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兒今晚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裙裝，腳下是一雙平底的白色帆布鞋。烏黑的長發(fā)披在肩上，整齊的劉海下，細(xì)長的眉毛，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微微上翹的嘴角，小巧的下巴，帶著一些嬰兒肥的臉蛋兒好像敷了少許淡淡的粉底。

我喜歡看她的眼睛，這孩子的目光干凈又深邃，像山林中的湖水，又像夜空里的星辰。

“菲兒，怎么是你？”

我的語氣有些意外，又帶著一點(diǎn)驚喜。

程菲兒說：“大林哥，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呀？”

“誰說不能了？快進(jìn)來，歡迎光臨432，請坐。”

我邊說邊給她找了一張椅子。

程菲兒坐下后，就拿起了那盤《歐美古典輕音樂》的磁帶盒看了一下：“這是什么音樂啊？我剛才在門外就聽見了，真好聽。”

“好聽嗎？是《舒伯特小夜曲》，喜歡就拿回去聽。”

“那怎么好意思呢？”程菲兒有些客氣。

“這有什么？以后大林哥這里的東西，喜歡的隨便拿。”

每次看到程菲兒，我都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就像看見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沒錯，她的確是個孩子，而且很可愛。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光芒，能夠驅(qū)散我心里縈繞的孤獨(dú)感。

程菲兒笑了：“那好吧，我看你這里除了書就是磁帶，以后我會來找你借的。”

“沒問題。菲兒，今晚怎么有空兒來這里呢？”

“哦，我是陪同寢室的兩個女生來的，她們?nèi)フ胰肆恕Ｎ覄偛畔热チ?20，可是只有大哥和六哥在，別人都出去了。”程菲兒說。

“是的，一到周末，大家都有事，留在寢室的沒幾個人。對了，楊老大和高老六在干什么？”我問她。

程菲兒當(dāng)然知道我問的是楊秀和高博。就說：“大哥在看武俠小說，六哥在寫情書呢？所以他倆都不理我，大哥說你也在寢室，就讓我來找你。”

程菲兒說著小嘴撅了一下，故作生氣的樣子，一副不諳世事的俏皮模樣。

“好啊，以后他們不理你的時候，你就來找我好了。菲兒，你剛才說你六哥在寫情書，他也有女朋友了？”

我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因為高博整天嘻嘻哈哈到處流竄，和男生女生都混得很熟，這一點(diǎn)頗似那個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彭鈞。難道說他也春心萌動了？

程菲兒睜大眼睛看著我：“原來你還不知道啊？六哥談了一個女朋友，是我們中專二班的，叫沈雪。你知道嗎大林哥，六哥比沈雪大好幾歲呢？”

說完這句話，程菲兒眨了兩下眼睛，長長的睫毛還是那樣美。

“這我還真不知道。”

我說的是實話，我一般對這類事情不感興趣，平時所得到的這方面的信息，多數(shù)都是彭鈞帶回來的。

“舒伯特是誰呀？”

程菲兒忽然把話題轉(zhuǎn)到了音樂上。

還真是個孩子，東一句西一句的，我心里想。

“舒伯特是奧地利的一位著名的作曲家。”

“剛才這首《小夜曲》真好聽，我想再聽一遍。”程菲兒看著我說。

“那你就聽吧！”

我沒想到她會喜歡上這首曲子，就把磁帶往回倒了一下，重新按下播放鍵。

優(yōu)美舒緩的音樂再次彌漫了整個房間。程菲兒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伏在桌子上認(rèn)真地聽著，一邊聽一邊用眼睛盯著一圈一圈轉(zhuǎn)動的磁帶輪。長發(fā)遮住了她的半邊臉，從側(cè)面看過去，她確實很漂亮。我相信，此時我的感覺是來自心底的聲音，是對一個小女孩安靜狀態(tài)下的一種美學(xué)判斷。

“聽起來有些傷感，舒伯特怎么會寫出這樣的樂曲呢？”

程菲兒忽然又問。

好在我曾經(jīng)和都哥探討過這首樂曲的創(chuàng)作背景，否則，還真讓小姑娘給問住了。

“是這樣，傳說有一天舒伯特的一個朋友為一位年輕姑娘的生日創(chuàng)作了一首詩，請舒伯特根據(jù)這首詩來譜上一支樂曲。舒伯特就隨便寫了這首樂曲送給他的朋友。這首樂曲經(jīng)過彈奏，聽到的人都覺得很美、很好聽，彈奏的人就越來越多，最后，就成為世界名曲了。”

我從來沒有如此認(rèn)真地給一個女孩講音樂里面的故事，也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如此認(rèn)真地聽我講這樣的故事。

程菲兒是第一個。

樂曲聽完了，房間里好像比之前更加安靜了，甚至連走廊里嘈雜的人聲也聽不見了。這一刻，看著她沉醉在音樂中的樣子，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美好的。

“大林哥，聽二哥說，你經(jīng)常寫詩，能給我寫首詩嗎？”

程菲兒忽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好，如果你喜歡，有時間我就寫給你。”

我不能拒絕一個小女孩的要求，盡管我也不知道自己寫的那些長短句到底能不能算得上是詩。

聽了我的話，她顯出很高興的樣子。

“好吧，那就等我過生日的時候，你給我寫一首。”

“好的，沒問題。”

我再次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接著，程菲兒跟我說了一些她的故事。

她爸爸在當(dāng)?shù)匾患胰槠窂S做銷售業(yè)務(wù)，媽媽在社區(qū)工作，還有一個弟弟剛上初中。程菲兒初中畢業(yè)后，成績不理想，沒有考上重點(diǎn)高中，又不想復(fù)讀，所以就選擇來這里讀中專。

我想，這不是跟我的經(jīng)歷差不多嗎？來到這里讀書的人基本上都是這個原因。學(xué)業(yè)難成，便退而求其次，本來就是上學(xué)讀書的年紀(jì)，還能干什么呢？

她接下來又說她的姑姑在上海做服裝生意，自己畢業(yè)后，如果沒有合適的工作，就去找姑姑。又說自己喜歡穿漂亮衣服，也喜歡服裝設(shè)計，現(xiàn)在所學(xué)的專業(yè)有些吃力。爸爸媽媽的想法是：她現(xiàn)在年紀(jì)太小，只能先在這里讀書，等過兩年長大了，再去學(xué)自己喜歡的東西。她還說自己的弟弟很頑皮，被爸爸媽媽寵壞了，經(jīng)常偷吃她珍藏的巧克力。還有，她喜歡在下雨天聽林志穎的歌，她還收藏了好多明星照片的不干膠貼紙。她還想將來自己設(shè)計服裝，開一家屬于自己的服裝店……

這時候的程菲兒，對我好像沒有了任何陌生感，沒完沒了地說起來。她說話的聲音還略有幾分稚嫩，但是，我愿意當(dāng)一個聆聽者，聽一個小女孩講她的故事、她的夢想、她的美麗新世界。

“大林哥，你說六哥和我們二班的沈雪能成嗎？”

程菲兒問我。

又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這孩子今天怎么了？正起勁兒地說著她自己的事呢，突然又拐到高博交女朋友這件事上了！

“這個事情不好說，我只是覺得他們之間年齡差距有點(diǎn)大。”

我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看法，甚至覺得高博有些荒唐。

“那如果讓你跟我們班上的一個女生談戀愛，你會同意嗎？”

她怎么會問這樣的問題？

這個小丫頭是在調(diào)侃我嗎？這是一個多么淘氣而荒唐的問題啊！我是高博嗎？我會像他一樣荒唐嗎？小孩子的問題真是天馬行空！

“我不會的，再說，我現(xiàn)在不想考慮這樣的問題。”

看我認(rèn)真的樣子，程菲兒忽然笑了，笑得那樣的開心愜意。

“大林哥，我逗你玩呢！上次在籃球場我都聽見了：我、不、交、女、朋、友！”

她故意粗著嗓子模仿著我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強(qiáng)調(diào)著我的那句話。

我把程菲兒送回了女生宿舍，回來的路上，滿天星光與地上的街燈交相輝映、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花香，一對對情侶手中提著各種水果和小吃，也在匆忙趕路。

他們再不回來，宿舍管理員就要關(guān)大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