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先生走進會客的廳堂,蘇老爺早就命人沏好了龍井,一見姜先生,滿臉皺紋都舒展開了:“賢侄,電報不是要你安頓好再來嗎?你看看,舟車勞頓,沒休息就來訪我這老朽,真是有愧有愧?。 ?
“伯父,您這是哪里話,您資助我上新式學(xué)堂,于姜某有再造之恩,姜某已經(jīng)感恩不盡,這次回來,就一定要先來拜訪您?!?
“來,讓老朽好好瞧瞧——凌峰,都長這么大了,你離開上海那會兒,還是個瘦小個子呢,如今已經(jīng)變成倜儻小伙兒了?!?
“還記得小的時候,要不是蘇伯父,姜某就要餓死街頭了!后來也到不了這大上海讀書?!?
“也不知是什么世道,饑荒年年時有發(fā)生,遍布各地,當年我去四川訪友,沒想到路遇那么多流民,要不是你這孩子,我也回不來上海嘍?!?
“好漢不提當年勇,當年也幸虧遇見您,才有今天的我??!”
“送你讀書也不過舉手之勞,還是你天資聰穎,又很努力,才能學(xué)有所成!”
“蘇伯父也幫了不少忙,生意經(jīng),姜還是老的辣!”
“哈哈,你這孩子倒學(xué)會貧了!”
“伯父,此番回到上海,一來拜會您,感恩您的大恩大德,二來也是為了答復(fù)一家洋行經(jīng)理的聘書!是一個老朋友推薦的!”
“嗯,你在信里跟我提到過,可是想好了?”
“有點猶豫,想想鴉片戰(zhàn)爭以來貧弱的國家,外國資本流入,賺錢的都是那些洋人,受罪的都是老百姓,我就——”
蘇老爺伸出手來示意打斷姜先生的話:“孩子,在洋行做生意,確實需要技巧,但你領(lǐng)你的薪水,還能學(xué)習(xí)外國經(jīng)商之道,有什么不好?不過——”蘇老爺頓一頓,“我們也得講中國人的道義原則,做到平衡確實不易啊!”
“伯父,所以你就是擔(dān)心——我這拜訪還有第三層意思呢!”
“我猜著了,蘇某早已不涉足商界,如今想做個閑云野鶴,商界會長就算了?!?
“大隱隱于市何其困難,伯父乃一智者——只是可惜,商界政界可都一致推舉您!”
“罷了,罷了——”蘇老爺站起來,走近姜先生,雙手拍拍他的兩個肩膀說:“年輕人,放手闖吧!”
“伯父,您再考慮考慮!”
蘇老爺背轉(zhuǎn)身看看墻壁上的松鶴圖,慢慢說道:“這幅畫是已故夫人所作,一直掛在廳堂,每每看到,都提醒我對夫人許下的承諾,而老夫我也只有這個心愿,希望小女一生幸福平安!”
“聽說蘇小姐留洋了,可還沒有歸國吧!”
“哼,別提了,越大越?jīng)]規(guī)矩,外面那么亂,好不容易勸回國,玩樂心思還沒收收,已經(jīng)派人出去尋——太不像話!”
“爹爹,我回來了,就別成天罵罵咧咧啦,我——”正說著,傳來蘇小姐從外跑來的腳步聲。一進門,見有外人,便住了嘴。
“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還不見過你姜哥?!?
姜先生一眼便認出是街頭那個見義勇為的姑娘,心里一驚,臉上不自覺泛紅了,盯著蘇小姐看,半天沒說話。
“姜哥?——哦,你就是我爹提到那個救過他命的毛小子吧!”蘇小姐左右打量著姜先生,突然豁然開朗似的說道,“大俠在上,受小女一拜!”
“哎——使不得,使不得!”姜先生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上前,止了蘇婧婷拜他。
“沒大沒小,都哪里學(xué)的?得,得,得,快去里屋換件像樣的衣服!”蘇老爺拿蘇婧婷沒辦法,忙打發(fā)她回屋。
“是,爹爹?!碧K婧婷說著,又蹬著馬靴跑出廳堂,那姜先生聽著蘇小姐叫自己大俠,不禁心上跳動得厲害。
“哎,你看看,這孩子,太不像話了——”蘇老爺指著她,沒奈何說道。
“伯父,今天姜某叨擾多時,蘇小姐也回來,您也好安心了?!苯壬X得蘇小姐歸國不久,蘇老爺恐也希望多和蘇小姐敘敘父女之情。
“一起用晚膳吧?”蘇老爺看著姜先生如同自家孩子,多年不見難得敘舊,正想吩咐廚房預(yù)備晚飯款待。
“伯父,今天打擾太久了,改天一定備壺好酒來您府上飽口福!”
蘇老爺哈哈大笑,看著不能強留,便一直拄著拐杖,送姜先生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