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蓮花燦
- 笑語化作云飛揚
- 唐瀅子
- 4294字
- 2020-05-04 09:00:00
許風離開沈家堡的時候,便已知自己身中劇毒,他慶幸在無拓刺破他手背的一瞬間抽出了那一鞭子,換回了沈應書。雖然沈應書最后還是沒救回來,但至少他完成了任務。
嚴飛陽滿臉怒氣的站在床邊守著許風,以前沈家堡挑釁他嚴月堂行事雖下作,但也不曾害人性命,可是這次下手卻如此狠毒,這蓮花燦的毒性他也是聽說過的,之前有個小門派的弟子因輕浮了沈家堡一位女弟子,被狼牙鏢所傷,起先他也沒在意,以為只是中了抑制內里的毒藥,誰知不過幾個時辰,傷口便潰爛開來,最后蔓延全身不治身亡。嚴飛陽眼見許風的傷口已經紅腫破裂,開始有濃水慢慢流出,心下怒氣驟增幾分。他想著沈應書既然是沈家堡舊人,小丫頭又是他的徒弟,蓮花燦的毒應該有法子可解,只是她師父剛剛去世,即便是她能解,也不能這個時候去央求她。但許風的狀況越來越差,讓嚴飛陽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
“干脆殺去沈家堡,要解藥!”
嚴飛陽下了決心,轉身準備出門,差點撞上剛剛推門進來的唐語晴。
“小丫頭?”
唐語晴垂著眼簾并沒有看嚴飛陽,只是淡淡的問:“許大哥怎么樣了?”
“傷口已經化膿了。”嚴飛陽看得出,她的眼睛依舊滿含淚水。
唐語晴在床邊坐下,抬起許風的手看了看,又給他把了把脈,翻看了他的眼睛。隨后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粒藥丸讓許風服下,然后說:“索性傷口不深,現在毒性還未傷及內里,我已喂他服下抑制毒性的藥,只是,此毒我還是第一次解,有幾味藥還尚需斟酌,”她轉向嚴飛陽:“我需要你幫我準備一些東西。”
“你說!”
“我需要一根繩子,幾塊手帕,一片泡桐葉,一把小刀,燭臺,炭火。”
“好!我這就去準備!”隨即飛奔出門。
“許大哥你放心,我定將你醫好。”唐語晴堅定的看著昏迷的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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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飛陽準備好東西返回屋內,唐語晴準備正在熬藥,桌上擺了不下十種草藥,唐語晴一一聞了,嘗了,反復斟酌,斗量,入鍋。
“你來看著火,待到藥汁剛剛漫過藥渣的時候方可倒出。”唐語晴對嚴飛陽說。
“好,這是你要的東西。炭盆我放在床邊。”
唐語晴點了點頭,接過東西。來到床邊,她先將繩子一端系在床柱上,撕開許風的袖子,用繩子另一端將許風的上臂系緊吊在半空中;然后取出小刀,在炭火上烤了烤,將傷口紅腫的地方切開,膿血飛濺而出,唐語晴急忙用帕子擦干凈;接著她用炭夾取出一塊燒得滾燙的炭,順著許風的上臂一直熏到傷口位置,如此反復十幾次。
嚴飛陽一邊看著火一看著唐語晴的動作,他心里沒底,不知她究竟能不能成功。
“藥好了!”
“把藥汁先倒出來放在一邊,藥渣涂在泡桐葉上拿過來。”
嚴飛陽照著唐語晴說的做好,然后斯斯哈哈的捧著被藥渣燒的滾燙的泡桐葉走到床邊。唐語晴依舊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她的額間滲出微微細汗,在孤光的映照下晶晶發亮。
反復的熏烤,許風的傷口竟越裂越大,最后竟裂成了似盛開一般的蓮花。
“小丫頭,你看他的傷口!”嚴飛陽驚呼,他聽說,中了此毒,如果傷口呈蓮花狀,便是毒性已經擴散。
“把泡桐葉給我。”
唐語晴沒有解釋,只是娥眉微蹙。她將涂著厚厚藥渣的泡桐葉敷在許風的傷口上,或許是因為傷口開裂的疼痛,或許是因為藥渣太熱,昏迷中的許風竟“哼”了一聲。
“阿風?”嚴飛陽試圖叫醒許風,但是許風還是沒了反應。
唐語晴將許風手臂上系著的繩子解開:“好了,把剩下的藥汁給他喂了吧。”
“好。”
這時,嚴政月和董衛來了。
“風兒怎么樣了?”董衛見嚴飛陽正在喂許風喝藥,許風依舊昏迷不醒。
唐語晴回道:“晚輩已經盡量將許大哥體內的毒逼出來了,只要能過了今晚,他就算是保住性命了。”
“如此,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董衛嘆氣道。
“唐姑娘,你也不要太累,我們決定……后日為你師父下葬,你……”嚴政月不再說下去。
“許大哥這里尚需我照顧,師父的后事,但憑前輩做主,晚輩就……就不去了。”說到這,唐語晴的眼中又泛起淚光。
“哎好吧,那風兒這里,就拜托你了。”
“爹你放心吧,還有我呢!”嚴飛陽給許風喂完了藥,起身道。
嚴政月微微點了點頭,唐語晴作揖回禮,目送嚴政月和董衛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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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嚴飛陽靠在床邊打瞌睡,一陣雞鳴叫醒了他,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唐語晴坐在桌前。她一只手支著臉,另一只手里捏著沈應書的玉佩,呆呆的看著。也不知是因為一夜未睡,還是剛剛哭過,她的眼睛紅紅的,被手支撐的顯得肉嘟嘟的小臉映在燭火之中,也紅紅的,一時間,竟讓嚴飛陽看失了神。
猛然收回思緒,嚴飛陽有些不知所措的又揉了揉眼睛,他轉頭看向許風。許風的手似乎動了動。
“阿風?阿風?”
許風在嚴飛陽的呼喚中逐漸蘇醒過來。
“阿風!你醒了!”嚴飛陽大喜過望,“你感覺怎么樣?”
唐語晴聽到許風醒了,慌忙將玉佩收起來,走到床邊為許風把脈。
“我沒死?”許風虛弱的問,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
“哈哈你沒死!你當然沒死!小丫頭救了你!太好了阿風!”
把過脈,確認許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唐語晴松了一口氣。
“多謝……唐姑娘。”許風還有些氣虛。
“許大哥,你現在身子尚虛,還需要好好調養,先不要多說話。你既醒了,傷口定會疼痛難忍,我去弄一些止痛的藥給你敷上,這樣你會感覺好一些。”
許風艱難的點了一下頭。
“對對對,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告訴我爹他們!哈哈哈!太好了!小丫頭你真棒!哈哈哈……”嚴飛陽手舞足蹈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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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沈應書下葬的日子。嚴政月為沈應書辦了場法事,將他安葬在番安城外九曲河邊一處極美的地方。
“沈兄弟,以前的恩怨情仇終與你不再有瓜葛了,你便在這里好好安息吧。你既將唐姑娘托付于我,我必會護她周全,就當是我報你當年救命之恩。”說罷,向沈應書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許風在唐語晴的照顧下逐漸有了好轉,已經能進食了,所以嚴飛陽特意讓人準備了些粥來。
“唐姑娘屢次救在下于危難,在下實在無以為報。”許風道。
“許大哥切勿這樣說,這次若不是你舍命搭救師父,你也不會遭此禍,實在是我難心安。”
“可是沈前輩還是……”
唐語晴聽他這么說,又想到今日是師父入土之日,低下眼垂未答話。嚴飛陽看著他們兩個,為了緩和氣氛道:“哎呀,要我說,小丫頭你就別謙虛了,以你的醫術,要是在番安城開個醫館,那肯定是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再加上咱們嚴月堂弟子給你宣揚宣揚,只怕是陛下娘娘都要來登門呢。”
唐語晴聽著嚴飛陽在那胡說八道,張了張嘴想斥責他幾句,但怕他越說越離譜,便只是憋著嘴瞪了他一眼。
“少堂主,堂主回來了,請您到正廳一趟。”外面有個弟子來報。
“好我知道了。”
唐語晴聽說嚴政月回來了:“正好,我也有事要找嚴堂主,我和你一起去。”然后向許風道:“許大哥,你先好好休息。”
許風點頭示意。
“小丫頭你找我爹?什么事啊?有什么事你告訴我啊我幫你去跟我爹說。”唐語晴懶得理他,先出了門,嚴飛陽屁顛屁顛的跟著她,臨走還不忘喊了句:“阿風你好好睡覺啊,晚上我再來看你!”
許風笑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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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月堂正廳,嚴政月將今日沈應書安葬之事跟唐語晴說了說,唐語晴代師父謝過了嚴政月。
“嚴堂主,許大哥的身體已經基本無礙了,但還是需要在用幾天湯藥將體內的余毒逼出,晚輩臨走時帶的草藥不多,現下已經所剩無幾,所以晚輩還需去城外采摘一些藥物。”
“小丫頭你要去采藥啊?我跟你一起去啊?”嚴飛陽拍拍胸脯道。
“飛陽,我有別的事要交代與你。既是這樣,我叫幾個得力的弟子同唐姑娘一起去吧。”
“對對對,人多力量大,你找草藥也快些。”嚴飛陽十分贊同他爹。
“實在不必了,晚輩在悟傲山上住的時候,一直是自己出去采藥的,晚輩可以辨認林中植物是否有毒,是否可用,若是帶上師兄們,怕是他們不小心誤采有毒的植物反而不妙。晚輩只需幾種常見的藥材,花不了多少時間便可回來。”
嚴政月見唐語晴如此堅定,心想著她大概是有什么事,只得說:“那好吧,萬事小心,早去早回。”
“是,晚輩先告退了。”
唐語晴說罷出了正廳。
“爹,你找我何事啊?”
“今日我和你舅舅說起,你從小到大總是到處惹是生非,且不能定下心來好好練武,如今沈家堡對我嚴月堂虎視眈眈,若今后真遇強敵,你非但不能幫忙反而還會成為我們的牽掛,所以我和你舅舅商量了一下,準備讓你,唐姑娘,風兒你們三人,一起去你師祖那磨練磨練。你師祖祝拂云當年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其用鞭之術無人能及,也是能將鞭子化為劍鋒的唯一一人。”
“師祖?爹,我又未曾見過他,我去他那干嘛呀?況且,我哪有惹是生非,我那都是路見不平。”
“你無需多言,這事已經定了,等風兒傷好之后你們就出發。”
“那……那我們要去多久啊?”
“下山之日,你師祖自有定奪,他若覺得你們學成,自會讓你們下山。”。
“什么???那得多久啊!這眼看夏天就要到了,馬上就要有蹴鞠會了,我這都等了快一年了……”
嚴政月見他如此沒正經,怒哼一聲。
“飛陽,你爹也是為了你好,萬不可胡鬧。”董衛說。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
“我讓人去給你收拾行李了,你去看看你還要帶些什么。”董衛更關心嚴飛陽的日常所需。
“那爹……,舅舅……,我告退啦。”嚴飛陽拖著大長音離開了正廳。
師祖?爹的師父?爹這么古板,他的師父想必是古板中的老古板。嚴飛陽心想著,只盼望許風好的慢一些,能拖一天是一天。本想去把這個消息告訴許風,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轉身出了嚴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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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河邊,沈應書的新墓,唐語晴通的一聲跪在墓碑前。
“師父,師父……”她終于忍不住的放聲痛哭。師父的入土之日,她不是不想來,而是不敢來。從小她無父無母,師父就像慈父一樣,教她說話、教她習字、教她練武、教她醫術,所以她不敢看到這世上她認定的、唯一的親人就這樣骨枯黃土。她曾想過這一輩子都會和師父一起在悟傲山上快樂的生活,待到師父壽終正寢的那一天,她也無怨無悔。可不想師父遭此橫禍,更可悲的是,她無法為師父報仇,面對沈家堡,她根本無能為力。而眼睜睜的看著師父永遠的閉上了眼睛,更是束手無策。她恨沈家堡,更恨自己。她的拳緊緊握著,用力的敲打著地面,被咬著的嘴唇滲出了血絲。
河對岸的樹后,有一個身影一直在望著她。看著她嬌小的身軀因痛哭過猛有些發抖,身影似心疼一般攥緊了拳頭,隨后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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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的時候,唐語晴回了嚴月堂。她將摘來的藥草一一挑出,分棵擺放在桃李園的石桌上晾曬。
嚴飛陽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小丫頭?”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唐語晴一跳,看見來人,她沒好氣的說:“平時還沒看見你人就先聽見你的聲音了,今天是怎么了?做了什么虧心事連走路都不敢出聲。”
“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嚴飛陽把一個袋子扔給唐語晴,“喏,給你買的。”唐語晴不解的看著他向院外走去,臨出院門,嚴飛陽停下腳步,回頭對唐語晴說:“喂!小丫頭,以后再想哭就找爺,爺講笑話給你聽。”英俊的的臉龐留下一個燦爛的笑,隨即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了。
唐語晴詫異的望著他的背影,原來那個遠遠的身影是他,他還是陪著她去了。打開手中的袋子,里面是還熱乎著的毛團子。她眼眶雖然又濕了,嘴角卻似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