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仇恨
- 只好做名尸解仙
- 霍格Hogger
- 3338字
- 2020-07-06 21:55:00
“什么?離開定遠城?還永不回來!憑什么啊!”
張鐵終于憤怒了。
武文道:“張小兄弟莫要急躁,出此下策實在是無奈之舉。”
“有什么無奈,要讓我離開定遠?我要是堅持留下,又能怎樣!”
武文嘆道:“城中現在的人心,你也看到了。那日,府中有很多人看到了娘子兵解的一幕,在這些人心目中,你害死了娘子,是他們親眼所見,鐵證如山!有這些人到處散播消息,相信整個定遠城如今都認為,是你害死了娘子。說起來,這件事情我也有責任,沒能在第一時間約束好府中的下人,當時我自己都差點動手殺人,哪有心思管這些細枝末節?后來,我自然是出面替你澄清事實,可惜為時已晚,民心已經形成偏見,局面難以挽回。猜忌與仇恨一旦在心中扎下了根,就不是能夠簡單根除的。你若是繼續留在城中,恐怕未來的日子里,將會處處都是敵人,將會寸步難行!”
張鐵一下子想到了李宅如今的遭遇。那些平日里笑意盈盈的鄰居、慈愛和藹的長輩、孺慕親近的孩童,如今都變了面孔,避自己如避蛇蝎,憎自己如憎仇寇。他們完全忘記了自己以前的謙恭友愛,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為了陌生人仗義援手,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為了定遠城搏命廝殺。
人心之愚蒙善變,一至于斯!
但是,那又怎樣,自己從來都不是為了這些人活著的,在這樣充滿敵意的環境里,困難或許不少,倒還不至于活不下去。
張鐵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子倔勁,道:“那些人不過會嚼嚼舌根、下下絆子,又能把我怎樣?我可不信他們能一直把這份仇恨保持下去。時間久了,自然就淡忘了。”
武文道:“你說的對。那些人,終究只是外人,不會永遠把仇恨掛在心上。他們不會這樣,但是有人會的。”
張鐵心里一緊,一下子想到何淺淺那怨毒的眼神。這位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嬌蠻小姐,腦筋不知道能不能轉得過來。
“二小姐嗎?”
“對。淺淺那丫頭,恐怕很難改變觀點,就算能想通,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我……我會找她解釋!”
“你覺得,你的解釋,會比我這個姐夫的話,更有說服力嗎?”
“……”
“淺淺那丫頭,要是存了報復的心思,那可就難辦了。而這幾乎是一定的。她有武功,能動用府中的人手,就連軍營里的兵馬,她若是動了歪心思,也能騙得為她殺人。到時候,你可如何應對?縱使你手段高強,又如何應付時時可能發生的明槍暗箭?”
“……”
武文的眼中泛著寒光,道:“我自然會盡力約束她,可是她要是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你也只能受著。我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張鐵默默點頭。何淺淺是何清清留在世間的唯一血親,不管是武文,還是自己,都不想她受到傷害。
武文又道:“還有愿君。你總也要顧忌她的安危吧,萬一你和淺淺斗起來,很難不會連累了她。目前來看,淺淺對愿君還是念著舊情,但是如果心中對你的怨恨一直保持下去,時日久了,恐怕她連愿君都要恨上了。”
張鐵沉聲道:“那樣的話,的確就難辦了。算計愿君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總比算計我,要簡單一千倍、一萬倍!”
算計你又有什么難的了?不過是個未經歷世事的毛頭小伙子罷了。
武文心中如此想,嘴上卻道:“正是如此!為今之計,最好是你和愿君離開定遠,那么不管是淺淺,還是這全城的百姓,也都失去了仇恨的目標。過個一年半載,百姓們自然也就看淡了。過個三載五載,連淺淺都能想開了。”
張鐵冷笑道:“看淡如何?想開又如何?”
武文道:“那時候看情形吧,或許,你們還能回來。”
“稀罕么?定遠城又不是我家,到時候就算你們請我回來,我還未必答應呢!”
武文聽他嘴上倔強,卻知道心里已經答應了離開,也就不和他爭那口頭的長短。
“可能會用到的盤纏,我也給你們準備好了,一會兒讓下人送到府上。對了,還有李家那座祖宅,我也會讓人照顧好,管保不會讓人損傷半毫。”
張鐵點點頭,道:“有句老話,叫做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將來要是你調任他方的話,又該怎么辦?誰來替愿君照顧宅子?那可是她家祖傳的,她爹娘為了守住這宅子,差點和人拼了命!”
武文道:“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到了。我在定遠城已經二十年,將來未必不會有第二個二十年、第三個二十年!就算我離開了,錢不缺、鄧超倫這些下屬,也會替我照看。就算我們都要調走,也會囑咐繼任者將這點事情辦好。那座宅子在有人眼里也許是寶貝,在我們眼里,其實不值一提。”
張鐵覺得沒有什么要說的了,轉身就要離開。
他來定遠城不過半年左右,沒想到現在到了要離開的時刻。
邁步走出書房,外面燦爛的陽光晃得眼前一花。
他頓時覺得心中涌上一股豪情。外面自有天地,何必在小小一座定遠城抱殘守缺?
腳下邁出去的步子,一下子大了很多。
武文走出了書房,目送他離開。
張鐵突然站定,回頭,望著頭發花白、英風不再的大將軍,道:“其實,你也想趕我走的吧?”
武文一怔,沒有回答。
“其實,你心里也放不下那一劍吧?”
武文還是沒有回答。
張鐵自嘲地笑笑,搖搖頭,腳下再不停留,大踏步去了。
……
回到李宅的時候,愿君就像個普通人家的小妻子,正沐浴著庭院中的陽光,坐在一條短凳上擇菜,為自己的良人,準備一餐愛心融注的午餐。
對于如今的她來說,日子就是過得這么平淡而踏實。一天到晚圍著鍋臺轉,起床準備早餐、刷鍋刷碗,準備午餐、刷鍋刷碗,準備晚餐、刷鍋刷碗。
她自然知道,自己肯定會有厭倦、疲累、抱怨的一天,就和自己的母親,和林嬸,和世間所有的妻子、母親一樣,日復一日地在單調枯燥的生活瑣事中,變成一個言語乏味、只會嘮叨的老太婆,但是至少目前,自己很享受這種感覺,很享受這種生活。
所愛的人,就陪在自己身邊。他身上的一針一線,他口中的一餐一飯,都是自己親手置辦。看他穿得溫暖了,自己身上也會溫暖。看他吃得飽了,自己腹中也會覺得充實。看他穿得英姿颯爽,自己的嘴角一整天都勾著笑容。
這樣的日子,真是再寶貴不過。
看見張鐵推門進來,愿君并沒有起身,手頭的忙碌也沒有停下。她只是抬起頭,甜甜地沖著來人笑了一下。
張鐵回以一笑,笑得卻有些勉強。
他摘下頭頂的斗笠放好,同樣提了條短凳坐在愿君身邊,幫她一起擇菜。
愿君捕捉到了他笑容中的勉強,道:“怎么了?將軍府的人,還在記仇?”
“其他人都還好吧,尤其是武將軍,不愧是大將軍,最是通情達理。當然,其實武夫人之前已經有過交代,將事情的原委早就說過了,所以就算我這次不去,他們也是明白事情真相的。”
“那就好。我就說嘛,武夫人和武將軍是夫妻,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和自己夫君說清楚呢?二小姐也是之前就知道了嗎?”
“沒有。她一直不知道。最難辦的是,她一直放不下。”
“啊?那我去找她解釋一下,你知道,我們倆的感情是極好的。”
“沒用的,你不能去!我在吊唁的時候,見了二小姐一面。她看了我一眼。一眼,只是一眼,我就知道,她把我恨到了骨頭里,這仇恨,可不是三言兩語、一時半刻能化解得了的。可能對她來說,心里面失去至親的悲痛,必須要找個發泄的點,而我,殺了她姐姐的兇手,正好是這個發泄點的最合適人選。”
愿君并不能理解張鐵所說的話。她自己前不久剛失去了雙親,但是并沒有將悲痛轉化為仇恨。她自小于最底層的百姓中長大,見慣了許多的苦難,與何淺淺那樣嬌生慣養,從未承受過人間苦痛的人,自是不同。
張鐵道:“愿君,還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鐵哥,你說就是了。”
“我們要離開定遠城了。”
愿君一雙靈巧的手,即便是張鐵進門也未曾停滯過,此時聽了這句話,卻是一下子停住了。
“什么?”
“我們要離開定遠了。二小姐視我為仇人,一定會來報復的。我們又不能當真和她打打殺殺,那就只有躲。定遠城就這么大,能躲到哪里去?自然只有離開。”
“武將軍就不管管嗎?”
“他管得了嗎?這個小姨子,以前就是他最頭疼的。更重要的是,武將軍他自己,都希望我們走。也許是眼不見心不煩吧。”
愿君凄然道:“不能怪武將軍的。我們都知道,他們夫妻的感情到底有多好!”
兩個人聊著天,便將手里的菜都擇好,愿君拿去清洗、下廚,很快便將烹飪好的菜蔬端上餐桌。
一下午無話,張鐵在房中簡單收拾了下行李。說是簡單,的確因為真的沒有什么好收拾的。他孑然一身來到定遠城,身無長物,此時也不過是收拾兩件換洗的衣服和修煉的符箓、材料等。
晚飯的時候,張鐵發現桌上的飲食格外豐盛。
“愿君,何必做這么多菜呢,吃不了又要吃剩菜。”
愿君甜甜一笑,道:“不要吃剩菜。吃不了就倒掉,我再給你做新的。”
“太浪費了。不過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你太辛苦了!”
“再辛苦,又能辛苦幾天呢?”
“嗯?”
“鐵哥,我不會跟你走的。你自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