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一片嘈雜,卸貨的聲響和各種號子,吆喝此起彼伏,這里倒是比縣城熱鬧許多,其實碼頭距離城門也就兩里多地,而且一路上鋪子商號庫房還有各種窩棚鱗次櫛比,人氣旺盛,須知道這勉縣的各種財貨都是通過碼頭運送出入的,簡平安繞過了幾個棚戶,人就又變了一個樣子,這時候的簡平安一身短打,肩膀上還打著厚厚的補丁,褲腿卷的老高,露出來的雙腿和胳膊都是黑瘦黑瘦的,手里拎著挑貨的竹棒棒和繩索,湊到一堆等活兒干的挑夫里面,左拉一句,右聊幾句,因為口音一點都沒差異,大家雖然覺得是個生面孔,可能也是誰家新來的后生,隨意問了幾句,也被簡平安支應了過去。
小半天過去,這堆人接到活兒的去挑活兒,不斷有人來來往往,簡平安也對碼頭的勢力分布了解了個大概,這碼頭就是姓崔的,崔家大戶已經壟斷這碼頭上百年了,不過下面的挑夫,幫工,水手什么的還是分幫分派,山頭林立,除了崔家的管事在這里最大之外,剩下的就是三個老大:陳疤子、黑蛇阿大、白刁子陶三。
打聽完了這些簡平安就換了裝束,回縣城了,過城門洞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看跛六,這貨完全沒有認出來簡平安,還在那里裝模作樣,簡平安心道,這貨擺了一天這個姿勢了,累不累啊,也不多學個姿勢,還能換換。
回到客棧,看到王小六已經回來了,就拉著王小六一起出去找了個酒樓吃飯,王小六還奇怪:
“小少爺,怎么不在客棧里吃啊?”
“白日里我在縣城里面轉了轉,看見這家酒樓生意不錯,咱們來嘗嘗看。”
進去挑了兩個不顯眼的桌子坐了下來,簡平安讓小二報了菜名,點了幾個聽起來不錯的菜,兩葷兩素,也沒有要酒,等飯菜上齊,這叔侄兩話都不說開始埋頭吃飯,正吃之際,酒樓外面走進來一個打扮光鮮的中年人,白面無須,柳眉細目,腰間佩玉,手拿折扇,后面還跟著四個孔武大漢,掌柜的一見到來人,立刻一臉笑容,點頭哈腰地迎上去,
“崔爺,您來了,趕緊上去,今個給您準備了錘兔絲和紅燒鹿筋,山上今天早上才送來的貨,可新鮮著呢,鹿筋給你煨了一天了,馬上就給您端上來。”
掌柜的一路迎著客人往樓上帶,一路陪著小心拍著馬屁。
簡平安瞄了一眼,手指彈動一下,一縷灰光撲到那中年人的衣襟下擺上,絲毫不起眼,沒有驚動任何人,王小六抬眼看了一下,又繼續埋頭吃飯。
二人都是飯量過人,兩葷兩素四個菜,二人也是每人吃了三大碗的米飯,吃完拍拍肚子,有點意猶未盡,算了,明日再來吧。
回到客棧,掩好門戶,王小六又四下諦聽了一番,才坐下來,和簡平安細細說今日探聽的收獲。
半刻,簡平安聽王小六說完,都是些江湖上的雞毛蒜皮,什么東門家的二少爺打了西門家的三少爺,什么猛虎幫欺凌黑虎幫,聽完了也不知道什么所以然,倒是有兩個消息讓簡平安留了心,多問了幾句:
“平江王造反被平叛?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哦,年前的事情。”勉縣地屬鄭國,這兩年鄭國災禍連連,水災接著蝗災,蝗災又接著瘟疫,瘟疫過后又是周吳兩國聯手滅鄭,才頂住一輪兵鋒,接過鄭國各地紛紛起義,少年國君又掛了,還沒有留下后人,于是各個宗室藩王都蠢蠢欲動,不然鄭國也不會亂成這個樣子。
第二個消息是附近有人見到了仙人蹤跡,說是有好幾個樵夫都見到了天上有仙人飛過,都朝著東南方飛去了,大家都盛傳說是東南邊的巴山一定是出了什么寶貝了。
沒有簡紅英的消息,王小六很是沮喪,簡平安安慰道:
“小六叔,這才一天功夫,不著急,我也正好打算在這里多停留幾日,你再多去打聽幾日看看,以我娘的性子,不可能一點蹤跡都不留的。”
王小六苦笑,說要是往日簡家沒有出事,小姐的性子肯定是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可是今時今日,怕是小姐也知道韜光隱晦暗中行事,這可就難找了。說完搖搖頭,長嘆了一聲。
簡平安倒是想起一事,出聲問道:
“小六叔,你平日里慣用的兵器是什么,我看這縣城也沒有禁刀兵出入,回頭我給你弄個趁手的兵器回來。”
“簡家技法多注重使用兵器,所以我也談不上擅使什么,刀叉斧鉞劍棍鞭錘都能使得,但是行走江湖論起方便,你還是給我弄柄單刀和一條長鞭吧。”
“好咧。”
“少爺今晚行事,可要我助你?”王小六雖然還沉浸在找不到小姐消息的哀傷中,但是還是問了簡平安一句,看到晚飯時,簡平安使得手段,就知道小少爺今晚必然要出去一趟的。
簡平安笑了笑,半躺在床上,說道:
“不用了,小六叔還不知道我的深淺么,這么一個小縣城還能藏龍臥虎不成,你自去睡,這點小事我自有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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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將近子時,簡平安隨便把眉毛畫粗了些,眼角添了幾道皺紋,再把眼皮吊了吊,成了一個三角眼,用些白灰把頭發拍了個斑白,瓶中倒了點東西定了定型找了塊碎布把嘴一蒙,飛身竄出了窗外。
借著漫天星斗,簡平安在縣城中飛縱來去,十分迅速,不注意看,就只當是一只什么夜梟飛過,飛掠了少傾,就進入一個布局十分精巧的小院內,貼著窗聽了聽動靜,屋中大床上兩人都已熟睡,而進廳小床睡地一個小丫鬟似乎才將將入睡,隨意撥開門栓,進去現在小丫鬟鼻前拔開一個小瓶子,四五個呼吸間,小丫鬟就睡地沉了,呼吸十分均勻。
進了大房,依舊施法讓床上的婦人熟睡過去,這才弄醒了這崔家的管事。白日里打聽的這崔家的管事叫做崔明,人稱催命鬼,是崔家的遠房親戚,但是做事非常干練,一步步走到這碼頭管事的位置上也是經歷了不少風雨的。
崔明睜開眼先是感覺到了冰涼的刀刃抵在自己脖間,渾身一僵,繼而摸了摸身邊的女人,
“別亂動!崔小子,折騰醒了這女人,我就不得不殺她滅口了。”
一聽這話,崔明動作又是一僵,緩緩收回了手,卻是趕緊閉上眼睛問道:
“英雄是尋仇還是求財?”
“哦?尋仇怎么說,求財又怎么說?”
“英雄若是求財,這房中大柜暗格中有紋銀二百兩,右邊床腳旁地磚下有一陶罐裝著足金錠六個,英雄盡管拿去,只要不傷我性命,我絕不叫喊,英雄拿了自去即可。”
“嘿嘿,小心眼還挺多,那尋仇呢?”簡平安眼神都沒往別處移動,弄醒這崔明之前,他就已經檢查過房間,頗多小機關,不過這時簡平安也不說破,繼續問道。
“英雄若是和我有宿怨,那我崔明也認命,只是我這小院里還有四個護衛,英雄要是一刀下來,我將死之際難免掙扎叫嚷,驚動了護衛,英雄也不好脫身。我枕邊床縫里有一小瓶毒藥,沾唇即死,英雄可否讓我服毒而死,也少些疼痛,落得個體面?待我死了,英雄盡可拿去金銀,甚至帶走我的人頭去祭奠親人,這都不妨事。”
簡平安用匕首拍了拍崔明的臉,陰狠地說道:
“小子,大爺我行走江湖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你這床頭床腳的小機關瞞得了我?廢話不多說了,今日大爺來是受人所托,來送你一場富貴......”
過了大半個時辰,簡平安從窗戶里鉆進客棧,王小六差點就放飛鏢射他了,如果不是看著身形太像簡平安,估計簡平安至少要吃上兩鏢。
“小少爺,你這易容之術跟誰學的啊,小姐也不擅易容啊,”王小六是真的吃驚壞了,雖然小少爺從小就擅于給人驚喜,可是這次本事也大了點啊。
簡平安讓王小六下午給他弄了一盆水,然后揉揉搓搓把臉上頭上都洗干凈了,才回答王小六:
“誰跟你說的我娘不會易容的啊,我的易容術就是我娘親手教的,你還覺得我娘她不會易容?你讓她把自己畫漂亮點,她愿意,你讓她把自己整難看了,你看她愿不愿意?小六叔,你這種鋼鐵直男看來是要注孤生的啊,唉,算了,和你說這些也沒用,說了你也不懂,懂了你也不會,會了你也舔不到位。給,這是一百兩銀子,小六叔你先收好了。”
“什么鋼鐵?什么豬骨聲?恩?小少爺,你這是出去化緣了啊?”王小六還沒來得及疑問,就被手里沉甸甸的銀子打斷了思路,
“什么化緣,這是分紅,小六叔你先別管這個了,明日繼續打探消息,其他的我來解決。”
簡平安哄著王小六去睡了,自己也躺在床上琢磨起后面要如何行事,想著想著,也漸漸呼吸平穩,進入了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