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不該出現(xiàn)的紅色，非莫修心里大為震驚，他立刻察覺到自己是走火入魔了。

顧不得許多，非莫修立刻屈腿坐下，打坐調(diào)息。

對武林中人來說，走火入魔極為兇險。輕則內(nèi)息紊亂，受傷不輕；重則筋脈逆行，武功全廢。

向來練功極快，并無任何瓶頸的非莫修，自出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走火入魔的痛苦。

內(nèi)力完全不受控制的在身體里亂竄，經(jīng)脈被強行撐開，昔日乖巧聽話的紫霞真氣變得極為狂暴，幾乎要把他的身體撕裂。

非莫修的臉上一陣紫一陣紅，內(nèi)里像著了火一樣的難受。縱然他立刻封閉了身體各處穴道，但是體內(nèi)的真氣并沒有停息下來，仍舊把他的身體當(dāng)成戰(zhàn)場，進(jìn)行著無謂的廝殺。

如果把非莫修的內(nèi)息比作海面，過去是風(fēng)平浪靜的港灣，現(xiàn)在是卷起巨浪的風(fēng)暴，除了那要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還有隱藏在海面下更深更可怕的漩渦。

汗水一滴滴從額頭上流下，非莫修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壓下涌起的內(nèi)力，這樣的狀況似乎沒有盡頭。

難道我今天要死在這里嗎？

不行，莎莉還在等我，我還不能死……啊！

一陣眩暈傳遍全身，非莫修迎面倒了下來。恍惚間他看到一個俏麗的人影從他眼前劃過。

“莎莉……”

醒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身處營帳之中，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陌生的，好聞的香味，眼前都是自己不熟悉的擺設(shè)。

這不是我的帳篷，非莫修立刻意識到這點，只是他的記憶還保持在自己走火入魔昏倒的時刻。目前看來他還沒死，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大哥哥，你醒了。”

耳邊傳來一個小姑娘清利純凈的聲音，非莫修低頭看去，床榻前站著一個年級不大的金發(fā)小女孩，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

“這里是你的營帳嗎？”非莫修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是你救了我嗎？”

小女孩將頭搖的厲害，依然用她那純凈的聲音答道：“不是，是蓮姐姐救了你，也是她讓你住在這里的。”

蓮，蓮.迪安，那個銀甲女人。

在這里幾天，非莫修也認(rèn)識了一些人，其中就包括那個和他有過交手的蓮.迪安。

首席騎士吉米.迪安的學(xué)生，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的女戰(zhàn)神。

這里是她的帳篷嗎？

身邊小姑娘依然站在床前，非莫修伸手去撫摸她的腦袋。看著小女孩在他的手下像小貓一樣動來動去，非莫修心里有幾分歡喜。

“小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好不容易從非莫修手里逃生，小女孩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看著他，顯然是不愿意再回答任何問題了。

恰在此時帳篷被人掀起，一身銀甲的蓮走了進(jìn)來，正看見已經(jīng)醒來的非莫修和在整理自己頭發(fā)的小薇妮。

“你醒了。”提著手里的托盤，蓮走向床邊。

“蓮姐姐。”

小薇妮立刻撒嬌樣的跑過去，被非莫修弄亂的頭發(fā)在空中一甩一甩的，煞是好看。

蓮把托盤里的食物擺在非莫修面前，然后輕輕抱住小薇妮，耐心替她整理起頭發(fā)。

“你剛醒，吃點東西吧。”蓮指了指托盤里的食物。

非莫修拿起一個面團(tuán)放在嘴里嚼著，有點像沒熟的面粉，夾雜著幾顆味道古怪的生菜。

這東西雖然味道不佳，但卻極為解餓。非莫修吃了幾天，倒也不至于難以下咽。

“我睡了多久？”吃起東西來，非莫修才發(fā)現(xiàn)自己比想象中的饑餓，恐怕這一次昏迷，絕不是兩三個時辰那么簡單。

替小薇妮整理好頭發(fā)，然后叮囑她先去其他地方，蓮才回答起非莫修的問題。

“你睡了一天一夜。”

這么久嗎？果然走火入魔不是鬧著玩的，這次能撿回命就算是福大命大了。

蓮并沒有就這次昏迷問非莫修太多問題，她也從托盤里拿起一塊面團(tuán)，坐在床上吃了起來。

該說不愧是沙場兒女嗎，絲毫不在意和非莫修坐在一張床上，更是把自己的帳篷都讓了出來。

“這次是我救了你，我們扯平了。”蓮啃著食物，不甚在意的說道。

還記得我放過她那件事？真是個倔強的姑娘。

“好。”索性非莫修也不是個喜歡斤斤計較的人。

兩人啃著饃，一時無話。

最后還是非莫修覺得，總是賴在人家姑娘的床上不像話。他正準(zhǔn)備起身，卻被蓮阻止了。

“你身上有傷，不用顧及我。”蓮直接從床上坐起來，嘴里依然嚼著沒咽下去的食物。

被小看了。

非莫修直接從床上站起來，順手把被子蓋回去，“我已經(jīng)沒事了。”

他現(xiàn)在的確可以說是康復(fù)了，走火入魔不同于一般的受傷，混亂的內(nèi)息來的快，消散的也快，更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看樣子確實沒事了，可是之前明明像要死掉的模樣。

蓮更加搞不懂這個古怪的家伙了。他的實力強大，連老師也不是對手。但是心卻不夠堅強，甚至比不上一個普通的騎士，這樣的人也能成為圣域嗎？

他是如何克服最難的那一關(guān)，找到屬于自己的圣域之心。

還有到底是什么人，能讓反對殺戮的他主動走上戰(zhàn)場。

蓮坐回床上，雙手平臥放在膝蓋上，臉色有些古怪：

“我注意到你之前殺人的時候劍速很快。”

“那樣他們會少受點罪。”非莫修早有意料的答道。

既然上了戰(zhàn)場，那就免不了殺戮，無謂的仁慈無論是對自己，還是他人都是一種傷害。在這之上，他能做到只有減少對方的痛苦。

蓮抿了抿嘴道：

“你為什么要戴上面具，害怕被人認(rèn)出身份？”

非莫修搖了搖頭，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回答，“我是怕他們的鮮血濺到我臉上。”

不等蓮再問出第三個問題，非莫修反問道：“那你呢，你為什么要戴上頭盔。”

微微仰起頭，蓮略帶回憶的說道：“一開始只是為了隱藏我女性的身份，士兵里普遍有輕視女性的思想，即使是人均可作為戰(zhàn)士的北地也不例外。后來……”

她沒說后來是因為什么，非莫修也沒有刨根問底。

轉(zhuǎn)而問了另一個讓他十分在意的問題。

“你，你們，為什么要發(fā)動戰(zhàn)爭？”

無論怎樣，北風(fēng)城都是戰(zhàn)爭的發(fā)起方，而這場戰(zhàn)爭也導(dǎo)致了太多的悲劇。

蓮陷入了沉默，她的手指輕輕劃過發(fā)梢間，重復(fù)著非莫修的話：“為什么要發(fā)動戰(zhàn)爭……大概是為了生存吧。”

非莫修對這個回答并不認(rèn)同，

“我的師傅告訴我，戰(zhàn)爭不會帶來生機(jī)，只會迎來毀滅。”

嘴角泛起苦笑，蓮雙手撐著床，頭仰視著帳篷頂端，仿佛那東西不存在，可以直接看見蔚藍(lán)的天空。

她用充滿了回憶的語氣說道：“我的家鄉(xiāng)北方城并不是一個美麗的城市，因為它地處王國最北，版圖以上就是那座充滿神奇色彩的‘落日之森’。

那片森林從來不是一個善良的地方，生活在北方城里的人沒有哪一天不承受著來自森林的侵襲。無論是外出打獵，還是出門割草，都要時刻小心翼翼，因為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有魔獸冒出來襲擊你。

從很久很久以前，差不多是北方城建成開始，那座城里的人就在和魔獸戰(zhàn)斗。一代又一代人，一批又一批的魔獸，這樣的戰(zhàn)斗從來沒有停止。”

聽起來確實很絕望，非莫修聽莎莉說過一點“落日之森”，那里的魔獸數(shù)量和種類繁多，彼此之間也相互廝殺。

今天是這種魔獸襲擊人類，明天可能又會換到另一種，幾乎源源不斷。

非莫修嘗試問道：“你們可以修筑高大的城墻。”

這是他從老家人那里學(xué)到的經(jīng)驗，各朝帝王都會不約而同的修筑長城，以抵御來自北方的胡人。這么一對比，兩者之間頗有些相似之處。

對非莫修提的建議，蓮沒有做出嘲笑。她只是絕望的閉上眼睛，緩緩開口，“這才是北方城真正的危機(jī)。”

“王國為了應(yīng)付越來越不安的北境，花費巨額代價打造的菲爾姆要塞，這的確使整個北地更加安全了。但是要塞的范圍卻并不包括北方城，這座極北的小城，似乎被王國遺忘了。”

不用蓮說，非莫修也能猜到接下來的發(fā)展。被高大要塞抵擋的魔獸幾乎都涌向了北方城，原先需要靠一國之力承擔(dān)的壓力全都壓在了一城上。

“我們也修建了新的城墻，但依然擋不住時刻都在增強的魔獸大軍。所以城主決定向南方進(jìn)軍，如果能獲得一塊新的土地，就能把所有人接出去。”

“這樣的原因，你滿意嗎？”

蓮抬起那雙鮮紅到幾乎可以滴出血的眸子，非莫修不敢和她對視，只是有些出神的自言自語：“為了自己活下去而給別人帶來災(zāi)難嗎？而且你們也不一定能夠成功。”

銀白色鎧甲包裹的女騎士站了起來，金屬碰撞聲里傳來她堅定的聲音：“為救一城人犧牲其他人，我覺得……值。”

這是非莫修的回答，現(xiàn)在看起來似乎也是這群北方人的回答。

“你說我們不一定能成功，但是除了這個，我們已經(jīng)沒有無計可施了。”

孤注一擲的決定，也是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

非莫修一步步走出營帳，掀開帳篷那一刻他回過頭來，嗓音低沉的說道：“我依然會遵循約定幫助你們，但我也希望這場戰(zhàn)爭能早日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