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幾聲鑼響,店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眾人都抬頭往外看去。
柜臺上的伙計往門外一看,趕緊從柜臺后面出來往門口跑去,還沒等他跑到門口,從門外卻進來一個人,手里正拿著一面鑼。
“官爺!”伙計趕忙朝他施禮道:“您怎么來了?”
那人一身公差打扮,手里提著鑼,腰里佩著刀,粗眉毛大眼睛,矮鼻梁闊綽口,上門牙外突。他看著伙計說道:“怎的我不能來呀?”
柜臺伙計趕緊陪笑道:“官爺說哪里話,小的不是知道您忙嗎,今天您能來店里那我們真是滿堂生輝!”
差役撇了撇嘴擠出一絲笑來說道:“你倒是會說話。”說著他往四周看了看說道:“我這也是奉了知府老爺的命令過來查夜的,只因白天擂臺的事老爺惱怒,孫捕頭就派我們出來在城中巡查。你這店里可有藏匿可疑人員嗎?”
柜臺伙計趕緊說道:“官爺,您真會開玩笑,咱這古城客棧多少年的生意了,什么時候也沒干過這犯法的事啊!這店里的客人不是客商就是趕路的,還有就是專門來看著打呼嚕的,一個可疑的都沒有!”
差役卻沒有看他,只把手微微舉起一點晃了晃說道:“那我可得檢查檢查了,萬一這要藏匿著壞人,我可不好交差啊!”
伙計一看他的手勢立刻就明白了,趕緊又轉身回柜臺里拿出一小塊銀子塞到他手里說道:“官爺真是辛苦,不過店里我們自己已經查過了,保證沒有壞人。再說我們宋掌柜的和孫捕頭這交情,改天一定請官爺喝酒!”
差役拿著銀子掂了掂,假裝又四處查看一番,這才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權且相信你一回,我就再到別處看看,如果有什么情況一定要趕快報告!”說著他一轉身走了,伙計送到門口看他們走遠了才有轉身回來。很快外面又聽見了腳步聲和鑼響。
等伙計返身回到店里,店小二也從后面出來了。剛才差役進來的時候他就看見了,只是一直躲在一塊屏風后面。他走過去對柜臺伙計說道:“財哥,又給了多少?”
伙計說道:“還能多少,外甥打燈籠照舊唄!”他嘆了口氣說道:“這些人也真是無法無天了,一天到晚打著檢查的名號過來要錢,你說這也沒人管管!”
店小二說道:“管管?誰來管?這還不都是那孫捕頭的功勞嗎,你忘了以前李捕頭在的時候哪有這事!再說這都是掌柜的交代過的,咱這小伙計就不要操這閑心了!”兩人說著又都各自干活去了。
剛才的一切眾食客也都看見了,不過好像都早已習以為常,而且一聽差役說要查可疑人員,大家都忽然變得像是沒看到那人一樣,一個個都埋頭吃飯,似乎一切都沒發生。不過于瑞生卻不然,他本以為那人真的是來查上午擂臺之事的,所以一聽他的話還是滿心歡喜,可是當他看到伙計交了銀子后那人就走了,他才知道那人其實就是來要錢的。
于瑞生心中一陣難受,他端起酒杯就干了一杯。
丁三花看于瑞生獨自喝了一杯就趕忙又給他滿上了,他端起酒杯對于瑞生說道:“大哥,來,我敬你一杯!”老四和老六也都把酒杯端了起來。
于瑞生卻沒有和,他用手指了指門口對他們說道:“剛才那人你們看見了嗎?”
他們幾個點了點頭。
“他們說的那孫捕頭是不是就是今天在擂臺那個孫捕頭?”于瑞生說道。
“就是他!”丁三花說道:“大哥問他怎的?”
于瑞生看了一眼任立說道:“剛才我和我這朋友聽你們說話,我隱約聽到你們也說什么姓孫的捕頭,不知道是不是說的同一個人呢?”
任立一聽這話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起頭來看著丁三花他們。
丁三花打了個酒嗝說道:“原來兩位哥哥都聽見了,只是這二哥聽得也忒過分了些。”他看了看著任立說道:“我們三個剛才說的正是這姓孫的,這人以前也是我們以前的兄弟,叫做孫雪松,現在就在這城里當捕頭。我當時就看著二哥在那聽得出神,想著他肯定把我們的話都聽了去,所以一時沖動才得罪了二位哥哥。”
任立臉上一紅趕緊說道:“我也是出于好奇,不想差點惹出貨來。”
老四青面軍師譚江月笑了笑說道:“幸好我等沒有說什么機密之事,要不可不全被二哥偷聽了去!”
任立說道:“這都是我的不是了,還因此帶累王大哥,不過要不是因為此事,我們和三位也不能相識呢!”
老六也跟著說道:“這倒是,這就叫不打不相識!要是丁三哥不動手,我們怎么能知道在這兒還能遇見像王大哥這樣的高手呢!”
于瑞生客氣道:“哪里哪里,四海之內皆兄弟。只是聽幾位兄弟所說似乎和那孫捕頭有些過節,卻是為何?”
丁三花說道:“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任立一聽這話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丁三花說道:“我這一路上最喜歡的就是聽人講故事,快說說吧!”
丁三花笑了笑說道:“二哥難得有如此興致,只是這卻不是什么故事,而是真事。”說著他就開始講述他們和孫雪峰之間的恩恩怨怨。
要說他們和孫雪松之間的事,還得先從這六兄弟說起。這六個人原本都是春江府南亢縣人,此縣地處三府交界,人員混雜,各處官府又都不愿多管,所以一向比較混亂。在此地有座云山,山雖然不算高,可是這山上不論是林木還是鳥獸都很是豐富。尤其是這山上出產兩種寶貝,一種是黃金杉,另一個是花皮狐。這黃金杉乃是一種木頭,其外觀與眾不同,樹干筆直,從上到下都是光禿禿的,就在樹頂上長著不大的一片枝葉。這木頭不僅高大挺直,還防蟲蛀。更為奇特的是,把這木頭伐下來去掉樹皮放入水中一個月,再撈出來晾干,原本白色的木料就會變成通體金黃,就如同金燦燦的黃金一樣,所以得名黃金杉,一棵樹就可價值百金。還有那花皮狐,說起來和其他狐貍倒也沒有多少不同,只是在此狐頸部有巴掌大的一塊皮毛,上面毛色五彩斑斕十分美麗。取此處毛皮或做圍領或做皮裘,真是人世罕有,得之如果珍寶,一襲花皮狐大衣可值千金。山上有這兩件寶貝,所以這縣里的人都你爭我奪,甚至為此大打出手。
這六人一般也都以此為生,雖說不富,倒也可以養家。
不過這樣的日子卻沒有持續多久。忽然有一天,不知從哪里來了一伙人,領頭的有四個,號稱是四大金剛,他們手下倒也有三十四個人算是小嘍啰。雖說他們不是占山為王的強盜,可是他們一到此地就斷了云山的路,不許其他人再上山。有人不甘心,也找了些人想往山上闖,可他們仗著人多勢眾,把這些人都給打了回來。結果這些人不僅沒能上山,人還受了傷。有人也曾報過官府,希望官府能主持公道,可是那些人早就給了官府好處,最后不僅沒有得到官府支持,有幾個人還因此進了大牢,這樣一來就更沒人敢動他們了。
而丁三花他們雖說沒有被打,也沒有被官府處理過,可是不能上山就等于斷了生路,他們也是艱難度日。剛開始家里都還有些積蓄,可是時間長了坐吃山空,漸漸的入不敷出捉襟見肘,最后一日三餐都難以維持了。而他們又都是不懂農事的,從生下來就干的是這山上的買賣,所以家里一日窮似一日。
老四譚江月住的離丁三花他們家不遠,平常兩人就是要好的朋友,也都以黃金杉和花皮狐為生計。自從山場被占,他也是整天無所事事。此人曾讀過幾年書,腦子靈活,也是十分聰明的人物,只是臉上出生就有塊黑記,剛開始只有黃豆大小,可是慢慢地越長越大,到后來竟然如掌心一般,上面還生出黑毛來。眼見得如此相貌,譚江月也只好棄了學業,專心生理。因為都是做著同樣的營生,所以和丁三花關系甚好。
這一日丁三花正在家閑的無聊,一個人搬張椅子在院子里曬太陽。忽然聽見敲門聲響起,他開門一看,來的人正是譚江月。寒暄過后,兩人又說到了山林被占,無以為生這個話題上來。丁三花雖然生的五大三粗,一向也都是脾氣火爆聞名,可是這時他卻沒有了一點脾氣,只剩嘆氣而已。
譚江月看著他精神萎靡的樣子笑了笑說道:“丁大哥為何如此無精打采,難道他們占了山林我們就沒處討生活了嗎?”
丁三花還是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說道:“兄弟你說的輕巧,我們這世代以此為生,不做這個還能干些什么!”
譚江月說道:“大哥說的也在理,那不如我們去求求那些人,就是給他們當奴作婢也好混口飯吃,總不能這樣坐吃山空等死強吧!”
“什么?”丁三花一聽他說要去給人當奴婢使喚他卻急了,他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說道:“好啊,虧你還是讀過幾年書的,竟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們祖居于此,也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怎么能給人當奴作婢!”
譚江月仍然是面帶笑容,他走過去把丁三花又按到了椅子上說道:“大哥不要動怒,大哥雖然說的沒錯,可是眼下不如此又能怎樣?眼見的他們人多勢眾,又有幾十個小嘍啰,我們這南亢縣又沒人,怎么能斗得過他們呢?”
丁三花被譚江月按著坐到了椅子上,人還是氣呼呼的。誰知又聽到他說南亢縣沒人這樣的話,丁三花一聽又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他面帶怒氣看著譚江月說道:“兄弟說的這是什么話,你說這南亢縣沒人,難道我丁三花也不是人嗎?”
譚江月擺了擺手,又把他按到了椅子上,他這次卻沒有再笑,而是嘆了口氣說道:“大哥何必生氣,小弟是說這南亢縣都是些軟骨頭膿草包,要是都像大哥這般,就是他們人再多又有何懼呢!”
丁三花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看著譚江月說道:“兄弟這話差了,想我們這南亢縣,也不都是軟弱無能貪生怕死之輩,只是個人勢單,怎敵得他那么多人?”
譚江月聽他說完也假裝嘆息道:“是啊,我們只一人,他們人多,難呢!”說著他兩眼偷偷地朝丁三花看去。
只見丁三花兩手使勁握著,牙關咬緊兩腮鼓起,在院子里來回踱著。
譚江月眼珠子一轉說道:“大哥不必煩惱,我也就是隨便說說,誰讓我們人少呢,就該收人欺負!大哥曬太陽吧,小弟告辭!”
丁三花忽然兩手一拍滿臉興奮的說道:“兄弟,我們何不也學學他們!他們雖說有嘍啰,可是為頭的只是四個人,我們這縣里豪杰也不少,倘若大家能聯合起來,難道還怕他們不成?”
“哈哈哈哈!”譚江月聽完他的話忽然大笑起來,他看著丁三花說道:“我等大哥這句話等了半天了!”說著他伸出手啪啪啪連拍三下。
丁三花正在納悶他拍手何意,忽然就聽見外面腳步直響,大門哐當一聲被推開了。