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畫上的中華經典故事·正義篇
- 沈泓 王本華主編
- 4336字
- 2020-05-27 17:00:36
知識廣角
寇準請教
既然年畫中有把寇準跟包公連在一起的,我們也就很有必要認識這個歷史人物。兩人相比,雖然包公在歷史上名頭更響,影響更大,但在當時,寇準為官的政績更顯著,為官的職位更高。寇準出生在先,要長包拯三十多歲。寇準,字平仲,陜西華州下邽人。年輕時天賦高,才智超群,精通《左氏傳》《公羊傳》《穀梁傳》。少年得志,十九歲時考中進士。宋太宗選拔人才,經常親自到殿前查看考問,對年紀小的,擔心歷練不足而棄錄。于是,有人暗地教寇準虛增幾歲,寇準拒絕欺瞞,如實以報。后來寇準考中,被授予大理評事的官職,連續升職擔任殿中丞、鄆州通判等,后又不斷被重用提拔,一直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寇準官至宰相,依然能虛懷納諫,坦誠大度,厚道待人。
《宋史·寇準傳》記載:初,張詠在成都,聞準入相,謂其僚屬曰:“寇公奇材,惜學術不足爾。”及準出陜,詠適自成都罷還,準嚴供帳,大為具待。詠將去,準送之郊,問曰:“何以教準?”詠徐曰:“《霍光傳》不可不讀也。”準莫諭其意,歸,取其傳讀之,至“不學無術”,笑曰:“此張公謂我矣。”大意是這樣的:起初,張詠在成都,聽說寇準擔任宰相,就對自己的同事們說:“寇公是奇才,可惜學問修養不夠啊。”等到寇準出使陜州,張詠恰好又從成都罷職回來。寇準恭敬地供應帳幕,盛情款待。張詠要離開的時候,寇準送行,到郊外,問他說:“您有什么教導我的?”張詠緩緩地說:“《霍光傳》不能夠不通讀。”寇準當時沒領會其中的含義,回來后,就拿過這本書閱讀,讀到傳中“不學無術”這個地方,這才恍然大悟地笑著說:“張公這是說我呢。”
霍光是誰?西漢大臣,霍去病的異母之弟,輔漢有功,任過大司馬、大將軍等重要職位,地位接近宋朝的宰相,但是他妄自尊大,不好學習,不明事理。張詠要寇準通讀《霍光傳》,用意在暗示寇準跟霍光存在同樣的毛病。所謂“學術不足”,即是忽視了學習修養,治國理政的知識面不寬,將會直接影響和制約才能的發揮。張詠這種贈言諷喻,既切中要害,又委婉得體,實在是高明巧妙又斯文儒雅的傳教方式。不然的話,直言當朝宰相“不學無術”,不僅會讓寇準個人形象欠佳,就是整個王朝也有失臉面呀。寇準當然不失為張詠贊許的奇才,一點就通,一讀就悟,還能坦然自知“張公謂我”,這實在也算得明慧智通,非常人可比!

包拯寇準/綿竹年畫
秦鏡高懸
“秦鏡高懸”是個成語,比喻官吏判案執法公正,嚴明無私;或者比喻辦事洞察秋毫,公平正義。
漢代劉歆《西京雜記》卷三記載:公元前206年,秦朝滅亡,劉邦進入咸陽宮,在琳瑯滿目的珍寶里發現,“有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里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臟,歷然無硋。……秦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大意是:秦朝咸陽宮中有一面神奇的鏡子,寬四尺,高五尺九寸,正反兩面都能照人,人在鏡前是直立的,鏡中影子卻是倒立的,用手按住胸口照鏡,可以顯示五臟六腑,可以看出人體內的病灶,還能看出人的心術不正。秦始皇經常用該鏡對付身邊心術不正的人。當然,有一點不要混淆,“秦鏡”是指地域而言,產自秦地的鏡子。秦始皇廣搜天下奇珍異寶,收藏于咸陽宮,據為一人所有,秦鏡只是其中一件而已。
在過去的官府衙門,常常于公堂上高掛“秦鏡高懸”的匾額,用以自我標榜。明末清初文學家李漁《比目魚·駭聚》:“若非秦鏡高懸,替老夫伸冤雪枉,不止隕身敗名,亦且遺臭萬年。”
后來逐漸采用“明鏡高懸”的說法,意思更明確,更通俗。
黑臉包公
包公藝術形象的出現,首先大量流傳在民間故事里。大人物的故事,民間津津樂道,在通俗文學中包拯可說是無出其右的。包拯去世后民間流傳的,起先是《合同文字記》和《三現身包龍圖斷冤》。包拯斷案故事,后來有《宋四公大鬧禁魂張》,篇末出現了包拯的名字,贊頌他坐鎮府尹震懾盜賊的聲威。到了元代,因為政治黑暗,社會腐敗,百姓冀望清官,元雜劇里包公戲應運而生,并大量流傳。保存完整的清官斷案戲大概有十六七種,而包拯斷案的就有無名氏的《陳州糶米》《合同文字》《神奴兒》《盆兒鬼》,關漢卿的《蝴蝶夢》《魯齋郎》等十一種之多。在元雜劇里,包拯已成人神不分、能上天入地的判官形象,流露出百姓對于公正道義的渴望和清明政治的向往。
其次,活躍在小說的創作里。先是《龍圖公案》里的包拯,星宿下凡,智剛兼備,晝斷陽世夜判陰界,一面是至高皇權的守護者,另一面又是剛正不阿為民伸冤的大青天。如果說,元曲的包拯形象是逐漸神化的,到明代的包拯則已完全神化,上天入地,求天天答,呼地地應,玉帝閻羅居然優待禮遇,地方小神更要直接供他驅遣。到《三俠五義》,更為翔實地增添演繹了包拯的身世,開封府三口銅鍘、三寶(古今盆、陰陽鏡、游仙枕)、四勇士(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及其師爺公孫策、護衛展昭、白玉堂等人的來歷,還有大量包公斷案和俠士們除暴安良、為國為民的故事。再到《七俠五義》,包拯不畏強暴、剛正嫉惡、處事干練,已是集民間包公形象之大成。
戲曲中的包公臉譜更是深入人心。在中國戲曲史上,幾乎沒有哪個官吏能夠像包拯那樣,可以頻繁地活躍在歷代的戲劇舞臺上,經久不衰,并且構成一道獨特而流行的戲劇景觀——包公戲。從南到北,包公戲幾乎涉及所有的戲曲種類。舞臺上的包公,烙印著強烈的理想色彩,既是剛正廉明、睿智明敏、鐵面執法的清官,又是神凡兼容的超人。包拯臉譜在傳統戲劇中與眾不同,獨具一格。它漆黑如夜空一般,可腦門心一彎新月用白色油彩勾畫,顯耀炫目。這種“太陰腦門”臉譜,隱喻了包拯剛正威嚴、“日斷陽間夜斷陰”的多重內涵。

三俠五義/武強年畫
至于影視劇形象,熒屏上從1967年《七俠五義》到2014年《五鼠鬧東京》,共有三十多部,直接或部分使用《包青天》名稱的當在三分之一以上。

鍘趙王/滑縣年畫
鍘美案(另名《秦香蓮》)
陳世美的形象與故事最早出自明代小說《增像包龍圖判百家公案》,后又有各種戲曲推演,使得這個故事成為包公案里的經典橋段,流傳廣,影響大。
一斑窺豹,不妨大致了解一下京劇演出里的故事內容:
宋朝年間,有一對夫婦,男的叫陳世美,窮讀書人,女的叫秦香蓮。陳世美雖然貧寒,卻立志通過讀書來改變處境,實現理想。秦香蓮賢惠能干,勤勞節儉,盡心操持家務,而且深明大義,鼓勵丈夫用功讀書。三年一回的大考來臨,機會將至,陳世美整理了行裝,進京赴考而去。然而,一去三年,居然杳無音訊,苦熬苦撐的秦香蓮只有日盼夜望,可偏偏天時不順,又趕上饑年大荒,秦香蓮獨力難支,公婆相繼餓死,安葬完畢后,只得攜兒帶女,不遠千里,跋山涉水,一心進京,展開頑強的尋夫征程。
大概好比現在的北漂吧,寓居在京城的簡陋小旅館里,秦香蓮意外地得知丈夫的消息。昔日郎君,早已中了狀元,被招為駙馬,正在“煙柳繁華地”的京都享受皇親國戚的尊榮富貴。秦香蓮震驚之余,怒不可遏,帶著兒女強行闖入了駙馬府。秦香蓮見到這個衣冠禽獸的負心人,動情地訴說陳世美當初言猶在耳的諾言。陳世美見到妻兒,只動了一時的憐憫與同情,可轉瞬即逝,哪里肯放棄當下的榮華富貴?于是,昧心否認,要把秦香蓮等人攆出去。秦香蓮怒斥對方:“狠心的賊子呀,妻為你勤紡織伴讀書齋。大比年妻送你十里亭外,指望得中苦盡甜來。不料想你貪圖富貴良心壞,忘父母拋妻兒你蛇蝎腸懷。到如今居高官你品德敗壞,負義的人!你不仁不義不孝不才。”
被趕出駙馬府后,秦香蓮悲憤交加,正巧遇上當朝丞相王延齡鳴鑼開道,下朝歸來。秦香蓮攔轎喊冤,王丞相得知冤情,仗義相助,并設計在第二天陳世美的生日宴上,讓秦香蓮扮作賣唱女,借機用家鄉曲調編加歌詞獻藝。秦香蓮堂前一曲琵琶詞,哀婉凄惻,可陳世美不僅無動于衷,堅決不肯相認,而且反誣丞相設套陷害。王丞相無奈,便把自己的折扇交給秦香蓮,力挺她到開封府包公面前告狀。秦香蓮母子三人在前往開封府途中,露宿一處野廟。陳世美派武官韓琪跟蹤追來,舉刀便要將母子仨殺人滅口。秦香蓮驚問理由,泣不成聲哭訴了自己的不幸冤屈。韓琪一聽,心內為之震撼,一邊放棄兇行,讓母子逃命離去,一邊擔心無法交差,便自刎而死。秦香蓮悲憤中,收起沾滿鮮血的鋼刀,直奔開封府告狀。
包拯接到狀紙,派武官王朝去傳請陳世美。陳世美不請自來,惡人先告狀,反誣王朝是殺手。包拯才傳上秦香蓮出庭作證,陳世美就要拔劍刺殺。人證物證俱在,包拯便將陳世美摘掉烏紗帽,剝下蟒袍,押入大牢候判。公主和國太得知,盛氣凌人地來向開封府要人。公堂之上,國太奪走秦香蓮的兒女。秦香蓮誓不屈服,擊鼓鳴冤。國太以拼老命威脅,包拯難以執法,左右為難,只好息事寧人,叫手下拿出紋銀三百兩,勸秦香蓮另謀生路。秦香蓮堅決不受,憤激地唱出:“香蓮下堂淚不干,三百兩銀子把丈夫換,從今后我屈死也不喊冤,人言包拯是鐵面,卻原來是官官相護有牽連。”包拯被激將,拼著丟掉前程的風險,摘下烏紗帽,毅然決定對陳世美當場開鍘。
陳世美被鍘罪有應得,秦香蓮冤屈昭雪,正義得以伸張,包公的“青天”形象更為昭彰。

鍘美案·秦香蓮與韓琪/紅船口年畫
陳世美的原型
據說,陳世美的形象是有原型的。這個原型叫陳年谷,明代天啟五年出生于湖廣均州城。稻谷年熟而美,因而自號為熟美。自幼聰穎好學,發憤讀書。到清順治八年,考取舉人;順治十二年再考取進士。其后擔任直隸饒陽的最高行政長官。他微服私訪,了解民情,整頓治安,懲治惡霸,清剿土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聲名鵲起。三年期滿,組織部門考核,“屆期報最”,獲得最優等級。因此又得到提拔,升任刑部主政郎中。由此,仕途平順,官運亨通,為順治皇帝所賞識,一再重用,封為貴州思石道按察司副使兼布政司參政。廣施仁政,維護民族團結,深入苗寨調查,清除苗民怨懟,平息苗民騷亂。康熙十年后,又升任戶部郎中、侍郎,主管鹽政,成效顯赫。康熙二十三年攜妻告老,衣錦還鄉。陳年谷不僅仕途順利,政績突出,而且道德人品也少他人非議之處。所謂忘恩負義、拋妻棄子的不齒行徑,自然純屬莫須有的栽贓誣陷。
然而,真“陳”與戲“陳”天壤之別,真“陳”入戲便成遺臭遭唾的反面典型。可為何一個明末清初的人,居然提前兩三個朝代讓宋代的包公用龍頭鍘給鍘了呢?有專家考證認為:戲“出”有因,清順治十五年,陳熟美的同窗好友仇夢麟與胡夢蝶到京都求官,拜托陳熟美相助,因為條件不符,未能如愿。二人大為不滿,懷怨而歸。途中,正遇當地上演《琵琶記》。戲中內容正是忘恩負義之事,于是賄賂班主,把情節加以改造,男女主角換成了陳世美、秦香蓮,借以影射泄憤。改編后的《琵琶記》在河南、陜西、湖北一帶演出,更引起了觀眾的同情和共鳴。后來又改成陳世美讓包青天給鍘了,清代的背景倒轉到宋代,戲名也變成了《鍘美案》。陳年谷作為廉吏能臣,本來在均州乃至全國頗具正面名聲,可因為《鍘美案》戲劇公案的蓄意陷害,形象大為受損。他的后世子孫為此抱怨,均州也一直禁演此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