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現在住的這個院子,原本是座空宅。
之前小姑娘常在此處練武,她看到奄奄一息的月季后,就澆水施肥,悉心地照料,終于有一天花兒綻放著笑容回報她。
花開花落間五年過去了,那天她又來澆花,卻發現搬進個青林來,霸占了她的月季。你說她豈能罷休!
青林哪想得到,自己竟變成了個霸占良家花卉的惡人,這位女英雄裴女俠除強扶弱,解救可憐的月季花。
青林此時已將花兒連帶著根下的那片土一起挖了出來。
好歹也是山村里種過幾年地的人,這種嬌貴的花是不能直接挖出來的。
裴姑娘這才發現,自己準備的三個花盆小了一大圈。根本裝不下花兒根莖下的大土塊。
“哎,你要這么多土干什么,花盆都裝不下了,扒下點土,快”,裴姑娘吩咐道。
青林楞楞地搖搖頭,“裴...姑娘,不能那么種,那樣花會死的”
一聽青林此言,“你還懂種花?”小姑娘眼里來了幾分興趣。
“我...我種過幾顆桃...”青林還沒說完,卻被墻外的一聲音打斷——“玉瑩開門,爹回來了”
小姑娘一驚,忙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噓”,又用手指指地下,又指指月季。
青林哪能明了,張大嘴巴“???”,表示看不懂她的心意。
小姑娘氣得一甩手,輕聲道,“真笨,我讓你再種回去”
再種回去?青林又“啊”,表示更加不解。
墻外的王先生此時又敲了敲門,“玉瑩快點開門”,玉瑩白了眼青林,忽地扭身一舞,猶如敦煌的飛天般輕盈飄起,那優美的身姿使得青林都看得呆了。
青林在心底又長長“啊”了一聲,正自發愣間,一縷絲卷隨風而落,輕輕飄落在青林臉上……
“來啦來啦爹”隔壁院子里,裴玉瑩回應著老爹,支呀一聲開了門。
王先生掏出個牛皮紙包,“今天在家干什么了,怎么這么慢”說著將東西遞給玉瑩。
玉瑩連忙接過紙包,又搖搖手里的“王摩詰詩集”道,“當然是在讀爹老祖宗的詩集了”
王先生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什么叫爹的老祖宗,難道不是你的老祖宗嗎?”
裴玉瑩幽怨道,“當然不一樣了,我的老祖宗姓裴不姓王!”
王先生眼神閃過一抹復雜的感情,馬上轉換了話題,“都讀了祖上的哪些詩?給爹背一背”
裴玉瑩轉身背起手來踱步,像個小先生似的,“讀了好多,我就背最喜歡的這一首吧”
裴玉瑩輕輕揚起書卷,悠悠背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裴玉瑩聲情并茂,也不知觸動了些什么,王先生忽覺心頭一酸,眼眶濕潤,嘆了聲“琳兒”。
裴玉瑩聽到爹的嘆聲,忙轉過身來,“爹,你又想我娘了”
王先生瞬間已恢復了情緒,正色道,“小孩子休要胡言,快去吃飯吧”
玉瑩一嘟嘴,扭身就走,嘟囔著,“哼!你讓吃飯就吃飯,你讓姓裴就裴”
王先生聽得此言氣道,“玉瑩你...”可惜話還未說,“嘭”玉瑩已經關了房門。
青林不知何時來的,他站在王先生的身后許久了,懷里抱著算盤,袖子里藏著那縷絲卷。
“王...王...”青林忽然來這么一句,王先生驚得一跳,慌忙轉身,待發現是青林,才緩口氣厲聲道,“你...你什么時候進來的,怎么也不吱一聲,走路怎還沒聲音”
青林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來...”
王先生瞟了一眼青林懷里的算盤,擺擺手道,“來學算盤?今天心情不好,不教,明天再說吧”
青林本想說得是——我其實是來還絲卷。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只傻站著撓撓頭,“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先生也是人,也要休息地,講了一天的課,誰心疼過我”王先生故意抬高聲音,沖著玉瑩的屋子吼道。
玉瑩在屋里捂著耳朵,氣呼呼地不愿理會父親。
王先生尷尬地白了一眼青林,“你傻站著干什么,還不走人!”
青林晃了晃身子,“奧”一聲,連忙轉身出門,王先生“嘭”地關了院子大門,轉身踱兩步剛要回屋,又扭頭沖青林墻那邊吼了句——“沒事別過來瞎串門,聽到沒有”
青林在自家院子里聽得清楚,于是昂起脖子回道,“聽到了,王先生”
王先生哼了一聲,輕聲嘀咕了句“聽到了就好”,但又感覺似乎哪里不對,搖搖頭回了屋子。
青林將算盤放在院內石桌上,從袖口拿出那縷絲卷,卻見這絲卷上眷秀著一副精美圖案:
月明當空,一紅衣女子持玉杯輕酌,她側身坐與青石之上,舉玉杯與月相邀,長發隨風飄起,好似月宮之仙...
青林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優美意境,正暗自慚愧之際,卻見那月宮仙子的寶劍旁題著一首小詩。
“風花月落游俠客,飲嘯江湖玉刃盈。杯滿莊蝶如夢舞,與君彈劍踏歌行。”
這彈劍踏歌的意境看得青林呆了,一股豪情從心底生起,青林撫了撫算盤,心道—“這算盤算什么,我一定要學王先生那樣的功夫”
正自發愣間,一道“燕影”從屋頂略過,但又好像不是燕子,青林本想追過去看個究竟,但是想到還有算盤要學,對了,花還沒給人家種上呢。
青林慌忙刨開剛剛的坑,將月季花又重新栽上,再澆了一桶水,待看那三顆月季仍舊是亭亭玉立模樣,他才放心回屋。
翌日清晨,青林早早起來洗了臉,使勁晃了晃亂糟糟的腦袋。
本來每天晚上都是盤腿入定,在行氣運氣的過程中休息的,誰知昨晚午夜時分,窗外陸陸續續傳來“叮當叮當”的聲音。
這聲音不大但是很悶,很具有穿透力,它恰恰穿過青林的墻,攪擾的他心緒不寧。
青林好幾次都差點行岔了氣,心想一定是隔壁的王先生在修理什么工具吧。
王先生此時推門去上課,青林連忙趕上前去,“王先生,您昨晚在修理什么工具啊...”
王先生滿臉疑惑道,“什么什么工具,哎,青林你的臉色不太好啊,可不要熬夜”
看到王先生毫不知情的樣子,難道不是他?青林連忙又問,“王先生,那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么響動”
王先生認真審視了下青林,“有什么響動嗎,你是不是壓力太大,幻聽了,看你這黑眼圈...”
看來王先生什么都不知道,也許是他女兒裴玉瑩吧,下午回來問問她。
師生二人一邊聊一邊走,青林忽然想到忘了帶算盤,于是回家去取。
待拿了算盤,再度鎖門準備離開之際,卻見個灰衣傭人提著個木桶,壓著帽子低頭從巷口走過。
那傭人雖是男裝打扮,但那走路的姿勢,還有身形體態都分外的柔和,竟與玉瑩有幾分相似,青林剛想打招呼,那人已然轉過巷口不見了。
青林不再多想,正欲起身離開,“支呀”一聲,玉瑩推門出來,青林連忙躬身“王...裴姑娘好”
玉瑩白了他一眼,“我的花怎么樣了,種好了嗎”
“種...種好了”,青林此時才發現,玉瑩已經換了裝束。
她身穿淡藍色緞褂,腰里系一根青色腰帶,頭上戴個黑色帽子,儼然一副‘外楊’的小生模樣。
玉瑩看青林站著不走,“還有什么事嗎,沒事給師姐讓開路”
青林想到昨晚的響動,便問道,“師...師姐,你昨晚有沒有聽到‘叮叮當當’的響動”
玉瑩見青林問地誠懇,便認真答道,“沒有呀,有風聲有鳥聲就是沒有叮當聲?!?
說著她指了指院子四周,“我們這兩個院子是最偏僻的,你看連鄰居都沒有,哪來的叮當聲”
青林四顧一周,才猛然發現,他和王先生的院子已是巷尾的偏院,哪還有其他院子呢,但是早上那個提著木桶的灰衣傭人又是從哪來得呢。
青林還在發愣,玉瑩擺擺手,“別疑神疑鬼的了,師姐在這住了五年,安靜得很,不說了,姐姐還有事”,說完一側身,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青林忙拿出絲卷,“師姐你的...”可惜玉瑩已經走遠了。
青林揉揉耳朵,抱著算盤向書院走去。這一日精神不佳,自然課業沒有多大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