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半個月,韓少平就結婚了!這個消息在韓少寧和唐曉燕聽來,無異于平地里一聲雷響!
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韓少寧才回過神來,十分嚴肅的問道:“老三,你不是在和我們開玩笑吧!結婚不比談戀愛,千萬不可意氣用事,這世上啥藥都有,就是沒有后悔藥啊!”
“二哥,我是認真的!”韓少平鼓足勇氣,繼續說道:“女方是我大學同學,處了好幾年了,感情一直不錯,長得說不上漂亮,但很有氣質,獨生子女,家庭條件也挺好的,有兩處樓房,父母都在省政府上班,不知是啥官,只知道人脈還是挺廣的,早就跟我打過招呼了,若是不再報社干了,想去哪個單位,跟他們說一聲就可以了。”
唐曉燕頻頻點頭,感覺三弟找了個好媳婦。
韓少寧長出一口氣,在若有所思之后,十分慎重的問道:“咱家的狀況,你跟他們都一五一十的說過嗎?難道他們沒有意見嗎?”
在韓少寧看來,肩膀不一般齊,怎么看都別扭!雖說兩人是同學關系,有相當的共同語言,但家庭背景和身份地位相差懸殊,難免會有矛盾。他已真切體驗到這種滋味,就像自己和唐曉燕的隔閡。
“我跟他們都講清楚了!他們一點也沒有介意!”韓少平說的振振有詞,但他的眼神卻有些閃爍。
韓少寧仔細端詳了一下三弟,斯文中帶著英氣,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他暗想,若是女方看上了兄弟的長相,倒也不為怪。只不過,他還是有些不大相信,天上掉餡餅會砸到自家人頭上!
“難道他們真的一個條件也沒有嗎?”韓少寧微皺眉頭,忍不住問道。
唐曉燕歪頭斜著瞅了一眼丈夫,眼神里充滿了不屑!
韓少平立刻低下了頭,肩頭微顫,紅著臉說道:“沒……沒有!”
韓少寧的眼睛猶如一把鋒利的尖刀,直刺韓少平的心窩。
“老三,你一定要說實話!我還是那句老話,有啥困難,你就說出來,千萬不要藏著掖著,只要你不昧良心,不管做啥事,二哥都一定會全力支持你的!”韓少寧十分堅決的說道。
“二哥,你說的是真的?”韓少平非常激動的問道。
“老三,我啥時候胡弄過你!再說了,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婚姻大事豈能開玩笑。”韓少寧十分嚴肅的回道。
“她父母說了,結婚的時候,啥也不用咱們準備,只是提出了一個條件!”韓少平無可奈何的說道。
“啥?”唐曉燕忍不住問道。
韓少平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紅著臉說道:“入贅!”
入贅,北方俗稱“倒插門”!
韓少寧聽到“入贅”兩字,本想站起身來,指著韓少平的鼻子罵“沒出息”,但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強把心中的火氣往下壓了壓。
“老三,怎么說你也是大學畢業,不應該受傳統余毒的侵擾,‘入贅’是過去封建社會的叫法,而現在提倡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不管是男娶女,還是女娶男,殊途同歸,都是為了兩個人生活在一起!何況你們哥們多,咱爸養老也不是問題!嫂子認為這個不是事,我鼎力支持你!”唐曉燕拍著桌子說道。
韓少平兩眼直視唐曉燕,目光里流露出無限感激。
“話好說,但不好聽啊!”沉默了一會的韓少寧,發聲說道,“這事,你跟爸說了嗎?”
“沒有!本來我就想先跟你商量商量,再跟他說一聲。”韓少平又低下了頭。
當年,蘇有為刁難韓瑞豐,就想招贅韓少安,韓瑞豐口頭雖答應了,但心頭一直滴血!
在農村來講,入贅絕對不是件光彩的事!那不是簡單的女娶男的問題,生下的頭胎那得隨娘姓!若將入贅的事告訴老爹,他也實在有些難于啟齒。
其實,韓少平更不想入贅!入贅,那是窮苦人家,窩囊廢的表現!
以前上學時,家里一貧如洗,窮的叮當響,好幾頓都揭不開鍋!他穿的衣服,都是大哥穿過,二哥接著穿,而衣服本身又不知從哪淘換來的幾手貨!從小到大,在同學面前,他都抬不起頭!打心底,他不想再過苦日子,害怕過苦日子!因此,他發奮讀書,就是想靠知識改變貧窮的命運!但冰冷而又殘酷的現實告訴他,若想早日出人頭地,富貴雙全,必須得有強硬的后臺,必須得有特殊的關系!
“你嫂子說的對!我也支持你!告訴爸的事,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讓他點頭答應的!”韓少寧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說道。
對于入贅的事,他內心有些不痛快!但意識到老三也是痛下決心才做出的選擇,知道勸也無益,倒不如順水推舟促其好事。
韓少平眼圈泛紅,雙眼含淚。
飯已吃的不大離了,話也談的差不多了。
“老板,算賬!”韓少寧大聲嚷道。
“一共是十八塊!”老板笑呵呵的說道。
韓少寧伸手掏兜,就要結賬,韓少平趕忙說道:“二哥,你大老遠來看我,這頓飯說啥也得我請!”
韓少寧一邊擺弄著牙簽,一邊笑瞇瞇的說道:“還是我來吧!飯錢不多,但也夠你花半個月的!”
韓少平臉蛋霎時通紅,但仍要搶著結帳。
“老三,你二哥掙得多,還是讓他來算吧!”唐曉燕趕忙勸道。
小胳膊擰不過大腿!最后,還是韓少寧掏出了百元大鈔!
望著漸漸遠去的桑塔納背影,韓少平心潮澎湃!自己上了這么多年學,現在仍然不過是大報社里的一個小小編輯,從收入角度來看,遠遠趕不上初中沒有畢業的二哥!回想剛才二哥剔牙時盛氣凌人的表情,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站在路旁,望著呼嘯而過的車輛和氣派十足高樓大廈,暗自發誓,這輩子一定開上最好的車,住上最好的豪宅,將二哥韓少寧甩出十萬八千里!
他來自山村,長在黃土地,卻學在都市!他曾是一個樸實無華的農民,如今卻變成了一個虛榮至上的知識分子!
夜色漸黑,韓少寧的小車“終于”快到了韓家莊。當他剛要駛進村莊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村口左右張望。
“咱爸在村口干啥?”韓少寧“做賊心虛”,小聲嘀咕。
唐曉燕白了他一眼,感到十分好笑:“咱爸又不是外人,怕啥?”
韓少寧早起晚歸,就是怕碰到熟人,怕問干啥去了!
韓少寧知道躲不過去了,趕忙將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沉著臉問道:“爸,天都黑了,你在這干啥呢?”
“曉燕也在車上啊!看到你們回來,那我就放心了!趕緊把車放好,你們倆到我那院吃飯去!”韓瑞豐說完,頭也不回,小跑著走了。
兒行千里父擔憂,韓少寧欲言又止,心里很不得勁。
韓瑞豐的老屋,炕上小方桌又擺滿了吃喝!
“菜都涼了,我又回鍋熱乎了一把!你們倆都出去一天了,一定餓了吧,趕快吃!”韓瑞豐端上菜后,笑著說道。
唐曉燕看了一眼韓少寧,此刻,韓少寧兩眼濕潤,手中又抄起了筷子。
他們倆在縣城吃過肉絲面了!一來懶得回家做飯,二來本就打算晚點回家。
盛情難卻!尤其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讓人難以拒絕,唐曉燕也拿起了筷子。
“少寧,咱爺倆有陣子沒在一起吃飯了,陪老爸喝兩杯!”韓瑞豐臉上氣色不錯,笑呵呵的說道。
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這是唐曉燕給韓少寧定的死規矩。開了一天車,韓少寧確實感覺有些乏累,雖然肚子里不太餓,但他也想喝口小酒。
酒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醉酒之后,絕對是另一個世界!
菜沒有吃多少,酒卻干了一瓶!韓瑞豐還想下炕取酒,被韓少寧伸手攔住了。
“爸,咱爺倆喝的不少了,別再喝了,酒這東西,差不多就行,喝多了受罪!”韓少寧勸道。
“是啊!您老歲數也不小了,一定要注意身板!”唐曉燕也趕忙說道。
“不行,今個我高興!一定得多喝兩盅!”此時的韓瑞豐,已略有醉意。
若是年輕的時候,喝半斤白酒跟喝二斤白開水沒有啥區別,可歲月不饒人,年齡越大,酒量越小,何況他還有心事!
“既然如此,我陪你!不過,爸,你待著,我求去!”韓少寧迅速下炕,從棒柜里拎出了一瓶二鍋頭。
韓少寧小心翼翼給老爸斟滿,韓瑞豐微微點了點頭。
“爸!你跟我們啦啦,今個都有啥高興的事?讓我們也跟你分享分享!”唐曉燕手里拿著筷子,也不夾菜,微笑著問道。
韓瑞豐一聽兒媳發話了,頓時來了精神,放下了手中的酒盅,一本正經的問道:“先別問我,你們倆先告訴我,一大清早就開著車干啥事去了?”
韓瑞豐兩眼猶如兩道寒光,剛才的醉意蕩然無存,直直的盯著韓少寧,犀利無比!韓少寧從屁股根順著脊梁骨,一直到脖頸,渾身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