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干嘛？”艾莉目瞪口呆的看著變種人不停的重復著同一副動作，再看看和他同樣表情的于浩。于浩學她聳了聳肩膀，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拒絕了艾莉伸來的要攙扶自己的手，一瘸一拐著向手術臺走去。

艾莉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十幾米的距離仿佛走了一天那般漫長。艾莉感覺自己手心里汗涔涔的，實驗室的燈被打開，也許是電路被先前的一陣爆炸而破壞掉了，燈光忽明忽暗的閃爍著，照射在艾莉陰晴不定的臉上。

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于浩的腹部緊貼著手術臺，艱難的推動著走向那道門。

艾莉忽然擋在手術臺前，背對著于浩沖著變種人不停的說著什么，只是這些話在于浩的耳中像是變成了無力的嗡嗡聲。于浩饒過手術臺，摟著她的肩膀，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你還沒有明白嗎？那是它的女人。”

“它的女人？”艾莉這時候才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它或者他，看向手術臺的目光變成了一種溫柔、脈脈含情的意味。

艾莉看著手術臺上的那具軀體，看著它或者她眼中閃過的依戀，緩緩的走到了一邊。

于浩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打開門。

背過身體。

拉著手術臺，走了出去。

就像很久以前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故事一樣，看著那些對自己不離不棄的人，對著他們死去的愛人無聲痛哭的場景。于浩輕輕的將所有的冰塊清理干凈，輕輕的將實驗體上所有的儀器剝落……

他看著它們交脖愛撫，看著它們額頭輕觸，看著它們眼中帶著的只有它們才能看懂的詢問。

于浩的眼神逐漸變得溫柔，只有他，才是最懂她的。

艾莉輕輕的拉起于浩的手臂，她的手有些冰冷，冰冷卻又格外的用力。

“要死，我們也要一起死。”艾莉看著他，就像是它看著它，因為只有她，才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最懂他的那個人。

“我們不會死。”這是她說的，現在于浩又說了一遍。

依然像是蒼白無力的自我安慰。

那個變種人將實驗體溫柔的放在手術臺上，像是死神一般的走向互相依偎著的兩個幸存者，低著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兩個人。

面無表情的看著。

像是警告，像是示威。

之后它再次走到手術臺前，將它輕輕的抱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所有的變種人全部退去，像是帶著驕傲的戰士一樣離去。

……

于浩無力的癱坐在地，全身的衣服像是淋了一場大雨般濕漉漉的。于浩顫抖從懷里摸出擠壓變形后又被打濕的香煙，想要將它點燃，努力了多次后只能徒然的放棄。

艾莉想要幫他，卻發現打火機被他緊緊的臥在手里，不是不想給，而是根本無法松開。

于浩痛苦的低下頭，看著地面上的冰塊漸漸消融著，他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于浩終于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看著臉色蒼白的艾莉道：“是時候離開這里了。”

“什么？”艾莉以為自己聽錯了。

“離開這里，就像你說的，活著，就會有希望。”

“有些問題，一味的躲避是不會有結果的，從前是不敢去想，不是不愿意去想。”

“我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同我們一樣的幸存者，他們像我們一樣固守在某個城市里，等待著下一個幸存者的到來，一起抵御一起生存。”

艾莉坐在于浩身邊，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輕撫著他的臉頰道：“你其實早該相信的。”

于浩笑了笑，拒絕了艾莉的攙扶，強忍著疼痛站了起了，瘸著腿一拐一拐的走進實驗室。

這是兩人近一個月的努力得來的，投注了所有的心血和汗水，雖然并沒有收到任何回報，但努力過，現如今這些成了一張畫錯畫的廢紙。

不是廢紙，因為至少還有心得和數據。

于浩將所有能帶走的儀器細心的整理在一塊，艾莉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幫忙，整個過程像是在上演一場無聲電影。燈光再閃爍了幾下，終于熄滅，應急燈被打開，整個地下室一片暗色調，將兩個人的心情浸染的更加陰郁。于浩開始將但凡不需要的東西統統砸碎，肆意發泄著內心的不快，艾莉蹙了蹙眉，沒有阻止他，她知道，過了今天，于浩便不再是從前的于浩了。

他必須這么做，這就是成熟的代價。

艾莉無法阻止這種趨勢，相反，她很欣慰。

一直待到凌晨三點多，于浩的情緒才算穩定下來，怔怔的看著滿地狼藉，像是要把這些都要記住一般。艾拉從客廳取來夾板和繃帶，幫于浩將腿固定好，攙扶著他離開地下室。

……

再過一個月后，于浩的傷勢逐漸恢復了，這段時間里變種人再沒有來過，仿佛從這個城市里銷聲匿跡了一樣。時值臘月，天氣干燥冰冷，雪在半個世紀以前就絕跡了，至少于浩從出生到現在沒有見到過。毀掉的樓梯扶手和門窗都已修好，墻上那些焦黑和抓痕顯得更加明顯，兩個人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了初次見面時的那樣。但艾莉知道，只是暫時的，因為她每天都看著于浩一遍又一遍的，對著所有頻道發著廣告，兩人期盼有奇跡出現。

也許上天其實一直眷顧著他的子民，只是因為太過忙碌，所以才無意中將他們忽略了。

某個天氣尚算明朗的下午，艾莉的尖叫聲將于浩從沉思中喚醒，于浩條件反射的抓起槍支快速的沖到客廳，沒有變種人，只有艾莉閃著淚光，情緒激動的看著他。

“有生存者的消息！”

“什么？”于浩顧不得所謂的紳士，擠在艾莉身側，側耳傾聽著某個遙遠的頻道里重復著的話語：“我是亞洲區行政長官。”

“我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千千萬萬像我們這樣的幸存者，我一直在努力尋找著你們。”

“如果你，你們，能聽到我的話，任何人能聽到我的話，請不要絕望，因為你不再孤獨！”

“如果你能聽到我們的呼喚，我們的呼喚！請聯系我！我們在十七區，我們在等待！”

“這家伙盜我臺詞。”這是于浩說的。

“真的還有活人。”這是艾莉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