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禪看見被人群環繞的場景。

五名著露膊褂子的壯漢背向而站，各隔開幾人的距離，一手持大錘，一手用鐵鉗夾住鐵料，翻轉，捶打，鐵花飛濺，淬火，人人汗如雨下，中氣十足的吼著號子，刀，劍，鍋碗瓢盆一一成型。

“下來。”霍璟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出聲。

花禪眼前銀光一閃，見霍璟手中多出一把匕首，心虛地伸出手，“呵呵，賬房先生拿匕首多危險，還是我收著比較好。”

“下來。”霍璟聲色漸沉，避開花禪的手。這把匕首利可斷金，不能隨意接近。

“你吼我。”花禪聲夾哭音，拿出對付自家老爹那一套，“長這么大，我就沒來過安平鎮夜市，老爹也從不帶我出去，我有多可憐，你肯定不知道，娘親也早早離開我，沒人陪我……”

一道道溫熱濕潤的感覺順著脖頸滑入里衣，霍璟躁亂心緒一閃而逝，“你不想要刻刀？”

“想要，你要給我買？”花禪收住哭聲。

“回爐再造。”

“那趕緊。”花禪揮開霍璟放在腰間的手，跳下地。

掌心再無纖柔之感，霍璟收回手從錢袋子里拿出一錠銀子。

人實在太多，花禪學著小人書里在人群中開道的法子，掏出一枚銅錢，向身后一拋，大喊，“誰的銀子掉了。”

霍璟看見花禪拋出一文錢，微不可見地抽動嘴角，同時收回丟銀子的手。

“我的！”

“是我的！”

人群向后涌動。

“銀子在哪兒？”

花禪指了指身后，“后面，誰撿到就是誰的。”

燈火灰暗，還是有不少眼尖之人。

“一文錢，晦氣！”

“一兩銀子，哈哈，我發財了.......”

“這是我的。”

“搶我銀子，不想活了！”

......

花禪和霍璟站到了最前面。

花禪憂傷，“一文錢白丟了！”

霍璟冷漠，“呵，銀子，罪惡之源。”

花禪大喜，邁開步想加入撿銀子行列。

霍璟趕緊把人提溜到了燒鐵爐旁。

“銀子不好嗎？我只想撿個銀子而已！”花禪雙手抱拳，把手指按地咔咔作響。

她真想捏死霍璟！

“拿著。”霍璟將腰間錢袋子遞給花禪。

“就這么給我了？”花禪倒開始遲疑。

“不要？”

“呃......”這突然的心慌怎么回事？

“兩位要買何種鐵具？”鐵坊老板熱情相迎。

“十兩銀子，借你的燒鐵爐。”霍璟用手感受燒鐵爐溫度，而后將玄鐵匕首扔進鐵爐融化。

“老大，加火！您請。”鐵坊老板彎腰躬身，笑的露牙不現眼。

“得嘞。”伴隨著一道雄渾的聲音響起，燒鐵爐火焰旺盛。

花禪拿著錢袋子正清點，里面除了銀子，竟然還有十張一百兩恒通錢鋪的銀票！她的心就像被塞進了炸開的煙花，嘭，嘭......一聲接著一聲，將她炸的魂不附體。

娘欸，我一定在做夢！

“小娘子，付錢吧。”鐵坊老板喚醒了花禪的神智。

“付什么錢？”花禪趕緊捏緊錢袋子。

“小娘子的夫君借用燒鐵爐，十兩銀子。”鐵坊老板攤開手，笑瞇瞇盯著花禪。

“十兩！你搶錢呢。”

“我陸家鐵坊的爐子就值這個價，給錢。”鐵坊老板手一揮，幾個壯漢雙臂環胸，氣勢如山，將花禪圍在中間。

“行......給就給！”花禪拿出十兩銀子放在鐵坊老板手上，她就是個空有花架式的紙老虎，該低頭時還得低頭，下一刻她看見霍璟的舉動，差點沒暈過去。

“住手！霍璟，你可別想不開呀，要是那大錘子砸著你的手或是腳，傷和疼是另外一回事，要是老爹知道了不得扣光我銀子！”花禪拉住霍璟，后悔自己沒能早點阻止他。

“放心，扣不了你銀子。”霍璟彈開花禪的手。

“嘶，痛！”熟悉的感覺一閃而過，花禪揉了揉手背，“你拎的......”動嗎？

霍璟輕而易舉拎起大鐵錘，將早就重新燒好的玄鐵用鐵鉗夾出鐵爐放在鐵墩子上。

花禪揉了揉雙眼，她一定對賬房先生產生了誤解！

當的一聲，如雷貫耳，鐵花金燦燦，似金雪拋灑空中，而置身其中的男人，面容無悲無喜，動作不急不緩，身姿清絕，朗艷無雙，似神明于黑暗中創造耀世光明，救贖那些逃離被黑暗吞噬的絕境亡徒。

“這人誰啊？”

“沒見過。”

“雞中鶴，鴨中鵝，地來五彩鳳，滋滋，品相非常！”

“太好看了！”

“回憶有他，錦上添花。”

喝彩聲久盛不衰。

......

一燭香后，霍璟拿著兩把樸實無華的玄鐵刻刀，拉著花禪離開人群。

等到兩人進入一家多寶閣，花禪的神思才從剛剛震撼的場面中完全脫離出來，看著眼前琳瑯滿目的商品，她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兩位買什么？”多寶閣老板笑意盎然。

“兩把刀鞘。”霍璟松開花禪的手。

“好嘞，兩位這邊請。”多寶閣老板目光在霍璟臉上一晃而過，語帶恭敬。

“這里的東西感覺很貴呀，要不換一家？”花禪小臉滿是焦急，壓低聲音試圖勸回一顆想花錢的男人心。

霍璟看了花禪一眼，沒說話，跟著老板上樓。

花禪被那冰冰涼涼的眼神凍得想立刻穿上大棉袍，抱著自己胳膊使勁兒搓暖和了才上樓。

“這兩把刀鞘玄鐵制作，一把雕龍，一把刻鳳，龍鳳呈祥，且龍鳳眼皆用黑寶石點睛，純粹剔透，獨一無二，若兩位誠心想買，我便便宜點，兩把刀鞘五百兩即可。”老板舌燦生花。

五百兩！

花禪仿佛被天雷擊中，不敢動，一動她怕自己散架了！轉念一想，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她還沒把銀票捂熱乎呢！

花禪動一下僵住的身體，剛轉身一步還未落地就被霍璟提溜回原樣。

“那個玉扳指包起來。”霍璟大手一指，老板笑瞇瞇行動。

“玉扳指也便宜了一百兩，總共一千兩。”老板將包好的玉扳指和兩把刀鞘遞給霍璟。

“小花，付錢。”霍璟清凌凌的聲音響起，聽不出絲毫起伏。

一千兩......

小花，付錢......

一遍又一遍在花禪腦海盤旋，直到一股攻心之氣直竄腦門，把她震暈了過去。

霍璟將花禪接進懷里，難得面露一分詫異之色。

尷尬在空氣中蔓延。

“咳咳，翼主，夫人沒事吧。”身為翼盟商會會長的尹道歸表示關懷。

翼主夫人不差錢呀！

“無礙，棗糕，糖葫蘆，花生酥讓人送到安平客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