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莊的婚禮足足熱鬧了三天才安靜下來,王先生捶著老腰嘆道,“真是老了,越來越不中用”
青林見狀,忙殷勤地給師父捶背,王先生并不領情,“大婚那天你跑哪去了,也不幫師父記記賬,你知道有多忙嗎”
說著氣沖沖的甩臉,又抬了抬腿,青林馬上又去給王先生捶腿。
青林悻悻道,“師父,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下次?下次是等誰成親,書豪嗎,那個時候我都該入土了...”王先生憤憤道,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玉瑩打斷。
玉瑩幽怨道,“爹!什么入土呀,多不吉利,對啦,您有沒有聽過‘泥該嘍’這句土話呀”
王先生沉思半晌,喃喃自語道,“‘泥該嘍’是個啥呀,怎么這么像扶桑話的發音呢”
“下午問問崔先生,他見識廣,也許是扶桑話吧”王先生點頭說道。
忽然他又靈機一動,扭頭問道,“這句話是從哪得來的”
玉瑩和青林對視一眼,她點點頭,青林答道,“師父,在大婚當天,先是一個老伯用內力撞了我一下,之后又來了一男一女,用水劍傷我...”
王先生聽完,臉色凝重起來,“凝水成刃,莫非是扶桑國的‘鏡水天心流’”
這幾年扶桑勢大,自扶桑島主頒布廢刀令以來,很多浪士為了保留佩刀的權利,紛紛滲入清國,圖謀不軌。
這楊莊樹大招風,婚禮又大操大辦,若不是請來王茂森霍殿臣等好手坐場,估計當天就得出亂子。
玉瑩聽了奇道,“爹,什么是‘鏡水天心流’呀”
王先生面色一緩,哈哈笑道,“只不過是個劍術門派,類似于我們的青城派華山派”
“但他們的劍術確實有幾分厲害”,王先生說完頓了頓,似乎做了個什么決定。
“玉瑩玉離青林,你們三個自今日起,隨我到榆樹林練劍,東瀛浪客已然打上門了,以你們現在的能力,恐怕不成”
玉瑩青林二人聽了齊道聲“是”,玉離則滿不在乎道,“學什么劍呀,就不能換個兵刃嗎”
“不能!”玉瑩青林二人齊聲回道,玉離“切”算作反駁。
此時裴琳兒打坐出定,她將那個請柬擺在王先生面前,頗為埋怨地對一行人說道,“光顧著說笑,你們姨夫家的婚事怎么辦”
眾人這才“哎吆”一拍腦門,僅剩一天的時間,眼看就要到了。
這簡直是猝不及防啊,玉離有點后悔當初怎么就拿個請柬回來了。她豈知道這個請柬的來歷。
當初傅溪德在李家鬧過一次,李蕓芝新婚,李萬泉就決定羞辱一下傅家,故意給傅溪德下了個請柬。
誰知傅家也有喜事,傅季遠一賭氣,也給李家下個請柬。
兩家算是相互交換了請柬,李萬泉氣呼呼地想扔掉它,卻讓李蕓芝連同以前的一些書信都給帶來了。
王先生連忙吩咐玉瑩收拾行李,又安排青林去鎮子上顧輛馬車。
一切準備就緒后,王先生又從臥室翻出一個小木盒,細致裝在包袱里。
此時,青林推門進來,“師父,馬車備好了,只是坐不下那么多人,我又...”
王先生正整理包袱,頭也不抬道,“你又顧了一匹馬?剛剛忘了告訴你,選一匹馬騎”
青林搖搖頭,“不是,我顧了一匹驢子”
王先生這才抬頭道,“不成就換了馬,你騎著驢跑得太慢”
一輛馬車一頭驢子在官道上狂奔著,馬車里,“玉離抓緊了,小心碰頭”玉瑩勸著玉離。
玉離毫不在乎地撩起車簾,沖騎驢的青林打趣道,“你的驢子跑得挺快么”
青林挽著韁繩,身體隨著驢子顛簸,上下起伏,“我...我也沒想到,它這...么快”
“對呀,做驢都可惜了”玉離夸贊著那驢子的腳力,又點點頭笑道,“我給它起個名字吧”
青林第一次“騎馬”,顛簸的厲害,哪顧得上回她的話,只隨口一句“隨你的愿”
玉離笑道,“就叫它蘆花”,青林沒聽清楚,就問了句“叫什么?”
玉離沒好氣道,“叫蘆花!”“?。刻J花”青林的話還沒說完,那驢子扯脖子嘶鳴起來,似乎很喜歡“蘆花”這個名字。
青林差點從驢上摔下來,“你這破驢,叫什么叫”,那驢子似乎挺懂了,邁步飛躍而出,很快就超過馬車。
玉瑩聽到響動,挑簾來看,青林喜道,“師姐...”,可惜話還沒說完,蘆花就載著他擦肩而過,向前狂奔而去。
一行人趕一天的路,天黑時終于在陽曲縣找客棧住下。
青林備了上等草料,好好犒勞兩位功臣——蘆花和那匹黑馬。
王先生安排好妻子女兒,對青林道,“青林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大半天的路要走”師徒二人住一間屋,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行程要從容得多,車馬不再顛簸,玉瑩拿出個小剪刀來,開始做剪紙。
只見她將紅紙對折又對折,用剪刀去了兩個邊,又細細剪起來。
“瑩兒,小心些,車馬顛簸別傷了手”裴琳兒慈愛地看著玉瑩道。
玉瑩一笑,臉上露出兩個小酒窩,“沒事的娘,就當給姨姨家添一份喜氣”
手上的紅紙轉了幾圈,剪下一絲絲縷縷的細碎末,折紙又轉動了一會,她停手來,緩緩將剪好的紙折展開,豁然一副心形的囍字。
那囍字的周圍還紋了一圈牡丹花,頗為精致美觀。
裴琳兒不由贊道,“我瑩兒果然巧手,太漂亮了”
玉離昨晚睡得晚,此時靠在裴琳兒肩上沉沉睡去。
大半日過去,馬車過了滹沱河的石橋,又行大半個時辰,終于來到鳳凰山下。
“琳兒到了”王先生停下馬車,他掀開簾子對妻子女兒說道。
裴琳兒情緒有些復雜,她與三姐多年不見,今日終得再遇,感慨頗多。
再看王先生很是猶豫的樣子,當初是傅季遠給他牽線入贅的裴家,后來自己離家出走害苦了琳兒,今日正愁不知該如何面對傅兄。
青林發覺他們二人都猶豫不前,于是栓好驢子,提議道,“師父,要不我去叫門”
王先生夫妻二人忘了還有青林這層關系,當然樂得其所。
青林得允,闊步上前去敲門,誰知門“嘎吱”一聲打開,傅溪德推門而出,與青林面對面差點撞上。
“傅叔叔...”青林喜道,“青林!”傅溪德驚道。
二人相視良久,眼眶都已濕潤,傅溪德緊緊擁抱住青林。
他擦擦眼淚道,“青林,我時刻都想把你接出那個山溝”
青林忙勸道,“傅叔不要難過,我現在很好,還有我的師父也來了”
王先生一家已帶著禮品走過來,傅溪德忙躬身迎客,“既然是我侄兒的師父,就是我的長輩,各位請進”
裴琳兒笑道,“告訴你娘,就說逢喜縣的裴琳兒來祝賀”
傅溪德一聽此語,驚喜道,“小姨?”他慌里慌張幫著拿行李,又馬上吩咐仆人安排上房。
“小姨,你知不知道我娘多想你,我現在就去給她個驚喜”傅溪德說著,快步奔向內宅。
“娘,你猜誰來了!”傅溪德狂喜道,傅夫人淡然地端起一杯茶,“這讓娘怎么猜,又是你哪個同窗好友提前來祝賀吧”
“我小姨來了!”傅溪德這一句話,驚得傅夫人險些摔了茶碗。
她平息下情緒,良久才道,“別逗,你小姨失蹤了十年,不知道還在不在...”說著眼眶有些濕潤了。
傅溪德見娘不信,急道,“逢喜縣的裴琳兒現就在客房呢”
傅夫人一聽此語,不再猶豫,拔腿就朝客房跑去。
“娘”傅溪德從沒見過娘如此失態,連忙跟著過去。
傅夫人來到客房門口,她盯著屋內正休息的裴琳兒愣住了。
那面龐,那眼睛,那神態,是她,就是她!自己苦命的妹妹琳兒。
她淚如泉涌,顫抖著身子,再也邁不動一步,俯在門外“嗚嗚”痛哭起來。
多少次在夢里,傅夫人夢到妹妹模糊的影子,她說自己在很遠的地方...
裴琳兒看到姐姐,連忙跑過去,抱住姐姐,“姐姐,我是琳兒”
傅夫人一把將裴琳兒抱緊了,“琳兒,你還活著,這些年姐姐一直夢見你,一直想你念你”
傅季遠不知何時來得,手上的折扇握了又握,扭頭擦了把淚,卻豁然發現裴琳兒穿的是一身道袍。
“傅...大哥...”王先生赧顔來問好,傅季遠一聽這個嗓音,怒火中燒,抬手一拳就打過去。
“你這個混蛋,琳兒為什么出家啦”傅季遠扯住王先生的領子,咆哮道。
“傅...大哥,都是我的罪啊”王先生慚愧不已,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