕓一個大大的擁抱,兩人都默默流淚,想著各自的心事。
“婷婷,放心,我聽金豆說了,那個姜呆子忙完,一定會信守承諾,盡快回來與你見面的。”李蕓松開蘇婧婷的擁抱,用絹帕給蘇婧婷拭淚,并將兩手搭在蘇婧婷的肩上,以示安慰和鼓勵。
“嗯,我從來不曾懷疑他說的每一句話!”蘇婧婷斬釘截鐵地點頭,“等他回來,我便再不放手,追隨他去從商也好,革命也罷,天涯海角都跟著他,我認定他了。”
話說到這里,她倆突然聽到廂房后面有什么東西打碎了,蘇婧婷警覺地站起來,發現金豆從后面墻走出來。
“小姐,您這銀耳羹喝完了嗎,我來收拾收拾!”
“你怎么不給我也拿一碗,不高興看到我嗎?”李蕓看到金豆謹慎地朝她瞥了一眼,臉還漲得通紅。
“歡喜,怎會不歡喜,我這就給你端一碗熱的來。”金豆想必是聽了兩人的對話,對于李蕓這樣大膽的告白,心內不知有多欣悅。
“誰要你端,我跟你一起去廚房,司馬相如!”
“哈哈哈——”蘇婧婷看著李蕓這么大膽地脫口而出,倒覺得自己之前是不是過分矜持了,不覺對于這位昔日沉迷于時髦時裝的閨蜜,刮目相看。
是啊,愛情,原來是考驗人真性情的試金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