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山半真半假地挖苦高天山:“最近我聽到一些議論,說怎么覺得濱海市援疆后面,有點賺錢的味道呢?設計費那么高,說是交鑰匙工程,建設方都是濱海的工程隊伍,錢都賺回去了,留下幾棟房子,可我們疆南縣的企業過水面都吃不上。”高天山笑著:“縣長啊,難道群眾這么說,你也信?你也別著急否定,先等規劃出來,再做結論。我就是要重點抓一個交鑰匙項目,再做個樣板工程。今后就應該是規范化建設!”
艾山也笑了:“國語那句話怎么說?斑鳩占了喜鵲窩,還說是自建的巢。招商引資沒有錯,但肥水最好不要外流嘛!這個問題有些干部群眾還是有議論的。”高天山又笑了:“看你那點國語水平,叫鳩占鵲巢。有說法固然我們應該引起注意。關鍵是做領導的大局意識怎么樣?我們作為領導該怎么引導?濱海市在改革開放初期,開放門戶,大量引進外資,就是先讓人家掙錢,不掙錢人家來干什么?人家把錢掙了,可是經濟發展了,稅收增加了,帶動了就業,相關產業聯動發展,政府稅收上去以后,又可以再投資再建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要從大處著眼,互利共贏。我們不能看起來為群眾要了幾個馕,實際上丟了小麥地呀。發展才是硬道理,硬道理是發展。”
艾山說道:“照你的意思,這幾百萬的設計費非得花?我說,規劃要做,由縣上拿規劃方案,討論通過了,就執行!何必跑那么遠,繞那么大彎子?一分錢憋倒英雄漢。我現在是缺錢,你說我是守財奴……隨你怎么說都行。但在設計費這個問題上,我的觀點不改變。我這個縣長不好當,一天多少人向我伸手。我難呀!你要支持我!不能像林中的鳥,各唱各的。”高天山說道:“我還是不同意你的主意。”艾山生氣地說:“算我白說,你怎么就像頭倔牛,拖拉機都拉不過來。”說完就走了。倆人不歡而散。
為了迎接濱海規劃設計院的專家們,金博安排建設局干部下午四點開個會。金博女朋友岳季打來電話告訴他說,她媽媽四處托人給她相親,岳季不去,她媽媽就又哭又鬧。岳季說著哭出聲來,金博欲言又止,心煩意亂,金博告訴岳季:“如果擺脫不了母親的意愿,你可以自己選擇。”那邊岳季按掉了電話,金博心情無限惆悵。
下午四點,會議室里只有幾個人,建設局杜明局長也沒有到。金博心情煩悶。陸陸續續來的人,目中無人似的嘻嘻哈哈地聊著,無視作為副局長金博的存在,也沒有意識到已經遲到。四點半,人快到齊了,杜明局長最后一個進來,坐在了主位上。金博建議杜明局長再重申一下紀律,杜明局長笑了一下,說:“金局長,你是不了解我們這兒的情況啊……”金博生氣地說:“召集四點開會,現在是四點四十,還有兩個人沒到!來的人沒有一個人帶筆帶本的,這是什么工作態度啊?”會議室的人們面面相覷,兩個遲到的干部推門進來,金博責問他們為什么遲到?兩個人有點犯傻,看看杜明局長。杜明局長沖那兩個人招招手,表示讓他們別吱聲了,趕緊進來。那兩個人連忙跑進來坐下了。
金博沉著臉,一言不發。大家偷偷相互擠眼睛,誰也沒把金博當真。金博合上自己的筆記本,回到了辦公室,一把將筆記本摜在了桌上,怒不可遏。
柯平坐在高天山辦公室里,匯報計劃拍一個疆南縣的紀錄片。高天山非常贊賞。金博敲門進來,一臉的懊喪。匯報了下午開會大家遲到的事情。感到援疆干部在這兒像是雞肋,掛個頭銜,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想把事干好,其實人家就是在看笑話。高天山聽完,覺得也是一個事情。
高天山勸慰道:“入鄉隨俗,急不得。先立足,再立威,然后立業,不要不知深淺,蹚渾水。我們也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看不懂的事情多著呢。葉副縣長分管建設局,這事你跟葉副縣長匯報。”金博繼續述說委屈:“我之前按濱海市的經驗搞規范化管理,整理了一整套工程建設的規章制度,包括工程建設管理制度、驗收制度,杜明局長說搞不成!不同意,規定就是頒布不了!”高天山看著金博情緒有點激動,就提高嗓門:“你跟我抱怨有什么用?葉副縣長管城市建設口,有什么問題、困難多和他談。”
金博看著有點動怒的高天山,沒再說什么。
艾山主持召開了援疆規劃的專題會議。高天山認為:在對待援疆項目建設上,要學會接受新鮮事物,學會新的工作模式,過去好的經驗要堅持,但成為教條的東西要學會放棄,以適應新的發展要求。艾山沒聽高天山的意見。最終決定由疆南縣自主規劃設計援疆項目建設規劃。高天山無可奈何地說道:“我保留意見,我還要向縣委書記和援疆指揮部匯報。”艾山裝著沒聽見,宣布散會。
葉誠來到艾山辦公室,勸艾山手段不能太激烈,那樣對高天山是一種傷害。艾山解釋說:“我不是要跟高天山對著干,我是為了這八百萬,八百萬啊!那要是花出去,才是對疆南縣人民的不負責任!”葉誠說:“我們至少要再跟他碰一碰,征得他理解再決定吧!他是援疆干部啊,何況還是大家的兄弟!”艾山批評葉誠:“有時候你就是感情用事,這是兩回事!工作要有原則。正因為大家是兄弟,原則更不能放棄!”葉誠看著艾山,覺得無法說服他,就沒有再說話。
中午,援疆干部在食堂吃飯,議論著上午的會議上艾山縣長否決高天山關于規劃的事情。陸永生激動地說:“高書記提出讓濱海規劃設計院來做疆南縣的規劃,艾山縣長給否決了!你說說這天下的事情都倒了個,送錢給他們,他們成大爺了!又丟面子,又窩囊!高書記也太軟弱了。他們決定有什么用?援疆資金,必須有高書記簽字。會議決定也是瞎子點燈。”夏雪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替高天山擔憂。
高天山聽說龔書記回來了,匆匆去書記那兒匯報。迎面碰到從書記辦公室出來的艾山縣長,高天山打個招呼,艾山沒有理他,低著頭走了。龔書記知道高天山的來意,給高天山說了個故事:說是以前,有一個新到任的縣領導,躊躇滿志,看到疆南縣的最西邊的尼加山口的風景特別好,就決定在尼加山下搞一個牧民安居點,同時建一個旅游度假村,牧民一邊可以放牧,一邊還可以服務游客,搞農家樂,掙旅游的錢,主意很好。當時很多干部都反對,但是那個新任干部還是堅持己見,執意做了。安居房建好了,結果牧民們不愿意下山,房子都空在那里沒人住。羊在山上,毛長得好,草也豐美,下了山就沒有好草吃,肉和毛都賣不出好價錢,都不愿意搬。還有個重要的問題,國家漫長的邊境線光靠軍隊是守不過來的,一戶牧民就是一戶守邊的人家。一座山分隔開了兩個國家,那這個山頭算誰的?我們的牧民撤下來,別的國家的牧民就占上了。所以那位干部就是犯了不切實際的錯誤。
高天山明白龔書記的意思,但依然堅持道:“我不敢說我堅持的就一定對,但是也不能因為怕出錯就停滯不前。濱海有先進的經驗和發展模式,放到新疆來會有水土不服的情況,但要大膽實踐,融合當地干部的實踐經驗,在實踐中驗證,解決問題。”
龔書記點點頭,說:“要把好的發展理念和高超的工作藝術結合起來。同志之間的關系要建立在溝通、協調、團結的基礎上。援疆是雙向的,要互相學習。和艾山縣長相處,不能硬上。感情加藝術。他那個性,倔起來頂死牛。個性很強,在地委李書記面前他都敢較真,那個脾氣呀……”高天山點頭笑著:“他是我兄弟,我了解他。他就是一頭新疆的大犟牛。”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一會兒,艾山縣長又來到龔書記辦公室。臉色不太好看,不說話。龔書記開導道:“看你這臉掉的?怨氣不小啊。一縣之長,怎么就沉不住氣!高天山剛才夸了你半天,我都替你臉紅!還真得學學高天山的胸懷。高天山說你為群眾著想,一分錢都掰成兩半花,知道為群眾省錢,要把錢花在群眾的心坎上,心里裝的都是疆南縣的父老鄉親。”艾山喜滋滋地笑起來。
龔書記說道高天山和艾山是兄弟情深,都是為了疆南縣的發展。疆南縣人的老觀念頂了一時,用不了一世。援疆干部遠道而來,送人送資金送技術!他們的想法好,讓他們放開手腳干,我們跟著學!要從大局支持援疆事業。
艾山縣長還是沒有想通,給書記打了個比喻:“龔書記送我一千塊錢過日子,是不是給我就是我的了?我拿你給我的一千塊錢,我買馕吃也好,我買烤肉吃也好,你管我呢!哎,你還要監管我,艾山,不能買肉吃,肉吃多了高血脂,多買兩瓶王老吉喝吧!哎,有這樣的嗎?!”
龔書記笑起來:“你是抬杠了!這兩件事就不是一碼事。艾山同志,你對工作的責任心是對這片土地的熱愛,但是我認為高天山同志的意見還是有利于我們長遠的發展。”艾山沒話說了,但對高天山花八百萬搞設計還是想不通。
為了解決在援疆工作上認識不一致的問題,縣委召開了常委擴大會。龔書記語重心長地說:“援疆干部干什么來了?支援我們來了,是帶著國家賦予的光榮使命來的,是為了新疆的發展,讓新疆人民早日進入小康社會來的。支持援疆干部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我們新疆的干部,要有胸懷,要學會包容。要學習他們的無私奉獻精神和開拓創新精神!要為援疆干部放開手腳,大膽拼搏創造一個寬松的工作環境。與此同時,我們當地的干部要充分利用好我們自身的經驗和優勢,互相學習,互相借鑒,為援疆干部提供最有力的支援,為援疆事業保駕護航!我跟艾山縣長和高副書記都談過,大家在具體工作上,在思路和方法上有不同的見解,可以交流。高副書記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艾山縣長還有一些不同看法。沒有關系,黨內就是要講民主,有不同意見也是正常的。但對于援疆工作不能不支持。對于援疆規劃問題,疆南縣援疆指揮部的意見是可行的。不能再等了,要統一思想,統一行動。”
眾人熱烈地鼓掌,表達了對援疆干部的支持。散了會,葉誠和高天山并排走出會議室。葉誠介紹著艾山的特點,企圖緩和高天山對艾山的怨氣。葉誠說道:“艾山在疆南縣當了多年的縣長。疆南縣就是他的命根子,疆南縣的每個老百姓,他都當自己的親人一樣看待。疆南縣就是他一輩子的家。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把疆南縣建設好,讓老百姓們都過上好日子。他是有缺點,但我還真的能理解他。自從我們倆的父親犧牲了以后,從小到大都是尼莎罕媽媽養育我們,金胡楊村的每個人都對我們很好,從來沒人欺負我們,媽媽操持著地里的活,我們也從來沒餓著過,都是東家來叫吃飯,西家來送飯……遇到摘棉花活忙的時候,村里的鄉親們都會來幫著干。我跟艾山從心里感激他們,我們能健健康康地長大,都是因為大家的幫助,我們長大了,有本事了,怎么能不報答他們?所以艾山有時候說話直,你高天山也不要介意。”
高天山點點頭,面對這些有著父輩生死之交的兄弟,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理解的。
晚上,夏雪焦急地等待高天山。見高天山的門開了,夏雪敲門進去。高天山剛喝完酒,在衛生間里吐著,十分難受。夏雪左左右右地看著,皺著眉頭,臟衣服扔得到處都是,桌子上堆滿了各種零碎東西和一些紙屑等垃圾,她從中看到了藥瓶。夏雪把藥遞給高天山,高天山就著水吃下了,躺倒在床上。夏雪無奈地看著他說:“你怎么這樣糟踐自己?!”高天山笑看著夏雪,眼神迷離。高天山醉意朦朧地告訴夏雪,他談成了4.5個億的投資。夏雪沒好氣地看著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內心有點異樣,開始收拾高天山凌亂的宿舍。
早晨,陽光還沒有出來,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遠處連綿的山屹立在云間。高天山頭昏腦漲地起來,忽然發現了一些異樣。他一邊刷著牙一邊出來看。寫字臺上的垃圾清理一空,少數有用的書本被疊好放一邊。床上的臟衣服都不見了,洗干凈掛在了陽臺上。高天山看著,想起好像夏雪來過,微微地笑了。收拾停當,高天山出門跑步。夏雪已經在街道上跑步了。高天山趕了上來。
高天山調侃夏雪幫他收拾的房子蠻干凈的,問夏雪這樣做算不算藕斷絲連?夏雪瞪了他一眼,非常反感他油嘴滑舌的樣子。提醒高天山作為男人和縣委副書記都讓人不可恭維。夏雪又問起高天山為什么不批準醫院的援疆項目計劃。高天山告訴夏雪工作的事上班再談。高天山說完就自己往前跑了,夏雪又追了上來。一把扯住了高天山,差點把高天山扯得一趔趄。夏雪激動地吼起來:“高天山,你知道什么叫人命關天嗎?!你親眼看著病人馬上就不行了,但是你不能救!因為醫院的設備跟不上,明知道轉院肯定是死,但是你不能去救他,你會是什么心情?!援醫這一塊指揮部給的指標是兩千萬,我們報的項目預算五千多萬,每一項都是我深思熟慮過的,都需要呀!只要讓醫院能再前進一步,就能讓更多病人擺脫死亡,擺脫痛苦,哪樣沒用?!”
高天山解釋道:“疆南縣不過是個三十萬人口的縣,兩千萬的設備投進去,在內地的縣級醫院也算不錯的了,投資五千萬,預算無法批準。”夏雪無話可說,覺得和高天山已經無法交流,流著淚走了。
燦爛的陽光灑滿金胡楊村小學。
顧家一在和孜亞談心,顧家一請求孜亞為楚老師當翻譯。孜亞搖搖頭。顧家一看沒法說服孜亞,就拿了個足球,邀請孜亞一起踢球。顧家一說:“你要是肯當翻譯,我們建立一個足球隊,讓你當隊長,球歸你管。”孜亞高興地對老師說:“我們都是兒子娃娃,不能像丫頭一樣說不算數的話!”顧家一巧妙地做通了孜亞的工作。孜亞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大城市來的白白凈凈的帥氣的老師。顧家一和孩子們在學校的土操場上踢球,玩得也很投入。努爾婭遠遠地看著,面帶微笑。楚小嫻正在布置自己的宿舍,地面鋪上了地板革,墻上掛著毯子、毛絨玩具、貼畫。顧家一氣喘吁吁地走到門口,夸獎著楚小嫻的手藝。
顧家一說:“這么破的房間你都能收拾好,真是個賢妻良母的角色。”突然一只臟兮兮的足球飛了進來,正好踢在楚小嫻的腳邊上。楚小嫻生氣地看著,地板革上弄的全是土和泥。孜亞和一群孩子瘋也似地沖進來搶球,立刻把楚小嫻的房間踩得亂七八糟,連寫字臺上的東西都打翻了。楚小嫻不耐煩地趕孜亞他們出去。孩子們都傻傻地看著楚小嫻。楚小嫻生氣地說:“都出去,你們這群瓷器店的牛犢子!”顧家一驚訝地看著楚小嫻。孜亞失望地看著楚小嫻,帶著孩子們都垂著頭出去了。顧家一小心地暗示楚小嫻對孩子們說話的方式不對。楚小嫻把顧家一也趕了出去。
金胡楊村的安居富民試點工程已經定了下來。為每戶建八十平方米,每套房子國家補貼一萬四千元,援疆資金補貼一萬,農民自己掏兩萬,再不夠的可以跟銀行申請貼息貸款。高天山安排大河鄉曾書記立刻去基層做好宣傳工作。鄉黨委曾書記安排金胡楊村熱合曼書記要把工作落實到每一戶村民,開村民大會動員,統計建設戶。熱合曼聽到這樣喜從天降的好消息,愉快地騎著摩托車趕回村里,去安排落實。
陸永生的雙語動漫教學課取得圓滿成功,效果奇佳。課堂里掛著一臺電視,電視上放著動畫。孩子們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充滿了好奇。陸永生像個大孩子一樣,像是跳舞一樣,給維吾爾族孩子們教課,示范時全情投入。門邊上站了一些老師,都偷笑著,議論著。大家十分佩服陸永生的獨特教學方式。玉山江呵呵地樂著。下課了,玉山江和小學校長打招呼告別,和陸永生往外走。玉山江跳著新疆舞蹈,學著陸永生上課時的樣子,滑稽地手舞足蹈。陸永生悲催地嘆道:“我這個命怎么這么苦啊,援疆來是好事,可怎么把我就分給你做搭檔呢?”玉山江爽快地告訴陸永生,他喜歡和陸永生搭檔。自己會管理,陸永生會搞教育。陸永生被玉山江質樸的表白感動,幾乎落下淚來。玉山江高興地摟住了陸永生,陸永生一把將他推開。
援疆醫生崔林懶散地坐在椅子上,跟兩個女醫生和一個女護士在聊天。崔林吹牛吹得神乎其神,說自己所在的南山醫院的腦外科,全國有名,一些領導,名人哪,遇到疑難問題都往那兒送!想約他崔林做手術,排床位首先要排三個月,還有兩個博士生、兩個碩士生做他的助手。兩個護士在旁邊偷笑。一個女醫生一邊做著表格,一邊說:“你那么厲害,那天腦溢血的病人你都不敢做。”崔林有點尷尬,推說醫院沒有無菌手術室。看看大家都不怎么理他。崔林告訴她們,醫院剛剛決定讓援疆醫生搞好傳幫帶工作,要那兩位醫生早做打算,拜他為師。女醫生對護士說:“你們跟我去查下房。”走了。空蕩蕩的辦公室只剩下崔林,他自覺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