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姜凌峰來到廣州,就開始馬不停蹄地按照李師傅給的藥方暗語,去了各個秘密的聯絡點,籌集革命資金、藥品,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任務,便是運送槍支彈藥。
這期間,還特別去了香港一趟,以商人的身份走訪了幾位愛國的實業家,并以生意聯盟的名義,擴大范圍籌集了善款。當然,他又一次通過智慧的經商之道,在香港和廣州一帶,迅速建立起自己正當且光明的商人身份。并在香港聯絡點的同志的幫助下,在最短的時間內穩固了自己的身份,又通過關系的持續維護和互通的利益,說服幾位愛國企業家投資了他看準的幾塊地皮。憑借人際往來和經商頭腦,在這片人生地不熟的英殖民地,他以最快的速度,購置了私人的房產,以備日后革命所需。
但即便是他最快的速度,即便他日夜馬不停蹄、無暇休息,他也在南方斡旋了一年的光景了。
廣州的除夕雖然沒有上海的寒意,但年節的歡喜氛圍,在老百姓的家中都是一樣的。然而,姜凌峰卻沒有時間,在這天感受年節那輕松喜悅的氛圍。他仔細地撫摸著手里的琥珀項鏈好一會兒;在這一年里,每次去到一個聯絡點之前,他都會撫摸這串項鏈一陣。這時,他戀戀不舍地將其放進貼近胸口的西服內袋里,然后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又迅速放進西服外口袋,便拉低窄邊禮帽,走近迎面的黃包車,車夫手上綁著一條紅色手帕。他便走上前問車夫道:“路途遙遠,天色清朗,師傅,大過年哪里有歇腳的地兒?”
車夫聽見,解下手帕,擦了擦臉,回答道:“路就在腳下,大過年哪里都是家,上俺家住一宿吧!”
姜凌峰抱拳謝過后,便坐上車里,接著被拉到一個遠郊的平房。
“青山同志,終于在這里見到你了!”當姜凌峰走進平房時,已經看見約七八位同志,迎上來跟他握手,他們之中還有幾個帶著學生帽子、稚氣未脫的少年,也有幾位穿著補丁衣服的工人,還有黃包車夫,首先迎上去的是著中山裝的男子,看起來和姜凌峰差不多年紀。
“怎么樣,一切進展順利嗎?”姜凌峰脫下禮帽,回握同志的手。
“很順利,你看——西藥有麻醉藥、止痛藥、消炎藥,還有一些中草藥,來預防傷風和疫病,”那個中山裝男子說,“最重要的,你看這幾箱。”隨著旁邊幾位青年打開一個大木箱的蓋子,姜凌峰看見里面全是槍支。
“很好,今晚就趁夜色和年節焰火,我們趕緊將這批貨物轉移。”姜凌峰又一次掏出懷表看了看,說道。
“好,就等你過來指示了。”
“船馬上到,我們從僻靜小路,轉移到附近的那條小河吧!”姜凌峰戴上禮帽,指示大家準備出發。
“對了,還不知怎么稱呼您,同志!”姜凌峰在踏出門的一刻,抓緊時機問了一句。
“李國新!”
“國新,好名字。國新同志,還請帶路。”說完,李國新便引著姜凌峰走進平房后面的林子里。
平房后面是一片芭蕉林,夜色清朗,路還算平坦,走得也快,不一會兒就到河邊了。李國新學了幾聲鷓鴣叫,便看見從一處陰影里劃出三條船來。
大家便抓緊時間,紛紛將貨品搬至船上。開船后不久,姜凌峰發現周圍靜謐可人,清風撩人,不覺又拿出那串琥珀項鏈來看。
“怎么,想她了!”李國新看到,不覺笑了笑。
“我有表現得這么明顯嗎?”姜凌峰趕緊收起放進內袋。
“我跟你一樣——已經分別太久,我們執行不同的任務,現在聽說去了上海。”李國新看了看天空說道。
“哦,她也在上海,只是,我不想讓她牽扯進我的危險世界。”
“哦,那你們可要經歷一番考驗了。”
“你難道就忍心,將她納入這個隨時準備犧牲的事業嗎?”姜凌峰不解地問。
“不,是她引導我的,她很早就入黨了。”
“看來廣州也是出女中豪杰之地啊!”姜凌峰說完,兩人不約而同笑了笑,接著他感覺有點不對勁,繼續說,“這里有點太安靜了,你難道不覺得一切都過于順利嗎?從——”
話音剛落,就聽見幾聲槍響,后面一片光亮,隨即后面的那艘船上,幾位年輕小伙被槍彈射中,掉落水中。
“不好,大家蹲下,快劃向拐彎處!”李國新壓著姜凌峰趕緊蹲下,命令劃槳的同志趕緊改方向,可沒想到剛入河道拐彎處,卻見另一艘船亮著燈等在那里。
“我們的消息走漏風聲了。”姜凌峰說。
“看來有內鬼——快,劃到岸邊。”可還沒說完,就見槍聲四起,一顆顆子彈如同利劍一般朝著他們飛過來。
“我們看來包圍了,只有突圍了——”姜凌峰掏出手槍回射,卻聽背后一聲“小心——”就見李國新撲倒在自己身體上,等他反應過來,看見李國新已經身中數彈,他趴在船身大喊:“國新同志,國新同志,您這是——”
“革命就是要——要犧牲,可你現在必須——必須完成——我們的使命,凌峰同志,你一定要活下去。”李國新帶血的手顫抖著拿出一張照片放在姜凌峰手中,說道,“子君,下輩——子,我——一定娶——”
話還沒說完,李國新的手便從姜凌峰手中滑落下來,留下姜凌峰不停的喊“國新同志”,姜凌峰氣急了,他大喊,起身開槍向前方射擊,可夜色中面對前面的光亮,實在看不清對方,他拿槍的手被打傷了,手槍掉落在船舷上,等他上前拿時,肩膀和腿部也中彈了,他失足掉落水中。
前方船上只聽到:“決不能放走一個漏網之魚!”接著又對著水中開了數槍,才漸漸被喝住,便慢慢靠近這三艘船,將上面的物資全部搬到他們的船上。燈下,這些人都是穿著軍服,遠處的芭蕉林響了幾聲,他們停了一下,聽到是鳥叫,便接著搬完,收燈,驕傲地將船駛離,也不管這尸橫遍野的河面。
姜凌峰落水的河面,泛上一陣陣腥味濃厚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